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酷暑，牛首水里大批玩水的漢子。這群漢子不著寸衫，就掛著個兜襠布就噗通噗通往里下餃子。

也不怕走光。在游船上的唐蛟看見兜襠布，撇了撇嘴。松松垮垮的兜襠布不僅不貼身，還磨得慌。唐蛟實在是接受不了，早早讓裁縫給做了平角內褲，這股風刮遍了身邊的每一個人。就算是穆娜，也紅著臉過來問過唐蛟內褲怎么做。

這牛首水水質清澈，沒有異味。也幸好牛首水沒與城里地下水相接，附近也沒人居住。否則若像漳水滏水那般，天天有人在里頭涮洗廁桶，水里滿是黃白之物，濁臭不堪。

若這是條糞水河，那些戲水的人會不會吃了滿嘴。

唐蛟滿是惡意的想到，兩手卻在不停地翻動燒烤爐上的肉串。

一旁的趙政眼睛早就直了，看著唐蛟手里的肉串不停地咽口水：“師父，我聞見肉香了，應該能吃了吧！”

“快了快了，別急。”唐蛟往肉串上撒了一把辣椒粉：“這五花肉串急不得，得用小火慢慢把油脂逼出來，這樣吃起來才不膩。調料也不能一次性給足了，要不然吃起來發苦。”

說著說著，唐蛟又撒了一把椒鹽，激起了一團火，隨手用肉串撲滅了。見五花肉只是滋滋作響，油水不再成滴落下，便把肉串遞給了趙政：“能吃了！”

趙政接過肉串，學師父的樣子。把烤肉用菜葉卷了，沾了沾醬料，整個塞進了嘴里。嘴里塞得滿滿當當，兩眼瞇了起來。

五花肉的肉香，混上調料的香氣，再加上果木的煙熏味、菜葉的脆甜。趙政一時間想不到用什么詞來形容這種復雜的味道，但的的確確能讓人恨不得把舌頭都一起吞下去。

“關關雎鳩，在河之洲。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參差荇菜，左右流之。

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

悠哉悠哉，輾轉反側。

……”

河面上突然傳出了女子悠揚婉轉的歌聲。如黃鶯出谷，沉魚出聽。唐蛟滿腦子只剩了一句話：間關鶯語花底滑，幽咽泉流冰下難。

抬起頭，一艘白帆小船在河岸那頭與自己的游船遙遙相望。

一眼，世間再無他人。

小船上，一女子著了一身綠衣，頭發簡單地向后盤起，沒有什么裝飾，只簡單地插了一根木棍。

再往下看，有詩云：手如柔荑，膚如凝脂，領如蝤蠐，齒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唐蛟愿意用世間所有美好的詞語來形容這位女子，一切的一切都砸進了唐蛟的心底。

只一笑，心化了，世界醉了。

“彩！”唐蛟忍不住，大聲喝彩道。剛喊完，又覺得自己孟浪了。趕忙搜心刮底想找首歌同女子相配，卻發現自己實在不懂這時代的音律，也不會唱一首關于這個年代的歌曲。

唐蛟想了半天，咬了咬牙，走上船舷，清了清嗓子，抬頭望天。

“天已暮，月如初。

千里江川任我飛渡。

歌聲住，人環顧。

邀月同宿青山深處。

歷經千辛萬苦，

只為換你芳心如故；

熱血盡化塵與土，

只為博你嫣然一睹。”

唱完之后，唐蛟負手而立。盡可能的想擺出一副藐視群雄的高人模樣。只可惜身上滿是煙火熏燎的圍裙，看上去只像個伙夫。

但這歌聲確是沒得挑剔，聲音清越。詞曲雖有些怪異，詞兒也盡是些大白話。但確是大氣。千里江川任飛度，好大的口氣，好狂的男子。女子眼里閃過一絲光亮。聽到后頭，卻忍不住罵了一嘴：登徒子。對女子，哪有如此直白之話。

但這女子卻對游船上之人更加好奇了。雙手握著竹竿，輕輕一撐，帆船劃了道弧線，就朝著游船駛了過去。

唐蛟見女子駛船過來，連忙放下船側的踏板供女子上船。姬叔本想阻攔，見女子腿下虛浮，不像是習武之人。背后腰間松松垮垮，也沒有攜帶兵刃，也就隨唐蛟了。

姬叔視唐蛟為子侄，這么多年見唐蛟沒有娶妻納妾之意。早就焦急不堪了，若此次能討個媳婦回家，姬叔自然欣喜。

那女子劃船到踏板邊，也不多說，踏上踏板就上了船舷。

見了唐蛟，那女子右手壓左手，行了個禮：“小女子秦氏沐蓉，見過先生。”言語間落落大方，無半點畏懼。說話也自然，沒有當今那些人的俗氣，仿佛離了之乎者也就說不得話了。

唐蛟對秦沐蓉又高看了幾分，也拱拱手：“我叫唐蛟。那邊吃肉串的孩子叫趙政，是我徒弟，也是我兒子！”又指了指姬叔：“這位是我家族叔！”

秦沐蓉點了點頭，算是見過趙政；面向姬叔，卻是右手壓左手平措至左胸前，右腿后屈，屈膝，低頭，行了個大禮

見長輩行大禮。姬叔對秦沐蓉更加滿意了。

秦沐蓉轉向唐蛟，道：“先生是那孩子的先生？先生想必也是一位才子吧！不知公子都授些什么？”

唐蛟搓了搓鼻子：“才子說不上。教授些什么……天文地理，詩詞歌賦，萬事萬物的規律，我都教！”

秦沐蓉本來對唐蛟已是有所好感，聽這話，瞬間好感全無。不知哪來的登徒子，這幾乎是吹胡話說自己無一不知了。秦沐蓉啊秦沐蓉，你哪根筋搭錯了，上這艘賊船？

心里這般想著，面上卻不動聲色：“哦？那先生真是大才了。那不如先生用這大江作首詩，讓小女子拜讀拜讀！”

姬叔聽出了秦沐蓉話里的譏諷，但也十分好奇，他從未聽過唐蛟作詩，這次能見識見識也是極好。

唐蛟自然也聽出了譏諷，面上只微微一笑，看向滾滾江流，朗聲道：

“大雨落幽燕，

白浪滔天，

邯鄲城外打魚船。

一片汪洋都不見，

知向誰邊？

往事越千年，

武王揮鞭，

東臨碣石有遺篇。

蕭瑟秋風今又是，

換了人間。”

“蕭瑟秋風今又是，換了人間……”秦沐蓉喃喃道。好漂亮的長短句，好雄渾的換了人間。遣詞造句合轍押韻無一不是上佳。

七國爭霸，比起千年前的大周可不是換了人間嗎？

只是正值盛夏，這蕭瑟秋風從何談起。但用其他詞，卻無一能有此雄渾之感。

姬叔也是目瞪口呆，這唐蛟居然真有詩才！

秦沐蓉琢磨了半天：“世兄大才，沐蓉拜服。只是這武王有遺篇，是何文？”

“這已是近千年以前，文章早已遺失在了漫漫長河里，我也是閱古籍時見有此一說。”唐蛟早就想好了措辭。而且聽稱呼改變，知道秦沐蓉已經對自己有所改觀，當即又問道：“秦姑娘孤身一人，又不像駕船出游……”

唐蛟沒問完，秦沐蓉就打斷了：“嗯……嗯……我本來是想去牛首水下游采草藥的，路過這聞到了……聞到了點肉香。”秦沐蓉狡黠地看了看唐蛟：“一時嘴饞，又不知從何說起，便唱了支歌，想看看能不能引起世兄的注意。沒想到，真的可以。”

說到這，秦沐蓉捂嘴咯咯笑了起來。

好嘛，本以為是自己找了個妹子。沒想到是妹子先看上自己的肉了。

唐蛟看了一眼肉串，自己的魅力比不上一串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