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瘸子，你快點！”一個卷著褲腿，光著腳的女孩站在樹枝上，手里拿著根長桿子，朝樹枝下喊著。

“來了！來了！小姑奶奶，你別催了”一個男人在樹下應道。那聲音宛如用小刀劃過琉璃，當真是尖銳刺耳。

樹下一個男人拖著左腿走了過來，頭發勉強蓋過了耳朵，懷里抱著個籮筐，還提著個竹夾子。

見瘸子走近，樹上的少女輕喝了一聲：“瘸子，你撿快一點！我們好回去吃饔食，我肚子餓了！”

手里的桿子輕輕在樹上敲打，一顆顆毛栗子如下雨一般從樹上掉了下來。瘸子在地上一顆顆撿起，往籮筐里裝去。

見這棵樹上的栗子打了個干凈，女孩直接從樹上跳了下來，扭身抱住樹干往下滑，穩穩地落在了地上。瘸子見了，拖著瘸腿就走到女孩邊上，一把抬起了女孩的右腳，放到自己懷里，一手從地上撿起草鞋，嘴里罵罵咧咧的：“說了多少次了，地上都是栗子殼。讓你別脫鞋別脫鞋，就沒聽過話。”

女孩沒等瘸子為自己穿好右腳的鞋，直接抽了回來，左腳隨便套上鞋，一手勾著鞋跟，單腳跳了跳嘴里嘟嘟囔囔地：“我怎么就撿了個這么個人，花我的金不說。天天嘮嘮叨叨地跟我哥哥一樣。”

女孩卻是沒見到瘸子聽見這話時，宛如觸電一般，渾身顫抖了一下，神色復雜。

陽光下，細細看瘸子，雖然滿面胡髭，頭發凌亂。但熟悉的肯定能認出來。

這就是失蹤了三個月的唐蛟！

走在小路上，背著背簍，看著前頭蹦蹦跳跳沒心沒肺的女孩，唐蛟心里五味雜陳。

無巧不成書，這撿了自己的女孩居然是王渝光的妹妹王渝曦。唐蛟不知道自己該以一個什么樣的態度去面對這個女孩，也不知自己該如何對待這個與政兒一般大的女孩。再加上唐蛟受了傷，這地又太過于偏僻，唐蛟一時也不知往哪去。

唐蛟是半個月之前醒的，醒過來面前就坐著這個女孩，拿著半截貝殼往自己嘴里灌藥。回想起這個女孩見自己醒過來時兇神惡煞的模樣，唐蛟就有點想笑。

說唐蛟花光了她的金，一定要讓唐蛟留下來給她做苦力。其實所謂的苦力，不過就是撿栗子剝栗子。

唐蛟知道自己傷的有多重，現在出來膝蓋傷重的左腿，這小地方的大夫不好治。其他地方都恢復的不錯，就這嗓子被海水泡壞了，一時半會兒也養不好。

自己不知怎么的，居然直接跨過渤海，飛到了平闊。

事情還得從三個月前說起。

王渝曦本是燕國帶方人，東海發了龍吸水。所幸離平闊一帶還較遠，沒有太大的傷亡，大多都是齊國糟了殃。

但因為這龍吸水，損毀了不少貨船。許多貨物便隨著海水過了東海渤海，飄到了燕國的海邊。為此，產生了一種新興職業，名喚撿海人。即在岸邊撿被海浪沖上來的貨物，轉賣以此牟利。也有一部分膽子大的，把沖上來的尸體撿上來，再從家屬手里要一筆賞金。

這帶方鄰著平闊，王渝曦便成了諸多撿海人中的的一員。

只可惜，年紀太小，雖然靈敏，但是力氣不足。看見了很多好東西，都讓一些潑皮強行搶去了。

最后，在海里看見了一個渾身是血手里緊緊抱著摔的不成樣子的海豬。一人一豬隨著海水起起伏伏。

王渝曦以為是個死人，本來沒想管，結果迷迷糊糊好像聽見了呼救聲。貼近一聽，卻沒了聲響，卻是王渝曦幻聽了。細細一聽，卻聽見了唐蛟微弱的呼吸聲……

醒了半個月，這一段故事唐蛟聽了不下二十遍。

每一次說到這，王渝曦都要掐著腰，故作成熟地嘆道：“你可真是命大，若本姑娘沒有幻聽，你這條小命可就沒了。”

唐蛟心里卻總是想到不落號的那群朋友，肯定是他們在保佑自己。

唐蛟也沒想到，自己迷迷糊糊夢見的秦沐蓉居然是一只海豬，但也多虧抱住了這只海豬，給自己做了肉墊，要不然就這么摔下來，不死也得殘。

這后來，王渝曦做了個板子，用繩子掛在肩頭。硬是把唐蛟從平闊拖到了帶方。

這也是唐蛟不知如何對待她的原因。雖說這兩地相隔不遠，就是鄰村。但也足有三十里，唐蛟沒辦法想象一個七八歲的孩子是怎樣拖著百來斤的成人走了這么遠的。

……

下了山，山下就是王家。這些年王渝光也掙了不少錢，這王家院子倒拾掇了挺不錯。

王家兄妹自幼無父無母，王渝曦又使不慣丫鬟仆人，諾大的院子平常就他們兩人住，若是王渝光出海，這院里就只剩下王渝曦一個人了。

普通人的生活其實沒有貴族涼風有信秋月無邊。沒人有閑工夫去折騰一些于己于人無利的事情，仿佛生來就是吃苦的。

這王渝曦不過七歲，王渝光一出海就得擔起家里所有的家務。不過隨便吃了兩口煎餅，就又拽著唐蛟剝栗子去了。

把栗子平鋪在地上，兩人穿著厚木屐在上頭踩著。用鞋踩住一頭，再用手上的木棍在另一邊一撐。滿是刺的栗子殼就能打開了。

王渝曦一邊踩著，一邊說：“瘸子，你說我哥哥是不是給我找嫂子去了。說好八月歸，現在都十月廿二了，還不回來。真不怕他妹妹餓死啊！”

唐蛟頓了一頓，王渝光肯定回不來了。

那日在海上，唐蛟親眼看著王渝光被木板砸了出去，半個腦袋都癟了下去。其他人……

“喂！瘸子！”唐蛟正想的出神，忽的被王渝曦給喝醒。回過神來，卻是見王渝曦一臉不愉地看著自己，“說好了不許胡思亂想，你看看你臉都扭成什么樣子了！”

唐蛟糾結了許久，這孩子只知道自己的哥哥去了薊都，還不知王渝光也出海了。若是讓她知道自己相依為命的哥哥……

唐蛟看著王渝曦，一字一頓地說到：“你做我妹妹吧！”

王渝曦愣了一下，拿著手里的竹竿就敲在了唐蛟背上：“你是我撿來的仆人誒，擺正自己的位置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