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娰師兄,你有所不知,這葵茲是通往孤竹最近的路。只要借道令支,不消半日,就可以抵達孤竹。若是繞路,最少三日才可以到。君父給我傳遞消息,說明孤竹是到了非常危急的時刻,所以我必須盡快趕回去!”墨穗很堅定地說。
“穗兒妹妹,你還好嗎?”歷山派重華堂堂主娰伯徒剛想說點什么,卻聽到遠處傳來了一個男子的聲音,隨著聲音而來的還有大隊騎兵人馬,看這陣勢,騎兵最少出動了八成。在騎兵最前面,是單人單騎的令支太子密盧,說話的正是他。
“密盧太子!墨穗有禮了!”墨穗以手合于胸前,行禮道。就在密盧與墨穗互相行禮的同時,令支騎兵已經圍了上來,不過一會工夫,墨穗等人已然被圍得密不透風。這個時候,墨穗等人即使想走,也不是那么容易了。
“聽聞會尊言孤竹國使墨穗殞命禚地,本太子是不信的!剛才聽哨兵來報,孤竹公主墨穗到了葵茲,我和會尊都很驚訝。因此,本太子特意帶九州會齊國使隨我來一探究竟:墨穗到底是人是鬼!嘿嘿,現在看來,墨穗公主大難不死,這真是孤竹的福氣!”密盧笑著說道。
會尊!孤竹國使!齊國使!墨穗聽到這些詞匯,便知道九州會牽扯其中,甚至令支國也許應是子儀的天下了。墨穗又看看密盧旁邊的康黑臀,開始明白這件事絕不是父親書信上說的燕國和九州會進攻孤竹國那么簡單......
九州會青州齊國使康黑臀說:“太子殿下,對面確是我九州會孤竹國使墨穗!”這句話把墨穗從思考中拉回到了現實之中,“孤竹國使,別來無恙!墨國使死里逃生,實屬大幸!跟本國使回去吧,會尊一定很高興的!”
“密盧哥哥,這是何意?墨穗來令支,你把我當外人,還需要這種陣勢嗎?”墨穗沒有理會康黑臀,指著騎兵對密盧說道。
“穗兒妹妹,不是哥哥見外,是你太見外了!幾個月前,你可是男兒裝扮與我共同出發。我本著兄弟情誼,可是絲毫沒有懷疑你的女兒身。妹妹與齊國使的斗法,我也聽孤竹兄弟說過。我一直很欽佩我的孤竹兄弟,然而兄弟居然是兒時的穗兒妹妹!這真令我想不到!”密盧說著,又看看他身后的騎兵,“至于他們嘛,我只是想讓他們陪妹妹玩玩,順帶見識下妹妹你的鞭法!”
“密盧哥哥,你我俱是山戎人,非要馬上見高低嗎?豈不是讓這些中國人恥笑?”墨穗并不想與密盧的人交手,不慌不忙地說道。
墨穗心里知道,在這樣的情勢下,除了自己和手下的孤竹騎兵,歷山派很難發揮出自己的實力;況且對方人馬數量遠在自己之上,就算自己這邊都是騎兵,實力也懸殊太大。墨穗一邊想著拖延時間,一邊想脫身之計。
“墨姑娘,我們歷山派常居中原,從來沒有跟山戎人交過手,今日正好比劃比劃,看看中國人的劍厲害還是山戎人的馬鞭厲害!”歷山派蒼梧堂堂主姚叔寇說道。他是師兄弟中最小的,自從泰山下山以來,并沒遇到什么敵手,因此心高氣盛;又聽到中國人、山戎人的話語,頓時滿腔熱血,即時迸發,要與令支騎兵較量一番。
娰伯徒知道這不是意氣用事的時候,趕緊用手準備止住姚叔寇。誰知令支騎兵中也有聽不得誰高誰低的話之人,顧不得軍紀,跳將出來,口中直道:“令支蒼狼,來領教中國人的劍法,請指教!”
“歷山派蒼梧堂堂主姚叔寇領教令支馬鞭!”姚叔寇策馬與令支蒼狼來戰,尚不及近其身,只聽“啪”的一聲,那馬鞭隨聲而來,像一條銀蛇般纏住了姚叔寇。姚叔寇的身子被馬鞭纏住,手中的長劍沒法使出,姚季寇只覺得身體一緊,便被一股強大的力量從馬背上拖拽下來。
姚叔寇剛一著地,還沒站穩,就摔倒了。娰伯徒趕緊上前,一劍砍斷了馬鞭,這才阻止了即將被令支騎兵拖拽情況的發生。
令支騎兵投擲出幾支矛戟向姚叔寇而來,姚季寇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聽到“啪”的一聲,他瞬時被另一條馬鞭纏住,接著又被拽上了娰伯徒的馬背。娰伯徒見狀,趕緊扶正姚叔寇,幫他解了鞭索。原來剛才救他的不是別人,正是墨穗。
“密盧哥哥,不用比了,令支向來技勝孤竹一籌!看這樣子,密盧哥哥是想請妹妹進葵茲作客,這當然沒問題。只是妹妹心系孤竹危難,確實無太多心思拜會哥哥,還等日后再說。”墨穗拱手道。
“不敢不敢!孤竹騎兵也是騎術高超、鞭法入神,妹妹這么說,答里呵兄弟會不悅的!”密盧只回墨穗前半句,并不回后半句。
“答里呵?我弟弟也在令支!”墨穗聽到弟弟答里呵的名字,驚訝地問道。
“答里呵兄弟明日就到葵茲!來啊,請公主入帳,將其他人等下馬縛手,聽候發落!敢有不從者,亂箭射死!”密盧說罷,轉身即走。
墨穗聽罷,回頭對眾人說:“情勢所迫,請大家按照令支人的話做,委屈大家了!我會盡快想辦法放出大家的!”言罷,墨穗跟隨密盧入帳而去。
孤竹騎兵素知令支騎兵的厲害,又得到了墨穗的命令,便紛紛下馬就范。令支國騎兵也不啰嗦,利索地給他們套上繩索押了下去。娰伯徒看看周圍黑壓壓的騎兵手中的箭,又想想方才姚叔寇的遭遇,雖然心中有萬般不甘,但還是按照墨穗的話,下馬受縛。令支國騎兵也是有原則的人,敵人既然已經投降了,捆起來就是了,并不會虐待責罵。
是夜,娰伯徒用內力震松繩索,將雙手從背后繞到身前,然后靠近姜仲馬身后,摸索著解開了他的繩索。姜仲馬雙手獲得自由,簡單舒緩下被勒緊的雙手,再幫娰伯徒解開繩索。眾人以此法掙脫繩索,準備逃離令支大營。
孤竹騎兵說:“天黑,道路崎嶇,我們又沒有腳力和兵器,即使跑了出去,令支人也會很快追上。不如趁夜尋回兵器、找尋馬匹,天明之時再尋出路。”
娰伯徒說:“這固然是好法子,只是墨姑娘將如何逃出?”
孤竹騎兵道:“公主與令支太子密盧是幼時玩伴,密盧念及幼時情誼,不會難為公主的。公主所顧慮者,唯我等被困于令支之手。倘若我等逃出生天,公主便無所顧忌,以她之聰慧,離開令支不在話下。”眾人聽后,深以為然,當下按兵不動,待至三更時分,再分頭找尋兵器、馬匹。
“會尊來我山戎之地,實屬大幸!來日你我劍指成周,會尊必要履行今日之約,分周室府庫所藏一半寶玉與我,且割燕國土地與令支國?!币究軒兹藢け饔谫~外,隱隱聽到里面有人說話,不禁停下豎耳傾聽。
“他日我繼承王位,必不忘今日之約!”里面又有聲音道。
“原來是九州會與令支國勾結在一起,意欲先攻我孤竹,壯大實力后再去攻打成周,固困我于此!”姚季寇聽得出來,這是墨穗的聲音。
“穗兒妹妹千萬別誤會!你我兩家是世交,令支、孤竹又同為山戎人,怎會手足相殘!只是孤竹國君年老昏聵,不肯為大事計,我等謀劃共立新君,再續令支、孤竹兄弟情誼?!边@是令支太子密盧之聲無疑。?
“所以你就假借燕國、九州會攻伐孤竹之名,誘我君父來這葵茲商議退燕之計,實則欲行不軌,侵我孤竹!”墨穗氣憤地說道。
“穗兒妹妹可別誤會!此條妙計乃是出自會尊之手,哥哥我只是順水推舟罷了?!泵鼙R笑嘻嘻地說道。
“孤竹國使,你也是我九州國使,何不共謀大業,流芳后世?”九州會會尊子儀道。
“孤竹乃我母國,安有背國投賊之說!”墨穗義正言辭地回道。
“兵火一起,百姓妻離子散,孤竹國使若能說服令尊共同討伐成周,可免兵火之災。孤竹國使意下如何?”子儀款款道來。
墨穗聽了,一時無語,覺得子儀說的也有幾番道理。況且昔日在九州會,子儀待她畢竟不錯;即使因小白離開九州會,子儀還一直以孤竹國使相稱,這份情誼著實讓人難以不聽命令于子儀。子儀把控人心的能力卓然,也難怪九州會無論走到哪里,都能掀起一場場風波。
“其實,妹妹不必有太多顧慮,不單是我與會尊,就算是答里呵兄弟亦有此意,你們姐弟可二人共同勸諫孤竹國君,想必水到渠成,到那個時候,大家又何必兵戎相見呢!”密盧看墨穗猶豫,拿出了墨穗之弟答里呵說事。
“答里呵也愿意與令支兵合一處,助九州會登上天子之位?”墨穗問道。
“天下大亂,正是好男兒建功立業的好時機,答里呵乃有志山戎青年,自然想在這亂世之中占有一席之地,名留青史。”密盧說道。
“既然如此,我愿意做君父的說客,一同前往無棣城。只不過,我要帶著我的隨從和朋友。密盧哥哥,還請你放了他們?!蹦胂肓艘粫孟袷窍露藳Q心似的,說道。
“帶上你的騎兵,自然沒有問題。只是那幾個中原人,還是不要去往孤竹了,待在葵茲或者返回中原是為最妙?!泵鼙R不肯放了歷山派的人。
“九州會尊子儀也是中原人,就可以待在令支,我的朋友怎么就不能去孤竹!”墨穗據理力爭道。
“這幾個人是什么身份?我可是聽到他們自稱是歷山派的人。然而據我所知,歷山派數月前被九州會滅掉了,今日居然冒出了幾個自稱是歷山派弟子的人,著實讓人迷惑。就算是令支不計較,子儀未必放心?!泵鼙R說著,看向了子儀。
“是的,孤竹國使,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說說,也順帶講一講禚地掉崖后的事情,齊國公子小白是不是還活著?”子儀接過了密盧的眼神,盯著墨穗問道。
墨穗知道不能讓九州會和令支國知道的太多,更不能讓他們知道小白還活著的事??墒亲觾x向來聰慧,一旦自己說的有漏洞,必定被察覺,從而懷疑自己。到那時,別說帶大家脫身,自己脫身都是一個麻煩。
墨穗在快速地想著,到底應該怎么去回答,怎么去解釋這幾個人的身份。正思慮間,墨穗忽感身體一陣疲軟,癱坐在席,幾個侍從見狀,趕忙上前攙起墨穗。卻見墨穗臉色蒼白、額頭突然冒起汗來,像是突然著了魔道一般。山戎人素來信奉鬼神,以為墨穗是鬼神附體,皆收回了手,退后幾步,垂手靜立兩旁,不敢貿然向前。
“突感……突感……身體不適……不知是何緣故,還請扶我回帳休息!”墨穗有氣無力地說道。密盧畢竟與墨穗是幼時好友,見墨穗痛苦之狀,便顧不得子儀愿不愿意,命人扶墨穗回去休息。
“太子,這墨穗是不是裝的?怎么會這么突然,正好在這個節骨眼上身體不適。”康黑臀見子儀想問又不好意思問,遂代子儀問道。
“不像是!穗兒妹妹不善于偽裝,雖然那都是小時候我對她的印象,可我覺得長大了不會有太多的改變。方才你們看她冒出的汗珠和虛弱的樣子,絕不是裝的。就算是裝的,也得過了今晚再說,萬一是鬼神附體,我們可得罪不起!”密盧道。
子儀等人聽罷,覺得多說不宜,便不再言語此事,轉而談起明日如何行事。
在姚季寇等人偷聽的工夫,其余人已經尋得兵器和馬匹,正四處尋找姚季寇。見他在此,輕輕拍拍其背示意他找一僻靜之處說話。姚季寇輕手輕腳退出,跟著眾人,躲開令支國的夜哨,來到先前關押他們的營帳旁。
“按照計劃,我們休整兩個時辰,大家輪流守夜,丑時三刻,一起逃出這里?!眾俨秸f道。
“師兄,還不可以!我們需要帶著墨姑娘一起離開?!币究苷f。
“墨姑娘與令支國太子是舊相識,不會難為她,我們先走,她自會想辦法脫身的?!眾俨降?。
“不行的,師兄!我們剛才在令支國太子帳外聽到了墨姑娘突然身體不適,這個時候留她自己在這里,是不妥當的。”姚季寇將剛才所聽一五一十地給眾人講了一遍。
“公主不會是被女鬼附身了吧?這種事情經常在孤竹國發生,我們可是會遭天譴的?!币粋€孤竹騎兵大驚失色道。
“女鬼附身?”娰伯徒等人很吃驚,怪不得令支太子馬上讓人把墨穗送回去了,“女鬼附身會怎樣?”
“會傳達上天的意思,讓我們奉獻出糧食和童男童女,否則會有瘟疫發生,被附身的人過幾天也會無端死去。但是只要按照上天的意思行事,就不會有事的?!惫轮袢嘶卮鸬馈?
“你們見過女鬼附身?”姚季寇問孤竹騎兵。
“見過兩次,一次是孤竹國君立太子之時。國君想立小公子,可是女鬼附身到小公子寺人身上,要立答里呵為太子,否則就會有瘟疫發生。國君沒放在心上,果然沒多久,無棣城就有幾十人染了瘟疫。國君趕緊改立答里呵為太子,瘟疫就沒有了?!惫轮袢舜鸬馈?
“還有一次呢?”眾人的好奇心被調動起來了。
“還有一次是,國君好久沒有臨幸一個妾。宮女被附身說道,上天送一個孩子給國君,而挑中的就是這個妾。國君信鬼神,趕緊照做。不久,這個妾果然懷孕了。”孤竹人回答道。
“如此說來,孤竹人確實篤信鬼神之說,但是我總覺得這鬼神背后有人在操縱?!币究艿馈?
“姚堂主,不可以亂說,會褻瀆鬼神的!”孤竹人提醒道。
“好!那就不說鬼神了,說說墨姑娘。師兄,我還是覺得我們應該帶墨姑娘一起走。就算不帶她,也在走之前去看看她,確認下是否真的是鬼神附身?!币究苷f。
“師弟,你說的有理。那你我二人在丑時二刻去見下墨姑娘,然后丑時三刻逃出去?!眾俨降?,眾人默然。
等待的時刻總是漫長的,丑時二刻到來之前,大家都睡不著。令支守衛也會進來查看情況,查看的時候眾人就恢復被綁的狀態,這些兵士也不仔細查看,簡單看上一圈,看到沒有異樣就出去了。
丑時二刻,姒伯徒、姚季寇兩人摸索著尋找到墨穗營帳,確認守衛睡著后,悄悄潛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