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我習武？”

薛橫上下打量著許亦，隨后卻只搖了搖頭：“當初你剛來陸府的時候，我看過你的根骨，不是練武的料子。”

許亦誠懇說道：“古人說勤能補拙，或許——”

“蠢人向來以此自欺。”

薛橫失笑道，見許亦似乎仍有不甘的模樣，他言語中便已有了嘲諷之意：“這一年來，我看你偷師倒是勤快得緊，那你不妨說說，可練出什么名堂來了？”

“……”

許亦自知理虧，無話可說。

但機會從不管你臉皮厚薄。為了能習武，他也顧不得那點所謂臉面了，當即深吸口氣，沉腰開步，擺開了沉山樁的架勢。

“還有幾分樣子。”

薛橫點點頭，隨意點評一句，但隨后他似乎發現了一些東西，眉梢微動，上下打量了許亦一番，接著繞著他慢慢踱步，仔細審視。

走完一圈，他臉上的嘲諷笑意已不自覺地斂去。

“倒也……”

薛橫張了張嘴，欲言又止，看了眼許亦平靜的神情，退到稍遠些的地方，端詳他的樁勢，臉上已顯出些許吃驚的神色。

‘難不成，當初看走眼了？’

這樣的想法從薛橫心底冒出來。

許亦此刻展現出來的沉山樁，落在他眼中，已近大成，以他自覺毒辣的眼光一時也未能挑出錯處來。

可他開始傳授樁功，才過多長時間？

許亦甚至都沒正經聽過自己授課，也未曾得到自己半句指點，就這么‘偷師’回去自己瞎練，就能練到這等境地，哪是什么根骨粗劣之人？

那些個被他親自教導的護院學徒，這會兒還天天挨棍子呢。

這樣想來，也只能是怪自己當初看走了眼。

但資質根骨，本就玄妙難言，他也只能是憑經驗看看骨骼、筋肉，來判斷是否適合習武，走眼……倒也正常。

如此一想，薛橫便也不覺尷尬了，看著許亦的目光中，已有了欣賞之意。

但他性格素來沉悶內斂，不慣于夸人，當下也只是收斂神情，又變回了淡漠疏離的模樣，只微微點了點頭。

“倒是個可造之材。”

許亦頓時高興起來，小心問道：“那……”

薛橫沉吟說道：“跟我習武可以，但你是陸府的人，此事還得由陸府來決斷。”

“多謝薛師！”

許亦露出喜色，深深一揖。

此事胡管家便可決斷，自己去找他就好，只是該怎么說才能讓他答應，還要好好想想。

正在這時候，薛橫卻又開口了。

“這樣吧，你跟我一起，我親自去找胡管家陳說。”

“好！”

頃刻之后。

陸府管家的院落中。

“讓許亦去做護院學徒？”

胡管家粗短的眉毛，擰成了疙瘩。

胡管家年近六旬，五短身材，又有些胖，蓄著幾縷短須，看著便是尋常富家翁的樣子。

他目光在薛橫、許亦身上，來回轉了幾趟，才遲疑說道：“護院學徒十二個人，已經足員，若是讓許亦也過去，恐怕……再者說，到時候他手上那份活計，一時也找不到人接替啊。”

許亦心中一沉。

薛橫卻斷然說道：“若是人數過多，薛某可以從學徒中剔除一個，讓他去做許亦的活便是。”

胡管家錯愕了一下。

他本意是不愿把許亦放到薛橫手底下去的。許亦做事勤快，有眼力見，雖然失了心想習武，但從未耽擱正事，便也由得他去。

他本以為，許亦只是求了薛橫，想去做護院學徒。但看薛橫這態度，是非得把許亦要過去不可？

莫不是真讓這小子，練出了什么名堂？

胡管家蹙眉不解。

但很快他的神情便舒展開，笑著說道：“既是薛師開了口，自然沒有不行的道理，至于學徒倒無須剔除哪個，我再去找個人，頂替許亦的活便是了。”

薛橫在武陵城也是小有名氣的武師，陸家花了大價錢，才請到他來訓練護院，陸府上下對他也是頗尊重的，胡總管也不愿因為這點小事，就得罪了對方。

說罷，他走到許亦面前，和藹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瞇瞇說道：“許亦啊，能跟著薛師習武，可是難得的機會，我早看你小子有天分，好好練！將來學成了，陸府定是不會虧待你的。”

許亦點頭稱是。

畫餅嘛，這我懂的。

……

從胡管家的院落出來，薛橫并未急著離開，而是轉身看向許亦。

“陸老爺邀我來府中傳授武藝，約期兩年，如今已過了一年多了。”

薛橫說道：“我知你常來旁聽，但錯過的時候也不少，肯定有些東西不甚了解，我簡要說一說，你好心里有個數。”

許亦認真道：“薛師請講。”

薛橫點點頭，便說起來。

“我這一脈，祖上便是武師，傳下來的乃是一門拳法，喚作‘撼山拳’，以拳法為主，兼有樁功及兵刃，在武陵城也算是小有名氣……”

“樁便是沉山樁，乃拳法之根基，練好了樁功，才使得好拳法，相較而言，真正的拳法套路反倒是次要。

“撼山拳雖算不得什么絕學，但練至大成，也可達武道后天境界。”

許亦連連點頭。

隨后他問道：“后天之后，可還有別的境界？”

“自然是有的。”

薛橫點點頭：“凡人武道一途，以‘先天’高手為頂峰，其下有‘后天’，更次之的話，就是尋常武夫了。”

“怎樣才算后天境？”

“皮肉筋骨，調用自如。”

“能有多大威能？”

“不使兵刃的話……二十人敵。”

“噢……”

許亦點點頭。

二十人敵，已經是極了不起的能力了。

只要不得罪官府，或惹到什么大的勢力，那江湖盡可去得。

這樣想了想，他忍不住問道：“那薛師您……是什么境界？”

“后天。”

薛橫微嘆了口氣：“這輩子，恐怕無望踏入先天境了……尋常武學，頂了天也就后天境界，只有能練出內勁的內練功法，才能達到先天、乃至化境宗師的境界。”

“我撼山拳雖也有兼修的內練功法，可惜我天資有限……”

說到這，他有些意興索然。

正因武道再無進境可能，他才將重心放在了開館收徒上，乃至是到陸府這樣的地方收費教授武藝。

“時候不早，得回武館去了，有什么不懂的，你再來問我。”

薛橫拍了拍許亦的肩膀，轉身離開。

“薛師慢走。”

許亦客氣說道，目送薛橫遠去。

就沖薛橫親自去找胡管家要人，許亦就對他頗為感激，更不用說后面還專門替自己解惑了。

倒是個面冷心熱的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