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晏智杰譯文集:科學的青春
- 晏智杰
- 2902字
- 2021-03-12 18:49:08
托馬斯·曼:商業戰略家
英國人把倫敦叫作“The Great Wen”,意即大瘤子、大疙瘩。倫敦在幾百年間是世界上最大的城市,像是一個巨大無比的瘤子,掛在泰晤士河長長的飄帶上,成千條看得見和看不見的線從這里輻射出去。
對政治經濟學史來說,倫敦是一個很有特色的城市。這個世界貿易和金融的中心曾是政治經濟學這門科學產生和發展的合適場所。配第的小冊子問世于倫敦,配第的一生同倫敦的聯系不下于同愛爾蘭的聯系。過了100年,在倫敦又出版了亞當·斯密的巨著《國富論》。倫敦的真正產兒,它的激烈的實業、政治和科學生活的產兒是大衛·李嘉圖。馬克思在倫敦度過了大半生,并在那里出版了《資本論》。
托馬斯·曼這位英國重商主義思想的出色表述者,1571年生于倫敦。他出身于一個舊的家庭手工業者和商人之家。他的祖輩當過倫敦造幣局的模壓工,父親是一位絲綢商人。與他的同時代人孟克列欽不同,托馬斯·曼沒有寫過劇本,沒有參加過決斗,也沒有加入叛亂者的隊伍。作為一個精明能干的商人,他的一生過得平靜而體面。
由于父親去世較早,托馬斯·曼是在繼父家中接受教育的。他的繼父既是一位富有的商人,又是東印度公司的創辦人之一。東印度公司成立于1600年,它是更老的列文特公司(與地中海各國從事貿易)的一個分支。離開繼父的事務所后,他起初任職于列文特公司,幾年后赴意大利,又到土耳其和近東一些國家旅行過。
托馬斯·曼發了財,也獲得了很高的聲望。他于1615年首次被選進東印度公司董事會。通過在國會的活動以及發表文章,他很快就成為這個公司利益的精明而積極的捍衛者。不過,他是一個謹慎而不太講虛榮的人:他謝絕了要他就任公司副董事長的建議,也拒絕以公司海外商站視察人的身份去印度旅行。但延遲了三四個月之后終于成行,而且遇到了不少危險:暴風雨、疾病和海盜。
然而,托馬斯·曼是倫敦金融界和商界中最富聲望的名人之一。米塞爾頓(經濟問題作家和評論家)在1623年曾經這樣評論托馬斯·曼:“他關于東印度貿易的知識和對一般商業的見解,他為國家辛勤操勞和對國外事務的經驗,所有這一切都使他能夠取得當時一般商人可望而不可即的成就。”
這個說法也許有些夸張和恭維,然而我們畢竟可以相信托馬斯·曼絕不是一個平庸的商人。正如近代的一位研究者所指出的,他是一位商業戰略家(順便指出,在17世紀和18世紀的英國人看來,“商業”和“經濟”是同義的)。
在斯圖亞特王朝的頭兩個國王的時代,托馬斯·曼在各方面成熟起來。無嗣的伊麗莎白女王在統治近半個世紀之后,于1603年死去。伊麗莎白即位時英國還是一個孤立的島國,正為錯綜復雜的教派斗爭和政治紛爭所困擾。而當她去世時,英國已是一個具有強大海軍和廣泛貿易的世界強國了。伊麗莎白時代還以文化高漲而聞名,她死后,已被處死的蘇格蘭王后瑪利亞的兒子雅柯夫(詹姆斯)·斯圖亞特一世登上王位。詹姆斯一世對城市金融資產階級既感到害怕又有所企求。他想建立極權統治,但金錢卻掌握在國會和倫敦商人手中。17世紀20年代初財政和貿易上的困難迫使他及其臣屬們召集金融貿易界專家會議,成立了一個專門的國家貿易委員會。1622年托馬斯·曼進入該委員會,是這個咨詢機構中有影響的積極成員。
在17世紀20年代不少小冊子和出版物中,在貿易委員會的辯論中,都曾表述了英國重商主義經濟政策的主要原則,這些原則一直實行到17世紀末。原料(特別是羊毛)出口被禁止,而制造品出口受到鼓勵,其中包括由國家予以津貼。英國占據了越來越多的殖民地,這些殖民地為英國提供了大批廉價原料,給那些直接間接從事糖、絲綢、香料和煙草的商人帶來了巨額利潤。外國工業品輸往英國受到高額關稅的限制,目的在于削弱競爭并促進國內工場手工業的發展(此即保護關稅主義)。對海上船隊的建設十分重視,要求它們能夠運載貨物到世界各地,并且保衛英國的貿易。這一措施的最主要目的在于把貴金屬源源不斷地運往國內。西班牙人直接從美洲人手中弄來金銀,而英國則實行顯得更有利的吸引貨幣的政策,因為這一政策措施是發展制造業、海上船隊和貿易。
然而風暴即將降臨到斯圖亞特王朝的頭上。詹姆斯一世的兒子——短見和固執的查理一世又同資產階級(依靠心懷不滿的廣大人民群眾)作對。1640年即托馬斯·曼去世前一年,國會公開反對國王。斗爭開始了。英國資產階級革命開始了,九年之后國王被處死。
托馬斯·曼沒有活到革命事件進一步發展時期,對他晚年的政治觀點我們也不得而知。他反對過王權專制,主張限制國王權力,特別是在稅收方面。不過,他未必會贊成處死國王。直到去世,托馬斯·曼一直是個富翁。他購置了大量地產,還因能貸出巨額現金而聞名于倫敦。
托馬斯·曼為經濟學文獻寶庫留下了兩部篇幅不大但文筆高雅的著作,這些著作的命運是很不尋常的。其中第一部是1621年問世的《論英國與東印度公司的貿易,兼評各種反對意見》。這篇論戰性著作旨在反駁批評東印度公司的人,這些人站在舊的重金的重商主義(貨幣主義)立場上,斷言東印度公司的經營活動使英國蒙受了損害,因為該公司為了購買外國商品而把白銀輸往國外。托馬斯·曼引用數字和材料反駁了這種看法。他指出,白銀非但沒有從英國消失,反而以更大的數額回到了英國。要不然,由公司商船運送的商品將不得不以貴得多的價格從土耳其人和列文特人那里去購買。此外,這些商品的很大一部分可以轉運到歐洲其他國家而得到金銀。這本小冊子對于經濟思想史的意義不僅在于它維護了東印度公司的利益,而且在于它是第一次系統地論述了成熟的重商主義的論據。
托馬斯·曼的名聲在更大程度上是基于他的第二部著作,這本書的基本思想,正如亞當·斯密所說,在該書的標題上就反映出來了:《英國得自對外貿易的財富(或外貿差額是我國財富的調節者)》。這本書在作者死后差不多1/4世紀才問世(1664年)。在漫長的革命和內戰年代,托馬斯·曼這本著作的手稿,連同他的兒子所繼承的動產與不動產契據一起,一直被壓在箱底。1660年斯圖亞特王朝的復辟以及經濟問題的熱烈爭論,促使富商和土地所有者出版了這本書,從而使當局和人們回想起幾乎已被遺忘了的托馬斯·曼的思想。
這本書是作者在1625—1630年對前一本書徹底修改后寫成的,它充分而精確地表述了重商主義觀點。許多人覺得它的文筆非常優美。用作者自己的話來說,“因為學識欠缺”,他所寫的“不是多余的話,也不是華麗的辭藻,而是許多小事情上的極普通的真理”。他不引證古代作家的著作,而引用民間俗語和小本經營者的簿記。只有一次他提到了一個歷史人物——馬其頓的菲利浦國王,還是因為這位國王允許把貨幣用到權力未及的地方。
作為一個真正的重商主義者,托馬斯·曼常把貨幣金銀看作財富,他的思想受商業資本觀點的支配。作為一個商業資本家,他知道把貨幣投入流通才能從中收回更多的貨幣,國家才能通過出超的貿易而致富。對他來說發展生產的意義只在于它是擴大貿易的手段。
經濟著作總是或多或少地服務于一定的實際目的:為某種經濟措施、方法或政策進行論證。不過,在重商主義者那里尤其負有這一任務。托馬斯·曼同其他重商主義著作家一樣,根本沒有想要創立某種經濟思想“體系”。但經濟思想有自己的邏輯,而且托馬斯·曼必然要依據某些反映實際情況的經濟概念:商品、貨幣、利潤和資本等。不管怎樣,他曾試圖探求這些經濟活動的因果聯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