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宮翊是一個說到做到的人。只要是他認定的,就絕不會有放手的理由。
所以,一向無敵的狄青青也開始不無敵了。
狄青青以為,南宮翊屬于性情張揚,脾氣暴躁的那種人,沒想到他執(zhí)著起來跟牛皮糖一樣,她算是徹底領教了。
按照琉璃的說法,葉武就像翊王府的門神。
那南宮翊現(xiàn)在簡直就是風清苑的門神。而且,他大剌剌地每日都睡在外間。害得狄青青每日都等他睡了才敢入睡,生怕他像上次那樣失控。這樣的日子,簡直要瘋了。
“青青,起床用早膳!”這日大清早,南宮翊的聲音又在狄青青屋外響起。
狄青青以為自己在做噩夢,但是那聲音沒有停歇的痕跡,才讓狄青青醒悟,這不是夢,而是真實的!這樣的日子過了半月有余,她簡直受夠了!
“不吃。”狄青青喊了一句,就將頭埋入被子中。什么人!大清早還讓不讓人睡覺!晚上她得防著他,不敢入睡,一大早他又鬼叫。
“砰!”一聲悶響,南宮翊直接以內力震開了房門,沖至床邊,對躲在棉被中的狄青青說道:“青青,起床了,不能睡懶覺!”
“誰說不能睡懶覺了啊!我天天睡,怎么了?你別隨便進來行不?好吧,這里是你的房間。能不能讓我去住西廂房啊!”狄青青把被子蒙在頭上。讓她動腦子行,可讓她對付無賴,她是真沒轍啊,有理也說不清。
“不行!不準睡懶覺,晨起要鍛煉!”南宮翊一把掀開狄青青的被子,將她從床上揪起來。
“喂!”狄青青頭一低,算是被南宮翊打敗。她需要哪門子鍛煉啊。
“你先出去!”狄青青下起了逐客令。
南宮翊不解地看著狄青青,問:“為什么?”
“因為我要換衣服!”狄青青翻著白眼,對他,她徹底無語。
“哦!”南宮翊好像才反應過來,將手中的早餐放在桌上,說了句,“記得吃。”說罷,便離開了狄青青房間。
“啊啊啊!”狄青青手指深深地插入發(fā)絲中,整個人無比煩躁。她瞥了一眼桌上的早餐,茯苓糕、紅棗血燕,竟然還有罕見的櫻桃酒釀!
她只覺得氣不打一處,大喊一聲:“琉璃!”
琉璃其實一直在門外,聽到狄青青叫喚,一路小跑進來,嘿嘿笑著:“小姐,有事嗎?”
“你!”狄青青指著南宮翊端來的早膳,都是自己最愛吃的,連少有的櫻桃酒釀都弄來了。狄家有錢,所以稀罕物她吃過不少。
“你,到底出賣了我多少事?”狄青青質問道。簡直了!她簡直要懷疑究竟誰才是琉璃的主人了。
“嘿嘿,小姐。連你初潮什么時候來的我都告訴姑爺了!”琉璃的臉皮比城墻都厚。
狄青青頓時臉紅得火燒一樣:“……”
梳妝穿戴好,用完早膳后,狄青青垂頭喪氣地走出風清苑。她覺得,遇到難的案情不怕,遇到強的對手也不可怕,可怕是……牛皮糖一樣的對手,和豬一樣的隊友!
她走著走著,走到離前廳不遠的庭院里,這里松石錯落擺放,風景獨特雅致。
只見南宮翊手里執(zhí)著一桿銀槍,清風吹動間,南宮翊身形如飛燕,如蛟龍,手腕一沉一翻,長槍若銀龍橫掃,擊出一波波璀璨光芒,霸氣席卷整個庭院。
“武功倒是不賴。”狄青青倚著走廊柱子,看著晨練的南宮翊。見他平時佩劍,想不到使槍也一流。
練罷,南宮翊負手而立,收起長槍,接過侍衛(wèi)遞來的方巾,擦了擦臉上的汗。
瞧見狄青青在一旁觀看,南宮翊眉頭微挑,笑問道:“怎樣?是不是被本王的威風吸引了?有沒有心動?”
狄青青:“……”
見狄青青轉身要走,南宮翊連忙追上前:“別走啊,今日要不要出去逛逛?”
“沒興趣。”
“要不然我?guī)阗p桃花?”
“你家園子里夠多的了!”
“再不然,我?guī)闳コ宰硐蓸堑尼u鴨?”
“吃過無數(shù)次了!”
“糖葫蘆呢?”
“我今年二十了!”
“要不然……”
“喂,你今日不上朝啊,這么閑?你沒有公事?”
“沒有,現(xiàn)在你就是本王最重要的公事。其他無關緊要的,本王都推了。”
狄青青:“……”
就這樣一直被南宮翊纏到下午時,狄青青覺得自己已經(jīng)瘋了,長發(fā)早就被她揉亂,雞窩似的,毫無形象可言。她怎么也想不通,南宮翊明明是個如狼般的血性男子,平日橫掃沙場,怎么會有這么難纏的一面?簡直了。她耷拉著腦袋,坐在前院石桌邊,思忖著,有的人死在戰(zhàn)場,有的死在官場上,有的人死得其所,而她絕對是死在溝里的。
一抬頭,南宮翊又來了,身后跟著小廝,端著一大堆東西。
“青青,下午茶點來了。”
狄青青看著堆成小山一樣的各色精致茶點,簡直將帝都長風街所有的品種都集齊了,她突然覺得無力,直想撞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
“王爺!”前院中傳來管家林天陽焦急的聲音,他滿臉都是汗水,邊走還邊擦著汗。
“何事如此慌張?”南宮翊挑眉,問道。
林管家稍作停頓,壓低聲音說道:“皇宮出了離奇命案,皇上宣王妃入宮查案。”
南宮翊皺眉:“好端端的怎會出了命案。大理寺不查?按察使府不查?宣青青入宮作什么?”
林管家道:“我打聽到,是按察使宮大人提請王妃相助。皇上準了。”
宮皓月?南宮翊最討厭聽到這個名字:“他?可笑,他自己沒本事,就惦記著本王的王妃。可惡!不行,皇宮是非之地,青青不能去!”
“我去!”狄青青此時起身,堅定地說,“我要去!既然皇上宣我,誰也別攔我。”
她朝林管家吩咐道:“備馬車,我換件衣裳就入宮。”
“青青!”南宮翊望著狄青青飛快奔回房的背影,無奈地喊道。這女人,就這么喜歡查案?不知為什么,扯上宮皓月,他總有不好的預感。
思及此,他連忙和林管家說:“罷了,本王陪她一起去。別出什么幺蛾子。”
大約過了半炷香,狄青青換上一襲桃紅色宮裝,配上深紅色的珊瑚耳墜和素白珍珠頭飾,脖頸兒之上戴著一抹翠玉,明珠生輝,美玉熒光,雅致脫俗。她一掃之前頹廢的樣子,神采奕奕,美目盼兮,在盎然春色中,更勝滿園盛開的桃花。
很少見狄青青精心打扮,她總是隨意穿著素衣,用青色緞帶簡單束著長發(fā),一派素雅,想不到稍作打扮竟嫵媚妖嬈,勾魂攝魄。此刻,南宮翊不由看呆了,他忘了呼吸,俊顏越憋越紅,腳下仿佛生了根,一步也邁不開。
等狄青青徑自坐上馬車,車輪啟動,碾過門前青石板路,他才回過神來:“喂,本王也要坐馬車!”
馬夫聽到翊王的聲音,趕緊停下馬車。
南宮翊幾步奔上前鉆入馬車中,吩咐道:“走吧。”
狄青青詫異地看著突然擠進來的南宮翊,馬車空間并不大,兩個人坐顯得擁擠。她無奈皺眉:“王爺為何不騎馬?”
南宮翊故意挨近狄青青,頎長的身軀往后斜躺,一雙長腿慵懶地敞開,占據(jù)更多的空間:“本王的馬有點累,需要休息休息。”
狄青青,“……”
走著走著,馬車拐彎的時候,路面不平,車身晃得厲害。
南宮翊順手一拉,將被擠到角落里的狄青青攬到懷里:“這樣安全。”說完,他假裝閉目養(yǎng)神。
“你!”狄青青被他緊緊摟著,美眸不停地瞪他,無奈他一直閉著眼。
她掙扎了幾下,怎么也掙脫不了他的禁錮。
南宮翊繼續(xù)閉眼,聲音透著慵懶魅惑:“本王不是圣人,再亂動,本王就不能保證什么了。”
狄青青:“……”
她一向巧舌如簧,現(xiàn)在卻也開始詞窮了。
她再也不敢動,只得不甘心地伏在他胸前。他的心跳強而有力,一下一下,震得她心緒縹緲起來。
南宮翊懷抱佳人,閉目養(yǎng)神,嘴角略略上揚,揚起一抹得逞的笑容。
到了皇宮,南宮翊攜狄青青步下馬車。
彼時夕陽西下,一抹余暉將天空染得血紅,薄云層層疊疊,漫天妖邪之色,竟有幾分詭異。
狄青青第一次來到皇宮,不禁驚嘆。
皇宮背靠延綿的山脈,冬日積雪尚未融化,晚霞之下似有銀光萬丈,照耀著連綿的宮殿,飛檐斗拱,金色的琉璃瓦,氣勢恢宏。
步入皇宮花園,曲徑通幽,錯落的景致交疊,湖泊水榭,九曲回廊,處處桃花怒放。
承賢公主南宮婉彤居住的養(yǎng)心殿,位置偏僻。
深宮幽幽,行至一處拐彎時,宮皓月與余公公兩人顯然已等候多時。
余公公見到南宮翊,恭敬道:“翊王殿下,可否借一步說話。翊王妃,皇上已在御書房等候,您與宮大人可先行一步。”
南宮翊神情一凜,他也想先得知一些內情,于是便與余公公走至前方不遠處的柳樹下。
此時霞光散去,天色暗沉下來。
宮皓月穿著藏藍色官服,美如冠玉,氣質溫文爾雅,見到狄青青,他恭敬道:“王妃天人之姿,令微臣開了眼界。”
狄青青秀眉一揚,笑道:“宮大人也會說這般客套話?”
宮皓月不語,可清澈的眼眸里難掩驚艷之色。
狄青青嘴角帶著淺笑,道:“還得多謝宮大人。”
“此話怎講?”宮皓月優(yōu)雅地伸手作了一個“請”的姿勢,為狄青青引路。
狄青青略帶感激,道:“上次我與宮大人在天香茶樓相遇,曾與宮大人提到,如何才能有機會給狄家翻案。宮大人提醒我此事唯有皇上松口。眼下,宮大人給我制造這個面圣的機會。可見,宮大人是真的將我的事放在了心上。青青不勝感激。”
夜風吹來,宮皓月瞥了一眼不遠處的南宮翊,若有所思,對狄青青說道:“此案非同小可,王妃定要慎之又慎。”
“嗯。我明白。只是爹爹身處大牢,機不可失,失不再來。”狄青青凝重道。
兩人一路行至御書房殿前。
殿前有十幾層臺階,狄青青停頓片刻,斂了神色,撩起裙擺,拾級而上。她明白,此行,兇險萬分。
她心中思量著,盤算著,冷不防腳下一個踉蹌,差點踩到自己的裙擺。
“小心。”宮皓月連忙伸出右手,扶住她盈盈一握的纖腰,將她牢牢扶穩(wěn)。貼得近,幾乎毫無間隙,她身上溫熱的體溫令他俊顏微紅。見她站穩(wěn)后,他連忙尷尬地抽回手:“微臣逾矩了。”
狄青青倒沒在意,致以微笑:“多謝。”
行至殿前,有太監(jiān)上前宣道:“皇上吩咐,翊王妃一人先行入內。”
狄青青頷首,推開書房沉重的黑檀木門,走入其內,又輕輕關上門。
南宮翊與余公公此時也抵達,一同步上臺階。
余公公快步上前,囑咐御書房門前小太監(jiān)。
南宮翊則瞇起眸子冷冽地瞪著宮皓月,眼神銳利如刀。
宮皓月謹小慎微,恭敬拱手,“王爺千歲。”
此時,南宮翊故意將腰間玉牌解開,任其掉落在地,哐當一聲,玉佩靜靜地躺在地上。
“宮大人,本王的玉佩掉了,撿一下。”南宮翊抬起線條分明的下頜,嘴角斜勾,一副視其為螻蟻的藐視神色。
宮皓月安靜地垂首:“是,王爺。”
他屈膝,彎腰,半蹲下身伸手去撿玉佩,當右手剛剛觸碰到玉佩時,冷不防南宮翊抬腳踩住他的手。他一動不動,也不言語,暗夜之下,看不清神情。
南宮翊嘴角揚起冰冷的弧線:“剛才,你是用這手碰了她?”他用力踩下去,毫不留情。
宮皓月只咬牙承受,不置一詞。額間,一滴又一滴汗水滑下,滴落在冰冷的地面之上。
“如有下次,本王廢了你的手。”說完,南宮翊抬起靴子,眸底黯黑如點漆,滿是肅殺和冷酷。
宮皓月起身,只輕輕撣去衣擺灰塵,俯首行禮:“微臣明白。”
余公公入內通報過后,這時走上前來,稟道:“皇上命王爺一同進去。”
南宮翊頷首,回眸瞪了宮皓月一眼:“此事你若連累青青,本王定不饒你。”
說罷,南宮翊大步跨入書房。
話說,方才狄青青走入書房,并未見到皇帝南宮萬海,她心中不免緊張,雙手輕輕絞動著衣袖,手心里沁出一層薄汗。等了片刻,倒是南宮翊從門外進來。
不知怎的,看到他,她的情緒竟平靜下來。
片刻,南宮萬海才從偏門步入御書房。
“兒臣見過父皇,父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兒臣見過父皇,父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南宮翊與狄青青雙雙下跪行禮。
殿中火焰如豆,將他們交錯的身影投映在地上。
南宮萬海走上前,臉色陰云密布,看不出喜怒,對狄青青道:“你就是狄謹仁之女?抬起頭來。”
狄青青迎上南宮萬海如鷹般銳利的視線:“正是兒臣。”
“呵,膽量不小,還會查案?狄謹仁倒是生了個好女兒。”難得有女子不懼怕他,敢直視他的眼睛,南宮萬海倒有些意外。
狄青青回道:“兒臣不才,平日里喜歡看些雜書,對查案略知一二。”聽到南宮萬海提到父親,狄青青心中一痛,俯首一拜,“兒臣有個不情之請,若兒臣能偵破此案。望皇上看在兒臣有幾分才能的分上,給兒臣一個機會,查清爹爹所涉的糧倉案。”
“大膽!”南宮萬海瞬間震怒,一掌拍在案上,驚得黑釉茶盞一震,茶水潑了滿桌,“竟敢以此威脅朕!”
“父皇息怒!”南宮翊心驚,眼皮直跳,他怎么也沒想到狄青青會單刀直入。以父皇的性子,即便答應,只怕從今以后都會記恨在心。
燭火雖明亮,卻驅趕不了滿室陰暗與寒冷。
狄青青鎮(zhèn)定地俯首道:“父皇息怒,兒臣只是想,狄家雖有錢,然并不涉政,說到底不過一介商人,能掀起什么風浪。萬一是有心人所為,或背后有更大的陰謀,難道皇上不想知曉?若爹爹清白,兒臣愿勸說爹爹散盡家財,告老還鄉(xiāng)。若爹爹枉法,兒臣愿受誅連。”
南宮翊攥緊雙手,心里如被螞蟻啃噬,可再著急他此時也不能表露。南宮萬海冷笑道:“好一個牙尖嘴利的女子。哼,既然你開口,朕就給你三天時間。三天查出兇手,朕就給你機會查糧倉一事。如若不然……”話未說完,南宮萬海冷眼看向南宮翊,“你說,如何處置?”
竟然問他?南宮翊瞬間如置身冰窖,來不及細思,俯首道:“狄青青狂妄自大,不守婦道,出言不遜,頂撞父皇。如若不能破案,臣即刻草擬廢妃,以平息父皇盛怒。”
狄青青一怔,她明白,此時南宮翊若幫她說話,可能會招致南宮萬海更大的怒意。可他這么直接說出來,她竟覺得心里悶得難受。
“呵。”南宮萬海冷笑,長袖一甩,“廢妃便宜她了,如若三天破不了案,與狄謹仁一同斬立決。翊兒,屆時你親自執(zhí)行。”
“是,兒臣領旨。”南宮翊俯首一拜,面上無波無瀾。
“兒臣遵旨。”狄青青亦是一拜。
南宮萬海顯然怒氣未平,一揚袖,人已走至屏風后。
南宮翊趕緊將狄青青拽走,他后背已被汗水浸透,出了殿門被寒風一吹,汗毛倒豎,細看之下,手掌竟微微顫抖。
狄青青松了口氣,不管怎樣,她總算是爭取到了一個機會。她本以為南宮翊這急躁性子,出了御書房肯定會朝她怒喝,然而他卻難得一言不發(fā),只陰沉著臉,不知在想什么。
步下臺階,宮皓月與余公公已在等候。
見二人臉色不佳,氣氛不對,宮皓月也沒多問,只道:“還請王妃移步兇案現(xiàn)場。”
狄青青頷首。
養(yǎng)心殿位置偏僻,一行人走了好一會兒才抵達。
月涼如水,傾瀉一地銀光。
養(yǎng)心殿外,戒備森嚴,目測起碼有二十余名禁衛(wèi)軍在門前值守。無數(shù)宮燈閃爍,直照得黑夜如白晝。
越亮越反襯得周遭更黑暗,唯有養(yǎng)心殿透出陣陣詭異之色。
狄青青心中一凜,看來事情比她想的,要嚴重得多。
當?shù)仪嗲嗤崎_養(yǎng)心殿的大門,里面的場景……瞬間,震驚了她!
在房間里仔細走過一遍后,狄青青默然站在房間內,南宮婉彤的尸體靜靜地躺在地上,此時已經(jīng)用白布遮蓋住,饒是如此,這冷清的房間中,依舊充斥著陰森的氣息。
狄青青神情凝重,第一次覺得,心里沒底。
這樁案子,關系到整個狄家的命運,而她,一時間,也沒有找出任何破綻。這是一樁堪稱完美的密室殺人案。
“第一個進門的人是誰?”狄青青問宮皓月。
宮皓月答道:“自從前朝滅亡后,承賢公主一直住在深宮中,極少外出。最多去寢宮前花園散步。推測承賢公主死亡時間是昨晚,今晨有宮女發(fā)現(xiàn)門被反鎖住,喚而不答。于是找來禁衛(wèi)軍破門而入,然后就發(fā)現(xiàn)房間里森然的一幕。沒有任何人有機會破壞現(xiàn)場。”
“這鳥,是鸚鵡吧。”狄青青看著籠子中的鸚鵡,那鸚鵡似乎第一次看到有人認出它的真面目,蹦到鐵籠邊,在籠中對狄青青不停地張望。
宮皓月道:“微臣沒見過這種鳥。此鳥名喚鸚鵡?”
狄青青點頭道:“應該是暹羅國商人進貢的,此鳥名喚鸚鵡。此鳥能學人說話。”
宮皓月恍然,贊道:“王妃真是博覽群書,見多識廣。微臣確實聽到此鳥說話了。”
“哦?說什么了?”狄青青問道。
就在這時,鸚鵡突然叫起來:“說什么了?”
狄青青伸手逗了逗鸚鵡,這鸚鵡竟然在學她說話,她和宮皓月說道:“鸚鵡擅長模仿剛聽到的話,或者是經(jīng)常說的話。”
這時,鸚鵡又撲騰著翅膀,叫了起來:“他要是推門怎么辦?”
“這樣,他就不用進來煩我了!”
宮皓月道:“王妃,微臣聽到的便是這兩句。對了,還有一事,據(jù)皇上所說,昨晚皇上曾想探望承賢公主,可惜門反鎖,皇上以為承賢公主已經(jīng)睡下,便走了。”
狄青青眉頭皺得更深,嘆道:“哎,這兩句話只能說明,房門是承賢公主自己反鎖的。”
宮皓月道:“微臣也是這樣想的。所以,微臣覺得一人之力,無法偵破此案。不知王妃有何高見?”
狄青青不語,神情復雜,轉身對南宮翊說道:“今日遲了,不如先回府休息,明日再來。”
南宮翊見狄青青這般神情,心中陡沉:“怎么了?”
狄青青搖搖頭:“門是承賢公主自己反鎖的。窗戶沒有從外面打開的痕跡。此門是唯一通道,房中沒有任何殺人兇器,沒有腳印,也沒有任何痕跡。”
她閉一閉眼,復睜開:“完美的密室。我暫時沒有頭緒。”
南宮翊將狄青青攬至身側,撫慰道:“無妨,還有時間。我們先回王府。”
狄青青心思凝重,也沒有掙脫。
說罷,幾人走出養(yǎng)心殿。
此時,余公公上前道:“王妃、宮大人。皇上有令,為便于查案,已在偏殿設下廂房,這幾日請留宿皇宮。還請移步。”
南宮翊頷首,皇宮要案,查案人員不能隨便離開,這也在情理之中。他攜狄青青來到偏殿的廂房之中。
房內帷幔垂落,雖陳設簡單,卻布置得清爽雅致。
晚膳已經(jīng)備下,狄青青秀眉深鎖,沒有胃口。南宮翊給她舀了一碗湯,這湯是用新鮮的春日竹筍制成,配上水嫩的豆腐,綠白相間,清爽可口。
狄青青輕輕晃動著瓷勺,思緒似連同湯中的漣漪一道蕩漾開去。
她覺得腦子里空空的,南宮翊不斷地往她碗里夾菜,她也不知自己吃下的是什么,又是何味道。
一味凝神苦思,不知不覺已至深夜。
“早點休息吧。”南宮翊不便打擾她,見實在晚了,開口道。
“嗯。”狄青青也覺得自己有些乏了。
待走入內室時,狄青青這才發(fā)現(xiàn),廂房只有一張床,沒有榻,也無其他。
南宮翊脫下靴子,坐在床邊道:“這幾日,委屈你和我一起睡了。”
狄青青略有一絲尷尬。可她也知道,宮里人多嘴雜,又能讓南宮翊去哪呢。她和衣上床,在內側躺下,拉上被子。
南宮翊脫去外衣,在她身側躺下。
尷尬的氣氛在兩人之間蔓延,狄青青始終不曾說話。
南宮翊打破沉默,開口問道:“青青,你信不信鬼神?”
狄青青沒想到他會這么問:“有敬畏之心,但不信,怎么了?”
南宮翊道:“余公公私下和我說,宮中四處議論,我姑母南宮婉彤之死非人力所為,乃是鬼神所為。父皇震怒,不許旁人議論,否則殺無赦。之所以肯讓你查案,恐怕也是為堵住悠悠眾口。”
狄青青皺眉:“眼下首要任務是,找到兇器。”
“前朝的蘇皇后,你知道嗎?”南宮翊問狄青青。
“就是那個引來天怒的蘇皇后?”狄青青反問道。
南宮翊點了點頭,說:“天下人都知蘇皇后引來天怒,卻少有人知,蘇皇后在臨死前,懷疑是我姑母嫁禍于她。她更是在行刑前,詛咒我姑母,說終有一日,我姑母會以首祭天。”
“以首祭天?豈不是和承賢公主死狀相同?”狄青青心中思量著。
“對,當年這件事情,被前朝皇帝宇文鴻封鎖了消息,極少有人知道。”
狄青青聽后,了然道:“難怪派了這么多禁衛(wèi)軍值守現(xiàn)場。前朝?此事竟牽扯到前朝?難道王爺你信鬼神?”
南宮翊過了好一會兒才回答:“我不信。可是……青青,需要我為你做些什么?”其實他本不信,可此刻,他糾結起來,三日之內若查不出真相,如果真是鬼神所為,青青可否免罪呢?
然而,狄青青始終沒有回答。
半晌,南宮翊半側著身,手臂支起撐著頭,望向狄青青,這才發(fā)現(xiàn),原來她已經(jīng)睡著了。
他伸手,輕輕撫平她在夢中仍然緊皺的眉。
在燭火映照下,她鬢發(fā)微亂,膚如凝脂,嬌媚橫生,他身體逐漸壓低,貼近她水潤的菱唇,終壓抑住心底的渴望,小心翼翼地在她臉頰落下一吻,喃喃道:“青青,我該拿你怎么辦呢?”
狄青青沒有想到,一連三日,她和宮皓月都沒有任何進展。
到了下午時分,皇帝南宮萬海帶著余公公和禁衛(wèi)軍統(tǒng)領戚風以及數(shù)十名禁衛(wèi)軍來到養(yǎng)心殿。
尚一籌莫展的狄青青、宮皓月以及南宮翊見到南宮萬海時,連忙跪下行禮。
南宮萬海一臉陰鷙,身上龍袍繡滿金線,耀眼的光芒刺得人眼睛都疼。
“哼,期限將至。狄青青,你可有進展?”南宮萬海冷聲質問。
“回皇上,兒臣尚無頭緒。”狄青青俯首承認。
“哼,休怪朕不客氣。”南宮萬海轉首吩咐戚風,“不能再等了,今日必須清理現(xiàn)場,將尸首送到停尸房,明日一早出殯。”
“屬下遵命。”戚風拱手,示意手下禁衛(wèi)軍趕緊入內搬走尸體,清理血跡。
“來人,罪婦狄青青,口出狂言,押入天牢,擇日與狄謹仁一同處斬。”南宮萬海厲喝一聲。
命懸一線。
“皇上。”
“皇上。”
宮皓月與南宮翊齊齊出聲。
宮皓月?lián)屜鹊溃骸盎噬希税副灸顺挤謨戎拢蹂緦賻兔Α_€請皇上降罪微臣,不要責罰王妃。”
南宮萬海笑得猙獰:“論罪自然少不了你,一同押入天牢,等候發(fā)落。”他擰眉瞪著南宮翊,臉色陰晴不定,“翊兒,你有什么話要說?”
南宮翊五內如焚,深吸一口氣道:“回稟父皇。兒臣……本該廢妃,可……”
“可什么?”南宮萬海咄咄逼人。
南宮翊俯首道:“兒臣也是才得知,青青懷了兒臣的子嗣。兒臣早年一直征戰(zhàn),從未顧及家事。而今,兒臣二十有六,尚無子嗣。能否請父皇格外開恩,待狄青青誕下麟兒再行處置?”
此話一出,最震驚的莫過于狄青青。
她不可置信地望著南宮翊,此刻他伏在地上,眉宇間俊朗依舊,卻無往日凌然傲氣,這可是欺君之罪啊。又這么容易揭穿。他竟然!如若被南宮萬海知道,無異于喪失信任,自毀前程。
“什么?”南宮萬海一驚,一時倒沒有接話。
養(yǎng)心殿內,禁衛(wèi)軍們已將南宮婉彤的尸體抬出,只余地面深紅色的大片血跡,格外瘆人。有幾名禁衛(wèi)軍提了幾桶水,準備開始清理血跡。狄青青遠遠望著,心急如焚。如此棘手的案子,她從未遇到過,至今連兇器都找不到,若說房內每一個角落,她都找遍了,除了……
想到這里,她似靈光乍現(xiàn)。
“等一下!”狄青青突然喊住抬尸首的禁衛(wèi)軍,抬首望著南宮萬海,“可否請皇上寬限一個時辰,當時與皇上約好三日時是酉時,如今才申時。”
南宮萬海神情不屑:“一個時辰,又能如何?”
狄青青跪拜:“可否讓兒臣親自清洗血跡,雖未能破案,至少也能甘心。亦是兒臣對承賢公主的一份孝心。”
南宮萬海倒也沒阻攔:“去吧。”
狄青青趕緊起身。南宮翊趕緊跟隨,宮皓月亦是。
三人站在血跡旁,地上南宮婉彤的尸體,已經(jīng)被搬走。
“青青,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南宮翊的聲音有些緊張。
“不知道。”狄青青蹲下來,開始擦拭地上血跡,“所有地方我都看過了,我不信鬼神。不可能沒有殺人兇器。除非這是一種我們不曾聽過,不曾見過的兇器。”
“那會是什么?和地上的血跡有關?”宮皓月俯身幫忙,問道。
“我也不知道,我只是覺得,我沒有漏掉屋里任何角落,也翻遍承賢公主的尸身,只有她身下這一片血跡沒有找過。”狄青青仔細擦著血跡,深褐色的血漬,有的地方凝結了厚厚一層,可除了擦出一些發(fā)絲外,并無所獲。
太陽西沉,點點血紅霞光透進殿中。
眼看著,血跡就快清除干凈,大半個時辰已過去了。
就在連狄青青都要絕望之時,突然,她低呼一聲。
“這是什么?”狄青青伸手在染血的地板上用力搓。
“什么東西?”南宮翊低下頭,細細地端詳,除了暗紅的顏色,哪里有什么奇異之處。
“發(fā)現(xiàn)什么了嗎?”宮皓月趕緊靠過來。
狄青青在二人的視線中,不斷搓著地板,將血漬擦去大半,從中捏出一根細長的金紅色的長絲,像女人的頭發(fā),可是長度卻是女人頭發(fā)的十幾倍!
“這是頭發(fā)嗎?”南宮翊驚異地看著狄青青手中的長絲。
宮皓月則道:“不是頭發(fā),頭發(fā)沒有這么長,可以給我看看嗎?”
狄青青觀察片刻,如釋重負般舒了口氣,幾日來緊繃的秀眉終于舒展開來,她將手中的長絲遞給宮皓月。
南宮翊萬分緊張:“有進展?”
狄青青頷首:“至少,我們找到了殺人兇器。”
宮皓月正端詳著長絲。
南宮翊一把從宮皓月手里將長絲拽過來,不敢置信地瞪著眼睛:“就這個?一條線?你說這絲線就是殺害我姑母的兇器?”
狄青青啟唇道:“別小看它,比頭發(fā)還細,硬如鋼鐵,柔弱蠶絲,好一個殺人利器!”
“如果我沒猜錯,這應該是暹羅國的金蠶絲,而且是很少見的極品,除了皇宮貴族,其他人根本用不起!”宮皓月接過南宮翊手中的金蠶絲,將金蠶絲收攏,用干凈的白布包裹著。他長舒一口氣,“終于有了物證。”
此時狄青青深深望了宮皓月一眼,若有所思,停滯片刻。過了好一會兒,她才道:“沒錯,就是金蠶絲。宮大人見聞也不少。”
宮皓月拱手微笑:“王妃謬贊。”
找到了殺人兇器,狄青青起身繞著鸚鵡鐵籠轉了一圈,又環(huán)視周圍的窗戶以及干凈的墻壁,最后仰著頭,遙望房頂木梁,對南宮翊說:“你能上去看看嗎?”
“沒問題。”只見南宮翊雙足輕輕一點,身姿翩然旋轉,墨袍翻飛間,人已到了幾丈高的木梁上,如此輕功,不禁讓狄青青心內喝彩。
“你仔細看看上面,有什么不尋常的地方。”狄青青在下面喊道。
南宮翊應了聲,就順著木梁四處觀察,最終站在了南宮婉彤身死的正上方,他伸手觸摸眼前的木梁,仔細摸索,那里有一處刮痕,很細,不仔細看還真難發(fā)現(xiàn)。
“這里有利器割過的痕跡。”南宮翊對下面的狄青青說。
“你再看看,看有別的什么發(fā)現(xiàn)?”狄青青說。
“所有木梁上幾乎沒有灰塵,看來肯定有人上來過。”南宮翊站在原處,四處張望。靜立片刻,南宮翊突然皺起眉頭,身形一躍,到達挨著墻壁的木柱上。
“這是?”出現(xiàn)在南宮翊面前的,是一個精致小巧的木制機關,卡在了木梁上,只有指甲大小,這等木制機關甚是巧妙,他以前從未見過。
“找到什么了嗎?”下面的狄青青見南宮翊半天不動,詢問道。
南宮翊只是“嗯”了聲,又躍至其余地方,仔細排查,一共找出了三個木制機關,外加留在木梁上的一處割痕。旋即,他躍下木梁,輕松著地。
“如此,神鬼殺人一說,終于可以排除了。”狄青青翻看著南宮翊取下來的木制機關,嘴角勾起一絲玩味的笑。
“可是,我們并未找出兇手。時辰快到了。”宮皓月看了看天色,著急道。
“無妨。對皇上來說,是人為還是鬼神更重要。解決了這個難題,皇上必會寬限幾日。”有了這個思路,狄青青在房間里四處走動,她找出了更多的細微的割痕。若平時看,只會以為是普通刮痕,此刻再看,就沒這么簡單了。
南宮翊疑惑道:“這些機關要如何殺害我姑母呢?畢竟房間沒有人進來過的痕跡。機關畢竟是死物,難道機關會自己啟動?”
“承賢公主之死是否與機關有關,目前只是懷疑,還沒有論定。”宮皓月道。
南宮翊的話亦提醒了狄青青,她的目光落向房中唯一的活物,鸚鵡!她不疾不徐走上前,開始逗鐵籠里的鸚鵡,陷入沉思。逗著逗著,她伸手按了按鸚鵡的食臺,食臺隨之下沉。突然,她眸中精光一閃,靈動的眼珠一轉,如醍醐灌頂,瞬間想通了一切。
“單憑這木制機關和一根金蠶絲,恐怕無法讓父皇相信。”南宮翊憂心忡忡,父皇的脾氣他很清楚。
“那我們就在皇上面前重現(xiàn)案發(fā)時的情景。”狄青青目光晶亮,她心里已然有了答案,眼下只等還原場景。
“王爺、王妃,時辰到了。”宮皓月提醒著。
“嗯。我們現(xiàn)在就面圣。”狄青青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