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堯正式入駐“牛勿”二元店的第一天，他是失望的。

先說這店名，“牛勿”，什么鬼，讓人看摸不著頭腦。再說空間，一間售貨廳加上一個衛生間，總共才三十幾平米。

他之前進來過幾次，那時候沒覺得怎么樣，現在一旦變成自己的東西，反倒挑出很多不足來。

值得高興的是柜臺很小，所以墻角空間空出來比較多，輪椅活動起來相對從容些。

一共五排貨架，大大小小都是些家居用品、隨身物件，諸如電風扇、臺燈、手鏈、鏡子、牙刷、手鏈、梳子、發釵等。

他卻越看越納悶，“這些東西，普通歸普通，可是少則一二十，多則上百，怎么就樣樣兩元呢？”

他想起老秦說的戒律第二條，“不得積累財富”，沒錯，不能賺錢嘛，可是，你進貨不得花錢嗎？想半天搞不清楚。

把店鋪熟悉一遍后，他才把大門打開，回到柜臺后坐下，隨意翻看柜臺下面的抽屜，在第一個抽屜里看見一片葉子，跟老秦在靈境從泉水中拾起來的一模一樣。

他將葉子拾起來，上面閃爍著微弱的熒光，仔細一瞧，是幾行字。

“今日任務：完成一筆交易。”

“呵，這還不簡單。”

他拿出平板電腦，打開前幾天的冠軍聯賽，滿懷興致地觀看起來。

可是看了二十來分鐘，他便意興闌珊，明明是半決賽，雙方都是豪門，怎么場面看著跟便秘似的，二十幾分鐘一腳射門沒有，看得他昏昏睡去。

也不知過了多少時間，他聽見店里有輕微響動，睜開蒙蒙眼，看見這值得紀念的第一個走進他店鋪的人：這是一張娟秀的側臉，她微微低眉，凝視某處，若有所思。

一句詩在他腦海里蹦出來：芙蓉如面柳如眉。

他呆著看了半天，猶如在欣賞一幅天才畫家創作的藝術品；自己不再是這家店鋪的主人，而是走進某個美術博物館的觀賞者。

稍許，女孩似乎感知到自己正被當做“展品”，她上眼瞼自然跳動一下，轉過臉龐，正瞧見一臉癡呆的陸堯。

陸堯猛然清醒，訕訕地笑起來，推著輪椅上前去：“小姐姐，瞧上什么東西了嗎？”

女孩穿著休閑襯衫和牛仔褲，裊娜的身姿外露而不張揚。

“我……”她吐字很謹慎，同時察覺到說話對象帶有身體殘疾。“我隨便看看。”

“它很適合你。”陸堯看了看貨架二層的鏡子，復古風，銀質鏡框鏤著精致花紋，底座小巧、可以重疊——女孩之前一直盯著它瞧了將近半分鐘。

女孩感覺有些難為情：“是的，很漂亮。”

換作是一般的店主，這時候就應該趁熱打鐵給顧客熱情地包起來了，但陸堯還想再攀談幾句。

他把手舉高高的，夠著把鏡子拿下來，什么也沒說，旋轉輪椅回到柜臺處，推出一把椅子，向女孩招呼道：“請坐。”

女孩很意外，這里又不是咖啡廳，她只是路過臨雨巷，偶然瞧見這家店名，覺得奇怪，忍不住進來看一眼而已。

“你喜歡茶還是咖啡？”陸堯問，自然而不造作。

“茶。”女孩竟不自覺地答道。

“紅茶還是綠茶？”

“額……”女孩猶豫了下。

“那就紅茶吧。”陸堯替她做出選擇，“最近天氣轉涼了，喝紅茶好，養胃，放點棗，養顏內容吶。”

他跟人自來熟，就像與許久不見的好友相聚，一點不生分，也一點不尷尬。

女孩竟也不知不覺進入了他的節奏。

他燒水，泡茶，加棗，所有材料都是用老秦留下的。

他特別把茶杯來回清洗了好幾遍。

做這種事，他從來不會感到累感到煩。他喜歡找漂亮女孩搭訕，一見他們的笑臉就心花怒放，用他的話說，這是他的“宿命”。但這次也有點其它不一樣的東西，感覺很奇妙，上一次有女孩給他類似奇妙的感覺，已經是五六年前了。

他無事獻殷勤，這個初次謀面的女孩不會沒有感覺。

“謝謝。”女孩輕輕抿了一口。

一番殷勤后，陸堯覺得該露出正經的一面了，否則任誰也會膩的。

“這面鏡子，你剛剛看了她三十秒，她也看了你三十秒。”陸堯亦莊亦諧地說：“你有沒有看透她我不知道，但她一定把你看透了。”

“這么神奇的話，你說說看。”女孩的每一句話都顯得極有教養。

“你是一名演員。”

陸堯自信地看著女孩眼睛，她臉頰瞬間抽動了一下。

“我也能說，你是一個二元店店主。”她努力回避內心的驚慌。

“你現在急需一個電影出鏡機會，可你已經為此苦等了三年多，每一次看似到手的機會最終都與你擦肩而過，對嗎？”

女孩再難平靜了：“你認得過我？”

陸堯搖搖頭。

“你調查過我？”

“從前沒有，但不排除以后會。”陸堯笑了笑：“我不得不承認，我對你很感興趣，否則你也喝不到這么可口的紅茶了。”

“所以，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女孩臉色變得十分嚴肅。

“事情很明了，我覺得這面鏡子很好，你值得擁有。”

此時女孩心中百思不得其解，她才不相信鏡子識破人心這種鬼話。但這人到底怎么了解到我的？私家偵探？娛樂狗仔？不可能，她倒是想，但哪個狗仔會對我這種默默無聞的小演員感興趣呢。

或者，該不會是個變態吧？自己經常路過這一帶，說不定這人早就暗中跟蹤我了，對我想入非非，做了不少調查。

思來想去，最后一種可能性最大。

“多少錢？”她極度緊張地站起來，聲音有些顫抖。

“樣樣兩元。”

兩元？女孩心中的擔憂獲得證實，這面鏡子在別的店至少也得十五塊錢，怎么可能兩元！這人必有企圖。

不管怎么樣，先按他意思做吧；如果反抗，指不定對方做出什么要命的事兒來呢，雙腿的殘疾興許也是偽裝。

她扔下一張十元紙幣，也不等找錢就轉身離開。

“鏡子忘帶了。”陸堯敏捷地滑動輪椅追上去遞給她。

女孩回頭一把拿在手里，加快速度溜出門外。

陸堯望著她那俏麗的倩影，連連贊嘆，十分不舍。“下次見面的時候我會準備得更好一點。”

女孩走后，陸堯便關閉店門，反正任務已完成，又沒有營業額分成，那么拼干嘛。

當晚，他懶得回出租房，直接在店鋪里睡下。

十二點半，電話嘟嘟嘟響起。

電話那頭傳來女孩的哭喊聲：“你給鏡子施了什么詛咒？我的臉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