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號響起，意味著緊急情況的發生。

軍事史的教材上，專門講過軍事制度的演進。帝國因為她的龐大的體量和與薩蘭人的漫長戰爭而被迫組建了無論是規模還是質量都是當之無愧的世界第一的陸軍，哪怕是霧海人大舉登陸安克利姆，薩蘭人從海路并進，奇襲塔斯凡納的關鍵時刻，帝國的軍團兩線作戰，依舊取得了勝利。

而安克利姆軍事的改革從那一戰之后開始，為了更好地協同作戰，安克利姆幾乎拋棄了整個舊制度，全盤接受了帝國的組織方式。為了雙方確保通信順暢，警號也采用了相同的樣式。

而這個號聲的頻率，如果阿圖爾的記憶未有偏差，應該是——全副武裝，準備近距離接戰。

若不是就站在唯一與帝國相連接的要塞門口，阿圖爾第一反應便是帝國采取了軍事行動。

他與卡琳面面相覷。

“我們快走，這一個城區的士兵應該都會在這兒集結。”阿圖爾畢竟對于軍事了解的更多，他重新激活匿蹤之炬，帶著卡琳往工坊的方向走。

阿圖爾此刻很是滿意，灰色的魔力才是真正屬于他的力量，不同于原來艾登注入的奧術能量的滯澀，那仿佛是身體的一部分延伸，就像手指一樣靈活。灰色的魔力流入匿蹤之炬內，為其提供能量，雖然效率遠遠不如艾登演示時那樣驚人，但比起原來只能用水晶充能不知高到哪里去。

這才是魔法裝備的真正用法，而不是像他過去一樣，用一次之后只能等魔力水晶緩慢補充上好幾天。

兩人在城市中穿行，那些由第二級力量的軍官指揮的小隊匆忙中注意不到他們的存在，伴隨著不斷響起的號聲，警鐘，他們在城市里暢通無阻。

在某個關鍵的岔路口，阿圖爾和卡琳看到了一個小隊的士兵在校準魔導槍，進入激發狀態。在戰術指揮教材中，反復強調魔導槍激發時間和注魔水晶的消耗的比例。用的越久，槍的核心就過載越快，利用率就越低。所以，一旦激活，就意味著戰斗即將奔赴戰斗。

“他們在和誰交手？”卡琳帶著他從側面的小巷繞開。在一個長久被軍事氛圍籠罩的城市，對市民的疏散訓練必不可少，如果什么都沒發生，沒有士兵通知撤離，就老老實實呆在家里——這是在晚上避免因為恐慌導致的踩踏的最合理的選擇。

“不知道，現在也不是魔力生物自然生成的季節，各種條件完全不具備。”

“難道秘儀集會有什么行動？他們怎么進來這么多人。”卡琳不得不在城里繞一個大彎，以避開士兵，返回工坊。

大概跑了兩分鐘之后，卡琳突然停下腳步。

“這聲音，是赫格斯街那個方向。”她的手指向十字路口的右側。

“可能是尤利安遇到麻煩了。”阿圖爾想到了那位分頭行動的朋友。“我送你回去，然后去那邊看看。”

“我陪你去。”

“你能戰斗？”阿圖爾看著她，此刻這個瘦弱的煉金術士也回以肯定的目光。

“你不認識路，而且我能幫上忙。”她頓了一下，“至少不會連累你的。”

阿圖爾意識到，眼前的人可能并不是自己可以輕易說服的。

“那跟緊我，注意點，可別受傷。”

于是兩人轉頭向那條街奔去。

在這個過程中，阿圖爾幾次不得不停下來等同伴大口地喘氣，沒有魔力的支持，卡琳顯然受不了這樣的狂奔。

當空氣中漸漸開始出現血腥和喧鬧時，他們放緩了腳步。

阿圖爾關掉了匿蹤之炬來回復魔力，無需額外的隱匿，這里逃散的人群就是最好的掩護。這里是舊城區，散布著混雜的民居，作坊和商店，曲折的街道給所有人都帶來了不小的麻煩。

“有怪物！”

“快跑。”

“那些東西要過來了。”

阿圖爾盡力從嘈雜的街道上分辨出一些可能有用的聲音。

……

一個穿著睡衣的中年男人在慌亂中摔倒在地，鼻孔流出的鮮血滴落到了石板路上。阿圖爾將他扶了起來，避免他被混亂的人流踩過。”

他慌亂的語氣和斷斷續續的內容讓人聽不出發生了什么。畢竟，和平時代的市民一輩子也不會見到今晚的東西。

人流向外逃離，眼前的街道上狼藉一片，阿圖爾再艾森斯塔特生活的這么多年里從未見過這種場面。

不過，安克利姆的駐軍行動了起來，他們提著的燈是僅存的光芒。那些軍官帶著各自的小隊匯合，一部分人手前去疏散附近街區，更多的則向引發動亂的源頭前進。那是攻擊隊型，與帝國的教科書上的略有差異，但大體上一致。

阿圖爾拿出了長劍，抗魔處理并沒有對灰色魔力造成多大影響，他感覺此刻這把武器變得更加親切。

卡琳拉了拉他的胳膊。

“要不你先走？”他轉過頭問道。

“不，況且外面也沒人保護我。”她遞來另一瓶藥劑，“夜間視力，你用得上。”

兩人的談話尚未結束時，慘叫聲已經傳來。

飲下藥劑的阿圖爾隱約看得到更多的東西，與其說是夜視，不如說是用提升魔力感知的方式彌補了夜間的視力下降。

“那是什么東西啊。”他艱難地吞下了口水，以壓制自己本能的恐懼。

服下藥劑之后，借助魔力的幫助，他看得更加清楚。

上身酷似人形，卻實際上是由藤蔓，枯枝組成，下面則是密密麻麻的根須構成的六條“腿”，讓人覺得與蜘蛛莫名相似，那怪物將摔倒的倒霉女人撲倒在地，那些如同利爪一樣的觸須刺穿了她的膝蓋。似乎是被嚇壞了，她躺倒在地，一動不動。

軍官模樣的人拔出了匕首擲了出去，扎在了那個人形怪物的胸口位置。

如同裝飾品一樣。

但是那怪物轉過了身，朝這邊沖了過來。

可以想象士兵此刻的驚慌。

“齊射！瞄準它的腰部。”煉金術士竭力沖舉起魔導槍的士兵們大喊。

她將煉金術制作的簡易火源扔向那個怪物，在一同擲出的魔力補充劑的幫助下熊熊燃燒，雖未能對那怪物造成多少干擾——它直接繞了過去，但火光映亮了街道。

那怪物身后，四五頭同樣的東西正在緩慢地爬過來。

魔導槍的威力在此刻顯示得淋漓盡致。四聲槍響，那些彈丸在魔力狂暴地推動下沖向了那怪物，然后炸開，連接人身與下面的根須的“腰”上崩碎出許多木屑一樣的東西。

沒有叫聲，阿圖爾慶幸自己不必像對付懼靈那樣耳朵遭受折磨。

“集中火力，繼續射擊。”那個軍官模樣的人意識到煉金術士的正確應對，開始招呼自己的士兵行動。然而那個怪物并沒有停下，那些密密麻麻的觸須匯聚成幾條強勁有力的下肢，向此處爬了過來，下方的石板路不堪重負地裂開。

這種時候，軍官要主動去擋住危險目標，避免后方士兵的崩潰。

教材里如是講到，那是一次演習之前的課程。教官們作為精銳斥候潛入，無聲地解決老學長們的崗哨，在走廊里輕易擊倒數名學員——這就是壓倒性的實力。直到被學員在大廳借助魔導槍和人數的優勢，用招架，格擋和齊射扭轉戰局。他記得自己抵擋教官時的感受，每一擊都兇險萬分，虎口發麻的他在猝不及防中被一腳踹開，砸向隊友。

此刻，那位軍官拔出了長劍，身后的幾名士兵亦如是，槍手一字排開，裝填，準備下一輪齊射。

也許是內心過于緊張，也許是迫切想要在隨后的怪物靠近前解決它，當那東西的藤蔓“胳膊”靠近時，他便率先斬出，然后卡在了那些堅硬的觸須（或是枝條）構成的，但沒來得及高興，另一只“胳膊”砸了過來，沒人想用血肉之軀硬接這一擊，那軍官只得松開劍，彎腰躲開，然后退回去。

那怪物似乎抖了抖身子，用觸須將卡住的劍拔了下來，扔到了地上。

阿圖爾看了一眼同伴，卡琳點頭示意。

畢竟，很多時候，根據神圣遺物學會的總結，對付要害難以捉摸的怪物還是需要足夠的魔力，不斷地進行飽和攻擊，直到確認死透了為止。

而即使是帝國的精銳部隊，大部分基層士兵也只不過勉強有第一級的力量，更何況安克利姆當局早已拿不出足夠的財力留住部隊中的精英，在這種條件下，軍官和士兵的實力和戰術素養都遠遠稱不上及格。

在又一輪齊射過后，阿圖爾果斷沖了上去，那怪物的動作或許讓普通人難以應對，但對他而而言可不是，第一劍便斬落了那個之前已經受創的胳膊，緊接著猛刺，魔力隨著他的劍刃穿透了它的前胸。

這就是第三級力量的優勢，他感覺得到如何支配節點中的力量，如同操縱自己的手指一樣靈活，什么都不需要想，魔力自然而然地就順著他的心意行動。

“我去救人。”他后面的那個軍官喊道，另一名士兵和他一起，從煉金術士的簡易火源旁邊繞過，拖出了剛剛的受害者。

阿爾收拔出劍的一瞬間感覺到了魔力的異常，那怪物的兩條下肢向他的腿部刺去，卻被他靈活地躲掉，然后反擊砍斷了其中一條。

“在下面還有個核心，真是稀罕。”阿圖爾習慣性地以為這種水平的怪物只有一個魔力的核心，刺破之后就萬事大吉，沒想到竟然還有一個。

更多的魔力核心意味著更復雜的調度，這對于沒有理智的生命來說太困難了，被魔力侵染的野獸，自然生成的元素生物都做不到。

隨后，阿圖爾的長劍徹底了結了這場戰斗。

“他們是從哪兒來的？。”他沖著那個抱著傷者后退的軍官問道。

后者茫然地搖頭，“我之前只聽城衛隊的親戚說過有怪物的傳言，大人。”

“怪物？”

“對，很可能就是這樣的東西。大人，您是來支援我們的嗎？”

“他是我的顧客，狄西拉商業協會提供不僅給駐軍提供軍事服務，也給別的機構提供。”

卡琳巧妙地用了“別的機構”這個詞——狄西拉商業協會有著半官方的背景，在安克利姆幾乎壟斷了軍事裝備的行業，很容易讓人覺得被服務的都是“可信之人”。

越來越多的士兵從四面八方趕來，畢竟這里是邊境城市——與名義上的盟友的邊境。

街區上游蕩的怪物在阿圖爾目所能及的范圍里有7頭，其中沖在最前面的一只被遠處支援的隊伍的火力打得奄奄一息。

“保持陣型，小心周圍沒亮燈的房子。”

“開火頻率保持一致，在這些怪物恢復力很快。”

“我們盡快解決戰斗，城里現在正需要我們。”

訓練有素的士兵才能保護國民的安全，他不知怎的想起了教材序言上的話，教官們常常嘲笑因諾特人不堪一擊，嘲笑安克利姆的戰敗，卻很少承認他們的鄰居也是一個文明開化的國度。那些怪物似乎意識到眼前的不妙，于是選擇了掉頭逃跑。

士兵們不敢貿然靠的太近，但是阿圖爾之前的實力還是讓很多人多了一些信心，在解決了兩只被打斷肢體而行動緩慢的怪物后，轉過一個街口，阿圖爾看著最后那只爬進已經一片狼藉的雜貨店的門口的坑道里，在這種地形里，他們的身體結構異常靈活。

圍在一起的眾人舉著燈試圖照坑道，然而并沒有什么效果，下方黑不見底。

“把燈給我，拿好繩子，我下去試試看。”

領頭的軍官試了試腰上的繩結的牢固程度，然后提著燈，握著劍往下緩緩地放，過了大概十幾秒鐘，安然著地。

隨后，又把他拉了上來。

那個軍官似乎受了不小的驚嚇。

阿圖爾目力所及之處，是被軍官扔下的燈火照亮的，塵封已久的石砌通道。

“那些東西，從這里跑了。”阿圖爾對著煉金術士感嘆，發現后者以一種急切的眼神看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