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傅雷譯著小全集:服爾德傳·夏洛外傳(精裝)
- (法)安德烈·莫洛亞
- 1999字
- 2020-05-21 10:56:08
三 喜劇
隨員在外國所過的生活正如謝呂班一樣,他談起戀愛來了。在海牙城里有一位迪努瓦耶夫人(Mme Dunoyer),是一個帶有危險性的法國新教徒,離開丈夫帶著女兒逃到荷蘭,靠著寫些誹謗文字度日。服爾德很瞧不起她,但在她家里發現一個非常年輕的女郎奧蘭普(Olympe),他稱之為潘佩特(Pimpette)。“是啊,親愛的潘佩特,我將永遠愛你。雖然最不忠實的愛人也會這樣說,但他們的愛情絕非像我的那樣基于完滿的敬愛之上的。我非但愛你的人,且亦愛你的德性。”
迪努瓦耶夫人對于這位隨員流連忘返的態度很氣惱,去告訴沙托納夫,沙托納夫便不準服爾德外出。他呢,白天固然守著禁令,夜里卻又逃出去和情人私會。“親愛的潘佩特,我可以為你冒無論何種的危險,為你這樣的人物,即是赴湯蹈火都值得呢。”后來服爾德絕對不能出門了,他把自己的衣服送給奧蘭普叫她扮了男裝來看他,她居然這樣做了。
我終于見到你了,親愛的可人兒,
你扮了男裝,我以為見到了,
喬妝愛神的維納斯(Vénus)。
大使生氣了,又懼怕那無賴的,當新聞記者的母親,把服爾德送回巴黎。
這一次書吏阿魯哀對他很不好了,這位父親也沒有運氣。大兒子愈來愈迷信詹森教,虔誠苦修,簡直不近人情。小兒子放浪形骸,簡直太近人情。“我的兩個兒子都是瘋子,”他說,“一個是散文式的瘋子,一個是詩歌式的瘋子。”那時代做父親的可以請求政府授以禁錮或驅逐兒子之權。阿魯哀得到了這樣的一道家庭敕令。服爾德躲起來,運用他慣用的手段,以種種計策去平復父親的氣并賺取他的情婦。
他的妙計是叫耶穌會教士出來干涉,由法國的主教們去把潘佩特提到法國來。“迪努瓦耶小姐的確是一個新教徒,”他說,“她被一個殘酷的母親羈留在海牙,困在異端邪說的空氣里。她只希望改信了舊教而嫁給我,要是能夠把她提得來,她定會棄絕邪道。”路易中學的一位教授圖內米納神甫(Père Tournemine),是一向寵信服爾德的,把這件事情告訴勒德利哀神甫(Père Letellier),亦是耶穌會教士兼王上的懺悔師。這件荒唐的案子幾乎羅織成功了,幸虧沙托納夫大使說此舉會得罪荷蘭政府而把它打消了。于是服爾德唯有與父親講和的一法。他答應重新研究法律并跟一個檢察官去學習。但不久他又跑掉了。
一七一五年,路易十四薨逝了。他的統治的結局很悲慘。最后的幾次戰爭對法國不利。國庫空虛。似乎已經平復的詹森教糾紛又因凱斯內爾神甫的一部著作而死灰復燃,最初羅馬方面認為是一部好書,后來人家發現是詹森派作品而請求教皇禁止。法國重新分裂為兩個教派,反對教皇敕令的人都一概下獄。大家為此怨恨王上和王上的懺悔師勒德利哀。總而言之是一場大混亂。
因了這種種緣故,沒有一個人對于老皇的薨逝表示哀悼。幼君則如圣西門(Saint-Simon)所說的,還不到懂得哀毀的年紀。新的攝政奧爾良大公(Philippe d'Orléans)也不是惋惜前王的人。曼德儂夫人“被前王磨折夠了;不知道如何應付亦不知道如何替他消遣”。曼納公爵
與王室其他的私生子覬覦大位,高興得發狂似的。宮臣卿相覺得好似除去了沉重的枷鎖一般。“巴黎人在熱望自由的空氣中舒一舒氣,眼見多少人濫用的威權居然傾倒,真是何等欣喜的事。”人民久苦于繁重的賦稅,至此不禁感謝上帝,如任何時代一樣的癡望有一種新的政體來拯救他們。老王奉安的那天,在到圣德尼
的路上,擺滿著鄉間小酒店。服爾德去看熱鬧,看見群眾不是酒醉了就是快樂得醉倒了。這種景象引起他深長的思索。
在此初獲自由的時期,大家以為什么話都可以說了。攻擊前代政制的文字多至不可勝計。服爾德也寫這種東西,不是他寫的,人家亦以為是他寫的。新的攝政,菲利普·特·奧爾良公爵并非兇狠的人。圣西門說:“他酷愛自由,對于人家的自由和他自己的一樣尊重。他有一天對我稱贊英國是一個既無流刑亦無監禁的國家。”雖然如此,他可并未因此而不把服爾德送入巴斯底獄,他讓他在那邊住了一年多。因為寫了幾首惡意的詩就關到監里,可說是很重的刑罰了。而且一個那么活潑的青年一旦禁錮在四壁之中的時候,精神上更可激起許多關于正義公道的感想和憤慨。我們不難想象他整天踱來踱去,一方面冷嘲熱諷的詞句變得更尖刻了,一方面幻想著英國的憲法或保障個人自由的法律。
服爾德在巴斯底獄中埋頭工作。他要成為法國偉大的史詩作家。他的歌詠亨利第四的長詩,開首的一些歌辭與借題發揮指摘苛政的幾段,便是在獄中寫的:
我歌頌這位英雄,
他是以武功與出身統治法國的。
禁錮了十八個月以后,服爾德終于從古炮臺中釋放出來了。過了幾天,攝政王笑容可掬地接見他,對于這個為了一首歌辭而幽禁了十八個月的青年,并不記下什么仇恨。“殿下,”服爾德和他說,“承蒙王上供給我食糧確是非常舒服,但我懇求殿下不必再供給我住處。”
依當時的習慣,在巴斯底獄釋出之后,必須繼以短期的流戍。貝蒂納公爵(Duc de Béthune)邀請服爾德到他的舒里(Sully)宮堡中度此隱遁時期。獄中生活損害了服爾德的健康,正需要鄉間清凈的空氣,他答應了。他在舒里很快樂,做了一個年青的李佛萊(Mlle de Livry)小姐的情人,她立志獻身戲劇,要求他為她寫幾部劇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