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我被我老婆臭罵了一頓。只能又出去找他,還好他吃飽喝足后直接在橋洞底下睡著了,并沒有到處亂跑。
他睡得可真是舒坦,但我們呢?我和他姐姐這么多年就沒有享過一天的福。一時間我覺得上天不公,沒好氣地把他拽醒,準備硬拉回去。”
“那后來你為什么打他呢?”
“他的好覺被我吵醒了。有些人是有起床氣的,他就是這種人。他醒來后非常生氣,指責我擾了他的好夢。
我這人文化水平低,不會和他口舌之爭的,我也沒有理會他的大吼大叫繼續拉他回家。但是他突然拗勁上來,把我的電瓶車推翻在地,還用腳踩。
那陣勢就好像在和我說我今天就不回去,我也要讓你也回不去。糾纏了一陣子,我脾氣也上來了,松開他,去河邊,在一棵樹上折了一根樹枝,回頭不分青白造紅地往他身上打。”
“你把他打暈了?”
“沒有,他一直在叫我停手。我歲數比他大,也沒有那么多力氣。打了一陣子,打不動了,我不得不停下來休息。
這時候他就和突然清醒一樣對我說姐夫我不想做瘋子了,我覺得現在這個社會還是蠻好的,吃得好,穿得好。你看我剛才買的那些吃的,我這一輩子都沒有吃過,你別打我了,我還想活著呢!”
“他竟然這么說?那你還繼續打?”
“當然不會再打了!我問他是不是真心悔過想好好過日子?他說是的,還開心地指著一旁的幾個空塑料杯子,告訴我那是去甜品店買的,他這輩子都沒有喝過這么好喝的飲料。
我就問他錢哪里來的,他向我坦白是昨天從別人的墓里拿的,說完還馬上護住自己的頭,以為我又要打他。其實只要不是今天從別的地方偷的,我都不會計較,畢竟上午關于骨灰盒的事情已經告一段落了。
所以我扔了樹枝,陪他去收拾那些扔在橋洞的垃圾,并準備帶他回家。他卻攔住我,因為還有一瓶白酒沒喝,他想要我陪他一起在這里喝酒看風景。反正下午也干不了活,我也爽快地答應了。”
“然后你們兩個一起喝酒了?”難怪法醫剛才說魯彭兵溺水之前喝過酒的,原來是因為這個。
“是的,喝著喝著他就哭了對我說了好多話,無非是覺得這輩子太對不起我們夫妻倆。又嘆息這輩子太浪費,要是有來生多好,他一定好好經營家庭,這輩子他毀得徹底。”
“那他到底有沒有瘋呢?怎么覺得他跟你說的這些話都挺有邏輯的?”翁季峰記得傳聞中的魯彭兵是個見了小孩都能夠喊他們叔叔阿姨的瘋子。
“其實哪怕到現在我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不是真瘋。雖然現在醫學發達,但我們家條件有限,這些年我們夫妻倆也就默認他瘋了,沒有想過把他帶過去真正確診一下。
其實當聽到他說出那些話的時候,我和你一樣詫異,我也在考慮這么多年,我和他姐姐的猜測是不是對的。
咱們家小兵可能并沒有真正的瘋,也許他只是自欺欺人,自己先認為自己瘋了,然后做一些瘋狂的事情,來落實這個瘋子的稱號。文人的世界,我們這些種田的不懂。”
“也是,反正真假只有他自己知道。”
“那時候看天色有點擦黑,想到糧食還曬在馬路上,得趕緊趕回去收拾。于是我拉著他一起走,他卻拒絕說想再等會兒,他還想欣賞一下鎮上的夜景。
他讓我糧食收完了再來接他,約在鎮上的梓美甜品店碰頭。我當然不放心,再三和他確認,他都向我保證以后不會瘋了,會好好過日子,沒辦法我也不能過分惹毛他只好先回去。”
“那后來呢,你在梓美甜品找到他了嗎?”
“沒有,這個我也是頭疼。大概三個小時后,我趕到梓美甜品店怎么等也沒等到他。我心想不會還在橋洞那邊吧!又回頭去找橋洞找人,但沒找到。
后來我又重新回梓美甜品店等人,一直等到店鋪打烊,他都沒有出現。你無法理解我當時的心情,真是又急又氣又憂,怎么可以這樣,他是不是又騙我了?”
“接下來的兩天,你都沒有找過他?”
“找的,到處找,上次也是這樣,到處找都找不到,后來他自己回來了。所以我們一邊找,也一邊抱著幻想,他會自己主動回家。
沒想到今天傍晚時分,鄰居匆忙告知我,鎮上高速附近的河里飄著一具尸體,圍觀的人說是魯彭兵。我趕忙帶著妻子趕去現場,她一去便認出那是小兵,當場哭得不成樣。
我也不知所措,這算不算我殺了他呢?警官,我是打了他的,但他為什么溺水,我也不知道,可他確實是死了,怎么辦?
我妻子說,我們不懂法,那就先去自首,承認自己做的一切。她現在傷心至極,一邊是自己的親弟弟,一邊是自己的丈夫……”宗家業無法再繼續說下去,用手捂著嘴小聲抽泣,翁季峰不想為難他,起身準備出去抽會兒煙。
剛出審問室,只見兩個被自己安排去抽調監控的部下,每人手里都抱了一盒泡好的泡面邊走邊交談。
“這案子差不多就應該是意外落水案吧!”
“意外落水案,你們查到了?”翁季峰敏銳地捕捉到這句私談。
“是啊,翁科長,我們正想吃完飯就去找你匯報呢!監控顯示這人是周五下晚的時候落水的,那時天色還沒完全暗沉下來,監控拍得還挺清晰的。
魯彭兵跑去河邊準備洗手,不小心失足掉下水而溺亡的。落水的地方水位看上去也不深,他完全可以爬上來。不過剛才法醫也說了這人喝過酒,那就可以解釋了。
因為監控顯示他盡是往河中心撲騰,高速旁的這條河可不是水汪,這可是和江連通的夾江,中間有多深,誰都不知道。后來沒多久他就沉下去了,結果大家都看到了……”
“沒有其他信息了嗎?”
“有,他死前和一個男人有點糾葛,那男人還打了他。不過兩個人關系看起來蠻好的,后來還一起喝酒。后來那男人貌似有事情先行離開,他在原地呆了一段時間,后來跑河邊去,結果溺水了。”
“行……你們辛苦了,這么晚了吃完飯就下班吧!”
看來這不是什么人命案,只是個普通的失足落水案。翁季峰如負釋重,就說嘛,這零渡鎮的治安還是很好的,民風淳樸,人民善良,怎么可能有人犯下命案?
他回頭朝審問室的方向看了看,頭一回覺得自己作為一名公安民警很自豪。至少馬上等他去給宗家業宣布結果的時候,他不會再看到這人一臉沮喪的表情了。情感是容易傳染的,他不喜歡這種失落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