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亦早起干活，又站了許久的樁，早餓得前胸貼后背，只好壓著心中的亢奮，去伙房找了兩個粟米窩頭吃，癟癟的肚子，這才充實起來。

回到偏院，他短暫休息了會，便又擺開了架勢。

薛橫教授的這門樁功，名為“沉山樁”，取“勢沉如山”之意。站立時腳步自然向內，含胸拔背，氣落丹田，看似姿態隨意，但對肌肉筋骨的控制必須恰到好處。

“初學能站到一個時辰，便算入門。”

薛橫當時是這樣說的。

此時許亦自也是奔著這個目標而去，但只站了不到一刻鐘，就有些堅持不住，只好停了下來。

「沉山樁：1%」

古拙的文字在眼前浮現。

“雖然站的時間短，但果然有效！”

許亦欣喜地挑了挑眉，雖然只練了兩次，但也完成了從零到一的突破。

命格可以加快他修習的進度，甚至越是勤奮，加速越多。更重要的是，他可以看到自己修練的進度，也就能間接看出自己練習的方法是否正確，雖比不上名師親自指點，但總歸比自己沒頭沒腦地瞎摸索好得多。

許亦愈發意識到命格的強大。

對于武道，他也有了更多的信心。

日頭已上了高天，許亦站在院中，繼續練習沉山樁，累了便休息片刻，然后接著練。

“咯吱——”

正在不知道第幾次練習的檔口，有人推門走進院子里來。

“喲？練著呢？”

來的是個矮個子年輕人，瘦得猴也似。他名叫劉吉，同住這個偏院里，和許亦一樣，當初也是流民，被陸府帶進城里來的。

“嗯。”

許亦喉嚨里發出個音節。

他此刻雙股肌肉已經有些發顫，但仍在堅持，額上隱有汗珠泌出。

“哎，我說你干嘛這么拼啊？”劉吉搖晃著腦袋，說：“薛武師都說過，我們根骨不行了……”‘

許亦沒搭理他。

過得片刻，他終于撐不住，再一次坐到了地上。

“你看，你看，我就說嘛……”

劉吉臉上顯出果然不出我所料的神情，轉而又苦口婆心說道：“哎，就別費功夫了，現在這日子也挺舒坦的，有的吃、有的睡，何必搞得自己那么累呢？咱們這些人，跟那路邊上的野草似的，沒那么好的命哇！”

“命如野草，才更當堅韌不拔。”

許亦頭也沒抬地說。

有一句更嚴厲的話到了嘴邊，他忍著沒說出來——不咬牙去爭，便只能是命如野草了。

“……嗐！”

劉吉隱約聽出了許亦語氣中的不滿，討了個沒趣，轉身走開了。

就像許亦上輩子遇到過的那樣，將一個勤苦之人，放在一群整日懶散廝混的人中間，難免會招來些難以理解的目光、口無遮攔的言語。

不思上進，還見不得別人上進。

劉吉就屬于這種。

許亦不在意，所以也談不上生氣之類，只是無視了。

隨后的日子里，他愈發勤奮。每天無事便早早地睡覺，天不亮就起床，抓緊干活，然后將時間擠出來用在沉山樁的練習上。

這讓他小小地出了名。

陸府上下幾乎都知道，許亦是整個府里起得最早、干活也最快的人。

而他偷偷練武的事，也談不上是什么秘密了。沒有根骨、沒有武師指點的情況下，仍堅持不輟，也不知圖個什么。

私底下，便有人半是佩服、半是嘲諷地給他取了個綽號：

許倔驢。

就連府中的胡管家，都在年關前的某一天，親自來到他的住處，嚴厲告誡他：“你偷偷練武的事我懶得管，但你想天鵝屁吃，卻不要誤了本分，要是耽擱了手上的活，休怪我不講情面！”

許亦客氣地應了。

胡管家這才滿意離去，轉而又把平日里最懶散的幾個下人叫到跟前，狠狠訓斥了一頓。

“你們這群蠢材，要是有許亦三分勤懇，就用不著我如此操心，往后若再這般懶散，就給我滾出陸府去！”

這些事，許亦自然不知道。

仍是每日干活、練武。

屋檐下的水缸，倒映過一輪輪日升月落，盛過雨水，起過寒霜，接過飛雪，冬天里凍起厚厚的冰層，到次年春天時又化開來……

二月里的一天。

許亦站在偏院里，緩緩收起沉山樁的架勢。

「沉山樁：100%」

霎時間，一股熾熱的氣息，憑空生出，周游四肢百骸，最終融合進血肉骨骼中。

“成了！”

許亦清瘦的臉上，露出個笑容。

沉山樁的竅門、要旨，也一并融合進意識中，此刻他甚至無需可以去擺站樁的架勢，行走坐臥間，皆已經能契合沉山樁的要義。

樁功大成了。

“不枉這幾個月的辛苦……樁功練成，不知道能不能入得了薛武師的眼了？”

許亦想，大步往后方演武場的方向走去，臉上掛著連他都不自知的笑容。

路上遇見干活回來的劉吉，打了個招呼，擦身而過。

“傻樂個甚啊？”

望著許亦的背影，劉吉疑惑地撓了撓頭。

來到演武場。

十幾個護院學徒，正在場中站成一排，練習站樁。

薛橫手拿一根木棍，面無表情地在眾人面前來回踱步，若看到站姿稍有差錯的，便一棍抽在錯處，抽得學徒齜牙咧嘴，敢怒不敢言。

日頭已近中天，天氣雖不熱，但一個個練得雙股發顫，汗流浹背，卻也只能咬牙堅持。

“我的進度，比他們更快。”

許亦在遠處觀察片刻，得出結論。

沉山樁大成之后，得益于命格的玄妙，他對這門樁功的理解也極大提高。此時那些學徒站樁的模樣，在他看來，就有頗多不到位的地方了。

薛橫指點的，也正是這些錯處。

許亦在遠處默默看著，沒急著過去。

又過小半個時辰。

薛橫平淡說道：“好了，今天就到這。”

“終于完了！”

“呼……”

“累死我了……”

“……”

學徒們如蒙大赦，頓時作鳥獸散。

薛橫搖搖頭，負手離開。

這時候，許亦才連忙小跑過去，來到薛橫面前，深深一揖道：“許亦見過薛師。”

薛橫腳步頓住，看向他。

“什么事？”

這位中年男人面容黝黑，臉龐方正，自有一股極嚴肅干練的氣質。

許亦深吸了口氣，認真道：“想隨薛師習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