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莊暴見孟子,曰:“暴見于王[1],王語暴以好樂,暴未有以對也?!痹唬骸昂脴泛稳??”
孟子曰:“王之好樂甚,則齊國其庶幾乎!”
他日,見于王,曰:“王嘗語莊子以好樂,有諸?”
王變乎色,曰:“寡人非能好先王之樂也,直好世俗之樂耳。”
曰:“王之好樂甚,則齊其庶幾乎!今之樂由古之樂也?!?
曰:“可得聞與?”
曰:“獨樂樂,與人樂樂,孰樂?”
曰:“不若與人?!?
曰:“與少樂樂,與眾樂樂,孰樂?”
曰:“不若與眾?!?
“臣請為王言樂。今王鼓樂于此,百姓聞王鐘鼓之聲,管籥[2]之音,舉疾首蹙[3]而相告曰:‘吾王之好鼓樂,夫何使我至于此極也?父子不相見,兄弟妻子離散?!裢跆铽C于此,百姓聞王車馬之音,見羽旄[4]之美,舉疾首蹙而相告曰:‘吾王之好田獵,夫何使我至于此極也?父子不相見,兄弟妻子離散?!藷o他,不與民同樂也。
“今王鼓樂于此,百姓聞王鐘鼓之聲,管籥之音,舉欣欣然有喜色而相告曰:‘吾王庶幾無疾病與,何以能鼓樂也?’今王田獵于此,百姓聞王車馬之音,見羽旄之美,舉欣欣然有喜色而相告曰:‘吾王庶幾無疾病與,何以能田獵也?’此無他,與民同樂也。今王與百姓同樂,則王矣。”
【注釋】
[1]王:指齊宣王。
[2]管籥(yuè):古代吹奏樂器。
[3]蹙頞(è):皺著鼻梁。
[4]羽旄(máo):代指旗幟。
【譯文】
莊暴來見孟子,說:“我被齊王召見,齊王告訴我,他喜愛音樂,我沒有話回答他。”接著說道,“喜愛音樂怎么樣?”
孟子說:“如果齊王非常喜愛音樂,齊國恐怕就有希望了!”
后來的某一天,孟子被齊王接見,問齊王道:“大王曾對莊暴說喜愛音樂,有這回事嗎?”
齊王不好意思地變了臉色,說:“我不是喜愛古代先王的音樂,只是喜愛世俗的音樂罷了?!?
孟子說:“大王非常喜愛音樂,齊國恐怕就有希望了!現在的音樂和古代的音樂是一樣的。”
齊王說:“可以把道理講給我聽聽嗎?”
孟子問:“一個人欣賞音樂的快樂,與別人一起欣賞音樂的快樂,哪一種更快樂?”
齊王說:“不如同別人一起欣賞快樂?!?
孟子問:“同少數人一起欣賞音樂的快樂,同很多人一起欣賞音樂的快樂,哪一種更快樂?”
齊王說:“不如同很多人一起欣賞快樂?!?
孟子說:“請讓我為大王談談音樂。假設現在大王在這里奏樂,百姓聽了大王鐘鼓的聲音、簫笛的曲調,全都頭腦作痛,鼻梁緊皺,互相議論說:‘我們君王喜愛音樂,為什么使我們痛苦到這樣的極點?父子不能相見,兄弟妻兒離散。’假設現在大王在這里打獵,百姓聽到大王車馬的聲音,看到旗幟的華美,全都頭腦作痛,鼻梁緊皺,互相議論說:‘我們君王喜歡打獵,為什么使我們痛苦到這樣的極點?父子不能相見,兄弟妻兒離散?!@沒有別的原因,是不和百姓共同快樂的緣故。
“假設現在大王在這里奏樂,百姓聽到鐘鼓的聲音、簫笛的曲調,都歡欣鼓舞,喜形于色,互相議論說:‘我們君王大概沒什么疾病吧,不然怎么能奏樂呢?’假設現在大王在這里打獵,百姓聽到君王車馬的聲音,看到旗幟的華美,都歡欣鼓舞,喜形于色,互相議論說:‘我們君王大概沒什么疾病吧,不然怎么能打獵呢?’這沒有別的原因,是和百姓共同快樂的緣故。如果大王能和百姓共同快樂,那就能稱王于天下了。”
二
齊宣王問曰:“文王之囿方七十里,有諸?”
孟子對曰:“于傳有之。”
曰:“若是其大乎?”
曰:“民猶以為小也。”
曰:“寡人之囿方四十里,民猶以為大,何也?”
曰:“文王之囿方七十里,芻蕘[1]者往焉,雉兔者往焉,與民同之。民以為小,不亦宜乎?臣始至于境,問國之大禁,然后敢入。臣聞郊關之內,有囿方四十里,殺其麋鹿者,如殺人之罪。則是方四十里為阱于國中,民以為大,不亦宜乎?”
【注釋】
[1]芻蕘(ráo):指割草砍柴的人。芻,割草。蕘,砍柴。
【譯文】
齊宣王問道:“文王的園林有七十里見方,有這事嗎?”
孟子答道:“在文獻上有這樣的記載。”
宣王問:“竟有這么大嗎?”
孟子說:“百姓還覺得小了呢?!?
宣王說:“我的園林四十里見方,百姓還覺得大,這是為什么呢?”
孟子說:“文王的園林七十里見方,割草砍柴的可以去,捕鳥獵兔的可以去,是與百姓共同享用的。百姓認為太小,不也是很自然的嗎?我初到齊國邊境時,問明了齊國重要的禁令,這才敢入境。我聽說國都郊區之內有個園林四十里見方,殺了其中的麋鹿,就如同犯了殺人罪。這就像是在國內設下了一個四十里見方的陷阱,百姓認為太大了,不也是應該的嗎?”
三
齊宣王問曰:“交鄰國有道乎?”
孟子對曰:“有。惟仁者為能以大事小,是故湯事葛[1],文王事昆夷[2]。惟智者為能以小事大,故太王事獯鬻[3],勾踐事吳。以大事小者,樂天者也;以小事大者,畏天者也。樂天者保天下,畏天者保其國?!对姟吩疲骸诽熘跁r[4]保之?!?
王曰:“大哉言矣!寡人有疾,寡人好勇?!?
對曰:“王請無好小勇。夫撫劍疾視,曰:‘彼惡敢當我哉!’此匹夫之勇,敵一人者也。王請大之!
“《詩》云:‘王赫斯怒,爰[5]整其旅,以遏徂莒[6],以篤周祜[7],以對于天下?!宋耐踔乱病N耐跻慌蔡煜轮?。
“《書》曰:‘天降下民,作之君,作之師。惟曰其助上帝寵之。四方有罪無罪惟我在,天下曷敢有越厥志?’[8]一人[9]衡行于天下,武王恥之。此武王之勇也。而武王亦一怒而安天下之民。今王亦一怒而安天下之民,民惟恐王之不好勇也?!?
【注釋】
[1]湯事葛:詳見《滕文公下》第五章。葛,商的鄰國。
[2]昆夷:又作“混夷”,周朝初年的西戎國名。
[3]太王事獯鬻(xūn yù):詳見本篇第十五章。太王,即周部族首領古公亶父。獯鬻,即獫狁(xiǎn yǔn),當時北方的少數民族。
[4]于時:于是。引詩見《詩經·周頌·我將》,是一篇祭祀上天和周文王的詩。
[5]爰:于是。
[6]以遏徂莒:遏,阻止。莒,《詩經》作“旅”,指密人入侵阮和共的部隊。
[7]篤:厚,指增添。祜(hù):福。以上引詩見《詩經·大雅·皇矣》,這首詩主要寫文王伐崇、伐密的功績。
[8]“《書》曰”幾句:《書》見《尚書·泰誓》。
[9]一人:指商紂王。
【譯文】
齊宣王問道:“和鄰國交往有什么講究嗎?”
孟子回答說:“有。只有仁愛的人才能夠以大國的身份侍奉小國,所以商湯侍奉葛,周文王侍奉昆夷。只有有智慧的人才能夠以小國的身份侍奉大國,所以周太王侍奉獯鬻,越王勾踐侍奉吳王夫差。以大國身份侍奉小國的,是以天命為樂的人;以小國身份侍奉大國的,是敬畏天命的人。以天命為樂的人安定天下,敬畏天命的人安定自己的國家?!对娊洝氛f:‘畏懼上天的威靈,因此才能夠安定。’”
宣王說:“先生的話可真高明呀!不過,我有個毛病,就是逞強好勇。”
孟子說:“那就請大王不要好小勇。有的人動輒按劍瞪眼說:‘他怎么敢阻擋我呢?’這其實只是匹夫之勇,只能與個把人較量。大王請不要喜好這樣的匹夫之勇!
“《詩經》說:‘文王義憤激昂,發令調兵遣將,把侵略莒國的敵軍阻擋,增添了周國的吉祥,不辜負天下百姓的期望。’這是周文王的勇。周文王一怒便使天下百姓都得到安定。
“《尚書》說:‘上天降生了老百姓,又替他們降生了君王,降生了師傅,這些君王和師傅的唯一責任,就是幫助上天來愛護老百姓。所以,天下四方的有罪者和無罪者,都由我來負責,普天之下,何人敢超越本分為非作歹呢?’所以,只要有一人在天下橫行霸道,周武王便感到羞恥。這是周武王的勇。周武王也是一怒便使天下百姓都得到安定。如今大王如果也做到一怒便使天下百姓都得到安定,那么,老百姓唯恐大王不喜好勇了啊。”
四
齊宣王見孟子于雪宮[1]。王曰:“賢者亦有此樂乎?”
孟子對曰:“有。人不得,則非其上矣。不得而非其上者,非也;為民上而不與民同樂者,亦非也。樂民之樂者,民亦樂其樂;憂民之憂者,民亦憂其憂。樂以天下,憂以天下,然而不王者,未之有也。
“昔者齊景公問于晏子曰:‘吾欲觀于轉附、朝儛[2],遵海而南,放于瑯邪[3],吾何修而可以比于先王觀也?’
“晏子對曰:‘善哉問也!天子適諸侯曰巡狩。巡狩者,巡所守也。諸侯朝于天子曰述職。述職者,述所職也。無非事者。春省耕而補不足,秋省斂而助不給。夏諺曰:“吾王不游,吾何以休?吾王不豫,吾何以助?一游一豫,為諸侯度?!苯褚膊蝗?,師行而糧食,饑者弗食,勞者弗息。睊睊胥讒[4],民乃作慝[5]。方命[6]虐民,飲食若流。流連荒亡,為諸侯憂。從流下而忘反,謂之流;從流上而忘反,謂之連;從獸無厭謂之荒,樂酒無厭謂之亡。先王無流連之樂,荒亡之行。惟君所行也。’
景公悅,大戒于國,出舍于郊,于是始興發,補不足。召大師[7]曰:‘為我作君臣相說之樂!’蓋《徵招》《角招》是也[8]。其《詩》曰:‘畜君何尤?’畜君者,好君也?!?
【注釋】
[1]雪宮:齊宣王的行宮。
[2]轉附、朝儛(wǔ):均為山名。轉附,疑即今芝罘山。朝儛,疑即今召石山,在山東榮成東。
[3]瑯邪:山名,在今山東諸城東南。
[4]睊睊(juàn)胥讒:憤恨地互相埋怨。睊睊,因憤恨而側目相視的樣子。
[5]慝(tè):惡。
[6]方命:違背天命。方,違背。
[7]大(tài)師:即太師,宮廷樂長。大,同“太”。
[8]《徵(zhǐ)招》《角招》:徵、角,古代五音(宮、商、角、徵、羽)中的兩個。招,通“韶”。
【譯文】
齊宣王在雪宮里接見孟子。宣王說:“賢人也有在這樣的別墅里居住游玩的快樂嗎?”
孟子回答說:“有。人們要是得不到這種快樂,就會埋怨他們的國君。得不到這種快樂就埋怨國君是不對的;可是作為老百姓的君王而不與民同樂也是不對的。國君以老百姓的憂愁為憂愁,老百姓也會以國君的憂愁為憂愁;以天下人的快樂為快樂,以天下人的憂愁為憂愁,這樣還不能夠使天下歸服,是沒有過的。
“從前齊景公問晏子說:‘我想到轉附、朝儛兩座山去觀光游覽,然后沿著海岸向南行,一直到瑯琊。我該怎樣做才能夠和古代圣賢君王的巡游相比呢?’
“晏子回答說:‘問得好呀!天子到諸侯國去叫作巡狩。巡狩就是巡視各諸侯所守疆土。諸侯去朝見天子叫作述職。述職就是報告在他職責內的工作的意思。沒有不是正事的。春天里巡視耕種情況,對糧食不夠吃的給予補助;秋天里巡視收獲情況,對歉收的給予補助。夏朝的諺語說:“我王不出來游歷,我怎么能得到休息?我王不出來巡視,我怎么能得到賞賜?一游歷一巡視,足以作為諸侯的法度?!爆F在可不是這樣了,國君一出游就興師動眾,索取糧食。饑餓的人得不到糧食補助,勞苦的人得不到休息。大家側目而視,怨聲載道,違法亂紀的事情也就做出來了。這種出游違背天意,虐待百姓,大吃大喝如同流水一樣浪費。真是流連荒亡,連諸侯們都為此而憂慮。什么叫流連荒亡呢?從上游向下游的玩樂而忘返叫作流;從下游向上游的玩樂而忘返叫作連;打獵不知厭倦叫作荒;嗜酒不加節制叫作亡。古代圣賢君王既無流連的享樂,也無荒亡的行為。至于大王您的行為,只有您自己選擇了?!?
“齊景公聽了晏子的話非常高興,先在都城內做了充分的準備,然后駐扎在郊外,打開倉庫賑濟貧困的人。又召集樂官說:‘給我創作一些君臣同樂的樂曲!’這就是《徴招》《角招》。其中的歌詞說:‘畜君有什么不對呢?’‘畜君’,就是熱愛國君的意思?!?
五
齊宣王問曰:“人皆謂我毀明堂[1],毀諸?已乎?”
孟子對曰:“夫明堂者,王者之堂也。王欲行王政,則勿毀之矣。”
王曰:“王政可得聞與?”
對曰:“昔者文王之治岐也[2],耕者九一[3],仕者世祿,關市譏而不征[4],澤梁[5]無禁,罪人不孥[6]。老而無妻曰鰥,老而無夫曰寡,老而無子曰獨,幼而無父曰孤。此四者,天下之窮民而無告者。文王發政施仁,必先斯四者?!对姟吩疲骸羀7]矣富人,哀此煢[8]獨。’”
王曰:“善哉言乎!”
曰:“王如善之,則何為不行?”
王曰:“寡人有疾,寡人好貨?!?
對曰:“昔者公劉[9]好貨,《詩》云:‘乃積乃倉,乃裹糇糧[10],于橐于囊[11]。思戢用光[12]。弓矢斯張,干戈戚揚[13],爰方啟行’。故居者有積倉,行者有裹囊也,然后可以‘爰方啟行’。王如好貨,與百姓同之,于王何有?”
王曰:“寡人有疾,寡人好色?!?
對曰:“昔者太王[14]好色,愛厥妃?!对姟吩疲骸殴珌嵏福瑏沓唏R,率西水滸[15],至于岐下,爰及姜女[16],聿來胥宇[17]?!斒菚r也,內無怨女,外無曠夫。王如好色,與百姓同之,于王何有?”
【注釋】
[1]明堂:古代帝王宣明政教的場所,凡朝會、祭祀等重大典禮都在明堂舉行。
[2]岐(qí):地名,在今陜西岐山一帶。
[3]耕者九一:指井田制。九百畝的地,分為井字形的九區,每區各一百畝,外沿八百畝為私田,每戶各受田百畝。中間一百畝為公田,由八戶共同耕種,此即九分抽一的稅率,是孟子以為最理想的土地制度。
[4]譏而不征:只管檢查言行而不抽稅。譏,檢查言行。征,征稅。
[5]澤梁:捕魚的裝置。
[6]孥(nú):本意是妻子、兒女,這里指不連累妻子、兒女。
[7]哿(kě):可。
[8]煢(qióng):孤獨。
[9]公劉:周人創業的始祖,后稷的曾孫。
[10]糇(hóu)糧:干糧。
[11]橐(tuó):無底的口袋。囊:有底的口袋。
[12]思:發語詞。戢:和睦。用:因而。光:光大。
[13]干:盾。戈:平頭戟。戚:斧。揚:舉起。
[14]太王:即古公亶父,公劉的十世孫,周文王的祖父。他率領周部族由邰(今陜西武功)遷至豳(音bīn,今陜西彬縣、旬邑)。
[15]率:沿著。西:指豳邑以西。水:指漆水。滸:水邊。
[16]姜女:姜姓女子,指古公亶父的妻子太姜。
[17]聿來胥宇:指修建宮室之前察看地勢。聿,語助詞。胥,察看。宇,屋宇。以上引詩見《詩經·大雅·綿》。
【譯文】
齊宣王問道:“別人都建議我拆毀明堂,究竟是拆毀好,還是不拆毀好呢?”
孟子回答說:“明堂是施行王政的殿堂。大王如果想施行王政,就請不要拆毀它吧。”
宣王說:“可以把王政說給我聽聽嗎?”
孟子回答說:“從前周文王治理岐山的時候,對農民的稅率是九分抽一,對于做官的人是給予世代承襲的俸祿,在關卡和市場上只維持秩序而不征稅,任何人到湖泊捕魚都不禁止,對罪犯的處罰不牽連妻子兒女。失去妻子的老年人叫作鰥夫,失去丈夫的老年人叫作寡婦,沒有兒女的老年人叫作獨,失去父親的兒童叫作孤。這四種人是天下窮苦無靠的人。文王實行仁政,一定最先考慮到他們。《詩經》說:‘有錢人是可以過得去了,可憐那些無依無靠的孤人吧?!?
宣王說:“說得好呀!”
孟子說:“大王如果認為說得好,為什么不這樣做呢?”
宣王說:“我有個毛病,我喜愛錢財?!?
孟子說:“從前公劉也喜愛錢財。《詩經》說:‘收割糧食裝滿倉,備好充足的干糧,裝進小袋和大囊。緊密團結爭榮光,張弓帶箭齊武裝。盾戈斧鉚拿手上,開始動身向前方?!虼肆粼诩依锏娜擞泄?,行軍的人有干糧,這才能夠率領軍隊前進。大王如果喜愛錢財,就能想到老百姓也喜愛錢財,這對施行王政有什么影響呢?”
宣王說:“我還有個毛病,我喜愛女色?!?
孟子回答說:“從前周太王也喜愛女色,非常疼愛他的妃子?!对娊洝氛f:‘周太王古公亶父,一大早驅馳快馬。沿著西邊的河岸,一直走到岐山下。帶著妻子姜氏女,勘察地址建新居?!菚r,沒有找不到丈夫的姑娘,也沒有找不到妻子的男人。大王如果喜愛女色,能想到老百姓也喜愛女色,這對施行王政有什么影響呢?”
六
孟子謂齊宣王曰:“王之臣有托其妻子于其友而之楚游者,比[1]其反也,則凍餒其妻子,則如之何?”
王曰:“棄之。”
曰:“士師[2]不能治士,則如之何?”
王曰:“已之。”
曰:“四境之內不治,則如之何?”
王顧左右而言他。
【注釋】
[1]比:及,至。
[2]士師:獄官。
【譯文】
孟子對齊宣王說:“如果大王您有一個臣子把妻子兒女托付給他的朋友照顧,自己出游楚國去了。等他回來的時候,他的妻子兒女卻在挨餓受凍。對待這樣的朋友,應該怎么辦呢?”
齊宣王說:“和他絕交!”
孟子說:“如果您的司法官不能管理他的下屬,那應該怎么辦呢?”
齊宣王說:“撤他的職!”
孟子又說:“如果一個國家的治理得很糟糕,那又該怎么辦呢?”
齊宣王左右張望,把話題扯到一邊去了。
七
孟子見齊宣王,曰:“所謂故國者,非謂有喬木之謂也,有世臣之謂也。王無親臣矣,昔者所進,今日不知其亡[1]也?!?
王曰:“吾何以識其不才而舍之?”
曰:“國君進賢,如不得已,將使卑逾尊,疏逾戚,可不慎與?左右皆曰賢,未可也;諸大夫皆曰賢,未可也;國人皆曰賢,然后察之。見賢焉,然后用之。左右皆曰不可,勿聽;諸大夫皆曰不可,勿聽;國人皆曰不可,然后察之。見不可焉,然后去之。左右皆曰可殺,勿聽;諸大夫皆曰可殺,勿聽;國人皆曰可殺,然后察之。見可殺焉,然后殺之。故曰國人殺之也。如此,然后可以為民父母?!?
【注釋】
[1]亡:去位,去國。
【譯文】
孟子拜見齊宣王,說:“我們平時所說歷史悠久的國家,并不是指那個國家有高大的樹木,而是指有世代建立功勛的大臣。可大王您現在卻沒有親信的大臣了,過去所任用的一些人,現在也不知到哪里去了。”
齊宣王說:“我應該怎樣去識別那些真正缺乏才能的人而不用他呢?”
孟子回答說:“國君選擇賢才,在不得已的時候,甚至會把原本地位低的提拔到地位高的人之上,把原本關系疏遠的提拔到關系親近的人之上,這能夠不謹慎嗎?因此,左右親信都說某人好,不可輕信;眾位大夫都說某人好,還是不可輕信;全國的人都說某人好,然后去考察他,發現他是真正的賢才,再任用他。左右親信都說某人不好,不可輕信;眾位大夫都說某人不好,還是不可輕信;全國的人都說某人不好,然后去考查他,發現他真不好,再罷免他。左右親信都說某人該殺,不可輕信;眾位大夫都說某人該殺,還是不可輕信;全國的人都說某人該殺,然后去考查他,發現他真該殺,再殺掉他。所以說,是全國人殺的他。這樣做,才可以做老百姓的父母官。”
八
齊宣王問曰:“湯放桀,武王伐紂,有諸?”
孟子對曰:“于傳有之?!?
曰:“臣弒其君,可乎?”
曰:“賊仁者謂之‘賊’,賊義者謂之‘殘’。殘賊之人,謂之‘一夫’[1]。聞誅[2]一夫紂矣,未聞弒[3]君也?!?
【注釋】
[1]一夫:即“獨夫”,指眾叛親離的孤立者。
[2]誅:殺。誅是褒義詞,指合乎正義地殺。
[3]弒:弒是貶義詞,用于臣下殺死君王或兒女殺死父母。
【譯文】
齊宣王問道:“商湯流放夏桀,武王討伐商紂,有這些事嗎?”
孟子回答道:“文獻上有這樣的記載?!?
宣王問:“臣子殺他的君主,可以嗎?”
孟子說:“敗壞仁的人叫賊,敗壞義的人叫殘;殘、賊這樣的人叫獨夫。我只聽說殺了獨夫紂罷了,沒聽說臣殺君啊。”
九
孟子謂齊宣王曰:“為巨室,則必使工師[1]求大木。工師得大木,則王喜,以為能勝其任也。匠人斫[2]而小之,則王怒,以為不勝其任矣。夫人幼而學之,壯而欲行之,王曰:‘姑舍女[3]所學而從我。’則何如?今有璞玉[4]于此,雖萬鎰[5],必使玉人雕琢之。至于治國家,則曰:‘姑舍女所學而從我?!瘎t何以異于教玉人雕琢玉哉?”
【注釋】
[1]工師:管理工匠的長官。
[2]斫(zhuó):砍削。
[3]女:通“汝”,你。
[4]璞玉:在石中未經加工的玉。
[5]鎰(yì):二十兩為一鎰。
【譯文】
孟子謁見齊宣王,說:“建造大房子,就一定要叫工師去尋找大木料。工師找到了大木料,大王就高興,認為工師是稱職的。木匠砍削木料,把木料砍小了,大王就發怒,認為木匠是不稱職的。一個人從小學到了一種本領,長大了想運用它,大王卻說‘暫且放棄你所學的本領,聽我的’,那樣行嗎?設想現在有塊璞玉在這里,雖然價值二十萬兩,也必定要叫玉匠來雕琢加工。至于治理國家,卻說‘暫且放棄你所學的本領,聽我的’,那么,這和非要玉匠按您的辦法去雕琢玉石不可,有什么不同呢?”
十
齊人伐燕,勝之。宣王問曰:“或謂寡人勿取,或謂寡人取之。以萬乘之國伐萬乘之國,五旬而舉之,人力不至于此。不取,必有天殃。取之,何如?”
孟子對曰:“取之而燕民悅,則取之。古之人有行之者,武王是也[1]。取之而燕民不悅,則勿取。古之人有行之者,文王是也[2]。以萬乘之國伐萬乘之國,簞[3]食壺漿以迎王師,豈有他哉?避水火也。如水益深,如火益熱,亦運[4]而已矣?!?
【注釋】
[1]武王是也:指武王伐紂,取商之地而享有天下。
[2]文王是也:指文王三分天下有其二,卻仍臣服于商。
[3]簞(dān):盛飯的竹筐。
[4]運:轉換。
【譯文】
齊國人攻打燕國,大獲全勝。齊宣王問道:“有人勸我不要占領燕國,有人又勸我占領它。我覺得,以一個擁有萬輛兵車的大國去攻打一個同樣擁有萬輛兵車的大國,只用了五十天就打下來了,光憑人力是做不到的呀。如果我們不占領它,一定會遭到天災。占領它,怎么樣?”
孟子回答說:“占領它而燕國的老百姓高興,那就占領它。古人有這樣做的,周武王便是。占領它而燕國的老百姓不高興,那就不要占領它。古人有這樣做的,周文王便是。以齊國這樣一個擁有萬輛兵車的大國去攻打燕國這樣一個同樣擁有萬輛兵車的大國,燕國的老百姓卻用飯筐裝著飯、用酒壺盛著酒漿來歡迎大王您的軍隊,難道有別的什么原因嗎?不過是想擺脫他們那水深火熱的日子罷了。如果您讓他們的水更深,火更熱,那他們也就會轉而去求其他的出路了。”
十一
齊人伐燕,取之。諸侯將謀救燕。宣王曰:“諸侯將謀伐寡人者,何以待之?”
孟子對曰:“臣聞七十里為政于天下者,湯是也。未聞以千里畏人者也。《書》曰:‘湯一征,自葛始。’天下信之,東面而征,西夷[1]怨;南面而征,北狄怨,曰:‘奚為后我?’民望之,若大旱之望云霓也。歸市者不止,耕者不變,誅其君而吊其民,若時雨降,民大悅?!稌吩唬骸畯形液骩2],后來其蘇?!裱嗯捌涿瘢跬髦?,民以為將拯己于水火之中也,簞食壺漿以迎王師。若殺其父兄,系累[3]其子弟,毀其宗廟,遷其重器[4],如之何其可也?天下固畏齊之強也,今又倍地而不行仁政[5],是動天下之兵也。王速出令,反其旄倪[6],止其重器,謀于燕眾,置君而后去之,則猶可及止也?!?
【注釋】
[1]西夷:古時我國西方少數民族的泛稱。下文的北狄,是古時我國北方少數民族的泛稱。
[2]徯(xī):等待。后:王。
[3]系累:捆綁。
[4]重器:寶器。
[5]倍地:指齊國吞并燕國后,增一倍之地。
[6]旄(mào):通“?!保咐先?。倪:幼兒,指小孩。
【譯文】
齊國人攻打燕國,占領了它。一些諸侯國在謀劃著要救助燕國。齊宣王說:“不少諸侯在謀劃著要來攻打我,該怎么辦呢?”
孟子回答說:“我聽說過,有憑借著方圓七十里的國土就統一天下的,商湯就是。卻沒有聽說過擁有方圓千里的國土而使天下畏懼的?!渡袝氛f:‘商湯征伐,從葛國開始?!煜氯硕枷嘈潘?,當他向東方進軍時,西邊國家的老百姓便抱怨;當他向南方進軍時,北邊國家的老百姓便抱怨。都說:‘為什么把我們放到后面呢?’老百姓盼望他,就像久旱盼烏云和虹霓一樣。這是因為湯的征伐一點兒也不驚擾百姓。做生意的照常做生意,種地的照常種地。只是殺掉那些暴虐的國君來撫慰那些受害的老百姓,就像天上下了及時雨一樣,老百姓非常高興?!渡袝氛f:‘等待我們的王,他來了,我們也就復活了!’如今,燕國的國君虐待老百姓,大王您的軍隊去征伐他,燕國的老百姓以為您是要把他們從水深火熱中拯救出來,所以用飯筐裝著飯,用酒壺盛著酒漿來歡迎您的軍隊??赡鷧s殺死他們的父兄,抓走他們的子弟,毀壞他們的宗廟,搶走他們寶器,這怎么能行呢?天下各國本來就害怕齊國強大,現在齊國的土地又擴大了一倍,而且還不施行仁政,這就必然會激起天下各國興兵。大王您趕快發出命令,放回燕國老老小小的俘虜,停止搬運燕國的寶器,再和燕國的各界人士商議,為他們選立一位國君,然后從燕國撤回齊國的軍隊。這樣做,還可以來得及制止各國興兵。”
十二
鄒與魯哄[1]。穆公[2]問曰:“吾有司[3]死者三十三人,而民莫之死也。誅之,則不可勝誅;不誅,則疾視其長上之死而不救,如之何則可也?”
孟子對曰:“兇年饑歲,君之民老弱轉乎溝壑,壯者散而之四方者,幾千人矣;而君之倉廩實,府庫充,有司莫以告,是上慢而殘下也。曾子曰:‘戒之戒之!出乎爾者,反乎爾者也。’夫民今而后得反之也。君無尤[4]焉!君行仁政,斯民親其上,死其長矣。”
【注釋】
[1]鄒:周代的一個小國。哄:吵鬧。這里指交戰。
[2]穆公:指鄒穆公。
[3]有司:有關官吏。
[4]尤:責備。
【譯文】
鄒國與魯國交戰。鄒穆公問道:“我的官吏死了三十三個,百姓卻沒有一個為他們而犧牲的。殺他們吧,殺不了那么多;不殺他們吧,又實在恨他們眼睜睜地看著長官被殺而不去營救。到底怎么辦才好呢?”
孟子回答說:“災荒年歲,您的老百姓中年老體弱的棄尸于山溝,年輕力壯的四處逃荒,差不多有上千人吧;而您的糧倉里堆滿糧食,庫房里裝滿財寶,官吏們卻從來不向您報告老百姓的情況,這是他們不關心老百姓并且還殘害老百姓的表現。曾子說:‘小心啊,小心?。∧阍鯓訉Υ齽e人,別人也會怎樣對待你。’現在就是老百姓報復他們的時候了。您不要歸罪于老百姓吧!只要您施行仁政,老百姓自然就會親近他們的上級,肯為他們的長官而犧牲了?!?
十三
滕文公問曰:“滕[1],小國也,間于齊、楚。事齊乎?事楚乎?”
孟子對曰:“是謀非吾所能及也。無已,則有一焉:鑿斯池也,筑斯城也,與民守之,效死而民弗去,則是可為也。”
【注釋】
[1]滕:故址在今山東滕州。
【譯文】
滕文公問道:“滕是一個小國,處在齊國和楚國兩個大國之間。是歸服齊國好呢,還是歸服楚國好呢?”
孟子回答說:“到底歸服哪個國家好我也說不清。如果您一定要我談談看法,那倒是有另一個辦法:把護城河挖深,把城墻筑堅固,與老百姓一起堅守它,寧可獻出生命,老百姓也不離開。做到了這樣,那就可以有所作為了。”
十四
滕文公問曰:“齊人將筑薛[1],吾甚恐,如之何則可?”
孟子對曰:“昔者大王居邠[2],狄人侵之,去,之岐山之下居焉。非擇而取之,不得已也。茍為善,后世子孫必有王者矣。君子創業垂統,為可繼也。若夫成功,則天也。君如彼何哉?強為善而已矣。”
【注釋】
[1]筑薛:在薛筑城墻。薛國鄰近滕國,為齊所滅,齊人又將筑城于此,滕文公擔心齊國進逼滕國,因而恐慌。
[2]大:同“太”。邠(bīn):同“豳”,在今陜西旬邑西。
【譯文】
滕文公問道:“齊國要在薛地修筑城墻,我很害怕,怎么辦才好呢?”
孟子回答道:“從前,太王居住在邠地,狄人侵犯那里,他便離開,遷到岐山下居住。不是愿意選擇那里居住,迫不得已罷了。一個君主如果能施行善政,后代子孫中必定會有稱王于天下的。君子創立基業,傳給后世,是為了可以繼承下去。至于能否成功,那就由天決定了。您怎樣對付齊國呢?只有努力推行善政罷了。”
十五
滕文公問曰:“滕,小國也。竭力以事大國,則不得免焉,如之何則可?”
孟子對曰:“昔者大王居邠,狄人侵之。事之以皮幣[1],不得免焉;事之以犬馬,不得免焉;事之以珠玉,不得免焉。乃屬其耆老而告之曰[2]:‘狄人之所欲者,吾土地也。吾聞之也:君子不以其所以養人者害人。二三子何患乎無君?我將去之?!ミ摚饬荷絒3],邑于岐山之下居焉。邠人曰:‘仁人也,不可失也。’從之者如歸市?;蛟唬骸朗匾?,非身之所能為也?!牢鹑?。君請擇于斯二者。”
【注釋】
[1]幣:繒帛。
[2]屬:召集。耆(qí)老:指老人。
[3]梁山:在今陜西乾縣西北。
【譯文】
滕文公問道:“滕是個小國,竭力去侍奉大國,卻不能免除威脅,怎么辦才好呢?”
孟子回答道:“從前,太王居住在邠地,狄人侵犯那里。太王拿皮裘絲綢送給狄人,不能免遭侵犯;拿好狗良馬送給狄人,不能免遭侵犯;拿珠寶玉器送給狄人,還是不能免遭侵犯。于是召集邠地的父老,對他們說:‘狄人想要的是我們的土地。我聽說過這樣一句話:君子不拿用來養活人的東西害人。你們何必擔心沒有君主?我要離開這里了?!谑请x開邠地,越過梁山,在岐山下建城邑定居下來。邠地的人說:‘是個仁人啊,不能失去他啊?!冯S他遷居的人,多得像趕集市一般。也有人說:‘土地是必須世世代代守護的,不是自己可以做主的?!麄儗幩酪膊浑x開。請您在這兩種辦法中選擇吧?!?
十六
魯平公將出,嬖人[1]臧倉者請曰:“他日君出,則必命有司所之。今乘輿已駕矣,有司未知所之,敢請!”
公曰:“將見孟子?!?
曰:“何哉!君所為輕身以先于匹夫者,以為賢乎?禮義由賢者出,而孟子之后喪逾前喪,君無見焉!”
公曰:“諾?!?
樂正子[2]入見,曰:“君奚為不見孟軻也?”
曰:“或告寡人曰:‘孟子之后喪逾前喪?!且圆煌娨?。”
曰:“何哉?君所謂逾者,前以士,后以大夫;前以三鼎,而后以五鼎與[3]?”
曰:“否。謂棺槨衣衾之美也[4]。”
曰:“非所謂逾也,貧富不同也?!?
樂正子見孟子曰:“克告于君,君為來見也。嬖人有臧倉者沮[5]君,君是以不果來也?!?
曰:“行,或使之;止,或尼之。行止,非人所能也。吾之不遇魯侯,天也。臧氏之子焉能使予不遇哉?”
【注釋】
[1]嬖(bì)人:指受寵的姬妾或侍臣。
[2]樂正子:名克,孟子弟子。
[3]前以三鼎,而后以五鼎與:三鼎,用三個鼎盛供品。五鼎,用五個鼎盛供品。辦喪事時用三鼎是士禮,用五鼎是卿大夫之禮。
[4]棺:內棺。?。è纔ǒ):外棺。衣衾:裝殮死者的衣被。
[5]沮:通“阻”。
【譯文】
魯平公要外出,他所寵幸的近臣臧倉來請示說:“往日您外出,總是告訴有關的官員要去的地方?,F在車馬都已準備好了,官員還不知道您要去哪兒,因此冒昧請示?!?
魯平公說:“要去見孟子?!?
臧倉說:“您降低自己的身份主動去見一個普通人,是為什么呢?是認為他是個賢人嗎?禮義的事是由賢人做出來的,然而孟子為母親辦喪事比為父親辦喪事還隆重。您別去見他!”
魯平公說:“好吧?!?
樂正子入朝見魯平公,問道:“您為什么不去見孟軻呢?”
魯平公說:“有人告訴我說:‘孟子為母親辦喪事超過了為父親辦喪事?!晕也蝗ヒ娝?。”
樂正子說:“您所說的超過,是指什么呢?是指先前為父親辦喪事用士禮,后來為母親辦喪事用大夫之禮?先前辦喪事用三個鼎,后來用五個鼎嗎?”
魯平公說:“不是的,是指棺槨衣物的華美。”
樂正子說:“這不叫超過,是前后貧富不同的緣故。”
樂正子去見孟子,說:“我告訴過國君,他打算來見您的,寵臣中有個叫臧倉的阻止他,所以國君最終沒有來。”
孟子說:“行得通,是有某種力量促使它;行不通,是有某種力量阻撓它。行和不行,不是人力所能決定的。我不能被魯君信用,是天意啊。姓臧的小子怎能使我不被魯君信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