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格：勤能補拙」

「勤而習之，學必有成。」

……

古拙的文字浮現眼前，旋又湮滅在黑暗中。

……

深秋的后半夜，離天亮還有些時候。

許亦窸窸窣窣地穿好衣褲，摸黑起床。他沒點油燈，怕胡管家見了，又得責他不知節儉。

推開門，月沉西山。

整個武陵城，尚在清冷的月光里沉睡。

“嘩——”

許亦掬了捧檐下水缸里的涼水，拍在臉上，冰涼浸入皮膚，精神陡然振作起來。

他拿起掃帚，開始清掃院落。

陸府占地甚廣，前后數進，除了女眷所在的內院外，都由許亦打掃。此外，得閑了還要做些劈柴、挑水、跑腿之類的雜事。

“穿越一場，淪落為仆……”

那是三年前——即大魏元鼎九年的事了。

那一年，北地爆發妖禍，難以計數的妖物攻破邊軍防備，長驅直入，等朝廷組織起有效的反擊，已過了大半年。隨后，還有武道高手、修行者出手，才堪堪穩住頹勢。

其后兩年，饑荒、疫病接踵而起。

無數百姓舉家南逃，匯聚成規模浩大的流民，席卷過北地諸郡，沿路白骨盈野，千里無雞鳴。

許亦穿越過來，便裹挾在流民隊伍中。

他渾渾噩噩地跟著一路南下，終于在去年入冬前，來到了南邊的武陵郡。

彼時，北方博陵郡陸氏，也舉族南遷，在武陵城購置了宅院定居，府中正缺少仆役下人，便在城外流民中，挑了些年輕力壯的，以賤價購為仆役，帶進了陸府。

許亦僥幸被選中，算是有了條活路。

至今，已大半年了。

……

“嘩、嘩——”

竹制掃帚掃過地面，發出細密的聲響。東方的天邊，漸有魚肚白泛起。

若從高天俯瞰，便能看到整個陸府逐漸醒來，一個個的人們，仆人、主家，陸續地走出屋子，各自去做自己的事情。

而這時候，許亦已經將所有院落都清掃干凈。饒是眼下天氣漸冷，他身上也出了層細汗。

他將掃帚放回，去伙房看了眼，確認柴和水都夠，才快步去往陸府后院的方向。后院有塊頗大的空地，這會并沒有人在，他便在空地旁的回廊下安靜等待。

過了會，才終于有人到來。為首是一個中年人，中等身材，面容如鐵。

他身后還跟了十幾個年輕人，年紀大抵和許亦相仿，二十來歲模樣。

許亦精神一振。

他每日早早起床干活，便是為了騰出時間，在這里等他們。

——準確說，是等那個叫薛橫的中年人。

薛橫是武陵城有名的武師，前些日子，受陸家延請，來府上教授武藝。

跟著他學武的十來個年輕人，是與許亦一同賣身進陸府的，后來在陸府的授意下，由薛橫親自挑選出來，據說根骨尚可，學成之后便會成為陸府的護院。

而今局勢動蕩，富貴人家蓄養武夫的風氣倒也尋常。

許亦本想也跟著學武，可惜當初被薛橫下了個‘根骨粗劣’的評價，只好淪落為普通仆役了。

但他并不放棄。

一來，他還是流民的時候，曾親眼見過武道高手搏殺妖物，其兇悍的戰力給他留下了極震撼深刻的印象，心向往之。

二來，就算是護院學徒，每日也有單獨的伙食供給，學成之后每月更有四錢銀子的月例。而許亦這樣的普通下人，伙食一般不說，每日事情繁雜，月例也才二錢。

就算練不成什么武道宗師，但有些許本領傍身，總是好的。

誰知道未來怎樣？

所以他才每天早早做完分內的事，擠出時間來旁聽。起初他還有些忐忑，后來發現薛橫并不反對，才放下心來。但也只遠遠地聽、看，記在腦子里，然后回住處練習，沒有靠得太近。

薛橫大度不計較，自己卻要曉得分寸。

“今天接著講樁功——”

空地上，薛橫已經開口了，冷冽的目光掃過面前的一幫年輕人，平靜說道：“樁功是武道之根基，你們千萬輕忽不得……沉山樁說來簡單，但想練好，卻是水磨工夫……”

便擺開架勢，演練起來，一邊講解其中關竅。

年輕人們都認真看著。

許亦站在遠處的回廊下，看得也極認真、細致，生怕錯過半點細節。

約摸半個時辰，薛橫結束了演示和講解，讓學徒們自行練習，他在一旁監督、糾正。

許亦這才轉身離開。

回到偏院，他就站在院中練了起來。動作上的記憶并不精確，他也只能循著薛橫講解的要旨，慢慢調整姿態，盡可能地往那上面靠。

站樁看似簡單，但短短片刻，許亦就感到有些撐不住了，大腿、腰背、手臂，肌肉都因長時間的用力顫抖起來。

“果然是個水磨工夫……”許亦咬牙想著。

這般又過了好一會，他才終于撐不住，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連一刻鐘都不到。

許亦坐在地上，揉著酸軟的大腿，正在這時候，他忽地看到眼前迸出一點金光，還沒等他反應過來，那金光倏然崩散，進而匯聚成兩行古拙的文字，浮現在視野中。

「命格：勤能補拙」

「勤而習之，學必有成。」

“……”

許亦愣在那里。

他愕然想起，這不是早上夢里出現過的嗎？

只是醒來后他就幾乎忘了，此刻看到那些文字，才又想起。而此刻，不單有文字浮現在眼前，文字所蘊含的信息，也以某種玄妙的方式融入到他腦海中，被他所理解。

——只要足夠勤奮，便什么都能學會。

“……”

許亦眨了眨眼。

兩年前，他被老天爺隨手薅過來丟進流民堆里，跟著流民們吃草根、扒樹皮果腹，好歹活了下來，卻又淪落為奴仆賤籍。如今，終于想起給可憐的穿越者一點金手指了？

“勤能補拙……”

許亦終于意識到，自己遇到了怎樣了不得的東西。

有了這命格，就算他根骨粗劣，但只要勤奮練習，就能跟上薛橫手底下其他護院學徒習武的進度。

甚至……超過。

等學成之后成為護院，每月有四錢銀子的月例，說不定還會有其他的收入，到時候就算是想花錢贖身也并非妄想。

更重要的是——

有功夫在身，便是有了安身立命的本錢！

想到這些，許亦不自覺地激動起來，暗自攥緊了拳頭。

努力便有收獲。

沒有比這更公平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