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晚上,趙普換了身打扮,坐了轎子大模大樣地前往宰相府。
“這白天大事小情,已經夠辛苦的,不早些休息,還到我這里請安,真是有心之人。”
趙普這陣子可都是這么做的,宰相非常滿意,每每都不乏溢美之詞,熱情不減。
“既然來了,就陪我吃個便飯吧,這事兒是真多,吃飯的事都忘了。”
下人們趕緊將熱了又熱的飯菜端上來,再加一幅筷子。
“恩想日里萬機,廢寢忘食,趙普慚愧啊。”
趙普現在是越來越會說話了,接過下人的酒壺,給宰相斟酒。
趙普告訴宰相,大典的各種細節已經準備的差不多了,今兒白天,對于那個特別的通道再次做了現場勘察,確保萬無一失,隨時可以啟用。這應該是宰相最關心的。
“昨兒晚上,戶部,禮部,工部三位大人到我那里。“
宰相不緊不慢地夾著菜,吃著酒,還給趙普夾上一口。
“談什么,關于凱旋宮的?”
“是,也不是。”
“如何講?”
“三位大人似乎對本次封賞大典,有不同看法,應該說是頗有微詞啊。”
“獎有功之臣,封棟梁之才,為朝廷選賢良,他們有什么不滿的?”
“封誰賞誰,悉有恩相操持,他們以為恩相借此機會,將一份自己的名單強塞進去,積皇上之手,清除異己,完全把持朝政,這樣一來他們的官位不保,希望我能向皇上陳情,曉以利害,加以阻止。”
宰相大人一臉的平靜。
“位高權重,樹大招風,只要我出手,不管什么事,都有人站出來反對,向皇上遞折子,這,不奇怪,有這樣的跳梁小丑,朝事到是添了不少的樂趣,更顯忠奸。”
“他們認為皇上信得過我,又曾于軍中任職,頗有人脈,希望由我出面,積極聯合那些對恩相不滿的官員,各路節度使,于大典之時,阻止對官員的調整,近而彈劾恩相您。”
趙普給宰相再斟酒。
“那你又是如何答復的?”
“趙普見他們言之鑿鑿,推心置腹,實在無法推脫,就滿口答應了。”
“對這三個人,你怎么看?”
“以我看,這幾個人自視才高八斗,勞苦而功高,卻一直做著不高不低的虛職,故而對恩相您心生不滿,本次封賞,當然希望得以高就,但更擔心被調整,連現在的職位也保不住,所以到處走動,妖言惑眾,一方面是邀功,更是想把恩相的良苦用心攪黃,趙普已答應他們,五日之后再行會商,恩相應以結黨營私,妖言惑眾為由悉數拿獲?”
趙普這是要演一場苦肉計啊。
“哎,不可,不可,只要你趙普與老夫齊心協力,幾個小泥鰍又如何能興風作浪,那樣豈不顯得老夫小肚雞腸,而悉數拿獲,你趙普難逃干系,跳進黃河也洗不清,我可不想因小失大,失去了你這樣一個得力助手啊。”
宰相又給趙普夾上一口菜。
“趙普你能跟我說這些,毫無保留,老夫深感欣慰,真是沒看錯人哪,那我就告訴你,老夫追隨先帝南征北戰,開疆擴土,這大周的半壁江山都是我張家父子打下來的,而當今之皇上,昏庸無道,玩物喪志,癡迷美色,疏于朝政,我就是要借這次封賞大典,對朝中官員進行大換血,以振朝綱,重塑大周之江山啊。”
趙普一聽這話,馬上起身,整理衣著,跪倒在地。
“為大周之基業,為恩相之宏圖偉業,趙普愿肝腦涂地!”
“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宰相親自出手,將趙普扶起來。
“怎么樣,紅兒伺候的可好,可滿意否?“
兩人再次推杯換盞。
“滿意,滿意,多謝恩相體恤,她現在可是趙普最親近的人了。“
“好,好,好,這個紅兒可是我一手栽培,調教,聰慧而機敏,一定是你的好幫手,這五日之后與幾位大人的會商,還是要照常進行喲!“
“趙普明白,一有消息,隨時向恩相稟報。“
“而且也要讓皇上知道!“
宰相給趙普提個醒。
“趙普謹遵恩相教誨。”
回去的路上,趙普就在想,這件事如何奏明皇上,一字不落,還是半遮半掩,還是將宰相剛才的豪言壯語也放在里面,是不是先秘密向皇后娘娘做詳細匯報,請皇后娘娘拿個主意,這可不是小事啊,一旦橫枝節,豈不是讓皇娘娘的謀劃措手不及?
其實現在最緊張的當屬皇上了。每日的朝堂議事,皇上都是心不在焉,但卻要裝的象模象樣,而臣子說的什么,他又說的什么,他根本沒往心里去,什么事都是“那就依愛卿你的意思辦”,巴不得趕緊退朝。
退了朝,渾身就如抽了筋似的,疲乏無力,但又坐臥不寧,索性出來溜達,隨身的韋公公,也知趣的,遠遠跟著。
哎呀,不日之后,又會是什么樣子呢,皇后娘娘自信滿滿,穩坐釣魚臺,可他皇上卻真是,幾乎恍惚又惶恐。不日之后,他這個皇上終于就可以實至名歸,存于心中壓得他喘不過氣來的權臣當道終于將煙消云散,從此一去不復返,他也就可以大刀闊斧,重塑大周,重塑天子之威,這算是對得起先帝,對得起天下百姓了。但也很可能滿盤皆輸,大廈傾覆,別說皇上的位子,恐怕是身死國滅,大周就此成為歷史。
皇上總是覺得自己身單力薄,當初于長安吸納的武舉,幾個能寫文章的文臣,如何能攪動時局,搬到一個鉆營多年的權臣,而且誰又能保證這些人不是權臣的人呢,或者不會被權臣拉下水呢?
他皇上在準備,想必那權臣也在行動,也要借這次封賞大典,集結自己的勢力,當眾向皇上發難。
對皇上來說,大典之上是對權臣的口誅伐,當眾戳穿其陰謀,逼其就范,而對權臣來說,就很可能逼宮啊。
此時的鳥語花香,變成了冷眼相看,變成了嘰嘰喳喳。
皇上低著頭,漫不經心地走著,沉重而彷徨的步子將他帶到了坤乾宮。
皇后娘娘似早有預見,已經在門口相迎。
“皇上的臉色不太好,是不是今兒早朝,有哪位臣子的話犯了龍顏,惹您不高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