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外，一個人立在湖面上，不帶起一絲波瀾。

“暖哥？你是暖哥嗎？”李哲思握了一下自己手中的斧頭，心想：自己明明沒有繼續砍暖哥，為什么這個暖哥就出現了？

“我是第一個來的，沒想到也是最后一個走的……”面具男停頓一下，聲音變得有些嘶啞，“我……不想走。”

“抱歉，你必須走。”李哲思瞄了一眼趙雋。趙雋回望他，將警棍藏到了背后。

“我不回去，那邊就是地獄，你們知道那個世界是怎么樣的么？”暖哥發出了笑聲，“死了，全TM死了！那個狗日的天災把我身邊的人都害死了！父母、以前的朋友、連長、蔚爺、整個學校！還有你們，還有其他人……全死了。”他哽咽起來，“只有我TM活了下來。”

“……”五人一時間不知道說什么好。

“我剛來到這邊時，還以為在做夢，但我發現不是。你們都是真實存在的，每一個人都是我熟悉的那個樣子，我已經好久沒和你們這么說過話了……這邊很好，像是天堂一樣好，我就算死也要死在天堂。所以，我不回去。”暖哥深吸鼻涕，轉身逃走了。

“這個暖哥，好像很可憐的樣子。”曾熏看著暖哥漸漸遠離的背影，有些難過。

“要不就讓他留在這里算了？反正就剩他一個了，少他一個回去應該沒什么關系吧？”何小棍也心軟了。

“不行，現在我們已經產生了‘這個世界同時有兩個暖哥’的認知，短時間內沒什么問題，時間一久，世界意志就會來干涉。這次涉及的人數這么少，不會是‘整合’這種溫和的手段了，要么原版暖哥死，要么那個死，要么知道真相的我們死。”

“我不想死。”趙雋簡約地表達了自己的想法。

“你怎么說？”

剩下只有譚晟沒有表態，他們都看向譚晟這邊來。譚晟也不想死，但他看見那個暖哥，總覺得那個身影很孤獨，實在有些不忍心。思考良久之后，譚晟無奈地嘆一口氣，作出選擇：“走吧，送暖哥回家。哪怕，那個家已經給不了他溫暖……”

暖哥原本在湖面跑向足球場的方向，眼看就要到岸了，沒想到何小棍從亭中沿岸一路跑過來，多繞了大半圈居然堵在了暖哥前面。暖哥輕啐一口，在湖中轉向，準備沿水路逃走。譚晟凍結河面，利用“生成冰，然后在原有的冰上繼續生成冰”的推進方式一路跟在暖哥身后，可惜速度還是不夠快，一直沒辦法追上或者超過去。

“不要來礙事。”暖哥回頭看譚晟一眼，射出了三發冰箭向譚晟襲來。譚晟像滑冰一樣，在湖面扭動身姿，勉強躲了過去。暖哥繼續生成數不勝數的冰箭向后拋散，這次譚晟不能輕易閃躲了，在扭身的同時他還要用冰箭抵消冰箭，一時間竟手忙腳亂起來。

到湖岸縮進變成河岸的位置，李哲思已經在橋那邊等著了。“都停下。”李哲思發動魔法，數條放著紅色光芒的鎖鏈將橋下封鎖。暖哥側身滑步，濺起漫天水花，再將其凝結成冰粒，然后一個飄移，沖上岸向著足球場跑去。

譚晟急急忙忙停住，被冰粒渾身敲了個遍。“別管我，追暖哥！”這話說出口后，他已經看到李哲思過完橋了。

李哲思筑起土塹準備阻撓暖哥，土塹卻被奔跑著的暖哥一腳踢碎了。李哲思不死心，運起風魔法令自身半浮，跟在暖哥后方；暖哥抬手同樣使出風魔法擾動空氣。頓時狂風大作，臨近的樹木紛紛折腰，半空中的李哲思直接打一個轉，飛出老遠。

“空間曲疊！”楊麒麟扭動空間，把暖哥的法袍卷了進去，但空間再次恢復時，原點只剩一件袍子，暖哥無影無蹤。仔細一看，他已經進入足球場了。

陣陣魔力波動傳來，催促著譚晟趕緊上岸爬坡。等他到了足球場，暖哥已經被何小棍、曾熏、李哲思堵在草坪中央了。“放棄吧，暖哥，看我們這種水平就知道你走不掉了吧？”譚晟上前把“十字圍殺”的最后一個空缺補足。

暖哥有些落寞地說：“我不想和你們動手。好不容易再見到你們，我真心不想傷害你們……我也不想回去，如果你們要強行戰斗，那我只能……”話語之間，足球場上的草緩緩生長，不一會就到人的膝蓋高度。

李哲思舉手示意其他人保持原樣，道：“那個天災，能和我們說說嗎？”

“那個天災……我不知道從何說起。”暖哥支吾了一會，道，“不知道為什么你們這邊沒有出現天災，我那邊出現的時候，在半年之前……”

“那天我剛從宿舍出來，因為已經遲到了半節課，所以趕得很急，一不小心在飯堂門口樓梯那摔了一跤。等我起來的時候，只看見這個學校都變黑了。”暖哥低下了頭，“全部都變黑了，像是在表面裹上一層黑色的東西。再后來，學校變回原來的樣子，道路上卻多了很多黑色的人型生物。它們一見到我，就朝我撲過來，我被追回宿舍樓，關上門才沒被它們抓到。”

“那不是，所謂的‘減壓’嗎？”譚晟想起了半個月前的那場“喪魂圍校”，那些黑影就和暖哥現在描述的一摸一樣。

“接著就是惡夢一樣，教學樓那邊開始傳來慘叫聲，連綿不斷，聲音大到宿舍這邊都能聽到。過了一會后，聲音沒有了，黑色人影也沒有了，但是周圍的一切建筑都變得殘破不堪。我鼓起膽子去到教學樓那邊看了一眼……那是地獄。”暖哥扭過頭，沒有繼續說下去。

“……”組織幾人聽完后，沉默無言。這么看來，那場“怨魂圍校”可不是所謂的“減壓”這么簡單，沒發生壞事已經是萬幸。

——是該說“節哀順變”呢？還是“可憐的孩子”呢？無論我們說什么，暖哥心里的陰影都不可能消散，而我們沒有經歷那樣的痛苦，甚至連體會暖哥的痛苦都做不到。

最后還是李哲思開口打破了沉默：“抱歉。”

“不用道歉。我只有說了出來你們才能知道我到底有多想留在這里。”

“抱歉。”還是一聲道歉，卻不是出自李哲思之口。趙雋掀開精靈王的隱身袍，將警棍敲到了暖哥的肩膀上。

“趙雋！你算計我！”暖哥驚訝地轉身，緊緊抓住趙雋右臂的手，“等等！我不想回去！別讓我回去！”然而金色輝光已經升起——“連你們都放棄我了嗎？！”

最后，暖哥又松開了手。“算了，再見。”

這句話到最后已經聽不出什么情感，就好像他的心已經死了一樣。

譚晟沒來由地心痛，只能默默地低下了頭。

……

后日談，或者說本次的結局。

譚晟在陽臺垃圾桶前剝好蛋殼，正準備一口咬去半個蛋；旁邊都是吹水大會的成員，大家靠在欄桿上懶洋洋地曬太陽，時不時吹一下“張綠靈老師講課真是簡單易懂”、“樓下又在踢毽子了”等常例話題。這時暖哥走了過來，說了一句：“我昨晚被人打了。”

“噗！”譚晟一下子把滿口蛋黃全部噴了出來，幸好面前是垃圾桶，不然就被罵慘了。“臥槽！敢打暖哥！告訴我們是誰，我們打回去！”彭玉林那唯恐天下不亂的興奮樣子出現了。“媽的！誰TM敢打我兒子！”劉守灰臉上分明是一副“你TM終于被打了”的幸災樂禍表情。聶京樺、黃春杉、張弱圓等幾個吹水大會常客也紛紛表示“誰打暖哥我們打誰！”。

“不對，我是做夢夢見被人打了。”暖哥真信了這群人會幫他打回去。

“切~，做夢而已嘖~，還以為你真的被打了。”楊麒麟明知道是真的，還裝得毫不知情的樣子，實在欠揍。

李哲思也若無其事地道：“說起來，我們宿舍以前吹水的時候還說過‘暖哥你大學再這么跳，真的會被打’這種話來著。”

——真的假的？我覺得會“真言術·旗”的其實是你。

“啊，夢里打我那群人好像有你。”

“噗！”譚晟剛吃進嘴里的剩下一半的蛋，差點又吐出來了。他冷汗直流，想聽李哲思如何應對。

“真的？那我賺了呀！”李哲思一副興高采烈的樣子，裝得真像。

楊麒麟拍拍李哲思肩膀，搖搖頭道：“哎呀，真是羨慕你能打暖哥呀！”

——你這絕對是真心話吧！

“我也想打暖哥！”、“別動，打兒子肯定我先！”……眾人抓住暖哥不放了。

譚晟看著眼前的景象，露出一個苦澀而無奈的淺笑——如果看到這幅景象，那個與眾不同的暖哥應該會稍微開心一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