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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鎖國

1979年9月27日

兩三天前,我在書店購買了加拿大的地圖。這和我平常看慣的日本地圖非常不同,因此頗為訝異。這張加拿大地圖是由一家名曰國際地理(Geographic International)的公司所出版,大概是加拿大到處都買得到的普通地圖,所以對你們加拿大人一點也不稀奇吧。

我對這張地圖感到訝異的是,地圖的主要部分——占最大篇幅印出的部分,并沒有展現加拿大的整個版圖,連東北地區加拿大領土在何處結束也沒有標示出來。對這種可以放在口袋里帶著走的地圖來說,或許加拿大真的太大了。如果有個加拿大人也和日本人的想法一樣,他在出版加拿大的地圖時,我想他會依照比例尺的比例制作出容納整個加拿大的地圖。

這張加拿大地圖的另一個特色是,在下方,也就是南方部分清楚地標示出邊界。這種邊界線的概念是日本人所沒有的,因為日本人從未有越過邊界的體驗。

日本人始終抱有一種感覺,認為自己一直住在并且也能繼續住在自己金甌無缺的土地上。在這塊固若金湯的土地上,日本人往往覺得若要走出國境之外就必須抱定決心,只要身處日本便不用害怕會突然遭到外國人的攻擊。這是日本人的一般體驗且心照不宣的前提之一,只是很少在日本人日常生活的思考方式中顯現出來。我們可以把日本人思考方式的此一層面稱為“鎖國性”。

除了從先天上視為國土的土地,獲得安心感的保證之外;從文化上來說,日本人始終認為,日本被遠遠隔離在世界較先進和較普遍的文化之外。這種意識形成一種自卑感,深植在日本人內心的潛意識中。這也是能激起日本人好奇心與學習力的原因,使日本人擁有一股吸收外界新知的沖動。

日本處于較日本文化普及的中國文化之邊陲地帶,中國文化是經由朝鮮流傳到日本。另一種源于印度的跨國文化,則是經由中國流傳到日本。最后,1543年,葡萄牙海難船員把火繩槍帶到日本的種子島,源于歐洲的另一種普遍性的文化始傳進日本。

這種情況也反映在街頭賣藝的世界里。平安時代以來,我們有太夫、才藏這種一搭一唱表演歌舞和對白的傳統。每年年初,這樣的一組藝人便造訪宮廷,預言新的一年會帶來各種好運。接著他們就去拜訪老顧主,表演同樣的技藝。隨著時代的推移,這種表演變得帶有滑稽的性質,持續至今。日俄戰爭后,大眾社會已在日本產生,新的大眾文化也應運而生,太夫、才藏這種“萬歲師”[1]的組合便躍上舞臺,經由唱片、廣播、電視等媒體成為現今最受歡迎的娛樂節目之一。我們可以把這種民藝視為各自擁有不同之復合人格的“太夫”和“才藏”間,長達一千多年來的漫長對話。

其起源可以追溯到有文字記載以前。根據折口信夫開拓的民俗學式的日本文學的研究指出:日本娛樂表演的最初形態,始于招待貴賓舉行酒宴時的余興。[2]在這種宴會上表演的即興技藝,是以遠方來的貴客和沒有受過文化洗禮、不諳儀節的土地神相會為本,不斷推衍而成。其中有沖突、對立,最后以遠來做客的神明勝過土地神而告終。這種情節與當時中央政府和地方豪族間的關系相呼應。倘若再配合中央政府派任的地方知事,擅于中國式的文章或擁有中國的古典教養,我們就可以在這種對話中,看見中央文化與當地本土文化的交會。在日本,形式完整的文化難以避免的是外來文化;非固定形式的日常文化則為本土文化。在兩者交會的場面中,能言善道者是外來文化的代表;沉默寡言者是本土文化的代表一。還有種表現,即說話流暢的是身著宮廷式服裝、儀態端正的人物;沉默卻偶爾出聲應和的則是穿著本土服裝的人。不久一,個戴著愁眉苦臉的面具的男人出場了,那原本是扮演土地神角色的人所戴的。愁眉苦臉的面具很快就換上火男面具。[3]說到火男面具或許大家一時難以理解,我曾經在英國的旅游書中,看到一個英國男子在最會變臉的比賽中勝出的照片。他先把所有的假牙取下來,然后讓自己的臉有如橡皮般柔軟,再做出愁眉苦臉的表情。這張照片讓人想起日本宗教儀式中跳舞的人戴的火男面具。

以邏輯的一貫性試圖說服他者的人,大都是根據外來文化的脈絡進行;向對方訴諸心性氣氛的人則依本土文化的脈絡進行,以達到說服的目的。粗略地說,這種二分法已經在日本的精神史與文化史中存在一千多年了。

跳過一千年,回到我們現在的主題——戰爭時期日本的思想史吧。伊藤整是優秀的知性主義派作家,在20世紀30年代,受到詹姆斯·喬伊斯(James Joyce)等西歐心理主義文學影響,以身兼詩人、小說家和評論家而聞名。他跟被捕后遭拷問致死的無產階級文學代表性小說家——小林多喜二念同一所學校。個性謹慎的伊藤整始終小心地避免與左翼政治扯上關系。他受到喬伊斯及馬歇爾·普魯斯特(Marcel Proust)的影響,運用意識流的形式寫下具有新心理主義技巧的小說,這個寫作實驗在中日戰爭期間持續進行著。但是日本和美國爆發戰爭時,他在1941年12月,在報紙上發表了一篇題為《我的知識階級——為了不讓這感動消退》的雜文,翌年又在同一家報紙發表題為《戰爭的文學》的評論。[4]

《我的知識階級——為了不讓這感動消退》一文,描述他擔任英語教師時期,在日本模仿英國人和美國人而耗費了半生,為內心郁積的自卑感找尋出口,至今才得以驅逐這種自卑感云云。在《戰爭的文學》一文中,他主張不存在所謂的個人,只有美國人或日本人,文學應該描寫所謂的日本人或美國人,也就是描寫這兩國的國民。戰爭結束后,伊藤慢慢從戰后的挫敗感中恢復自我,也自覺到在戰爭期間自己文學作品所展現出的愚蠢面向,1958年寫出的《泛濫》為其巔峰大作。《泛濫》反映出主角隨著社會地位的上升,而改變想法的存在狀態,宛若是一種對照戰后時代的“轉向小說”。

戰爭結束后,伊藤將D.H.勞倫斯(D.H.Lawrence)的小說《查泰萊夫人的情人》(Lady Chatterley's Lover)翻譯成日文,卻因為翻譯這本書而招致被判猥褻罪。雖然最后被判決有罪,但在審判的斗爭中,他成功地編織出一種表演理論——亦即人們可以借由能被當代人接受的形式,來批判現存的秩序。他用向往無秩序的生命,和欲使整個社會成員置于政黨中央委員會命令下的組織,這兩者對照性的圖式來分析文學的生態。他心懷這樣的想法,努力撰寫明治以后的《日本文壇史》,但未能完成這部巨著就去世了。[5]

通過伊藤整的一生與著作,我們既可以見到自由主義轉向的事例之一,也可以在戰后時代從轉向回復的過程中,看到自古以來的街頭技藝的復蘇。

有關日本人時而明顯、時而隱蔽,并在心中持續發酵一千多年的文化自卑感,在此暫時打住。如果我們的目光更明確地移向政治的領域,就會遇到源于國家的孤立——鎖國性的問題。

在日本漫長的歷史中,也曾遭受過外國勢力的侵略。那就是發生在1274年和1281年的蒙古侵略。在長達一千年的期間內,日本遭受到外國侵略只有兩次:一是蒙古攻登九州之役,另一次是1945年聯軍的登陸沖繩之戰。也就是說,一千年來只發生過這兩個戰例。對波蘭民族和德意志民族的歷史而言,在民眾記憶深處或潛意識中,至今仍殘存著害怕外國人越境侵略的恐懼;與此相比,日本人除了在十五年戰爭后期之外,被外國人侵略的恐懼并沒有那么強烈。

四周環海和四周被畫上國界線的陸地情形完全不同。四面環海,意味著即使自己不努力促成民族的統一,也可以得到大自然的賜予。住在四周環海的島民,使用相同的語言,借由同類形態的符號體系結合在一起,使生活在這島上的住民們有一種全是遠親的感覺。鎖國政策雖然實施于1639年,卻也為少數荷蘭人、中國人和朝鮮人留下往來的通路。但是,鎖國令更強化了此后二百年間,日本人早已存在的自我封閉性。1854年形成的開國并未去除這種自我封閉的特質,這種特質也成為至今日本民族的主要特征之一而留傳下來。這種現象經常出現在著名的自由主義經濟學者小泉信三的戰時日記中。《海軍主計上尉小泉信吉》(1966)這本日記,是他在其子小泉信吉戰死后,為了紀念兒子的生涯于戰后出版的。他自己經常引用這本日記。太平洋戰爭方興未艾之際,小泉信三寫下這場戰爭所帶來的災厄。在書中,他用戰歿者的軍階身份——海軍上將山本五十六,以及許多海軍軍官和士兵等,加以區別敘述。由此看來,即使在私人日記中,小泉信三的想象力也沒有超越日本人的局限。這種現象若跟小泉信三年輕時留學英、美,以身為具有國際視野的經濟學者而聞名的事實綜合觀之,就更值得注意了。日本戰敗后,他成了皇太子[6]教育上的輔佐者,提議皇太子與平民的企業家之女聯姻,借此把皇室包裝得符合戰后的民主時代。這場婚禮借由電視的轉播讓更多人民得以參與,拉近皇室與日本一般市民的家庭生活氣氛。由于導演這場傳媒廣為報道的婚禮,小泉信三帶給日本人極大的影響,其影響力甚至超越戰后所有的意見領袖。他將日本的皇室連接到歐美的舞臺。然而一,旦被投入戰爭的危機中,就連在戰前和戰后都能具有國際視野的日本人,也失去了超然獨立的形象。[7]

在加藤周一與賴克(Michael R.Reich)和利夫頓(Robert Jay Lifton)合著的《日本人的死生觀》(1977)中,以眾所周知的“四十七士”[8]歷史事件為例,解析日本文化的特質。這個發生在1702年,47名浪士為主公報仇雪恨而殺死貴族的故事,在此后三百年間無數次被搬上舞臺,或在說書場演述,或寫成小說,時至今日還被拍成電影。根據加藤的“診斷”,這個武士集團的領導者充滿卓越的知性,也為實現最初擬訂的舊主復仇計劃獻上他所有的想象力。該集團的目標在行動伊始就已固定,集團本身的知性僅用于如何保持集團的團結,以及如何朝著最初設定的目標進行,根本不曾用來修正最初的目標。[9]

“四十七士”的故事能持續三百年仍然受到歡迎,是因為它合乎日本人所向往的理想。和“四十七士”一樣,明治以后的日本人也配合政府揭橥的理想,為攀登文明階梯做出努力。

換句話說,盡管日本人置身在其經歷的最后一場戰爭中,他們也不會去批判戰爭的目的,只知道盡最大努力朝著目標前進。縱使這場戰爭失敗之后,他們仍會重新制定目標,再次朝著政府掛在自己面前的“繁榮經濟的目標”繼續努力。日本人的知性即使陷入戰爭的泥沼中,也不會用來修正既定的目標。

這出重述“四十七士”行為的戲劇名曰《忠臣藏》。加藤周一所稱的“忠臣藏癥候群”,就是源于鎖國性這種普遍的日本文化特征。

鎖國性這種日本文化的特征,也對轉向過程帶來影響,甚至可以說轉向過程本身大都是來自于鎖國性這種文化特征。站在國家立場執行誘導轉向任務的名古屋地方法院檢察官長部謹吾,在1937年發表一篇長達四百五十頁的報告書。他在這部著作中總結地說,自己在執行“轉向”任務之前,是個人主義的自由主義者,現在卻經由誘導獄中的左翼激進主義者轉向,使身為檢察官的他得以確立真正日本人的立場。他又說,自己過去的思想尺度在此都必須更改。這位檢察官雖然強制使因批判國家而被逮捕入獄的人“轉向”,但他自己也在這個過程中完成“轉向”。這種現象部分原因出于,20世紀30年代前半期左翼運動的領導者多半為東京帝國大學法學院學生或畢業生,亦即與檢察官有相同的成長背景——起訴者和被起訴的人吃的是同一鍋飯!他們有學生時代的共同語言,可通過共同的語言交換思想。[10]

嚴刑拷問的行徑確實存在,也有人因此致死。然而,與同時代的鄰國中國相比,日本對于公開宣示轉向者所施以的刑罰并不算嚴厲。包括檢察官在內,所有官僚均在陸軍的壓力下,在憲法上逐步地完成轉向。也就是由美濃部達吉依據自由主義倡議的“天皇機關說”[11],轉為美濃部以前的法學者所主張的“天皇主權說”。

或許,誘導“轉向”可以視為日本統治階層,運用狡猾智慧的例證之一。若只是這個現象,則可以視為統治階層溫情的表征;同時,我們也可以站在明治時代前,日本傳統的延長線上來解釋。

守田志郎在《日本的村莊》(1978)一書中,分析日本中部的村落生活時,注意到一個現象:即每個村民為了擴張耕地,有時會欺騙附近的住民,但卻不會將對手逐出村莊。[12]在村落中,即使有人抱持怪異的思想,多數的村民也會遏制自己不傷害他的身體。村落生活的這種現象,不僅顯示出多數派的溫和,也顯示出少數派努力重修舊好的可能性。從這村落的傳統中可以看到,即使在戰爭期間仍有提出異議的方法。雖然在整個戰爭期間幾乎沒有出現叛亂或反抗的事例,但在生活的所有層面上卻可發現抗議的事例。

日本文化包含的鎖國性,是東大新人會試圖以海外引進的言論思想,來改造日本當時所面臨的強勁對手。

1935年中野重治發表小說《村中的家》,對自身反省“轉向”具有什么意義,有極為生動的描述。小說的主角在獄中簽署轉向聲明被釋放后,回到位于日本沿海農村的父親家中。父親是個農民,不像兒子是大學畢業生,他面帶苦澀地接納自己的兒子。父親說:“聽到你被捕的消息,我還以為你已經死了。不過,你還是活著回來了。既然你無法為自己任性選擇的信念而死,就應該不要再寫了。”主角這樣回答父親:“我明白您的意思,但我還是要繼續寫下去。”雖然遭到拷問和監禁,主角仍沒有因為屈服而出賣所屬的組織和同志友人。雖然他對檢察官發誓今后不再從事政治活動,但并沒有撤回自己的思想立場。他能做的僅只是這樣而已。

對主角的父親來說,這樣做還不夠。父親認為,自己的兒子身為一名領導者,卻讓眾多追隨者遭到挫折,照理說應該繼續堅守原本的行動方針或者死去,才能報答那些曾響應兒子號召、不斷忍受苦惱的眾多年輕人。這與兒子政治上信奉的馬克思主義完全無關而是從一,個身為農民的父親立場來看的,是一個正直人應有的態度。這種正直感是維系鄉村生活的動力,可是只靠這種正直感有時還是不夠的。因為僅憑父親的正直感,終究是無法推敲思量出兒子慎重的政治計算,做兒子的試圖對日益高漲的軍國主義退一步筑起一道抵抗線。

中野重治持續寫作不輟,因為作品被視為是擾亂治安,而再度被捕。在太平洋戰爭時期,他遭到報紙雜志的全面封殺,只能上班維生。但是他在戰爭時期僅能少數發表的作品,已經跟日本一般市民抗議極端軍國主義的掙扎苦悶結合起來。戰爭結束時,中野重治再次加入日本共產黨,這是以拒絕轉向而留在獄中的少數人為中心,重新建立的共產黨。然而,面對繼承戰時政府的敗戰后政府,此時中野重治實質上并沒有拋棄戰爭時期,立足于保守本土傳統中不斷抗議的態度。敗戰后的1947年,他發表了短篇小說集《五勺酒》,這篇小說給了擔任中學校長的鄉下老人,其舊式情感的宣泄口。這名老人把現在的天皇(昭和天皇)視為一個有血肉之軀的人,終其一生對他抱持好感。這名老人,從這天生的好感中,希望天皇能從政治的桎梏中解放出來,作為一個平凡的人生活下去。

其后,中野重治還寫了一部描述東大新人會的長篇小說,題為《五臟六腑》(1954),是指日本和歌(古代詩歌)傳統中的“枕詞”[13],它可以引發內心的各種思緒。小說這樣寫道:主角跟作者一樣是東大新人會的成員,也同樣是去拜訪一名東大的新人會成員,這名東大學生是子爵的兒子。主角在這宅邸中,看見一名老女傭因為端出微溫的茶水而遭到朋友叱責的情景。主角看到友人冷漠的叱責方式,不但覺得格格不入,還產生一種不同于內心的感情和思想。這是支撐同一政治思想的另一情感伏流。于是主角又想起參加某著名青年教授演講會時的情形,這名青年教授與現實存在的福本和夫極為相似。福本倡導的理論是,為了凈化左翼領導者的思想,激進派知識分子在人民與真理結合之前,應該從人民中分離出來。演講者的風采似乎很吸引主角。聽眾里的大學生用德文向講臺上發問時,青年教授也引用德文術語回答提問。回想當時的情景,雷和閃電的記憶突然浮現在主角的腦海中。孩提時期,主角和農村的其他小孩一樣,相信閃電會帶來稻谷的豐收。他真想對著自己的大學同志——新人會的成員,大聲喊道:“這就是我的哲學,我相信泛神論(用今日的講法,相當于萬物有靈論)!”

中野重治本身或許不好意思在新人會這樣叫喊,但是作者在回顧以東大新人會成員度過青春時光時,有意敞開當時所處的心境,借此照亮同為新人會成員的思想,即他藏在心中的無意識的潛流。外國傳入的用語沒有撼動人心的力量,要取得撼動人心的力量,必須移至該社會古老的傳統中培育,使其脫胎重生。青年時代的中野重治似乎已經出現這種焦慮,盡管這種焦慮,要到20世紀30年代開始才能完全表現出來。可以說,中野重治借由《五臟六腑》這部小說,才把他在1935年戰爭期間轉向和釋放后所發表的《村中的家》中找到的新方向更往前推進。[14]

這里又存在一個問題。鎖國性這種日本文化的特性,是在日本仍屬農業國,尚未像現在負擔這么多人口的時代里所培育而存續下來的。但是現在戰爭結束,尤其進入60年代的高度經濟成長后,二十多歲的青年從事農業的比例,在1965年降到7%,多數的勞動人口轉移到工業和服務業的領域。不過,成為日本文化特性的鎖國性,絕不可能在短期間內消失。鎖國性時時刻刻都要面臨各種狀況所帶來的新難題。只要鎖國性代表日本文化的主要傾向,日本就無法有效地解決日本現今所存在的問題。東大新人會的成員已經自覺到這種新處境的艱困,但不能說他們已具有充分解決問題的方法的洞察力。他們不僅對日本的未來欠缺洞察力,也欠缺對自身未來的洞察力!

注釋:

[1]“萬歲”為日本一種類似中國對口相聲的表演,其中兩人一組的表演組合稱為“萬歲師”。

[2]火男面具(ひょっとこの面)為形似中年男性,眼睛一大一小,嘴尖的丑怪面具。

[3]指明仁。明仁于1952年被立為皇太子。

[4]此事件被稱為“赤穗事件”,47名浪士又被稱為“赤穗浪士”。

[5]美濃部達吉主張國家主權不在天皇,而是在國家本身,天皇只不過是國家的最高機關。此一學說引起議會爭議,美濃部的著作被禁,還被迫辭去貴族院議員的職務。

[6]一種日語修辭法,多用于和歌等韻文。與主題無關,冠于某詞之前起導入作用的固定表達。

[7]折口信夫,《日本文學啟蒙》(1950);《折口信夫全集》第12卷(1976)。池田彌三郎,《日本藝能傳承論》(1962)一書,對折口信夫所提的假設進行廣泛的資料查考,內容更加確定。不僅是日本的表演藝術,古代的文學也源自宴會中的對話。現今,日本的許多地方或祭典中仍可找到其原型的痕跡,在折口信夫的著作中時常提及。

[8]伊藤整(1905-1969)聽到對美英宣戰詔書后,有如下感想:“……聽到這件事后,我倚靠在地下室白色墻壁的凹陷處,仿佛全身突然被冷水澆濕了。沒錯,在我看來,確保民族的優越感驅使著我們,而這正是必須的作為。這場戰爭并非政治的延長,或與政治‘表里相關’,而是為了由衷地相信大和民族在地球上是最優秀的民族,遲早必須一戰的戰爭。”(伊藤整,《我的知識階級——為了不讓這感動消退》,刊于《都新聞》,1941年12月14日)。我并不是為貶低伊藤整的作品才援引這篇文章。在戰前,伊藤整即因翻譯喬伊斯和勞倫斯評論集《新心理主義文學》(1932)和長篇小說《典子的生存方法》(1941),以知性主義者、自由主義者聞名;戰后更以紀實小說《裁判》(1952)、長篇小說《泛濫》(1958),獲得日本代表性知識分子的崇高地位。但是在他聽到對美英宣戰詔書時,仍不免落入鎖國性的局限中,像這樣表明與戰前、戰后截然不同的思想面向,正反映出日本知識分子的精神軌跡。這種現象既是大正時代的知識分子想象不到的,也是高度成長期的現代知識分子難以想象的。

[9]伊藤整于1952年開始動筆,最后仍未完成的《日本文壇史》,由瀨沼茂樹續寫后出版(講談社)。

[10]小泉信三,《海軍主計上尉小泉信吉》(1946、1966)。

[11]加藤周一,《日本文學史序說》,《加藤周一著作集》第5卷(1980)。通過忠臣藏電影的分析,只使用日常用語嘗試進行“日本人論”的先驅作品是佐藤忠男的《赤裸的日本人》(1958)。其后,佐藤在《忠臣藏——志氣的系譜》(1976)中,做了更正確的考證。前作只以忠臣藏為資料,赤手空拳地寫出非專家立場的社會學,其氣魄令人折服。

[12]長部謹吾,《關于對思想犯的保護》,收入《司法研究》21:10(1937年3月)。長部謹吾(1901-1991),1925年東大法學院畢業,任職日本興業銀行,1926年司法官考試候補,走上法官之路。戰后歷任最高檢察廳次長檢察官、最高法院法官。

[13]守田志郎(1924-1977)的《日本的村莊》一書(1978),起初以《小小的部落》為名,1973年由朝日新聞社出版。

[14]中野重治(1902-1979),福井縣人。就讀四高,1927年東大文學院畢業。參加創立“全日本無產者藝術聯盟”(ナップ)。1931年加入共產黨。1934年以退出共產主義運動為條件獲釋出獄。小說《村中的家》發表于1935年。1945年11月再次加入日本共產黨。小說《五臟六腑》發表于1954年。1964年遭共產黨除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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