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以戾氣強趨時
“當歷史的列車轉彎時,總有人會從車上摔落”,這是斯大林對所謂“歷史規律”的一種概括。現代歷史的轉彎太急,時代的輪軸轉動太快,沒有人被允許遺世獨立,大家都焦慮于自己對時代的向心力是否充足,因為稍一缺勁就會被“時代之車”甩下軌道。
于是有人嘶吼著“前進”,有人喊出“你的同齡人正在拋棄你”的警告,有人拼著命采用一切手段只為跟上時代的車尾。誠然,青年一代的拼搏是整個社會的大動脈,不惜身命般地追逐成功也是人之常情,但鋪天蓋地的“成功”與“失敗”、“進步”與“退步”,卻令人感到一股乖戾之氣彌漫開來,整個社會,尤其是青年一代,深受其毒。擔心被時代拋棄的焦慮轉成了一種為了不做時代棄子而不顧一切追逐的戾氣--可這樣的人,恰恰成了時代的犧牲品。
早在19世紀,托克維爾就先知先覺地指出,社會制度的自由化并不意味著個體的自由;海德格爾論及現代文明時稱,個體的價值已完全消解在社會的浪潮中。今日的社會態勢證明,他們的觀點絕非危言聳聽。過去的時代要求人們整齊劃一地服從,現在則要求人們整齊劃一地進取,前進的速度有一絲放緩,時代便會毫不留情地淘汰之,不予一點寬容。只要“成功”,就意味著在掌控財富與名望這些傳統判斷標準時,還掌握了話語權,可以居高臨下地喊些帶著烙鐵的話語,把本就焦慮的人心烤得更加戾氣深重。而
“失敗”,或僅僅是“尚未成功”,仿佛身上便背負了原罪,為了把“落后時代罪”洗掉,只好把自我獻給社會大潮來救贖,自己身為個體的價值自然不復存在,只剩了社會貼上的充滿戾氣的標簽。當“成功學“和“毒雞湯”滿天飛舞之時,人生本當應有的絢麗色彩早已被漂染成“清一色”,人與人之間唯余猜忌、防范與交換,這樣的社會即使能創造大量財富,也實在不是什么值得追求的社會。
但時代是由人組成的,尤其是青年一代。青年人若能放下這般戾氣,整個社會自然就不再充斥著這股異樣的暴力。青年人身為時代弄潮兒,絕不應放棄追求自己的理想,但也絕不應把自己綁在時代的車輪上,否則,追求的便不再是“自己的理想”,而是被重復了無數次的千篇一律的所謂“成功”。成功不是一個簡單的定義,失敗更不是什么罪惡。如果用一種充滿攻擊性的焦慮,把一切青年人都逼成了以下克上的戾鬼,才真是時代之罪人。
薩特:“我寧愿看到年輕人臉紅,也不愿看到年輕人的臉色變得蒼白。”青年人不應當被焦慮支配,不應當為了跟上時代而強迫自己化成社會想看見的拼搏機器。青年人是真正有血有肉的人,倘若被時代的焦慮感物化成機器,這個社會才真是失血休克,一望過去,一片蒼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