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執(zhí)此一人
- 步步為陷
- 依秀那答兒
- 8172字
- 2020-03-27 12:07:21
次日夜,皇宮。
書房中,殿門敞開,月影晦暗不明,映得殿中益發(fā)陰森。
南宮翊跪在冰冷的地上:“兒臣叩見父皇。”
南宮萬海負手而立,臉色陰沉:“怎么,你也想為狄家求情?”
南宮翊俯首:“兒臣不敢。兒臣斗膽提議。此次臨江洪災,糧食短缺,狄家已富甲天下,實在沒必要以次充好,以權(quán)謀私。兒臣以為,其中定有蹊蹺。”
南宮萬海手里本來握了支青玉筆,此時往桌上狠狠一撂。
“啪”一聲,靜夜之中格外清晰。
南宮翊心中一凜,不再作聲。
“哼。有沒有蹊蹺朕并不關(guān)心。既然狄謹仁落下把柄,朕豈能輕易放過。狄謹仁這只老狐貍,斂盡天下財富。這戶部還不如給他當家。連年征戰(zhàn),國庫本就空虛,朕處處受制于他,朕不滿已久。”
“可畢竟,狄謹仁似有隱退之意,將一半財富作為陪嫁。也算是名正言順交給了皇家。”南宮翊思量再三,將原本手中所持奏本悄悄塞入袖中,回道。
“只怕他野心不僅如此。寧可錯殺一千!”南宮萬海冷冷道。
“父皇,如若此時除去狄家,只怕天下不服。人言可畏,畢竟昔年狄謹仁傾其所有,幫助南宮家,世人會說……”南宮翊沒有說完,意思已明確。過河拆橋,狡兔死走狗烹。
南宮萬海面露不耐煩之色,逼近一步,鷹一般的眼眸緊盯南宮翊:“怎么?娶了狄青青,你動情了?”
南宮翊心漏跳一拍,忙俯身叩首:“兒臣沒有。兒臣只是就事論事。”
“哼。一個女人而已,你貴為翊王,又是朕的長子,大好山河,前途無量。要是你動了心,朕更不能留狄家。”南宮萬海坐回龍椅,繼續(xù)批閱奏章。
“請父皇放心。兒臣有分寸。”南宮翊謹慎回答,再叩首。
“起來吧。沒什么事,你先退下。狄家的事你就不要插手了,此前你不是不想娶狄青青?眼下有了借口,早點廢妃。朕等你回復。”南宮萬海沒再抬頭,一邊批閱一邊道。
“父皇……”南宮翊心有不甘。
“怎么?”南宮萬海抬頭,眼神凌厲。
“時辰晚了,請父皇早些休息,保重龍體。兒臣跪安。”南宮翊再叩首,終究是忍住了。
皇宮外,葉武一直在等候。
見到南宮翊出來,連忙問:“王爺,可將證據(jù)呈上?”
南宮翊搖頭:“父皇不讓我插手狄家的事,多說得不償失,再找機會吧。”
“那眼下如何辦?”葉武問道。
“繼續(xù)暗中調(diào)查,我們不過查到些蛛絲馬跡,不足以證明什么。待到鐵證如山,父皇也奈何不了。”南宮翊回道。
“可是,如果最后用鐵證逼皇上放過狄家,會不會影響王爺?”葉武擔憂道。皇上生性多疑,如果真這么做,怕從此對王爺會心存芥蒂。
“無妨,本王是長子,幼弟不足十歲。父皇年事已高,父皇會權(quán)衡的。”南宮翊擺手道。
狄青青像是睡了很長的一覺,睡得迷迷糊糊,夢里似乎有人抱著她,一勺一勺給她喂著湯藥,又似乎有人反復給她擦拭著額頭。
也不知睡了多久,她費勁地睜開眼,只覺得周圍的燭火刺眼,好一會兒她才適應這強烈的光線。她支起身,半靠著床背勉強坐起來。
“你醒了。你睡了一天一夜,喝杯水吧。太醫(yī)來過,開了藥,燒已經(jīng)退了,沒有大礙。”南宮翊坐在一旁,見她醒來,遞過去一杯水。
方才南宮翊從皇宮回到風清苑后,小坐一會兒狄青青便醒了。
狄青青沒有接,愣了愣。環(huán)顧四周,竟然只有南宮翊在,她有些尷尬,問道:“琉璃呢?”
接著她像是想起什么,低頭看向自己的衣裳,全都換過了,會是誰?她下意識揪緊胸口。
她這樣的神情,瞬間讓南宮翊回憶起昨晚的旖旎風景,他清了清喉嚨,扯了個謊:“是琉璃給你換的。”也不算說謊,畢竟衣服是琉璃給換上的,他只是……
“哦。”狄青青松了口氣,一時也不知再說什么。
這時,琉璃端著燕窩粥走進來:“小姐,你醒啦。姑爺估摸著你快醒了,讓我去熬粥。現(xiàn)在正好,趁熱喝了。”
南宮翊接過琉璃手中的粥,舀了一勺,吹涼,喂到狄青青嘴邊。
狄青青卻把頭偏至一邊,不喝也不說話。
南宮翊坐在一邊,手里端著碗,拿著也不是,放下也不是。
氣氛有些尷尬。
畢竟昨日兩人鬧得不愉快,此時各自都有芥蒂。
琉璃見狀,連忙識趣地接過南宮翊手中的碗,放在床邊茶幾上,打圓場道:“小姐,你就別和姑爺鬧別扭了。”
狄青青沒回答,想起南宮翊讓宮皓月在暴雨里跪兩個時辰,仗勢欺人,她心里不舒服。民間傳言,南宮翊張揚跋扈,目中無人,果真如此。當街縱馬,他錯在先,竟然還懲罰宮皓月。
這樣的人,她實在不想理會。
“琉璃,不要叫姑爺,要叫王爺,這是大不敬,可以治你死罪。”狄青青別開頭,嚴肅道。
南宮翊:“……”
“小姐。”琉璃嘟著嘴不滿道,“你生病的時候,都是姑爺……王爺照顧你。明明姑爺挺好,小姐怎么看不見?”
“不要再說了!”
“不要再說了!”
南宮翊和狄青青同時道。
“琉璃,總有一日他會休妃,而我也要將爹爹救出來。我們與他,真的不是同路人。”狄青青嘆息一聲,頭偏向另一邊,不看南宮翊。
琉璃見狀,心內(nèi)感慨萬千,識相地說:“王爺、小姐,我先出去。你們有話好好談一談。”
琉璃沮喪地離開后,房中氣氛更尷尬,兩人陷入長久的沉默。
已入夜,燭火閃爍,折射出滿地斑駁的光影。
周遭分外安靜,靜得連彼此的呼吸聲都清晰可聞。
終于,狄青青打破沉默。
“王爺,我有些乏,想休息。”
南宮翊站著不動,望著她柔美的側(cè)顏,她那么篤定他會廢妃,眼下父皇也逼著他廢妃,他不想廢妃,但他能以什么樣的理由回絕父皇。又能以什么樣的理由留住她。
猛吸一口氣,他幾乎是咬牙問道:“你盼著本王廢妃,好與宮皓月雙宿雙飛?你們都喜歡斷案,所以情投意合?”
狄青青秀眉緊蹙,她和宮皓月不過見了幾面,印象不錯,談什么雙宿雙飛?狄家逢難,她哪有心思兒女情長?
與南宮翊這種人是說不通的,她懶得解釋,一言不發(fā)。
她的不語,更像是默認。
南宮翊頓時火氣上涌,難道她不懂,離開他,狄家只會更危險。他是唯一她可信的人,她卻不信。而今,他都不確定能不能保住她。
如果……
那只有最后一個辦法。
南宮翊沖動地扯下腰帶,“啪”一聲甩出很遠,撞在桌上,又悄無聲息地滑落。
聲音驚動了狄青青,她轉(zhuǎn)頭,愣愣地看著他在她面前,發(fā)狠般脫下金色長袍,震驚令她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下一瞬,狄青青只覺得眼前一晃,她已被南宮翊牢牢按倒在床榻上。
“你……”
未及開口,他已重重地吻下來。
她驚呆了,他的唇炙熱綿軟,這是從未有過的體驗,她睜圓了眼,瞪著他放大的俊顏,他好看的眼眸閉著,長長的睫毛如扇子,一陣陣酥麻感傳遍全身,令她腦海里一片空白。
她想反抗,可雙手被他反扣,動彈不得。
越吻越深,南宮翊的呼吸越發(fā)急促,此刻他已無法思考,只剩下原始的沖動,只想立刻得到她。越吻越?jīng)_動越急切,他騰出一只手,陡然松開她的腰帶,想要更深一步探入。
而狄青青一只手獲得自由,揚手便給了南宮翊一耳光。
“啪”一聲。
像是瞬間打醒了南宮翊。
他停下,雙手撐在她頸側(cè),心狂亂地跳著,急促地喘著氣。
燭火搖曳,散發(fā)出淡淡的光暈,一圈一圈似乎將周遭的一切都籠罩在迷蒙里。
狄青青被他壓在身下,及腰長發(fā)鋪滿床,如同一卷精致的水墨畫。臉頰暈染如霞,明亮的眼眸里閃爍著晶瑩的光,被肆虐過的菱唇紅腫潤澤,她的衣襟被他拉開,露出白玉般的肩頭,瘦削的鎖骨,飽滿的峰巒。
他像是被一桶冰水從頭淋到腳,瞬間清醒了。哪怕此時渾身每一個細胞都叫囂著想要侵占她,可他依舊憑著強大的自制力迫使自己慢慢冷靜下來。
他在做什么?他想著,如果她是他名正言順的王妃,如果她懷有他的子嗣,父皇就不會逼他廢妃。至少,他可以贏得寶貴的時間給狄家洗清冤屈。
可是,他這樣,強迫她,侵犯她,與禽獸何異?
他猛地松開她,慌亂的起身,披上外衣,幾步跨至桌邊,撿起腰帶,他想要扣上,卻幾次都扣不好,再細看,他手心里竟?jié)M是汗水,不住地打滑。
他甚至不敢回頭看她,他想,她一定更恨他了。
“你早點休息。”說罷,他奪門而出,頎長的身影瞬間消失在暗夜里。
獨留狄青青呆愣地躺在床上,怔怔地望著雕刻繁復的床頂,只覺那一圈一圈的纏枝花紋直繞上心頭。
過了好久,她才坐起來,情不自禁拉高被子將自己裹好。唇上,濕熱的感覺仍在。她胡亂擦了擦,可怎么也抹不去他炙熱的氣息,她的心很亂,雜亂到似乎感覺不到還在跳動。
身側(cè)茶幾上,還擱著之前的燕窩粥。
她突然端起來,一股腦兒連吞帶咽,吃完后尚不知是冷是熱,是飽是饑。
擱下碗,她又躺回被子里,呼吸依舊很亂。
她索性強迫自己閉上眼,卻仍止不住胡思亂想,腦子里翻江倒海。
一夜無眠。
次日,琉璃閑來無事在花園里逛著,見到不遠處柳樹下葉武正在練劍。
柳絮隨風揚起,琉璃跑上前,喊了一聲:“喂,石頭!”
葉武停下手中的劍,石頭?是喊他?
琉璃走近葉武:“對啊,就是喊你。整天說不出幾句話,像個門神一樣杵在王府,不是石頭,是啥?我覺得你應該站在門口,當個鎮(zhèn)宅風水石。”
葉武:“……”
“對了,王爺呢?大早上起來到現(xiàn)在也沒見著人。”琉璃無聊地折了一枝桃花賞玩。她生得嬌俏,此刻真是人面桃花相映紅。
葉武搖頭:“我沒見到。”
“昨晚上王爺又去西廂房睡了,喂,我說你家王爺怎么回事啊,到現(xiàn)在連個女人都搞不定!他不是能征善戰(zhàn)嗎?把攻城略地那一套都用上啊!”琉璃一臉郁悶。
葉武:“……”
他想示意琉璃,南宮翊正朝這里走來,而且就要走到她身后了。
琉璃沒懂他的暗示,依舊喋喋不休:“哎,我說,你們家王爺是不是從沒有過女人啊!一看就沒有經(jīng)驗。要我說,就應該……”
“就應該怎樣?”南宮翊站在琉璃身后突然問道。
葉武:“……”說得好像她很有經(jīng)驗一樣。
“啊!”琉璃嚇了一跳,連忙轉(zhuǎn)過身,她臉皮極厚,賠笑道,“姑爺,早。”
葉武恭敬道:“王爺。”
南宮翊雙手環(huán)胸:“本王倒是想知道,怎樣才能得到你家小姐的心?”
琉璃撓了撓頭,壞笑道:“想要得到一個女人的心,首先要得到她的身子。直接按倒。”
撲哧,“咳咳咳。”葉武只差沒有被自己的口水嗆死。這個琉璃,簡直了。果真有怎樣驚世駭俗的主人,就有怎樣驚世駭俗的丫鬟。
南宮翊劍眉微蹙:“本王不想勉強。本王有幾件事問你。”
琉璃點頭如蒜,一臉崇拜,兩眼直冒光:“姑爺請講,琉璃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葉武鄙視地瞥了一眼,這丫頭,一臉賣主求榮的樣子。
南宮翊猶豫了下,方才道:“如果,有人讓你家小姐生氣了,怎么做,她才會原諒他呢?”
琉璃“呃”了一聲:“一般,很難有人讓小姐生氣。被她氣到還差不多。”
南宮翊:“……”
“嗯,不過,要是我讓小姐生氣了,我就會采好多好多花給她。小姐很喜歡花,尤其是黃顏色的。小姐看著心情好,就原諒我啦。”說著,琉璃搖了搖手中的桃花。
南宮翊聽完,若有所思,轉(zhuǎn)身離開。
琉璃朝南宮翊背影擺擺手:“姑爺,祝你早日得手啊!”
待到南宮翊走遠,葉武終于忍受不了:“琉璃,你一個姑娘家,說話怎么口無遮攔。”
琉璃執(zhí)起桃花枝朝葉武頭上一敲,模樣率真可愛:“我家小姐都不嫌棄,要你操什么心?”
“你,小心嫁不出去。”葉武皺眉。
“為什么要嫁人?我可是要一直陪著我家小姐。怕啥?再說了,嫁不出去,還有你墊底啊。”琉璃拽住葉武衣擺,“走吧,看你閑著也是閑著,一起去買桂花糕,小姐最愛吃。”
葉武被琉璃拽著走,疑惑道:“什么叫有我墊底?”
“傻呀。我是王妃的丫鬟,你是王爺?shù)氖绦l(wèi)。你跟石頭一樣悶,誰會要你?我口無遮攔,也沒人要。實在都沒人要,咱倆湊合一下唄。”琉璃隨口胡扯道。
葉武:“……”
狄青青一夜難眠,將近凌晨才渾渾噩噩睡著,不知不覺,睡到晌午才起來。
用過早膳后,她立在風清苑前的小湖邊發(fā)呆,也不知自己在想什么。
一陣風吹過,柳葉飄飄,點點桃花墜落,她素白的長裙亦隨風飄舞。
然而迎面走來的南宮翊,卻破壞了這一番如畫般的美景。
南宮翊捧著一大簇花,艷麗蠟黃的顏色,碩大的花瓣,分外惹眼。他走到狄青青面前,停下腳步,將花塞到她懷里。
狄青青低頭看著花,愣了,蒙了,完全不知他要做什么。昨夜他差點侵犯她,今日又做此怪異之舉動。
南宮翊望著她明澈如秋水的眼眸,深吸一口氣,動容道:“青青。”
這稱呼,讓狄青青瞬間有種不好的預感。他平時可是連名帶姓叫她的。
“青青,昨夜是我沖動了。我,我喜歡你!”南宮翊一字一句說道,神情無比認真。
他該不是腦子壞了吧?狄青青站著不動,困惑地望著他。她注意到,他第一次自稱“我”。
此刻,他眼眸的顏色更深了,灼熱光芒似星星之火,漸漸燎原,直燒得她臉頰發(fā)燙。
盎然春色下,他嘴角微揚:“青青,我南宮翊執(zhí)此一人,終身不改。”
狄青青聽完,臉沉了一分。他不是認真的吧。
南宮翊長眉輕蹙,繼續(xù)道:“從前我排斥狄家,不想娶你。大婚之夜的事我向你道歉。我不知你是如此聰慧的女子。這段時日以來,你已深深刻入我的心。從今日起,我會想盡一切辦法,彌補之前的過錯。”
狄青青聽完,臉又沉了一分。不是吧,他看樣子是認真的。
她忍不住提醒:“王爺,我們有約定。”
南宮翊挑眉:“約定?在哪?用紙寫下來了嗎?”
狄青青:“……”
南宮翊突然一把抓住狄青青的手,用力一拉,將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說:“我沒有與你說笑。你聽明白嗎?我認定了你,就絕不放手。我一定會讓你喜歡上我的。我會證明給你看,你要什么,我都給你。我的心,我的人。”
他的胸口燙得嚇人,他的心怦怦猛跳,震動著她的手心。
他這么直白,狄青青像是被觸動了,想抽回手,卻被他緊緊地抓住。
氣氛越來越曖昧,周遭仿佛在升溫,空氣越來越稀薄。
她想別開臉,他卻托住她的下巴,強迫她直視。他的眼眸里,清晰地倒映著她小小的身影,離得近,他身上有股陽剛的氣息,令她渾身不自在,臉越來越燙。
南宮翊見她眼眸里有一絲動容。
他緩緩低頭,想要輕輕吻上她的額頭。
眼看著他的薄唇越挨越近。
狄青青大窘,猛然回神,趕緊岔開話題:“王爺,是琉璃告訴你我喜歡黃色的花?”
南宮翊皺眉,好好的氣氛被她破壞了。無妨,他會慢慢來。
見他不回答,她繼續(xù)問:“王爺自己去買的花?”
南宮翊頷首。
狄青青輕輕揚眉,微笑著問:“王爺買花的時候有沒有發(fā)現(xiàn),街市之上賣這種花的特別多?”
南宮翊回想了一下,好像的確是,于是他點頭。
狄青青美眸一翻,將手中的花塞回南宮翊懷里:“王爺,這花名喚瑞霄,祥瑞入云霄之意。眼下清明在即,此花是專用來上墳的。所以街市到處在賣。”
南宮翊:“……”
帝都,皇宮,養(yǎng)心殿。
南宮婉彤正在花園里閑逛,她如今四十有余,依舊美艷妖嬈。年輕時手段毒辣,歲月倒是磨平了她的銳氣,如今只余下優(yōu)雅。
她本是前朝承乾皇帝宇文鴻的貴妃,頗受寵愛。后來她的兄長南宮萬海奪得皇位,創(chuàng)建天啟皇朝。
南宮婉彤便從前朝貴妃成了今朝的承賢公主,此后,她一直都住在深宮之中,從不踏出養(yǎng)心殿。
她養(yǎng)了一只鳥,一只暹羅國商人送過來的鳥,圓圓的腦袋,有一身漂亮的羽毛,金黃色的翅膀上有著綠色的斑紋,好看極了。
最關(guān)鍵是這鳥會說話,雖然只是重復人說過的話。但是南宮婉彤將它當作心肝寶貝,每天都會親自喂食。
今日也不例外,天色剛剛暗下來,南宮婉彤就端著一盆鳥食走進臥室,臥室臨窗處有一只鐵籠,籠子里面就是那會說話的鳥。
“娘娘,皇上說要過來看你!”養(yǎng)心殿門前,南宮婉彤的侍女紫秦低聲稟道。
“知道了。”南宮婉彤聚精會神地喂鳥,對于皇上要來看她,沒一點興趣。
紫秦如今四十歲有余,亦是前朝遺留下來的宮女,謹小慎微,做事仔細妥帖,一直侍奉在南宮婉彤身邊,平時沉默寡言,只有在和南宮婉彤說話時,才會多說幾句。
整個養(yǎng)心殿,仿佛與世隔絕一般。
的確,如今的南宮婉彤早已遠離是非。恩恩怨怨,就讓它隨風而去。
“你退下吧。”南宮婉彤揮了揮手。
紫秦依言關(guān)上了房門,站在門口沉默片刻,便獨自離去。
房內(nèi),南宮婉彤拿起手中的鳥食,正準備喂籠中的鳥,她突然又停住了,像是想到了什么,喃喃道:“他要是推門怎么辦?”她不想見皇帝,又不好直接拒絕。
她放下鳥食,走到門前,將其反鎖上,這才回到鳥籠前,說道:“這樣,他就不用進來煩我了!”
“他要是推門怎么辦?”這只鳥居然重復起南宮婉彤的話來,“這樣,他就不用進來煩我了!”
南宮婉彤聽到鳥的話,笑了笑,將鳥食放在籠中的食臺上,那鳥見了食物,就從籠中另一端跳了過來,去啄食臺上的食物,只見深紅色的喙在食臺上一點,就有小半碗食物進了鳥的嘴巴。
南宮婉彤見此,滿臉笑容,正要抬頭時,只聽得細微的“嗡”聲響起,南宮婉彤的脖頸兒上出現(xiàn)一道血痕,很細很細。
她來不及做任何反應,睜著美眸。
而后,她的頭顱離開身體,緩緩跌落,鮮血四溢。
接著,“啪”一聲,沒了頭顱的身體轟然倒地。
滿屋子,血流成河……
宮皓月正在按察使府中整理檔案,突然太監(jiān)持皇帝口諭而來,命宮皓月火速進宮查案。宮皓月立即放下手邊的工作,跟隨太監(jiān)進入皇宮。
案發(fā)現(xiàn)場外圍被禁衛(wèi)軍封鎖,皇帝南宮萬海負手而立,神情陰鷙。
宮皓月行過禮之后,南宮萬海手一擺,沉聲道:“此案撲朔離奇,大理寺卿力薦你。說你是帝都第一神斷。”
宮皓月惶恐地跪在地上,聞言連忙俯首:“臣不敢當。才疏智淺,望皇上恕罪。”
“無妨。”南宮萬海示意宮皓月起身。
當宮皓月站起來時,南宮萬海多瞧了他一眼,當看清他的容貌時,南宮萬海的目光在他臉上停留片刻,溫潤如玉,雅致天成。像,真是像,可惜他是個男子。
宮皓月見南宮萬海有片刻失神,小聲提醒:“皇上?是否隨微臣一同進屋?”
南宮萬海臉色不佳,也不敢再進房間,他極力掩飾自己內(nèi)心的恐懼,擺手示意余公公說話。
余公公亦是怯怯道:“宮大人,門是從里面反鎖的,窗子也是鎖上的。承賢公主因頭顱被砍而死,房間里面沒有任何作案兇器,只有地上一大攤鮮血,還有籠子中的鳥。侍衛(wèi)宮女們都私下議論,非人力所能及,怕是鬼神所為。”宮皓月聽罷長眉深鎖。
余公公推開房間大門,宮皓月走進房間里,看著滿地暗紅之色,沉思片刻,對身旁的余公公說道:“顯然,承賢公主死于昨晚,是什么時候發(fā)現(xiàn)的?”
余公公答:“是今晨,有宮女發(fā)現(xiàn)門被鎖住,公主深居簡出,按照公主的習慣,每日早晨,公主都會去花園散步。所以……”
宮皓月走到門邊,只見門閂被外力撞斷,轉(zhuǎn)頭再看別處,窗戶緊閉,沒有任何破壞的痕跡。
“皇上有令,這里的一切都沒有動過。”余公公在一旁小聲地說道。
宮皓月別過頭,透過門縫,看了眼外面站著的南宮萬海。收回目光后,宮皓月又回頭看著地上的無頭尸體以及旁邊孤零零的頭顱,頭顱臉部的表情與常人無異,并無驚恐,更顯得詭異陰寒。
“公主每日都會親自喂鳥嗎?”宮皓月走到鳥籠邊,看著里面空蕩蕩的食臺,問道。
這時,或許是鳥以為有人要喂它吃東西,便蹦到了食臺邊,叫了起來:“他要是推門怎么辦?”
宮皓月和余公公同時一驚,互相望了望,余公公的目光中流露出駭然之色。但是這還沒有完,那鳥又叫道:“這樣,他就不用進來煩我了!”
鳥的聲音自然不是什么天籟之音,而是很尖銳的聲音,直鉆耳膜,聽得旁邊余公公背脊發(fā)涼。
宮皓月猶豫片刻,邁出房間,來到南宮萬海面前,說道:“稟皇上,此案非常離奇,現(xiàn)場堪稱完美的密室,沒有任何漏洞。非臣一人之力能破之。”
“此話怎講?”南宮萬海的聲音略啞,內(nèi)心不平靜。
“若是皇上肯許一人來助臣,此案,或許能解!”宮皓月曲身一拜,非常誠懇地說道。
“你要何人來助你破案?”南宮萬海皺著眉頭望向?qū)m皓月。
“此人破案才能,猶在臣之上。只是,此人身份特殊,還需皇上首肯!”宮皓月回答。
“哦?”南宮萬海詫異地看著宮皓月,道,“你不要同朕賣關(guān)子,到底是什么人,你說便是。”
“此人乃翊王妃!”宮皓月曲身再拜,說道。
“什么?”南宮萬海目露震驚,余公公亦是震驚。翊王妃?女子查案,聞所未聞。
“王妃才智過人,前不久還幫助臣偵破翊王府的命案,希望皇上首肯,讓其助臣找出殺害承賢公主的兇手!”宮皓月言語懇切,請求道。
“可笑!堂堂天啟皇朝,還需女人破案?狄家的本事真是通了天!還生了個這么能干的女兒!”南宮萬海突然一甩長袖,怒目瞪著宮皓月。
宮皓月慌忙下跪,伏在地上道:“臣罪該萬死,只是,臣能力有限,實在需要翊王妃幫助臣。”
余公公此時附在南宮萬海耳邊小聲道:“皇上,當年的事,皇上可還記得?”
南宮萬海神情一凜,不言語。
余公公繼續(xù)道:“昔日前朝皇后蘇沐雨被滿門抄斬,死前曾詛咒承賢公主!”
二十多年前那一幕,徹骨之痛,南宮萬海怎會忘卻?
蘇沐雨死前翹首望天,高呼:“南宮婉彤!賤人陷害我!爾終有一日,身首異處,以命祭天!”
大刀落下,殷紅的血,染遍斷頭臺。
南宮萬海閉眼回憶,佳人已逝,心慟不已。
“會不會詛咒應驗了?蘇皇后,她回來了?”余公公渾身直抖,聲音都在發(fā)顫。太可怕了,一間密室如何作案?常理根本無法解釋。
南宮萬海狠狠剜了一眼余公公:“不許胡說!查,宮內(nèi)凡有妄議前朝詛咒之事者,殺無赦!”
余公公惶恐跪下:“是。皇上恕罪。”
“哼!宮皓月,你膽子倒不小,敢提議罪臣之女查案。”南宮萬海陰鷙的眼眸直直盯著宮皓月。
宮皓月則低頭不語,
南宮萬海負手而立,回望一眼血流成河,駭人聽聞的兇案現(xiàn)場,不寒而栗,首肯道:“罷了,準翊王妃來一同查案。”
“謝皇上。”宮皓月伏在地上,拜了又拜,寵辱不驚,清澈的眸中似有微波蕩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