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謙不安地看著對面雅間的房門，不知道里面會走出哪個家族的公子。

長孫家已經是一等一的士族了，地位還要高于長孫家的，要么是山東的五姓七望，要么是宇文家等關隴軍事集團中的佼佼者。

但無論哪一個，他裴謙都惹不起。他自持士族身份可以不把秦瓊等大老粗放在眼里，可面對真正的大士族，他不過是只螻蟻。

他畢竟不是河東裴氏族人！

長孫沖仍然似笑非笑地看著裴謙，他今天心情起伏不定，雖然最后心甘情愿奉秦琬為兄長，但當了多年的帶頭大哥，如今忽然成了二弟，難免有些失落。

這份失落又不能發作在諸位兄弟身上，正好裴謙撞了上來，索性就拿他來出氣！

長孫沖可從來都不是個寬容大肚的人。

敢把他歸于狐朋狗友、潑皮無賴，若是身份相當之人，他還可以把它當做一句調侃玩笑。

但是裴謙是什么身份？說穿了就是個下人。

反了天了，一個下人也敢這么指摘小爺！

李承乾在雅間內東張西望片刻，剛才眾人狂歡，大口吃肉大口喝酒，極是恣意瀟灑，他也眼饞美酒，可眾人都不敢讓他飲酒，只好眼巴巴看著別人咕嘟咕嘟喝酒，自己悶頭吃肉。

現在整個雅間就剩他一人了，他左看看右看看，最后目光死死落在酒壺上，忽然感到口干舌燥，似乎迫切需要一杯美酒來潤喉。。。

“就一口，我只喝一小口。”他小聲地自言自語著，又心虛地看了看門口，確定沒人進來后，才迅速抓起酒壺往嘴里灌。

大唐的酒水度數不高，秦琬更是特意為這群少年選擇了度數更低的果酒，幾乎和后世的啤酒差不多度數。

饒是如此，由于喝得太急太猛，李承乾還是被嗆到了，劇烈地咳嗽起來，片刻就眼淚鼻涕一大把。

咳嗽過后，李承乾小心翼翼地放下酒壺，回味地咂咂嘴，覺得也沒什么滋味兒，暗想：“以前看長孫表哥還有程處默他們喝酒是那么香甜，我還以為酒水有多美味呢，如今才知道也沒什么好喝的，還不如紅燒肉美味呢。”

瞅了瞅門口，估算著大概輪到他出去了，連忙整理一番衣衫，輕咳兩聲，施施然往外走去。

對面的雅間內，秦琬等人自然知道最后一個出場亮相的是李承乾，可裴謙不知道啊。

他心里緊張的要死，臉上卻竭力保持著風輕云淡，只是他那時不時往對面雅間門口飄過去的目光，深深出賣了他。

長孫沖忽然齜牙一笑，“我說你就別盯著那邊看了，我可以告訴你，對面那位可不是好惹的，他阿耶縱橫天下，殺人盈野，是名震天下的大人物，就連我阿耶都比不上。”

小伙伴們詭異地看著長孫沖，你這么說你姑父真的合適嗎？

裴謙心里咯噔一聲，冷汗刷得冒了出來。地位比長孫家高，又是縱橫天下殺人如麻的，必然是關隴軍事集團的大世家啊。

一陣陣恐懼襲來，要是從政的世家或許還有斡旋的余地，畢竟都是斯文人。可那些關隴軍事集團的世家，可都是暴脾氣，一言不合就動刀子的！

怎么辦？怎么辦？裴謙絞盡腦汁想著對策。

這時對面的李承乾終于露頭了。他像個小賊一樣，先是探出腦袋，謹慎地看看四周，發現沒人知道他偷酒喝，這才擺出郡王的架勢，學著李世民的模樣，昂首挺胸朝對面雅間走去。

只是剛一進門，忽然爆發了哄堂大笑。

李承乾茫然地看著諸位哥哥，不知他們為什么笑得那么開心。

秦琬嘴角噙著笑意，拿了一塊干布走到他身前，指指他的小臉，笑道：“你這是怎么了？一臉的鼻涕，是剛才哭鼻子了嗎？”

李承乾想到剛剛被一口酒嗆住后劇烈的咳嗽，有些心虛，一把搶過秦琬手里的干布，在臉上胡亂擦了兩下，“沒。。。沒有，我。。。我就是剛剛打了個噴嚏，不小心濺到臉上了。”說著臉一紅，畢竟是個實誠娃啊，長這么大從未說過謊，今天算是頭一遭。

眾人笑得更大聲，鬼才相信他的說辭，誰打噴嚏能把鼻涕噴到額頭上？胡說八道！

裴謙在看清李承乾面容的時候就抖如篩糠，這尼瑪何止是五姓七望那么簡單！

大唐皇室出身隴西李氏，是五姓七望之一，又是關隴軍事集團中最為核心的八柱國之一，更要命的是李承乾他老子是秦王啊！

那可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和太子殿下平起平坐的巨佬啊！

裴氏最牛氣的裴寂也干不過秦王啊！

裴謙想死的心都有了，數落秦琬就數落秦琬便是了，為什么要嘴欠把他的朋友捎帶上？

現在怎么辦？

惹到了新興的勛貴，惹到了傳統的大士族，還惹到了比五姓七望還恐怖的皇家！

裴謙無比絕望地看著轟然嘲笑李承乾的少年們和一臉羞惱的李承乾，倏地靈光一閃，猛然大喝一聲：“爾等放肆，怎可對殿下如此無禮！”

哄堂的大笑聲戛然而止，所有人的目光不約而同落到裴謙身上。

李承乾咳嗽一聲，板著小臉，努力保持著嚴肅，一本正經道：“不錯，你們竟敢嘲笑本王！本王。。。本王請諸位哥哥忘掉剛才的事情吧。。。”

裴謙傻眼了，諸位哥哥？皇家二房的嫡長子，堂堂中山郡王，稱這些人為哥哥？

“你們。。。你們大逆不道，怎可自認殿下的兄長？”裴謙傻乎乎地吼道。

長孫沖燦爛一笑，“我是承乾的嫡親表哥。”

程處默和尉遲寶琳對視一眼，昂首挺胸道：“我阿耶和秦王殿下是生死之交，秦王殿下讓我這么喊的。”

其余人接著一起喊道：“我阿耶和秦王殿下是生死之交，秦王殿下讓我這么喊的。”

裴謙渾身一抖，眨眨眼無措地看著一眾少年。

秦琬撇撇嘴，淡淡道：“你對我的事情說三道四也就罷了，難道還想對秦王殿下指指點點說三道四？”

裴謙心臟猛地抽搐，說李世民的閑話？借他一個膽子也不敢啊！

“你。。。和你有什么關系，要你來多嘴！”裴謙這下完全傻了，這些人就是沖著秦琬來的，當然和秦琬關系匪淺。

長孫沖等人對視一眼，忽然整整齊齊沖著秦琬抱拳，齊聲喊道：“小弟拜見大哥！”

裴謙神色恍惚，不可思議地看著秦琬，“大。。。大哥？”

這些人身份不凡，尤其是李承乾和長孫沖，更是出身高貴，可他們竟然心甘情愿奉秦琬為兄長？

裴謙覺不相信！他瞪大眼指著秦琬，“你是他們的大哥？”

秦琬輕蔑地掃了他一眼，然后對著一眾少年抱拳，朗聲道：“諸位兄弟不必多禮。”

眾人站直了腰，刷得一齊看向裴謙，眼中的嘲笑和玩味顯而易見。

裴謙嘴角抽了抽，腦子還是一片空白，他實在不明白秦琬怎么就成了這么多家世顯赫的小郎君的大哥。

就是有秦瓊做靠山，秦琬也不應該有這樣崇高的地位啊。

眾人眼神如刀，裴謙心亂如麻，在眾人的目光下感到一陣陣巨大的壓力，忽然眼前一黑，整個人摔倒在地上，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