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白鶴山莊
- 夏雨雪
- 4383字
- 2020-04-16 11:42:00
5
出了客廳的大門,白鶴樓前的鎂光燈把樓前的庭院照得通亮。院子里多少有些涼意,靜悄悄的。
自打見過奚老太之后,就一直有一個問題在莫名的腦海里不斷閃現:一個年過七旬的老太太,除了每天清晨和太陽落山前會到院子里面散步之外,從早到晚都只是把自己關在房間里面看電視,難道她不覺得孤獨和寂寞嗎?她一定會想些什么吧?雖然已是古稀之年,她會不會也有一些什么欲望呢?
靜謐的院子里,仿佛有一種神秘的氣息如影隨形。莫名忽然感覺到身后有一雙看不見的眼睛,這雙眼睛一定是在注視著他和南天月。果然,他聽到身后有人使勁關上窗戶的聲響,那聲響里面似乎包含著什么寓意。
關窗的聲響過后,南天月晃晃悠悠走向鎂光燈照射不到的林蔭小路,小狗筒子緊緊跟隨其后,莫名也急忙邁開步子跟了過去。
這時天空已經深藍,太陽就要躲進深山了,山邊那最后的一抹余暉像一支神奇的畫筆,用它絢爛的金色勾勒出一個緩緩前行的剪影,這影子深沉而美麗,一掃之前的憂傷和疲憊,給人以安詳和寧靜。
“這么好的景色,野風真該多回來看看,”莫名追上前面的影中人,感慨地說,“是啊,他總是那么忙,真是白白辜負了這塊寶地啊!”
“他忙完了這一段兒就會回來享受這個大莊園的。你可不知道,他一天到晚都在念叨著呢!”
“他什么時候有忙完的時候啊,按他的話說,是小車不倒只管推。你沒聽他說過?就像萬總那樣,小車要一直推到光榮倒下的那一天。”
“是啊。上次萬總來美國的時候還是好好的,怎么就突發了心臟病呢?”終于可以單刀直入談起這個話題了。
“是啊!我也覺得挺突然的,他身體一向都是很好的,又喜歡運動,還經常帶著公司的員工爬山啊游泳啊什么的。真是想不到啊!”
“這幾年也沒聽說過他有心臟病,可能是前一段股改搞得太勞累了吧?”莫名似乎找到了一個貌似合理的原因。
“萬總也真是的,拼了這么多年,偏偏在黎明前倒下了,真可惜,”南天月道。
“可不是嘛!上次我們一起喝酒時,野風還說什么讓咱們最后再享受一下缺錢的快樂吧!萬總就對他說,你小子能給我個五千萬捂熱了,我也就知足了。誰想到……”
“唉,”南天月好像還有什么話要講,可又偏偏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聽說那個王子是墜馬身亡的。”莫名只好換了一個話題。
“嗯,大家都這么說,可也有人說那根本就是個陰謀。”
“陰謀?堂堂的皇室,有那么多人保護,誰能害得了他?!”莫名覺得有點不可思議。
南天月說,在搬進來之前就聽房地產經紀人說過王子是因為墜馬突發了心臟病才喪命的。但是搬進來以后,她卻聽到了阿爾法的另一個說法,他說他不相信王子有心臟病。
“您看,夫人,王子多么健壯,怎么會有心臟病呢?”有一天,那個阿爾法對正在仔細端詳著辦公室墻上照片的南天月說。他顯然是話里有話,可那時候新的主人初來乍到,阿爾法話到嘴邊便又咽了回去。只是南天月心中的疑問卻一直都揮之不去。
“也可能僅僅是傳言吧,就像其他的傳言那樣,”南天月道。
“會不會是兇殺的電影看得太多了?這個地方森嚴壁壘的,即便發生了兇殺案也很容易破案的,對吧?”
“那倒不然。十八年前,這兒就發生過一起轟動一時的雙尸命案,直到今年才破案。”
“真的嗎?”莫名這才想起飛機上白胡子老牛仔說的話,“你去的那個地方是一個詭譎的山谷,有過傳奇,也有過兇殺。”那個老牛仔顯然是話里有話。
南天月接著說,上世紀八十年代某一天,當時名震全美的頂級賽車手和他漂亮的妻子在比富貴山莊的叢林中晨練時被槍殺,兇手逃之夭夭,一直是個懸案。時隔多年后的不久前,幕后買兇殺人的嫌犯才被查出來繩之以法。
“買兇殺人?那么兇手難道能夠自由進出嗎?我看這里的門崗挺嚴的啊?”
“嗯,我倒是也想過這個問題,我猜他們應該不是從正門進出的。”
“哦,你是說還有別的路?”
“聽說后山還有一條小路,可知道的人并不多。”
“那兇手到底是什么人?”莫名好奇地問。
“你絕對想不到,居然是死者生前的好朋友,還是他生意上的合伙人呢。”
“兄弟鬩墻,好友反目成仇?怎么看怎么像是好萊塢的劇情。是情殺,還是財殺?要么就是兩樣都有?”莫名的豪氣依然在繼續。
“我想,大概還是為了錢吧。那個雇兇殺人的人在生意上欺騙了被殺的人,結果被告上了法庭,最后敗訴差點破產,因此起了殺機。”
“唉,真是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啊。有時想想人和動物也沒啥差別。”
“差別還是有的,至少動物還不會買兇吧。”南天月話語中的那種冷峻又回來了。
“那倒是。在這點上,人的確更卑劣,還不如動物呢。”
“對啊,我時常在想,上帝原本是讓人來管理動物的,結果動物沒有打理好,人類自己還要自相殘殺。”
“上帝一定后悔了。”
“上帝早就后悔了,所以才有大洪水和諾亞方舟。不管怎么說,現在住在這個動物比人多的地方還是相對安全的,雖然這里有熊出沒。”
“聽你這意思,是寧愿與熊共舞啰?”
“你知道嗎?熊是不會主動攻擊人的,人可就難說了!這里的法律規定當你面對危險時,可以開槍打人但不能開槍打動物,只能去叫警察或者動物救助機構來。”
“哈哈,這真是太有道理啦!人才是最危險的動物。不過,難道除了熊這兒還有別的動物嗎?”
“那可就多了,有鹿,有豺,有蛇,有狐貍,還有加州小狼,你還想要什么?”
“還有白鶴嗎?”
“當然,不然怎么叫白鶴山莊呢!”
“我來了好幾天了,怎么就沒看見你說的那只白鶴呢?”
“我覺得,它不是一只普通的白鶴,它應該是王子的化身。”南天月沒理會莫名的問題,自顧自地說著。莫名記得,這已經是天月第二次這樣講了。
“哦,為什么呢?”莫名這次倒要好好問問她了。
“它那么執著地守在水邊,還時常還發出凄厲的叫聲,怎么能不令人想入非非呢?王子一定還有什么事情放不下。”說這話的時候,南天月意味深長地望著白鶴樓前的池塘。
“那王子又是怎樣的一個人?”莫名趁機切入自己關心的話題。
“我也不太清楚,只知道他是沙特阿拉伯的王子。不過,沙特王子多如牛毛,據說有三千多個王子呢。”
“聽說這個王子經常往返于利雅得和洛杉磯,看來他是很親美的。聽說911事件以后他的莊園一直掛美國國旗。”莫名之前也曾聽白杰瑞這樣說起過,現在只是想在南天月這里再證實一下。
“哈哈,他是想和拉登劃清界限吧。拉登原來也是王室的遠親,他們關系一直不錯。而且,拉登以前和美國布什家族的關系也不錯。后來拉登反美,沙特王室就把他轟出去了。真是此一時彼一時啊!”
“啊?不會是拉登派人把他干掉的吧?!”莫名突發奇想地問道,他的確想聽南天月把王子的故事講完。
“我聽說王子并非像官方說的死在美國,而是死在利雅得,而且也不是死于心臟病……”
“真的嗎?那官方為何要撒謊呢?”莫名被南天月的說法震驚了。
南天月沉默了一會兒,然后嘆了口氣說道,“這恐怕又是一個永遠解不開的謎了。這個世界充滿了謊言,我們永遠都只有遠離真相了。”
南天月還在繼續往前面走著,這時她突然停住了腳步,用手指著前面說,“你想看的花壇就在這邊。”
“花壇?就是有人看到熊的地方嗎?”莫名警覺地四處張望了一番,沒有發現什么異常。
于是,他跟著南天月走到了通往聽鶴園和馬場的那條紅磚路那里。其實,這不是一條用普通的磚鋪成的路,而是一條用一塊塊紅色橡膠磚頭拼接起來的路。這么高級的一條路,莫名走在上面兩腳都不自覺地放輕了,生怕踩壞了它。這條路有幾盞夜燈,雖然夜燈的瓦數不高,但路面并不顯得怎么黑,亮度恰到好處。
走到盡頭,是一個橢圓形的跑馬場。馬場中央有個池塘,里面飄滿了睡蓮,噴泉在燈光下閃動著流光溢彩。南天月說的花壇就在池塘的旁邊,花壇的一端還立著一個旗桿,一面印有棕熊的加州州旗在夜風中招展。四周悄無聲息,只聽到旗子在風中抖動的聲音,像是在低聲訴說著什么。莫名側耳細聽,似乎想要聽明白那個聲音,“這里,這里,來啦,來啦……”這肯定又是時差鬧的,旗子能說話嗎?
莫名笑了,那笑容顯得很燦爛。
站在池塘邊的草坪上,莫名朝天邊望去。
遠處,夜幕中的深山。
山的輪廓在月色中灰蒙蒙的,而不遠處的白鶴樓卻是燈火輝煌。多美的夜晚啊!莫名不禁活動了一下雙臂,在草坪上做了一個前滾翻。
沒想到南天月連忙上前阻止,她讓莫名動作輕一點,“小心驚動了王子!”
“王子?什么王子?”莫名急忙用右臂支起仰臥在草坪上的身體,好奇地四下張望著。
“就是只白鶴啊,”南天月說,
“白鶴?”
“我們是朋友,因為我救過它。”
南天月接著解釋說,那只白鶴經常出現在花壇附近,它不是在灌木中找吃的,就是在魚池里飲水捉魚,自由自在。有一天,那只白鶴在花壇的灌木叢中捕獲了一只蜥蜴。那只蜥蜴個頭肥大,有一尺多長,白鶴把蜥蜴含在嘴里竟久久不能吞下。白鶴含著蜥蜴在草地上起舞,像是要慶祝這頓美味大餐。南天月看到這個生動的場面趕緊舉著相機悄悄地藏在旁邊的樹叢中,想抓拍幾個精彩的鏡頭。可就在這個時候,不知從哪里飛來一只山鷹,直沖著白鶴就撲了過來。白鶴急忙揮動著寬大的翅膀,與山鷹搏斗起來!可能是因為嘴里含著蜥蜴,白鶴只能邊舞邊退,而山鷹則窮追不舍。眼看著白鶴嘴里的美餐就要被山鷹奪走,南天月情急之下竟然拼力將手上的照相機朝著山鷹扔了過去。那山鷹好像突然發現了她的存在,機靈地躲閃了一下便飛向空中,在他們頭頂上憤怒地盤旋了幾圈之后,無奈地向山頂飛去。等南天月拿回相機的時候,白鶴已經把蜥蜴吞進了喉嚨,正伸著脖子使勁往下咽呢!她試了一下相機,還好,在草地上沒摔壞,正好驗證了這種相機機身的結實。當時,這個相機剛買回來的時候,老太太還曾埋怨南天月為什么買這種日本品牌的相機呢。此時,南天月舉起相機,將白鶴吞咽蜥蜴的場面拍了下來。可能是因為她趕走了山鷹,救了它,所以,那只白鶴倒是十分配合,不管南天月怎么拍照它都不躲不閃。從那以后,南天月和它就成了朋友,只要她到花壇這邊來,十有八九都能遇見它,它已經把這兒當成自己家了。
“哦,客廳里的那幅畫講的就是這個故事吧?”莫名恍然大悟。
“這下你明白了吧?”
“那個叫啥D的還真是畫得挺傳神的呢!他是這邊的名畫家吧?”莫名又問。
“倒也不是什么名家。你真覺得畫得好嗎?趕明兒讓他給你畫一幅。”南天月詭異地笑了笑,又接著說:“我有時候覺得它不是一只普通的白鶴,它會不會是王子的化身呢?”
“你想象力倒是蠻豐富的嘛!”
“王子是不是有什么放不下的,才變成白鶴每天來這里?”南天月沒理會他的揶揄,繼續著她的遐想。
莫名坐在草坪上被南天月講述的童話般的故事迷住了。他環顧著花壇周圍的灌木叢,想借助月光發現那只白鶴。可南天月說該休息了,也可以明天再來看,不管什么時候它一定還會出現在這里。說完,她轉身便往白鶴樓走去。莫名趕緊追了上去,畢竟天色已晚,他想自己還是應該把她送回去。
在路上,他很想再向南天月詢問一些那個驚恐之夜發生的事情,但南天月剛才講到白鶴時那么繪聲繪色,好像根本都不曾有過什么驚恐之夜。難得她有這樣好的心情,再問就顯然不合時宜,于是,他只好作罷。不過他還是有些懷疑,那只白鶴的故事,還有那個恐怖之夜,那些事情都是真的嗎?故事的確夠迷人的,他們這兩口子怎么都這么會講故事呢?南天月是不是剛才喝得有點高了?真猜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