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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警察國家

第一節 “長刀之夜”

1933年7月6日,希特勒召集納粹黨主要領導人對局勢進行盤點。希特勒告訴他們,國家社會主義革命已經大功告成,現在權力掌握在他們手上,而且只屬于他們。他說,現在到了穩固政權的時候了。有關二次革命的討論應該停止了。所謂二次革命指的是身著褐衫的納粹準軍事組織沖鋒隊中某些老資格成員經常掛在嘴上的“奪權”之后的“二次革命”:

沒有永恒不斷的革命,革命也絕不能永遠進行下去。革命潮流雖然不可阻擋,但必須置于安全的發展軌道之上……當然,只要國內的某些政治立場仍舊可能成為反革命勢力的聚集點,那么二次革命就完全必要。但是我們確信,反革命的囂張氣焰已經被徹底撲滅。毫無疑問,如果反革命勢力再次出現,我們一定會讓他們嘗到血的教訓。但現在要明確的一點是,二次革命只會和第一次革命形成矛盾。Karl-Heinz Minuth (ed.), Akten der Reichskanzlei: Die Regierung Hitler, 1933-1934 (2vols.Boppard, 1983), I. 630-31(該文獻結合了演講的兩個不同來源之版本)。

在接下來幾周時間之內,納粹其他領導人相繼發表了大量的類似聲明,但沒有像希特勒那樣赤裸裸地進行威脅。德國司法部和內政部一齊施壓,要求處理肆無忌憚的暴行。經濟部擔心,如果混亂持續下去,會讓國際金融機構認為德國局勢不穩,拒絕投資,妨礙德國的經濟復蘇。內政部抱怨文職人員被捕,司法部則抱怨律師被捕。褐衫軍的暴力行動不斷在整個德國蔓延。1933年6月發生了臭名昭著的科佩尼克喋血周事件(K?penick blood-week)。事件起于一群正在到處搞破壞的沖鋒隊員,他們在柏林郊區遇到了一位年輕社民黨人的抵抗。這位社民黨人射殺了三名沖鋒隊員。隨后褐衫軍全面出動,抓捕了500名當地人,將其中91人殘忍地毆打致死,死者包括許多著名的社民黨政治家,比如梅克倫堡(Mecklenburg)的州政府前總理約翰內斯·施特林(Johannes Stelling)。Kurt Werner and Karl-Heinz Biernat, Die K?penicker Blutwoche, Juni 1933 (Berlin, 1958).很明顯,這種赤裸裸的暴行必須制止:現在已經沒有必要通過毆打反對派來建立一個一黨制國家了。不過希特勒的擔心不止于此。隨著沖鋒隊瘋狂擴張,其領導人恩斯特·羅姆(Ernst R?hm)的權力也在逐漸增大。1933年5月30日,羅姆宣布,國家社會主義革命“還遠未結束”。羅姆說,“像養蜂人或保齡球俱樂部這種‘整合’組織每天是否宣示自己忠于革命并不重要,給城市街道重新取名字也不重要。”他強調,其他人或許可以慶祝國家社會主義的勝利,但是作為曾經為之戰斗過的政治士兵,褐衫軍有責任站出來將革命繼續下去。引自Martin Broszat, Der Staat Hitlers: Grundlegung und Entwicklung seiner inneren Verfassung(Munich, 1969), 251-2.

1933年8月2日,出于對類似聲明的擔心,時任普魯士總理赫爾曼·戈林下令廢除2月份的一道命令,停止招募褐衫軍作為輔警加入普魯士警察局。其他各州隨后跟進。現存的警察系統遂得以騰出手來對付過火的沖鋒隊。普魯士司法部設立了一個中央公訴人辦公室,負責處理集中營內發生的謀殺案等嚴重犯罪案件。不過,它同時也下令終止對黨衛隊(Schutzstaffel)和沖鋒隊暴徒進行起訴,已經判刑的也得到了赦免。辦公室頒布了嚴格的管制條例,詳細規定了哪些人能夠實施保護性拘留和拘留必須遵守的程序。1934年4月頒布的管制條例中的某些禁令可以幫助我們了解當時的司法實踐:不得以任何個人原因(造謠、解雇員工、曾經擔任日后入獄者的法律代表、在法庭上表示異議)對人進行保護性拘留。沖鋒隊再也不能在納粹運動的街頭斗毆、酒館打架中施展拳腳,同時再不能控制許多小型臨時監獄和酷刑中心,他們發現自己一夜之間便失去了權勢。Richard J. Evans, The Coming of the Third Reich (London, 2003), 344-9.

由于選舉中不再有真正意義上的競爭,沖鋒隊再也沒有機會像30年代初那樣在選舉季招搖過市,去打斷反對派的會議了。沖鋒隊內部開始出現幻滅情緒。1933年春,沖鋒隊規模大幅擴張,支持沖鋒隊理念的人與機會主義者一起如潮水般爭相加入沖鋒隊。1933年3月,羅姆宣布每一個“熱愛祖國”的德國人都可以加入。這是因為5月份納粹黨的領導層做出決定,暫時停止招收新黨員,因為他們擔心有太多機會主義者加入進來,使納粹運動中充滿并不會真正為運動獻身的人。于是,很多人只能選擇加入褐衫軍,致使黨和它的準軍事組織之間的聯系被削弱。在1933年下半年,成員數量驚人的老兵組織“鋼盔”加入了褐衫軍,使沖鋒隊人數進一步暴漲。1934年初,褐衫軍人數已經是一年前的4倍,高達300萬;如果把鋼盔和其他準軍事組織算上,一共有450萬。如此龐大的規模使德國陸軍相形見絀:那時候由于《凡爾賽和約》的限制,陸軍規模被控制在10萬人以下。當然,盡管有《和約》限制,陸軍的裝備和戰斗力仍要比褐衫軍強太多。1933年初爆發內戰的不祥之兆似乎又出現了。Richard Bessel, Political Violence and the Rise of Nazism: The Storm Troopers in Eastern Germany 1925-1934 (London, 1984), 97; Peter Longerich, Die braunen Bataillone: Geschichte der SA (Munich, 1989), 184.

許多沖鋒隊員之所以心懷不滿,不僅是因為嫉妒陸軍,或者對1933年6月之后日漸穩定的政局缺乏耐心。許多老資格成員討厭1933年初搭上納粹運動便車的新人,他們和前鋼盔成員關系尤其緊張。這一矛盾愈演愈烈,1934年最初幾個月斗毆和混戰事件大量增加。因為一位沖鋒隊領導人被一個前鋼盔組織成員殺害,波美拉尼亞(Pomerania)警方查禁了一些以前屬于鋼盔的組織(那時叫國家社會主義前線戰士聯盟)。Bessel, Political Violence, 119-22;關于這一背景,請見Wolfgang Sauer, Die Mobilmachung der Gewalt (Karl Dietrich Bracher et al., Die nationalsozialistische Machtergreifung: Studien zur Errichtung des totalit?ren Herrschaftssystems in Deutschland 1933/34 (3vols., Frankfurt am Main, 1974 [1960] III. 255-324).褐衫軍老成員的不滿不止于此。消滅反對派之后,許多人曾經希望能夠獲得豐厚回報,可是結果卻令他們大失所望,倒是和納粹黨合作的一些地方政治家和保守派得到了最好的差事。一個出生于1897年的褐衫軍活躍分子在1934年寫道:

奪權之后,一切都大變樣了。那些一向看不起我的人現在都對我另眼相看。以前我經常和家里人以及親戚爭吵,但現在我成了老大。我的沖鋒支隊規模不斷擴大,1933年1月還只有250人,到了10月我已經有2200人。我因此在圣誕節時被提拔為沖鋒隊高級領導人。不過這些庸俗鼠輩越是稱贊我,我越懷疑這些混蛋是不是在心里認為已經把我玩弄于股掌之間……但是“鋼盔”們來了之后,一切都完了。我跟這些殘余保守勢力對著干,這些人總是暗地里使手段,讓我在我的上級面前出丑,在沖鋒隊辦公室和警方那里說我的壞話……終于,我成功當上了某市市長……現在該對付那些高高在上的庸俗鼠輩和舊時代的反動殘余了,我要擰斷這些混蛋的脖子。Peter H. Merkl, Political Violence under the Swastika: 581Early Nazis (Princeton, 1975),472-3, 引自Abel證詞第58號。

這種感覺在很多沖鋒隊老兵身上更為強烈,因為他們未能像上面這個人那樣手握權力。

一些褐衫軍年輕成員無法在政治上為暴力沖動找到發泄口,便不斷卷入國內的各種打架斗毆事件之中,其中很多都沒有明顯的政治動機。成群結隊的沖鋒隊員喝得爛醉,在深夜里喧嘩鬧事,毆打無辜路人,如果警察前來制止,還公然襲警。令局勢變得更糟的是,1933年12月,羅姆剝奪了警察局和法院對沖鋒隊的司法權。隊員們被告知,從此以后,沖鋒隊的紀律問題要內部處理。盡管檢察機關還在繼續起訴沖鋒隊員,但這卻給了司法機關不作為的借口。但是不久之后,羅姆發現要給沖鋒隊單獨建立一個新的司法系統有更多的麻煩,因為新系統首先必須追溯處理截至1934年5月將被起訴至法庭的黨衛隊和沖鋒隊。這些各類起訴多數都是從1933年最初的幾個月開始的,有超過4000例。此外還有很多起訴遭到駁回,更多的犯罪行為則從未被起訴。即便如此,要處理的案子也很多。而且,由于軍方有自己的軍事法庭,如果羅姆在沖鋒隊內部建立了類似機構,將在很大程度上顯示沖鋒隊能夠與軍方平起平坐。1933年7月,羅姆曾在私下里說,如果一個沖鋒隊員被殺,負責審判的沖鋒隊領導人將有權對最多12名“制造謀殺案的敵對組織”成員判處死刑。這足以顯示出羅姆想要建立的沖鋒隊法庭是一個什么樣的組織。Norbert Frei, National Socialist Rule in Germany: The Führer State 1933-1945 (Oxford, 1993[1987]), 13.顯然,沖鋒隊的能量嚴重過剩,納粹領導層必須將其用到需要的地方去。但是,沖鋒隊領導層卻使形勢不斷惡化,想把激進暴力行動發展成一場新的革命。一個名叫埃德蒙·海內斯(EdmundHeines)的德國東部沖鋒隊地區領導人甚至公開鼓吹“德國革命的繼續”。Bessel, Political Violence, 1-126.沖鋒隊領袖恩斯特·羅姆1934年頭幾個月也多次在各種集會和游行中發表演說,強調納粹主義的革命本質。他公開批評黨的領導層,尤其將矛頭對準軍方,指責軍方高級官員在1932年奉當時的德國總理海因里希·布呂寧的命令暫時查禁了褐衫軍。羅姆還宣布要讓沖鋒隊成為一支新型國民軍的基石,繞開甚至最后完全取代軍方,這番話引起了軍方的高度警覺。1933年12月,希特勒想在內閣為羅姆安排一個虛職,以此來搪塞他。不過那時候內閣已經非常臃腫,入閣已無多少實際意義,滿足不了羅姆的野心。羅姆真正想要的是國防部長一職,當時擔任此職的是陸軍代表維爾納·馮·布隆貝格(Werner von Blomberg)將軍。Longerich, Die braunen Bataillone, 179-88.

在被驅逐出權力核心之后,羅姆開始在沖鋒隊內部營造針對自己的領袖崇拜,并繼續宣講不斷革命的必要性。Heinz H?hne, Mordsache R?hm: Hitlers Durchbruch zur Alleinherrschaft, 1933-1934(Reinbek, 1984), 127-8.1934年1月,一群沖鋒隊員用實際行動表達了自己的激進立場。他們沖進柏林愷撒霍夫酒店(Hotel Kaiserhof),打斷了一些軍官為已經退位的德皇舉行的生日慶典。John W. Wheeler-Bennett, The Nemesis of Power: The German Army in Politics 1918-1945(London, 1953), 761.第二天,羅姆給布隆貝格發去了一份備忘錄。據布隆貝格所言(當然不排除他有意夸張),羅姆在備忘錄中要求沖鋒隊取代軍方成為德國主要的軍事力量,傳統軍隊只應該用來訓練沖鋒隊員。Immo von Fallois, Kalkül und Illusion: Der Machtkampf zwischen Reichswehr und SA w?hrend der R?hm-Krise 1934 (Berlin, 1994), 105-8.這時對軍方領導層來說,沖鋒隊已日益成為主要威脅。從1933年夏天開始,布隆貝格麾下的軍隊不再保持過去的政治中立態度,而是不斷公開表達對新政權的支持。布隆貝格一伙人被希特勒的許諾吸引:希特勒保證說,德國將恢復義務兵役制,軍事實力會大幅提升。希特勒還承諾,德國將采取進攻性的外交政策,力圖收復失地,并發動戰爭占領東歐。這一承諾令布隆貝格等人十分動心,為作表示,他經常夸張地表達自己對第三帝國的忠誠,還在軍中實施了“雅利安人條款”(Aryan Paragraph),禁止猶太人為陸軍效力。此外,軍方還將納粹卐字標志加到軍事勛章之中。盡管這些都是表面功夫——其實在興登堡總統堅持下,猶太人老兵并沒有被清洗,而且也僅僅只有七十來個士兵被辭退——但這仍然象征著軍方對納粹意識形態的妥協,表明軍方正在適應德國新的政治秩序。有關羅姆野心不斷膨脹的情況,參見H?hne, Mordsache R?hm, 59-122,軍方領導層日益不安的情況,參見177-206,可另見Evans, The Coming of the Third Reich, 316-17.

實際上陸軍離納粹化還很遙遠。軍方幸運地保持了相對獨立,其原因在于時任德國總統、名義上還擔任德軍總司令的保羅·馮·興登堡的支持。在反納粹的保守派庫爾特·馮·哈默施泰因(Kurt von Hammerstein)退休之后,興登堡拒絕任命希特勒和布隆貝格選擇的、符合納粹集團利益的瓦爾特·馮·賴歇瑙(Walther von Reichenau)擔任軍隊首腦。興登堡力排眾議,任命了維爾納·馮·弗里奇(Werner von Fritsch)將軍。弗里奇是一個很受歡迎的參謀軍官,保守主義思想濃厚,嚴格遵守清教徒式的生活觀念,熱愛騎術。他未婚,是個工作狂,愛從軍事角度看待一切問題。所以,弗里奇有著普魯士軍官常見的對納粹粗俗行為的蔑視。他的保守主義立場得到了部隊處主任路德維希·貝克(Ludwig Beck)將軍的支持。貝克1933年末走馬上任,為人謹慎內向,喜歡獨處,是一個熱愛騎術的鰥夫。像弗里奇和貝克這樣的人在陸軍領導層中占據高位,這決定了軍方不可能向沖鋒隊妥協。1934年2月28日布隆貝格和希特勒、沖鋒隊與黨衛隊領導人會面。會上羅姆被迫簽署了協定,承諾他不會試圖用褐衫軍取代軍隊。希特勒強調,德國未來的主要軍事力量仍是一支裝備精良的職業軍隊,褐衫軍只能起輔助作用。當軍方將領離開之后,羅姆說自己絕不會服從這些“可笑的無名小卒”,還放話要讓希特勒去“休假”。這些反叛言論不是沒被察覺。事實上,希特勒察覺到了羅姆的態度,早已派警察對其進行監視。Fallois, Kalkül, 131; Robert J. O'Neill, The German Army and the Nazi Party 1933-1939(London, 1966), 38-42.

為和沖鋒隊競爭,布隆貝格和軍方領導層從多個方面討取希特勒的歡心。軍方曾經把沖鋒隊當作潛在的兵源,但是他們也擔心沖鋒隊對陸軍進行政治滲透,而且他們非常瞧不起沖鋒隊,因為沖鋒隊領導層中有一些人曾在陸軍效力,但因為不光彩的行為被趕了出去。因此,陸軍更傾向于恢復征兵。1933年12月,貝克將征兵列入自己的一個計劃之中。當年2月,希特勒和軍方領袖就已進行了一次談判,許諾支持陸軍征兵。他還曾告訴英國大臣安東尼·艾登(Anthony Eden),稱允許“第二支軍隊”存在是個錯誤。他將牢牢掌控沖鋒隊,并將其非軍事化以打消國外疑慮。Minuth (ed.), Akten der Reichskanzlei: Die Regierung Hitler, 1933-1934, I.1156-8.盡管如此,褐衫軍領導人仍然預言一個“沖鋒隊國家”和“長刀之夜”即將來臨。馬克斯·海德布雷克(Max Heydebreck)是魯梅爾斯堡(Rummelsburg)沖鋒隊領導人,據人報告他曾經說:“有些陸軍軍官就是蠢豬,里面好多老家伙應該給年輕人騰位置。等他們的興登堡爸爸死了之后,我們就起來收拾他們。10萬士兵和我們沖鋒隊比起來算得了什么?”Bessel,Political Violence, 130-32,原文引自柏林檔案中心馬克斯·海德布雷克相關檔案,現存柏林聯邦檔案館(Bundesarchiv Berlin)。同時,沖鋒隊開始攔截陸軍補給,沒收軍方武器。但總的來說,類似事件僅僅在某些地方零星地發生過,沒有統一組織。羅姆從未有過任何完整的計劃。他并非如希特勒指責的那樣想要直接發動一場政變。而且,1933年6月初,羅姆宣布自己將聽從醫生的建議前去慕尼黑附近的巴特維塞(Bad Wiessee)療養。而這意味著褐衫軍整個7月都會放假。Heinrich Bennecke, Die Reichswehr und der“R?hm-Putsch”(Munich, 1964), 43-4; Sauer,Die Mobilmachung,引文強調羅姆革命觀念模糊不清,缺乏嚴肅的政治內涵(338-339);另請參見H?hne, Mord sache R?hm, 207-26.

局勢持續動蕩,激進言辭橫飛,軍方領導人深感不安。不只如此,內閣中的部分保守派成員也憂心忡忡。在《授權法》通過之前,內閣定期舉行會議,通過要送到總統那里的法令草案。然而從3月末開始,德國總理希特勒和某些部長選擇繞開內閣辦事。希特勒不喜歡內閣討論,因為討論一般十分冗長,有時還帶有濃重的批判色彩。他更喜歡在部長全體會議之前盡可能完整地把法令制定出來。這樣一來,內閣開始慢慢變成橡皮圖章,只負責同意已經提前做好的決定。直到1933年的夏季休會期,內閣還堅持每個月開會4到5次,9月和10月也仍在相對頻繁地開會。不過1933年11月之后情況就發生了顯著的變化:內閣在11月只開了1次會,12月3次,1934年1月1次,2月和3月各2次。4月內閣沒有開會,5月開了1次,6月完全沒有開會。其實那時候內閣(即使是在人數上)已經不被保守派主導,因為納粹宣傳部長官約瑟夫·戈培爾在1933年3月以德國宣傳部長的身份加入內閣,隨后魯道夫·赫斯與恩斯特·羅姆在12月1日也加入進來,1934年5月1日又來了一個納粹黨人:教育部長伯恩哈德·魯斯特(Bernhard Rust)。國家人民黨員阿爾弗雷德·胡根貝格于1933年6月29日辭職,他的農業部長位置被納粹黨人里夏德·瓦爾特·達雷(Richard Walther Darré)取代。興登堡于1933年1月30日任命的內閣中只有三個納粹黨人,希特勒自己、內政部長威廉·弗里克(Wilhelm Frick)以及不管部長赫爾曼·戈林。可是到了1934年5月,內閣中的17個部長已經有9個是納粹黨老黨員。納粹分子在內閣中占了多數。現在,連政治嗅覺一向遲鈍,善于自我欺騙的德國副總理、保守主義者弗朗茨·馮·巴本也已經明白保守主義者們入閣時的愿望不可能實現了。不是他們在操控納粹分子,而是納粹分子在操控、恐嚇和欺壓他們。Minuth (ed.), Akten der Reichskanzlei: Die Regierung Hitler, 1933-1934, II. 1393.

然而令人吃驚的是,巴本并沒有放棄他在1932年擔任德國總28理時公開表達的愿望,他希望依靠獲得大眾支持的納粹黨實施一次保守主義復辟。巴本演講的撰稿人埃德加·容(Edgar Jung)到了1933年夏天仍舊認為,未來的“德國革命”可以使“大眾去政治化,阻止他們治理國家”。在巴本看來,沖鋒隊猖狂的民粹主義是實現他所期望的反民主和精英政權的嚴重阻礙。在巴本副總理周圍聚集起一群持相同觀點的青年保守主義者。同時,巴本開始收到大量針對納粹分子暴力行為的投訴,這使巴本和他的幕僚們對他們一直在支持的“民族革命”漸漸心懷不滿,他和他的團隊成了各種反對聲音的匯集地。Frei, National Socialist Rule, 15-16; Edmund Forschbach, Edgar J. Jung: Ein konservativer Revolution?r 30. Juni 1934 (Pfullingen, 1984).1934年5月,戈培爾在日記里稱有謠言講興登堡死后巴本有意角逐總統一職。其他保守主義者也沒有逃過戈培爾的指責(“事情很快就見分曉”,戈培爾寫道)。Elke Fr?hlich (ed.), Die Tagebücher von Joseph Goebbels: S?mtliche Fragmente, part I:Aufzeichnungen 1924-1941 (Munich, 1987-96), II. 472 (21May 1934).巴本的團隊已經受到警察監視,但收拾巴本可能要冒風險,那就是巴本可能會和軍方合作。實際上,巴本的媒體秘書赫伯特·馮·博澤(Herbert vonBose)已經在和對納粹政權持批判態度、擔心沖鋒隊活動的將領和高級軍官聯系。1934年4月,在軍方、保守派和納粹執政黨之間起緩沖作用的興登堡總統生了重病,醫生很快確認,總統的病已經無藥可醫。6月份,興登堡回到自己的莊園,等待死神降臨。興登堡的死肯定會造成一次危機,當局必須拿出應對之策。H?hne, Mordsache R?hm, 227-38.

但當局面臨的嚴峻形勢遠不止如此。很多人已經意識到,1933年熱火朝天的“民族革命”在一年后已經退潮。沖鋒隊并不是唯一對現狀不滿的組織。社民黨留在德國的特工向流亡布拉格的黨中央匯報,稱國內民心漸冷,怨聲四起,無休無止地講關于納粹領導層的政治笑話。納粹會議已無多少人參加。盡管希特勒仍然廣受崇拜,但已有人開始直接批評他。納粹政權的許多承諾并沒有兌現,人們仍然擔心通脹或者戰爭會再次爆發。于是,在某些地方有人開始搶購、儲存食物。受教育階層害怕沖鋒隊引起的社會混亂可能會引發動蕩甚至布爾什維主義革命。Klaus Behnken (ed.), Deutschland-Berichte der Sozialdemokratischen Partei Deutschlands (Sopade) 1934-1940 (7vols., Frankfurt am Main, 1980), I (1934), 99-117, 187.納粹領導層知道,雖然表面上風平浪靜,但這些暗地里的竊竊私語仍可能為人察覺。在回答美國記者路易斯·P. 洛克納(Louis P. Lochner)的提問時,希特勒重點強調他需要部下無條件的忠誠。Minuth (ed.), Akten der Reichskanzlei: Die Regierung Hitler, 1933-1934II. 1197-200;Max Domarus (ed.), Hitler: Speeches and Proclamations 1932-1945: The Chronicle of a Dictatorship (4vols., London, 1990- [1962-3]), I. 442-6.

局勢已是箭在弦上。1933年4月20日,曾是沖鋒隊領導人之一的普魯士州總理赫爾曼·戈林同意把普魯士政治警察的控制權交給海因里希·希姆萊(Heinrich Himmler)。這位野心勃勃的黨衛隊年輕領導人當時已掌控了全國其他所有地區的警察系統,因此得以將警察機構集中在自己手中。盡管黨衛隊名義上還是沖鋒隊的一部分,但顯然沖鋒隊現在已經成了實現希姆萊野心的障礙了。H?hne, Mordsache R?hm, 218-24.4月中旬希特勒、布隆貝克和一些高級軍官乘坐海軍戰船“德意志號”前往挪威巡航,在行程中他們達成一致,決定要清洗沖鋒隊。Domarus, Hitler, I. 447.但整個5月和6月上半月希特勒都沒有展開行動。這已經不是戈培爾第一次對希特勒的猶豫不決感到灰心喪氣了。到了6月下旬,他在日記中寫道:“形勢嚴峻,元首必須采取行動。否則對方的反擊我們將難以承受。”Frohlich (ed.), Die Tagebücher, I/II. 472-3 (1934-06-29).

希特勒終于開始行動了!1934年6月17日,巴本在馬堡大學(Marburg University)發表公開演講,他警告“二次革命”的危險,并攻擊圍繞在希特勒身邊的個人崇拜。他稱納粹革命造成的動蕩應該有個了斷了。巴本的顧問埃德加·容撰寫了演講稿,他嚴厲抨擊了這一次“德國革命”中出現的“自私、隨大流、虛偽、缺乏騎士精神、傲慢”。演講收獲了聽眾雷鳴般的掌聲。不久之后,巴本出現在漢堡舉行的馬術比賽聚會上,又得到了人群“馬堡萬歲”的喝彩和尖叫。Franz von Papen, Memoirs (London, 1952), 307-11; Hans-Adolf Jacobsen and Werner Jochmann (eds.), Ausgew?hlte Dokumente zur Geschichte des Nationalsozialismus (3vols.,Bielefeld, 1961).那時候希特勒剛從威尼斯回來,他和墨索里尼舉行了一場并不愉快的談判。結果他甚至還沒有聽到演講內容,就對巴本的做法大發脾氣。在格拉(Gera)對納粹忠誠黨徒發表的一個演講中,希特勒攻擊了那些想要阻斷納粹思想勝利步伐的“侏儒們”。“太荒謬了,一只小蠕蟲居然想阻遏一個民族偉大復興的進程。這個小侏儒居然認為靠空洞的言辭就能夠打斷這次偉大的復興,真是可笑。”

希特勒威脅道,人民緊握的拳頭將“粉碎任何企圖搞破壞的人,哪怕是最微小的企圖”。Domarus, Hitler, I. 463-4.副總理巴本對希特勒表達了不滿,并以辭職相威脅,希特勒答應他會終結沖鋒隊“二次革命”。同時,他還建議應該挑個時候在病懨懨的興登堡總統面前討論當前局勢。Papen, Memoirs, 310-11.這早就不是巴本第一次被愚弄了。他相信了希特勒的虛假承諾,并錯誤地認為興登堡仍可發揮影響。希特勒馬上動身去和興登堡商量。6月21日,希特勒來到諾伊德克(Neudeck),他首先要對付的是布隆貝格。布隆貝格剛和興登堡總統討論完巴本的演講,明確告訴希特勒,如果納粹黨不立即阻止褐衫軍的行動,興登堡將宣布軍管,把政府置于軍隊的掌控之下。Wheeler-Bennett, Nemesis, 319-20; H?hne, Mordsache R?hm, 239-46.這時希特勒已經別無選擇。他開始謀劃如何除掉羅姆。政治警察系統與希姆萊和他的副手同時也是黨衛隊保安處負責人的賴因哈德·海德里希(Reinhard Heydrich)展開合作,開始“尋找”證據,指控羅姆和他的沖鋒隊在策劃一場全國性叛亂。6月24日,“證據”被呈遞給黨衛隊高級成員,這些人也得到了如何處理這場“政變”的指示。希姆萊等人還炮制了一份“政治不可靠人士”名單,召集黨衛隊地方領導人,要他們在6月30日開展行動時殺掉名單上的人,特別是膽敢反抗的。由于可能發生嚴重沖突,陸軍決定將自己的資源借給黨衛隊使用。Longerich, Die braunen Bataillone, 215-16.魯道夫·赫斯在6月25日的一個廣播節目中警告,有些人要背叛元首,自下往上發動叛亂,這些人要倒霉了。Domarus, Hitler, I. 466.

6月27日,希特勒會見了布隆貝格和賴歇瑙,以確保陸軍支持。兩人在第二天將羅姆驅逐出德國軍官聯盟,并讓陸軍處于最高警戒狀態。布隆貝格6月29日在納粹集團的主要刊物《種族觀察家》(V?lkischer Beobachter)上發表文章,表達了軍方對新政權的絕對支持。同時,希特勒似乎知道興登堡將在6月30日會見巴本,正好在那一天納粹政權也要對沖鋒隊展開行動。這讓納粹領導層更為確信,這次既要對付沖鋒隊,也要教訓保守派。O'Neill, The German Army, 72-6; Longerich, Die braunen Bataillone, 215-17; Ian Kershaw,Hitler, I: 1889-1936: Hubris (London, 1998), 510-12; Domarus, Hitler, I. 466-7; Bessel,Political Violence, 131-3; H?hne, Mordsache R?hm, 239-46.希特勒當時非常緊張,為消除外界懷疑,他決定去埃森(Essen)參加一場婚禮。他致電羅姆的副手要求沖鋒隊領導層在6月30日早上去巴特維塞的度假旅館見他。之后希特勒和戈培爾以及希特勒在黨衛隊的個人保鏢澤普·迪特里希(Sepp Dietrich)于巴特戈德斯貝格(Bad Godesberg)急匆匆地召開了一次會議。在會上希特勒告訴戈培爾他準備在第二天對付羅姆。這使戈培爾大吃一驚,因為他以為只是要處理“反動分子”,在此之前他一直被蒙在鼓里。Ralf Georg Reuth, Goebbels: Eine Biographie (Munich, 1990), 313.戈林被派去柏林,負責當地的行動。此時謠言四起,沖鋒隊也提高了警惕。6月29日晚,3000名沖鋒隊員在慕尼黑街頭橫沖直撞,叫囂著他們要粉碎任何背叛沖鋒隊的企圖,并公開譴責“元首”和軍方。最終是慕尼黑的地方領導人阿道夫·瓦格納(Adolf Wagner)使事態平靜了下來。除了慕尼黑之外,其他地方也發生了類似游行。當希特勒在1934年6月30日早上4點30分飛抵慕尼黑機場時,他獲知了這些游行的消息。于是,他決定不再等沖鋒隊領導層來開會的時候再清洗他們,現在必須立即采取行動。生死之間,一分一秒的遲疑都會造成致命后果。Domarus, Hitler, I. 468-9.

希特勒和他的隨從們首先開車到巴伐利亞內政部,在那里遇到了前一天晚上組織游行的帶頭人。希特勒大怒,大叫著要槍斃他們。隨后他親手扯掉了他們的肩章。這些沖鋒隊員被關進了施塔德海姆(Stadelheim)的慕尼黑州監獄。隨后,希特勒聚集了一幫黨衛隊保鏢和警察,在一支車隊的護衛下前往巴特維塞。他們徑直闖入了漢塞爾鮑爾酒店(Hanselbauer Hotel)。在首席司機尤利烏斯·施雷克(Julius Schreck)和一隊武裝警探的陪同下,希特勒沖上了酒店二樓。褐衫軍們昨天痛飲了一夜,當時還在呼呼大睡。開車載希特勒到巴特維塞的埃里克·肯普卡(Erich Kempka)描述了接下來發生的一切:

希特勒沒有理我,他進了沖鋒隊上級集團領袖海內斯的房間。我聽到他大叫:“海內斯,如果你5分鐘內不穿好衣服,我就斃了你!”我后退了幾步,一個警官偷偷告訴我,昨晚海內斯和一個18歲的沖鋒隊高級部隊領導睡在一起。終于,海內斯走出了房間,一個18歲淺色頭發的男孩快步走在他前面。“跟他們一起滾到洗衣房去!”施雷克命令。之后,羅姆也從自己的房間走出來,他穿著一身藍色制服,嘴角叼著一支雪茄。希特勒用可怕的眼神盯著他,但不置一詞。兩個警探帶羅姆去了酒店前廳,羅姆癱在了扶手椅里,向酒保點了咖啡。我站在走廊墻邊,是一個警探告訴了我羅姆被捕的細節。希特勒帶著一根鞭子進了羅姆的臥室。在他身后跟著兩個警探,帶著已經上膛的手槍。希特勒嘴里吐出了幾個字:“羅姆,你被捕了。”羅姆睡眼惺忪,抬起頭來:“元首好。”“你被捕了”,希特勒再次大叫,然后轉身離開了房間。當時,樓上的走廊非常熱鬧。沖鋒隊領導人走出他們的房間,然后統統被捕。希特勒挨個兒向他們大叫:“你參與了羅姆的陰謀嗎?”當然沒有一個人說參與了,但是這沒用。希特勒自己也知道答案;他還不時轉向戈培爾和盧策(Viktor Lutze)問話。最后他下令:“都抓了!”Herbert Michaelis and Ernst Schraepler (eds.), Ursachen und Folgen: Vom deutschen Zusammenbruch 1918und 1945bis zur staatlichen Neuordnung Deutschlands in der Gegenwart, X: Das Dritte Reich: Die Errichtung des Führerstaates, die Abwendung von dem System der kollektiven Sicherheit (Berlin, 1965), 168-72, document no. 2378(埃里克·肯普卡的回憶,首次發表于德國畫刊Quick, 1954年第24期)。

褐衫軍們最初被鎖在酒店存放被單毛巾的櫥柜間里,不久之后就被帶到施塔德海姆。希特勒等人也跟著他們回到慕尼黑。前來參加會議的褐衫軍領導人還在途中,但他們一到慕尼黑中央火車站就被黨衛隊逮捕。Longerich, Die braunen Bataillone, 216-17; Domarus, Hitler, I. 470-71.

回到慕尼黑之后,希特勒直接殺到納粹黨總部。此前他已經讓常規部隊封鎖總部。抵達之后,希特勒大罵羅姆和褐衫軍領導層,宣布要把他們全部撤職,然后槍決。希特勒說,“不守紀律的叛徒,反社會的病態元素”都將被消滅。新的沖鋒隊領導人由盧策擔任。他是褐衫軍高級成員,長期負責監視羅姆,并跟著希特勒前往巴特維塞酒店參與了抓捕行動。希特勒大吼道,羅姆拿了法國人的錢;他是個叛徒,陰謀顛覆國家。那些聽著他破口大罵的納粹忠誠黨徒都大叫著表示同意。魯道夫·赫斯大獻殷勤,主動請纓親自去擊斃叛徒。其實就希特勒個人而言,他并不想將長期為自己效力的羅姆置于死地;最后在7月1日,希特勒給羅姆送去口信,說他可以用左輪手槍自我了結。但羅姆拒絕自殺,于是希特勒派達豪(Dachau)集中營的負責人特奧多爾·艾克(Theodor Eicke)和一個集中營黨衛隊軍官前往施塔德海姆。到了羅姆的囚室后,這兩個黨衛隊軍官給了他一把上膛的布朗寧,讓他馬上自殺,如果他不照辦,他們將在10分鐘后返回,親手結果他。10分鐘之后他們返回了囚室,發現羅姆站在那里,袒露胸膛,擺出了一個夸張的姿勢,顯示自己的榮耀和忠誠。兩個軍官二話不說,直接近距離將其射殺。此外,希特勒還下令槍斃西里西亞褐衫軍成員埃德蒙·海內斯。1932年,海內斯曾經在柏林組織過一次反納粹起義。和他一同被槍斃的還有慕尼黑游行的組織者。另外還有三個人也沒有逃過納粹當局的魔爪。其他沖鋒隊員則被送進達豪的集中營,遭到黨衛隊警衛的瘋狂毆打。傍晚6點,希特勒飛赴柏林,接管首都事務。希特勒不在柏林的期間,由赫爾曼·戈林坐鎮指揮。他一改廣為人知的溫和面孔,露出了深藏已久的殘酷一面。Longerich, Die braunen Bataillone, 217-18; Domarus, Hitler, I. 472-7; Kershaw, Hitler,I. 513-14; Behnken (ed.), Deutschland-Berichte, I. 194-5; 希特勒給褐衫軍下的命令見V?lkischer Beobachter, Sondernummer, 1July 1934, front page; 有關羅姆被殺的情況,參見Karl Buchheim and Karl Otmar von Aretin (eds.), Krone und Ketten: Erinnerungen eines bayerischen Edelmannes (Munich, 1955), 365-6, 該文獻摘錄和翻譯于Noakes and Pridham(eds.), Nazism, I. 10.

戈林要對付的不僅是褐衫軍領導人。據一位親歷其事的警察后來講,他的辦公室氣氛嗜血而邪惡。他、海德里希、希姆萊三人關在辦公室里,大叫著發出命令,要殺掉政治不可靠人士名單上的某些人(“槍斃他們……槍斃……立即槍斃”),并在得知謀殺令已經執行后和同僚們一起狂笑。他穿著白色上衣、灰藍褲子和白色靴子,一邊在屋里踱步,一邊下令掃蕩副總理辦公室。蓋世太保帶著一隊全副武裝的黨衛隊前去執行任務,他們在現場直接擊斃了巴本的秘書赫伯特·馮·博澤。副總理巴本的文膽埃德加·容于6月25日被捕,隨后也被槍斃。這些劊子手沒有為他舉行任何葬禮,還把他的尸體扔在了一個陰溝里。巴本自己逃過一劫,畢竟他名望太高,當局還不敢直接將他射殺在血泊之中。不過送他的兩個最親密助手上路已經是足夠的警告。在這之后,巴本暫時處于監視居住狀態,由希特勒考慮如何處理他。詳細的論述請見H?hne, Mordsache R?hm, 247-96.

其他幾個保守派就沒這么好運了。希特勒之前的德國總理馮·施萊歇將軍曾說希特勒不適合執政,結果他和妻子一起被黨衛隊射殺于家中。他并不是唯一被殺的軍官。庫爾特·馮·布雷多(Kurt von Bredow)少將也在家里被殺害,他被認為曾經在境外媒體發表批評納粹政權的文章。德國報道稱,警方以他是羅姆的秘密同伙為由要逮捕他,他因為拒捕被殺。這些謀殺是對軍方領導層的明確警告:如果不服從納粹領導,他們也會落得同樣的下場。警察總局前任局長、天主教行動(Catholic Action)的前任領導人、交通部的現任高官埃里克·克勞澤納(Erich Klausener)被海德里希下令殺害。此舉意在警告德國前任總理海因里希·布呂寧。不過布呂寧提前得知了納粹政權的清洗計劃,已經離開了德國。克勞澤納的死也是對天主教的警告,納粹不會容忍它獨立自主地參加政治運動。納粹領導人后來說這些人都參與了羅姆的“叛亂”,但這完全是無稽之談。這里面的大多數人都曾被埃德加·容列為未來政府的可能成員,但是他們并未表示同意,有的甚至對此一無所知。多數人之所以送命,僅僅是因為他們的名字出現在了這個名單上。有關施萊歇的報告請見Erste Beilage der Germania, 180, 2July 1934:“Schleicher und sieben SA-Führer erschossen”; 詳情請見H?hne, Mordsache R?hm, 247-96, 本書接下來的幾個段落也有論述。

格雷戈爾·施特拉塞爾也被盯上了。如果保守派勢力重新執掌政權,他可能會成為代表納粹黨的傀儡。在希特勒于1933年1月被任命為總理之前,施特拉塞爾一直是納粹黨的行政主管和各個主要機構的設計者。因為希特勒拒絕成立聯合政府,施特拉塞爾深感失望,遂從黨內辭職。施特拉塞爾曾和施萊歇磋商,有謠言稱他在1932年晚些時候曾受邀加入施萊歇的內閣。雖然施特拉塞爾辭職之后一直處于退休狀態,但在納粹現任領導層看來,他仍然可能與保守主義者合作,對納粹統治造成威脅。此外,施特拉塞爾和希姆萊與戈林積怨已久,且在成為黨的高級領導人之后也沒有減少對二人的批評。戈林后來把施特拉塞爾抓了起來,送到警察總部,在那里槍斃了他。施特拉塞爾的朋友和合作人保羅·舒爾茨(Paul Schulz)曾經是沖鋒隊的高層官員。戈林的密使也抓了他,并把他帶到森林里準備槍決。舒爾茨拔腿逃跑,被子彈擊中,但只受了輕傷。他佯裝已死,趁那些人回車里去拿裹尸體的毛毯時成功逃走。后來舒爾茨和希特勒進行了私下磋商,獲準流亡國外。埃爾哈特(Hermann Ehrhardt)也成為攻擊目標。他是1920年自由軍團發動卡普政變(Kapp putsch)時的領導人,并曾在1923年幫過希特勒。當警察闖進他家時,埃爾哈特已經逃走,最后成功穿越國界線進入了奧地利。H?hne, Mordsache R?hm, 247-96.

柏林的行動和慕尼黑有所不同。在慕尼黑,全國各地的沖鋒隊領導人接到希特勒命令前來開會。在那里褐衫軍是主要的打擊對象。而在柏林則是保守派。納粹黨提前制定了周密的行動計劃。布雷斯勞(Breslau)的黨衛隊保安處主管恩斯特·米勒(Ernst Müller)于6月29日在柏林得到一封密信,接著戈林動用私人飛機將他送回家中。6月30日早晨,海德里希來電命令他打開密信;里面有必須鏟除的褐衫軍領導人名單,并指示他占領警察總部,然后召集沖鋒隊領導層前去開會。其他命令還包括拿下沖鋒隊的武器庫、保障機場和通信設備安全、占領褐衫軍基地。他執行了所有命令。到了那天傍晚早些時候,不僅布雷斯勞的警察監獄已經滿員,還有很多其他房間也塞滿了迷惑不解的褐衫軍囚犯。海德里希不斷致電米勒,要求殺掉名單上沒在慕尼黑被處理掉的人。最后這些人被帶到黨衛隊總部。首先有人扯掉了他們的肩章,然后他們被轉移到附近的一個森林,最終于后半夜遭到殺害。Bessel, Political Violence, 133-7.

第二天即7月1日早上又有一批人被捕,其中一些被直接槍決。在這種暴力的氣氛下,希特勒和他的部下借機算起舊賬,鏟除36私敵。當然,有的人因為地位太高而不能碰,比如埃里克·魯登道夫將軍。魯登道夫極右的政治立場和反對共濟會的運動讓蓋世太保有些頭疼。最后,這位德國的一戰英雄保住了性命,在1937年12月20日平靜死去。納粹政權為他舉行了隆重的葬禮。但巴伐利亞前總理古斯塔夫·里特·馮·卡爾(Gustav Ritter von Kahr)就沒這么走運了,被黨衛隊亂刀分尸。他的主要“罪責”是在鎮壓1923年希特勒政變中扮演了關鍵角色。音樂評論家威廉·愛德華·施密德(Wilhelm Eduard Schmid)也被殺害,因為他被誤認為是路德維希·施米特(Ludwig Schmitt),格雷戈爾·施特拉塞爾持激進立場的兄弟奧托以前的支持者。由于堅持自己的革命觀點,奧托被迫從黨內辭職出國。后來因為流亡國外相對安全,奧托對希特勒進行了密集攻擊。巴伐利亞的保守派政治家奧托·巴勒施泰特(Otto Ballerstedt)在一次政治會議上講話時被希特勒打斷,他因此起訴希特勒,讓這位日后的納粹領袖在施塔德海姆蹲了一個月監獄。他也被納粹政權逮捕,于7月1日被殺害于達豪集中營。還有很多人借納粹清洗活動打擊私敵。一個叫埃里克·馮·德姆·巴赫—策萊維斯基(Erich von dem Bach-Zelewski)的黨衛隊高級官員趁此機會除掉了一個自己非常痛恨的人——黨衛隊騎兵領導人安東·巴倫·馮·霍貝格·翁德·布赫瓦爾德(Anton Baron von Hohberg und Buchwald),將他槍殺于家中。在西里西亞,該地的黨衛隊地方領導人烏多·馮·沃伊爾施(Udo von Woyrsch)殺害了自己之前的對手埃米爾·森巴赫(Emil Sembach),盡管在此之前他已經答應希姆萊要把森巴赫送到柏林處理。納粹政權的暴力行動也波及了其他一些不相干的領域。在希爾施貝格(Hirschberg),四個猶太人被捕,他們在“試圖逃跑時被擊斃”。在格洛高(Glogau)地區,當地猶太人老兵聯盟的領導人也被帶到樹林中殺害。戈林后來宣布他“擴大了自己的行動范圍,對這些心懷不滿的人也進行了打擊”。一些歷史學家認為,戈林是在聽到慕尼黑發生的事情之后才自發展開行動的。這種說法現在要打個問號,因為戈林行動接下來的步驟顯然經過了精心策劃,而且希特勒在幾天前也對巴本及其助手非常不滿。有關戈林的行動“并沒有經過精心策劃”的說法,參見Longerich, Die braunen Bataillone, 218(盡管他的主要證據—也就是戈林的陳述—并不能在事實上表明他是在沒有事先協商的情況下自發“擴展了”自己的任務;戈林有必要說這話,這一點是顯而易見的,因為納粹黨執行大清洗,找的借口只是羅姆的某些行為[而不是施萊歇和巴本的行為];戈林行動經過事前精心策劃的相關證據參見Bessel,Political Violence, 133-7. 更多的細節請見Kershaw, Hitler, I. 512-15; 以及Heinz H?hne,The Order of the Death's Head: The Story of Hitler's SS (London, 1972[1966]), 85-121.Sauer, Die Mobilmachung, 334-64中提到,4月開始,希特勒和黨的領導層采取的系統性準備工作,強調要用宣傳(特別是黨內)手段打擊羅姆和褐衫軍。有關巴勒施泰特的情況,參見Evans, The Coming of the Third Reich, 181. 有關魯登道夫的情況,參見Harald Peuschel, Die M?nner um Hitler: Braune Biographien, Martin Bormann, Joseph Goebbels, Hermann G?ring, Reinhard Heydrich, Heinrich Himmler und andere (Düsseldorf, 1982).

盡管這些暴行很多明顯是出于個人動機,但納粹分子并沒有放棄宣傳,為這些殺人行動辯護。第二天戈培爾就在廣播里花了很多時間介紹平叛行動。他聲稱羅姆和施萊歇正在互相勾結,密謀二次革命。戈培爾說,二次革命會讓德國陷入混亂。“每一個舉起來反對元首和政權的拳頭,”戈培爾將舉起拳頭這一動作等同于和納粹主義對抗,警告道,“最后都會被壓下去,如有必要還要使用暴力。”“Goebbels erstattet Bericht: Die grosse Rede des Reichspropagandaministers”, Berliner Tageblatt, 307, 2July 1934, 3。雖然有宣傳遮丑,希特勒仍需要做大量的解釋工作。特別是對軍方他必須有所交代,畢竟一下子殺了兩名高級將領。7月3日,37希特勒在內閣發言,聲稱羅姆正在和施萊歇、格雷戈爾·施特拉塞爾以及法國政府計劃推翻政府,密謀已經持續了一年多。他是被迫采取行動,因為密謀者計劃在6月30日發動政變。有人援引法律對希特勒的行動提出異議,希特勒回答說,在那種狀況下走法律程序不太現實。“如果在船上發生了一次暴動,那么船長不僅有權而且有義務立馬鎮壓暴動。”因為平叛行動中的違法行為不會受到追究,只需要事后頒布一項追溯性的法律,將之合法化即可。德國司法部長居特納(Franz Gürtner)對希特勒的做法表示支持。“他舉的例子值得未來借鑒。他鞏固了德國政府的權威地位。”Minuth (ed.), Akten der Reichskanzlei: Die Regierung Hitler, 1933-1934, I. 1354-8; 媒體報道見Berliner Tageblatt, 310, 4July 1934, front page.在媒體上,戈培爾強調這次行動獲得了人民的鼎力支持。他的目的是讓公眾相信,平叛行動恢復而非顛覆了社會秩序。布隆貝格和興登堡的正式感謝信被刊登在頭版頭條,其他版面也充斥著各式各樣“來自全德國的效忠誓言”以及“對元首的尊敬和崇拜”。平叛行動總體上被描繪成是為了掃除納粹運動中的危險和墮落元素。有報道稱,一些褐衫軍領導人有“戀童癖”,其中一人“被驚醒時的狀況讓人極度惡心”。Erste Beilage der Germania, 180, 2July 1934; ibid., 181, 3July 1934;Berliner Tageblatt, 306, 1July 1934, 2; 有關“清洗”的情況,特別參見戈林的聲明,ibid., 3, 以及V?lkischer Beobachter, 182/183, 1/2July 1934, front page.

7月13日國會開會時,希特勒在演講中把那些所謂的陰謀又講了一遍,演講通過廣播轉播,整個德國的客棧、酒吧以及廣場都能聽見。在頭戴鋼盔的黨衛隊層層保護之下,希特勒對聽眾詳細講述了精心編織的天方夜譚:羅姆黨徒是如何準備顛覆第三帝國的。他說,一共有四股對政權心懷不滿的勢力參與政變:滲透進沖鋒隊的共產主義街頭流氓;不愿將1933年1月30日當做革命終點的政治頭目;相信永久革命、不愿安定下來的人;最后還有上層社會無所事事的寄生蟲。他們想用緋聞、謊言和陰謀來填補空虛的心靈。希特勒說,因為整個沖鋒隊都在搞顛覆,政府已經無法單單只剪除其表現出格的部分。希特勒認為自己不得不在沒有訴諸法律的情況下直接動手:

如果有人指責和質問我們,為什么沒有按正常法律程序進行審判,我只能回答:在那個時候,我必須對德意志民族未來的命運負責,因此我也是德意志人民的最高執法者!……我下令消滅叛亂集團……任何勢力都不能威脅德意志民族的存在——我們民族的存在由內在的法律和秩序保證——所有叛亂都要受到懲罰!任何人每時每刻都應該銘記在心,如果他舉起手來反對國家,那么他的最后下場就一定是死亡。Domarus, Hitler, I. 498.

希特勒公開承認自己的行為非法,但司法機關對此卻沒有提出任何批評。相反,國會還熱烈歡迎希特勒的自我辯護,并通過了一個感謝希特勒的決議。總統辦公室主任奧托·邁斯納(Otto Meissner)以病危總統興登堡的名義發送了一份電報,表達了總統對行動的支持。一部法律迅速得到通過,賦予之前的行動以合法性。Kershaw, Hitler, I. 517-22. 有關戰后將依舊幸存的殺手送上法庭的一些努力請見Otto Gritschneider,“Der Führer hat Sie zum Tode verurteilt”...“: Hitlers”R?hm-Putsch -Morde vor Gericht (Munich, 1993).根據社民黨特工的報告,這些事件一開始讓大眾非常困惑。任何公開批評行動的人都立即被捕。按照媒體報道,警方發布了“言辭激烈的告示,警告叛亂分子和邪惡的煽動家”。“散布謠言、惡意誹謗納粹運動和元首的人”都遭到威脅,“要送他們進集中營”。當局的高壓政策一直持續到8月上旬,人們對未來惴惴不安,害怕自己被捕。很多人還懷疑,除了6月30日發生的一系列事件之外,其實還有更多無從知曉的內幕。地方警察當局報告稱,民間到處是謠言、想象、“牢騷”和“抱怨”。宣傳部在一份內部備忘錄中警告,“毫無根據的謠言正在四處流傳。”精心策劃的媒體宣傳未能消除這些謠言。納粹集團的這次內斗令社民黨和國家人民黨的前成員對前途變得樂觀起來,“看來希特勒很快就會倒臺。”Bernd Stover (ed.), Berichte über die Lage in Deutschland: Die Meldungen der Gruppe Neu Beginnen aus dem Dritten Reich 1933-1936 (Bonn, 1996), 169-85, 此文獻提供了一些例子。不過,因為希特勒對“褐衫軍大佬”采取了行動,不會再有那么多的沖鋒隊員成天在街頭醉酒鬧事,多數民眾其實都松了一口氣。Behnken (ed.), Deutschland-Berichte, I. 197-203; Martin Broszat et al. (eds.), Bayern in der NS-Zeit (6vols., Munich, 1977-83), I. 71 (Bekirksamt Ebermannstadt, Halbmonatsbericht,14July 1934); Thomas Klein (ed.), Die Lageberichte der Geheimen Staatspolizei über die Provinz Hessen-Nassau 1933-1936 (Cologne, 1986), 117; Wolfgang Ribbe (ed.),Die Lageberichte der Geheimen Staatspolizei über die Provinz Brandenburg und die Reichshauptstadt Berlin 1933bis 1936, I: Der Regierungsbezirk Potsdam (Cologne, 1998),141-2; 有關群眾的情況,見Berliner Illustrierte Nachtausgabe, 151, 2July 1934, front page;有關警察的警告,見ibid., 153, 4July 1934, front page;有關宣傳部,見Gabriele Toepser Ziegert (ed.), NS-Presseanweisungen der Vorkriegszeit: Edition und Dokumentation,II: 1934 (Munich, 1985), 264 (3July 1934)。

漢堡的一位保守派的中學老師路易絲·索爾米茨的反應較為典型。1933年的波茨坦日和聯合內閣的組建原本讓她頗感振奮(“偉39大的、令人難忘的、美好的德國節日!”),當政府開始沒收阿爾伯特·愛因斯坦等知名猶太移民的財產時,她擔心起政權的社會主義傾向(“他們不能那樣做。別搞不清楚什么是財產權;有其實無其名的布爾什維主義”)。和很多人一樣,她把1934年6月30日當作“我們所有人從心底里被打垮的一天”。她對被處決的人有“道德問題”

的說法半信半疑(“讓整個德國蒙羞”)。她花時間和朋友交換各種謠言,在朋友家里屏息收聽廣播中的最新消息。隨著許多細節被逐漸披露,她慢慢對希特勒的行為產生了崇拜。“他在慕尼黑表現出來的勇氣、決斷以及果敢簡直獨一無二。”她把希特勒和普魯士腓特烈大帝與拿破侖相提并論。她在日記里講,“沒有審訊、沒有軍事法庭參與”這一事實只是加深了她的崇拜。她深信羅姆和施萊歇確實準備一起發動政變。

索爾米茨說,這是飽受質疑的前總理(指施萊歇)最后一次政治冒險。索爾米茨的輕信和自我安慰是德國中產階級在初期困惑之后的典型反應。他們以前支持希特勒,是因為他在1933年中期讓街頭恢復了秩序,使國內政局穩定下來,這次他又做到了。平叛之后的第二天,總理府和宣傳部門前聚集了一群人,高唱《霍斯特·韋塞爾之歌》(Horst-Wessel-Lied),表達對元首的忠誠。不過,到底是熱情、緊張還是自我安慰在驅使他們這么做還值得商榷。希特勒動作迅速、行動果敢,這使他的地位得到進一步鞏固,這和納粹黨之前在人們心中混亂激進的印象形成鮮明對比。Ian Kershaw, The“Hitler Myth”: Image and Reality in the Third Reich (Oxford, 1987),83-95.有一些人,比如前社民黨人約亨·克萊珀(Jochen Klepper),對施萊歇的妻子遇害深感震驚,因為她不可能參加任何所謂叛亂,就連懷疑她都是不可思議的。Jochen Klepper, Unter dem Schatten deiner Flügel: Aus den Tagebüchern der Jahre 1932- 1942 (Stuttgart, 1955), 194.只有對納粹統治不滿的人尖酸地評論道,這次清洗最大的遺憾在于被消滅的納粹分子太少了。Staatsarchiv Hamburg 622-1, 11/511-13: Familie Solmitz: Luise Solmitz geb. Stephan, 1889-1973, Tagebuch: vols. 28and 29, 21March 1933, 3April 1933, 30June 1934(抄本保存在漢堡的當代史研究所[Forschungsstelle für Zeitgeschichte])。

納粹黨這一次清洗規模很大。1934年7月13日,希特勒本人向國會宣稱一共有74人被殺,而戈林單方面就逮捕了上千人。至少有85人在沒有任何法律授權、未經任何程序的情況下被當場殺害。相關名單見H?hne, Mordsache R?hm, 319-21.死者中有12人是國會代表。許多沖鋒隊領導人和沖鋒隊成員至死都被蒙在鼓里;他們在死前仍認為是軍方逮捕并最終槍斃了他們,還宣誓要永遠忠于領袖。隨后的幾周內,抓捕和撤職仍在進行,特別是針對褐衫軍中最無賴和最腐敗的那部分人。嚴重酗酒、同性戀、盜竊公款、聚眾鬧事,這些在前幾個月使褐衫軍惡名遠播的行為通通被無情清算。清洗過后,有些沖鋒隊員仍會酗酒鬧事,但其規模和危險程度遠不及1934年6月30日之前的那幾個月。幻想破滅、失勢無助的沖鋒隊員開始大批退出組織。1934年8月到9月僅僅一個月時間內,大約有10萬名沖鋒隊員離開了組織。1934年褐衫軍有290萬人,到了1935年10月降至160萬,1938年4月又降到了120萬。這里面當然也有其他原因。準入條件變嚴,組織人數受到限制。同時從1935年開始,失業率下降,軍隊開始重新募兵,這些因素都分走了大量可能加入的年輕人。Longerich, Die braunen Bataillone, 223; Bessel, Political Violence, 147-8.

盡管褐衫軍再也不能威脅軍方和政府,但是成員的暴力傾向卻保留了下來。某沖鋒隊領導人的一份報告證明了這一點。報告描述了1934年紐倫堡納粹集會時的某個夜晚發生在褐衫軍營地的事情。根據他的記錄,所有人都喝醉了,兩個區的人在凌晨1點發生了激烈的打斗,好幾人受了刀傷。在返回營地的過程中,沖鋒隊員襲擊汽車,向車玻璃扔瓶子和石頭,還毆打駕駛員。整個紐倫堡的警力都被動員起來阻止沖鋒隊繼續傷人。一個隊員由于醉得不省人事掉進了廁所溝里,雖然被人拖了出來,但不久之后便死于氯氣中毒。直到凌晨4點,營地才安靜下來,當時已經有6人被殺,30人受傷。另外還有20人因為別的原因負傷,有的是跳上或跳下汽車(或卡車)時受傷,有的是掛在邊上掉下來,有的是車子啟動時從后面掉下來。這些意外此后仍層出不窮。褐衫軍吃了教訓,人數降低,自主權被剝奪——納粹領導層宣稱——內部最極端、暴力以及腐化的元素被清除了,但是在政府需要之際它絲毫沒有改變自己的暴力本色,甚至即使政府不需要它,它的暴力本性有時也會迸發出來。Longerich, Die braunen Bataillone, 227-30.

軍方松了一口氣。布隆貝格向希特勒表達了自己的感謝,并保證軍隊會絕對忠誠。他對希特勒處理“叛徒和殺人犯時戰士般的決心”表示祝賀。馮·賴歇瑙將軍迅速找了個借口把針對庫爾特·馮·施萊歇將軍的血腥謀殺行動糊弄了過去。施萊歇這位軍內資格最老和最具公共知名度的將軍在官方公報中被描述為叛徒。公報說他和羅姆以及境外勢力合作,陰謀顛覆國家政權,在被抓時武裝拒捕,被當場擊斃。馮·賴歇瑙對一起被擊斃的施萊歇妻子是否同謀語焉不詳。在慶祝活動中,軍官們開了很多香檳酒,現場一片狼藉。年紀輕輕但對政治充滿熱情的克勞斯·馮·施陶芬貝格(Claus von Stauffenberg)中尉稱贊這次行動是“拔出膿瘡”,而高級軍官埃爾溫·馮·維茨萊本(Erwin von Witzleben)少將說想親眼看著羅姆被槍斃。所有的人都興奮到了極點,連布隆貝格都覺得有失體面。只有一個人認為軍隊高興得不是時候。退役軍官、德國總理府前高級文職官員埃爾溫·普朗克(Erwin Planck)告訴馮·弗里奇將軍:“如果你只是袖手旁觀,那么總有一天厄運也會降臨到你的頭上。”H?hne, The Order, 113, 118,引用了Der Spiegel, 15May 1957, 29, 以及Bennecke, Die Reichswehr und der“R?hm-Putsch”, 65, 87-8; Peter Hoffmann, Claus Schenk Graf von Stauffenberg und seine Brüder (Stuttgart, 1992), 132; Hermann Foertsch, Schuld und Verh?ngnis: Die Fritsch-Krise im Frühjahr 1938als Wendepunkt in der Geschichte der nationalsozialistischen Zeit (Stuttgart, 1951), 57-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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