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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我們憑什么關心暴徒

我想介紹一個為非作歹的人,以下都可以叫他“暴徒”。他是一個徹頭徹尾的野蠻人,沉湎于純粹的暴力,對手無寸鐵的人使用暴力。他由于糟蹋了幾個姑娘并棄之不理,正要接受法庭審判。盡管她們都僥幸活了下來,但身心都受到了永久的創傷。暴徒不但恐嚇鄰居、毆打退休老人,而且以此為樂。他站在被告席上,不帶有一絲悔恨和愧疚,只帶著一種嘲弄、挑釁的表情望著法官、陪審團以及幸存的受害者。

讓我們先忽略現實中如何量刑的問題,要相信法律這種保護社會的良好工具。相反,讓我們想想,如果我們關心暴徒是為了他好,那我們憑什么要關心他?畢竟,很多人會為他的人權辯護,關心他的幸福。總而言之:

我們憑什么關心暴徒?

一些人立刻堅持說,我們不應該關心他;另一些人則強調人性,為我們可以幫助暴徒、改良暴徒,讓他認識到自己的錯誤而辯護。我們可以從兩個不同的角度出發來解決這個難題—他是一個無法控制自己行為的人,或者是一個可以自控的人。也就是說,他對自己的行為和態度應該負責任,還是不應該負責任?

第一,假設他對自己的行為不負有責任。他無法控制自己的行為,無法控制自己反社會的態度,比如他的暴行和嘲笑。在某種程度上,他是不受控制的自己的受害者。這是有可能的。

我們知道腦損傷、藥物和某些未知因素會影響人們的語言和行為。暴徒并不像一個按照自由意志行動的人,而更像是風中搖擺的樹木、被風暴侵襲的船只,或者被氣味和顏色所吸引的昆蟲。在這種情況下,我們可能認為暴徒需要治療,也應該得到治療,而不是接受懲罰。他應該獲得救助而非折磨。

如果他確實不負有責任,那么他也可以說是一頭發瘋的公牛或一只瘋狗,因此,何不制服他呢?“但這樣太不人道了,”有的人說,“雖然他表現得像個不受控制的動物,但他仍然擁有人權。他有機會做一個負責任的自由人,他能當好一個人,而不是一頭野獸。”

但是,假設我們無法治愈暴徒,假設他沒有做好人的潛力。接著怎樣呢?也許我們正在堅持自己也無法確定的想法。或者,也許關心他的動機不夠理性,在某些意義上還有些功利。社會已經花費資源培養他,我們不愿意放棄我們的投資,盡管我們應該放棄。也許,我們只是情不自禁地為他感到惋惜;在某種程度上,我們發自內心地同情他,心想,我們要是處在他的位置、有他那種性格,會是多么悲慘。

第二,他對自己的行為確實負有責任。他欣然接受自己的一切可怕行為,除此以外,沒有任何精神失常的跡象。他自詡一個純粹的暴徒。在這種情況下,我們憑什么要關心他呢?這里又有了兩種觀點:首先從他說起,其次說說我們自己。

首先說說暴徒。許多教徒堅持認為:我們所有人心中都有善良的火光,至少是有神圣潛能的火花。如果我們能點亮暴徒的火花,他就能痛改前非。即使我們不能引導他,他也和我們一樣是按照上帝的形象被塑造的—這就是我們應該關心他的原因。這種觀點并不僅限于宗教。無神論的人道主義者也可能持類似的觀點,不是神圣的火花,而是人性的火花。有人可能認為在他內心深處,肯定有好的一面,或者擁有向善的可能。鑒于暴徒的所作所為,以及他后來的態度,我們可能會說:我們憑什么要相信他有好的一面?

當談到“二戰”中上百萬人被屠殺的駭人事件—猶太人大屠殺—有些教徒會質問:“上帝何在?”而非教徒則會質問:“人性何在?”這兩個問題帶來一種驚人的絕望感—某些人在與其他人或群體相處時,沒有流露出任何的神性和人性,真令人絕望。這些人也沒有看到后者—那些擁有“錯誤的”相貌、信仰和出身的人—具有的人性。

有時,我們對暴徒的關心,僅僅出于一些簡單的想法,比如“每個人都是獨一無二的,是有價值的”。但暴徒的價值在哪里呢?每顆卵石都是獨一無二的,但并不代表每顆卵石都有價值。因此,關注暴徒本身,并不能充分說明我們為什么在乎他。因此,接下來,就像我剛才所說,重點應該放在我們自己身上。

其次說說我們自己,搞清楚我們憑什么關心暴徒—我們或許會冒出一種可怕的感覺:我們也會做出跟暴徒一樣的事。我們發現自己有可能傷害他人,因為不友善的、極度野蠻的行為都是蓄意和自發的。我們回想一下生命中那些成長與機遇,我們有多么幸運沒有誤入歧途。通常情況下,會有人真的想成為暴徒嗎?那壓根兒不是一種生活的選擇,除了那些在成長過程中遇到挫折的人,或者被環境壓垮的人。我們可能都不會遭遇如此絕望、無助、誤入歧途的情況,所以我們絕不會變成暴徒,真的?想想看,當人群被煽動時,會一瞬間變得多么粗暴和殘忍。想想在肯尼亞、盧旺達、中東還有歐洲的許多地方,由于政治危機硝煙四起,連鄰居之間都會互相殘害。想想看,美國對關押在關塔那摩、伊拉克和阿富汗的戰俘做了什么,還有極端分子給無辜記者和“異教徒”帶來的恐懼。可悲的是,從古羅馬到十字軍東征,再到20世紀70年代的智利,歷史上還有許多這樣將苦難強加于人的例子。

直接回到我們對暴徒的感受吧,不管是滿腔憤怒的信徒,還是僥幸沒有生活在狂熱與騷動中的非信徒,大概都會說:“若無上帝保佑,我也無法幸免于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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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之前刻意忽略了一點:懲罰暴徒是為了維持社會安全。因此,讓我們不要把懲罰看作威懾他人的正當行為,那是另一個問題。為了暴徒的幸福,我仍然有興趣關心他。矛盾在于,有時他是一個自由人,對他的關心是試圖懲罰他的正當理由。

可以說,懲罰是有必要的,因為此時,我們把暴徒當作一個對自己行為負責的人來尊重。這是一種以暴制暴的做法,重點是,他要為自己的行為遭受懲罰。如果說他配得到什么,肯定不會是金色海灘和海邊的五星級酒店,還是有人全天侍候的那種。但我們如何確定他的行為是正確的呢?在很多情況下“以牙還牙”無濟于事,還可能會導致一些違背道德的懲罰。正義之士在思考這件事的時候,是否真的想以暴制暴呢?

我想,我們可以接受暴徒懺悔他所做的事、表達由衷的歉意,并做出一些補償。這是現實中的懺悔。我們甚至會贊許一種想法:他勇于認錯和悔改的心意如此真誠,甚至愿意以死謝罪。那些反對折磨罪犯的人應該意識到:我們希望暴徒真誠地悔改,悔不當初,甚至自我懲罰。畢竟悔恨不是一件多快樂的事。

假設暴徒沒有懺悔。囚禁他、折磨他、處決他—不管我們做什么,假設一切都無法讓他認識到自己的罪惡,那么我們就無計可施了。暴徒一直在對我們散發出一種神秘的能量,讓我們良心不安,動搖我們的人性,以及我們根深蒂固的信仰—“我們是按上帝的形象被塑造出來的”。我們很想抵抗、消除、中和這種神秘的能量。如果可以從人性的價值出發,打破關心暴徒的道德障礙就好了;如果能讓他重新做人、誠心道歉就好了;如果……就好了。

這些就是我們關心暴徒的理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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