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考生吵吵嚷嚷，張屠戶叫苦不迭。

林更新見狀，知道即使在此糾纏下去也是于事無補，便朝張屠戶拱拱手，打算就此退去再謀法子。

沒想到，張屠戶忽然大叫一聲：“有了！”

眾人頓時斂聲，眼睛齊刷刷看向張屠戶。

張屠戶說道：“大家是否只要些許大腸做那一道九轉(zhuǎn)大腸？”

眾人皆是點頭，轟然說是。

張屠戶說道：“既如此，一道九轉(zhuǎn)大腸并不需要一副腸子，一副豬腸子總能分潤給三人應(yīng)考，爾等不妨湊些銀錢，三人買一頭豬，吾連夜宰殺即可。”

眾人一聽，恍然大悟，覺得張屠戶說的有理，便紛紛同身旁的人湊起份子來。

這時，張屠戶又說話了：“諸伙諸位，吾一夜原本僅宰殺肥豬五頭，已是精疲力盡，如今要加大屠宰量，吾的報酬可不低。”

有人說道：“報酬幾何？”

張屠戶說道：“一頭肥豬，爾等只取大腸，不論其他，其他皆歸吾張屠夫以充屠宰的報酬。”

其言一出，眾考生便“轟”的炸開了，指責道：“你這黑心的屠夫，一頭肥豬價值百兩，你平日里宰殺一頭豬僅得工錢五兩，這可是二十倍吶！”

張屠戶嗤之以鼻，說道：

“愛殺便殺，不殺拉倒，吾又不需豬腸應(yīng)試秋闈！

何況，既便爾等答應(yīng)了吾的條件，吾一雙手一夜間最多也不過再多宰五頭，吾有言在先，先交銀子先得大腸，到了天黑，過期不侯。”

這下便算是擊中了眾考生的軟肋，互相唉聲嘆氣一番，又一窩蜂的沖出張屠戶家的院子，騎上快馬，回家籌銀子去了。

畢竟，銀錢事大，但哪里大的過功名？

范長生仨人沒走。

不是范長生不想走，而是張屠戶的條件一說出來，他就掉頭想走了。

一百兩銀子，就算三人分攤，一人也要三十多兩，原本離開師門之際，師父倒是給了他五十兩的盤纏，但一路花銷，到了顏神鎮(zhèn)也差不多花的七七八八了。

好在端午那日，膳善監(jiān)首席御史洪御史將一百兩輸?shù)舻牟暑^賞給了他，這五個月來，吃住都在黃桑酒肆，倒也沒花掉什么銀兩，還有不少的節(jié)余。

他扭頭想走，只是覺得張屠戶趁人之危趁火打劫太不象話。

但林更新卻拉住了他，對著張屠戶說道：

“據(jù)吾所知，你每日原本只宰五豬，因而每日里你的搭檔只去各地鄉(xiāng)間替你收購五頭肥豬，但今夜你卻要宰殺十頭，如今，天色已是不早，吾不知剩下的五頭肥豬你去哪里釆買？

難道你張屠夫會大變戲法不成？”

張屠戶咧嘴一笑，說道：“敢叫林東家知曉，合該那些考生運氣好，今日吾多收了五頭豬，正關(guān)在后欄里呢！”

林更新摸摸下巴，詭異笑笑，說道：

“你說考生運氣好，但按你說的條件，依吾看來，不如說是你張屠夫財運好。宰殺五頭豬得白銀五百兩，這買賣，就連老夫也羨慕不已啊！”

張屠戶笑得更是開心，說道：“哪里！哪里！你老如要這豬大腸，可要速速預(yù)訂。”

林更新一笑，從懷里摸出一張銀票，遞了過去，說道：“這是一百兩，吾預(yù)訂一整頭豬的大腸，明日凌晨取貨。”

張屠戶一愣，接過銀票，瞧了瞧，揣進懷里，說道：“林東家家中有三人秋闈？”

林更新說道：“不，只有一人，吾師侄而已。”

張屠戶搓搓手，有些難解，遲疑片刻，說道：“既如此，林東家為何不與人搭個伙？如此價值不菲的豬大腸，你一家買一副多浪費。”

林更新哈哈笑著說道：“吾樂意！張屠難道嫌銀子燙手？”

張屠戶同樣哈哈大笑，說道：“成！明日凌晨煩請自來取貨。”

林更新這才拉著范長生林朝宗出了院門，上了馬車。

這時，范長生才回過神來，恨恨說道：

“這張屠，真正該死！不過，師伯大人，張屠說的不錯，你為何要買如此多的大腸？”

林更新沒有回答，思忖片刻，對著車夫說道：“先別回去，咱們?nèi)ム嵧兰摇！?

鄭屠，淄州城外又一屠戶，家住鄭家莊。

仨人甫一邁進鄭屠的院子，倒也未見人聲喧囂，卻意外的發(fā)現(xiàn)院門口立著一塊牌子，上書“預(yù)訂明晨豬大腸，一百兩一副”的字樣。

鄭屠正躺在一張搖椅上閉眼品茶，聽見有人進來，微微睜眼，見是林更新，這才起身說道：“哎喲！這不是黃桑灑肆的林東家嗎？什么風把你老給吹來了？”

林更新指指那牌子，沒好氣地說道：“大腸風！”

鄭屠奇道：“難道黃桑酒肆有客人臨時點了晚餐的九轉(zhuǎn)大腸，害得你老親自出來找食材。”

林更新?lián)u頭，說道：“吾師侄明日秋闈，要烹飪一道九轉(zhuǎn)大腸，這次來你這里，沒想到，這大腸，竟成了天價！”

鄭屠仰天笑道：“林東家既知明天秋闈要考九轉(zhuǎn)大腸，那么，吾的豬大腸自然便值這個價了。”

林更新假意說道：“如此昂貴，有人要嗎？”

鄭屠得意的說道：“已有兩頭豬預(yù)訂出去了，吾瞧著，天黑之前，訂個五六頭豬應(yīng)該不在話下。”

林更新奇道：“通常而言，你們屠戶每天殺豬都有定數(shù)，這一下多出五六頭來，一時半刻的又到哪里采買肥豬呢？”

鄭屠笑道：“合該這些考生運氣好，吾今日恰巧多收了五頭豬，如今正關(guān)在后欄待宰呢！”

林更新不再言語，抱拳告辭。

出了鄭家莊，林更新一行又去了城南的王屠戶家，城北的錢屠戶家，結(jié)果所看所聽，竟和鄭屠張屠家同出一轍：

原本區(qū)區(qū)數(shù)百文一副的豬大腸，都漲到了百兩銀子。并且，這淄州府僅有的四家大屠戶，似乎都商量好似的，每個人今日都多收了數(shù)頭豬。

天將將擦黑，林更新仨人才風塵仆仆的回到黃桑酒肆。

這一路上，林更新雖然沉默寡言沒作什么評價，但范長生耳濡目聞，也聞出了一些異樣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