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顏卿的聲音戛然而止,如同崩斷的琴弦。那慘絕人寰的場景,那刺穿心臟的赤霄,那兄弟相殘的致命一擊……仿佛耗盡了他最后一絲支撐生命的力氣。
他像是被徹底抽走了脊梁,聲音低得如同耳語,每一個字卻裹挾著撕裂靈魂的劇痛和濃到化不開的、至死方休的眷戀:“……那一天……”“崖邊的風……很大……很大……”“裹挾著刺骨的寒意……和……濃得化不開的血腥味……”“我抱著她……”“她……輕得像一片失去了所有生機的枯葉……”“身體……在我的臂彎里……一點點、一點點地……冰冷下去……”“那貫穿了她胸膛的……巨大傷口……還不斷地……有溫熱的血……混著我的淚……洇透了我的前襟……染紅了我們身下冰冷的巖石……”
月光慘白,無聲地灑在風顏卿線條冷硬卻又劇烈顫抖的側臉上。司昭宸站在他身側,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上散發出的那股令人窒息的、深入骨髓的死寂與絕望。她緊握的拳頭早已松開,指甲在掌心留下了深深的血痕而不自知。她的心,仿佛也被那柄赤霄洞穿,鮮血淋漓,痛得無法呼吸。是燕華……真的是燕華!那個她曾經視為驕傲的長子!殺了她的女兒!殺了他的親妹妹!
風顏卿微微側過臉,目光空茫地穿透夜色,仿佛再次凝視著懷中那張被死亡陰影籠罩的、蒼白如紙的小臉。他的唇角微微翕動,聲音像是從遙遠的地獄深處飄來,帶著一種破碎的溫柔和令人心碎的酸楚:“……她好像……很痛……”“但……她卻努力……對我……擠出了一個……小小的……笑容……”他喉結劇烈滾動,咽下翻涌而上的巨大悲慟:“那笑容……好輕……好淡……卻耗盡了她最后一絲力氣……”“她用染著血的手……很輕、很輕地……碰了碰……我的臉頰……”
司昭宸的淚水如同斷了線的珠子,無聲地滾落。她能想象,能感覺到……那一觸的冰冷卻又眷戀的溫度!
“……她的聲音……很弱……像羽毛拂過……”風顏卿的聲音陡然顫抖起來,夾雜著無法抑制的嗚咽:“‘卿哥……’”“‘我……我舍不得……你……’”“‘怎么……可以……讓你……一個人……孤零零地……’”“‘離開呢……?’”
司昭宸猛地捂住了嘴,壓抑不住的哭聲從指縫中溢出。孤零零地離開?她的卿卿啊,在生命最后的盡頭,想的竟是不愿讓守護她的人獨自面對黑暗!
風顏卿眼中的淚水轟然決堤,混雜著痛徹心扉與無邊愛意?!澳且豢獭薄拔业男摹瓘氐住榱恕薄罢麄€世界……在我眼前……轟然崩塌!只剩下無邊無際的黑暗……”“什么權傾朝野……什么復國大業……什么辰龍血脈……通通……灰飛煙滅!”“我只剩她??!”“我也只要她?。?!”
他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沖破九天云霄的瘋狂與決絕!“我俯下身……用力地……緊緊地……抱住她……那不斷流失溫度的身體……”“用盡我生命中最后……也是全部的溫暖……去裹挾她……”“把臉深深埋進她已經冰涼的頸窩……貪婪地呼吸著……那最后一絲……屬于她的氣息……”“我抬起頭……對著那片漆黑的、無聲的世界……”“對著那片沒有光、沒有希望、只有無盡寒風的……深淵……”“發出了我靈魂最深處的……也最瘋狂的……嘶吼!”
風顏卿猛地抬起頭,雙目赤紅如血,仿佛燃燒著焚燒世界的業火!他張開雙臂,如同擁抱整個沉重的夜色,聲音帶著毀滅一切的決絕,每一個字都如同泣血的雷霆:“若人間無路……”“黃泉……”“我陪你……一起踏!”“生死……”“我們……共赴?。 ?
他低下頭,看著懷中那張緊閉著雙眼、仿佛只是陷入沉睡的恬靜臉龐。聲音瞬間柔了下來,帶著傾盡世間所有的深情與不舍:“‘卿卿……別怕……’”“‘我在這里……’”“‘卿哥……在……’”“‘我們一起……回家……’”
他深吸一口氣!在那冰冷徹骨、令人絕望的懸崖之巔!在司昭宸驚恐欲絕、失聲驚呼的嘶喊中!風顏卿用盡全身最后的力量!將他心愛的女孩——連同他自己那早已被卿卿帶走靈魂的軀殼——毫不猶豫地!義無反顧地!決絕地!朝著那漆黑如墨、吞噬一切的萬丈深淵!抱緊!縱身!一躍而下?。?!
風?。。?
猛烈的、帶著刺骨血腥味的狂風在耳邊瘋狂呼嘯!冰冷的失重感瞬間攫住了司昭宸的意識!她仿佛也隨著風顏卿一起跌入了那無底深淵!下沉!無止境的下沉!視線在極速下墜中變得模糊、顛倒!只有兩人緊緊相擁的身影,在黑暗中劃出一道凄美絕倫又壯烈無比的弧線!獵獵作響的衣袍在狂風中翻飛!交織如瀑的長發在夜色中糾纏!如同兩只被命運之神無情撕碎了羽翼的蝶!又像兩顆執著要共燃最后一瞬、直至隕滅的星辰!
“不——?。?!卿卿?。?!顏卿——?。。 ?
司昭宸的靈魂在識海深處發出凄厲至極、足以撕裂一切的悲鳴和恐懼!那強烈的下墜感帶來的窒息感讓她幾近崩潰!她仿佛看到了卿卿空洞的眼神,感受到了風顏卿那焚盡一切的絕望愛意!看到了他們在黑暗中摔向嶙峋尖石的可能!
就在這滅頂的絕望幾乎要將她徹底吞噬的剎那——
風顏卿低沉而充滿疲憊的聲音,緩緩響起,將司昭宸從瀕臨崩潰的幻覺中拉回了現實:“……后來……”“當我醒來……”
風顏卿倚靠在冰冷的石柱上,海風帶著咸腥的濕意,吹拂著他額前散落的幾縷黑發。月色如霜,映照著他線條分明的側臉,那雙曾經歷過地獄般淬煉的眸子,此刻沉淀著更深沉的幽暗,仿佛蘊藏著撕裂時空的痛楚。他低沉的聲音在夜色中流淌,如同暗河沖刷著河床深處的白骨。
“在那個陌生之地醒來時……”風顏卿的聲音帶著一種穿越時空后的恍惚與深刻的疲憊,“我幾乎以為自己……墜入了比‘天煞玄魔宮’更光怪陸離、也……更令人窒息的深淵。”
司昭宸的心臟猛地揪緊,站在他身側,甚至能感受到他身上散發出的、穿越不同維度后的冰冷氣息。
“觸目所及……”風顏卿的指尖無意識地劃過石柱粗糙的表面,像是在描繪那些烙印在記憶深處的驚鴻一瞥,“是無翼的鐵鳥在蒼穹轟鳴……是鋼鐵巨獸在寬闊堅硬的道路上飛速奔騰……是能瞬間連接萬里之外、閃爍著萬千信息的透明晶體……還有被稱作‘電腦’的、能操控無形的巨量知識的匣子……”他的聲音里充滿了初臨異世時巨大的沖擊與茫然:“飛機……汽車……手機……電腦……”“所有的一切……都在顛覆著我過往所有的認知……”“那些……你們稱之為‘高科技’的產物……在那個世界……如同呼吸般尋?!瓍s又如同利刃般切割著我對真實的理解……”
“我在那里……”風顏卿的視線放空,仿佛穿透了眼前的海面,落在了那個曾經讓他陌生到靈魂戰栗的世界,“整整一年……”他的聲音低沉而緩慢,每個字都帶著沉重的消化過程:“像個初生的嬰兒……不,像個被徹底打碎又笨拙重組的殘破玩偶……”“學他們的語言……理解他們的規則……融入他們的生活……去明白那些冰冷的機器如何運轉,那個光怪陸離的社會如何維系……”“最令人恐懼的……是我附體的那具身體……”他頓了頓,唇邊勾起一抹帶著血腥味的嘲諷:“在那個世界……竟也算是個呼風喚雨、手眼通天的人物……”“擁有普通人望塵莫及的財富和影響力……”“可我……只想找到她……”
月光傾瀉在他緊蹙的眉宇間,刻畫著深入骨髓的焦慮與執念:“每一個陌生的背影……每一個相似的眉眼……甚至每一次人流涌動的街頭……我都在瘋狂的搜尋……”“一絲熟悉的湛藍……一抹她獨有的氣息……”“可世界……太大了……又太冰冷了……”“希望如同指尖的流沙……一點點流逝……”
風顏卿的聲音里充滿了巨大的、幾乎要將他壓垮的絕望:“當我快要放棄……”“當我以為……那場墜崖的共死……終究換來的是……永世的隔絕……”“一場所謂各路牛鬼蛇神、匯聚所謂‘精英’的奢靡酒會……”“在那里……我……我看到了她……”
即使時隔許久,即使此刻身在安全之地,風顏卿的身體依舊控制不住地劇烈顫抖起來!那雙平靜的眸底瞬間燃起滔天的怒火與滅頂的心痛!“她還是那雙眼……”“可那眼神……”他痛苦地閉上眼,仿佛不愿再次看見那撕碎他靈魂的一幕,“……不再是風雪莊園的純真懵懂……是徹底的……死寂……”“像……掏空了靈魂的……琉璃玩偶……”“她……穿得很少……少得如同羞辱……”“纖細脆弱的脖頸上……”“竟然!被人用一條冰冷的金屬鏈條!像拴狗一樣套著!”“鏈條的另一端……”“……被一個滿眼淫邪之光的男人……粗魯地牽著……”“像……展示一件待價而沽的牲口!”“整個酒會……”風顏卿的聲音陡然拔高,充滿了噬人的暴戾:“所有人!無論男女!都用那種……貪婪、下流、赤裸裸評估玩物的眼神……掃視著她身體的每一寸!”“有人大聲調笑……有人交頭接耳……更有人急不可耐地……想要當場……‘一品芳澤’??!”
“而她……”風顏卿睜開眼,淚水混雜著極致的痛楚在他眼中滾動,“就那樣……面無表情地站著……”“好像那些落在她身上的目光……那些骯臟的竊語……對她而言……不過是最尋常不過的……空氣……”“她眼底……甚至連厭惡都沒有……”“只剩下……一絲……刻在骨頭深處的、幾乎被磨滅殆盡的……倔強……”“最后的一點光……”
司昭宸的身軀巨震!指甲幾乎要刺破掌心!她的女兒……她的卿卿……竟在另一個世界,被如此凌辱?!變成了一條被鎖鏈拴著的……“玩物”?!
“后來……”風顏卿的聲音變得更加沙啞和壓抑,每一個音節都像是從喉嚨深處碾磨出血來:“我甚至……親眼目睹……”“在更骯臟的角落……”“……有人!當眾!撕扯她身上那本就形同虛設的……衣物!”“……對她……”“……做出禽獸不如的行徑……”“而周圍的人……竟然在……鼓掌?!”“在叫好?!”“還在……躍躍欲試???!”
巨大的憤怒和無力感讓風顏卿幾乎窒息!在那個世界,在那個由冰冷規則和扭曲人性構建的世界,她的無助和沉默,是世間最殘酷的酷刑!
“我用盡手段!在那個世界我掌握的力量、財富、甚至不惜掀起腥風血雨!才終于……把她從那群惡魔手中……奪了回來!”風顏卿的語氣帶著一種劫后余生的疲憊和依舊無法化解的沉重?!澳翘臁冶е薄耙槐橛忠槐榈馗嬖V她……”“‘卿卿……是我……卿哥……’”“‘卿哥來了……別怕……’”“可她……”
他慘然一笑,那笑容苦澀得令人心碎:“無論我說什么……”“……她都毫無反應……”“那雙曾經清澈如湖泊的眸子……像蒙上了最厚的塵灰……”“空空洞洞……”“映不出任何東西……”
“我不死心……”風顏卿眼中閃過執拗的光芒,“在那個世界……掌控信息似乎并不難……我派人……徹查了她的身份……”“所有的一切……”“那份最終呈現在我面前的報告……”
風顏卿仿佛再次看到了那幾頁承載著無盡痛苦的冰冷紙張。“姓名欄……”他深吸一口氣,聲音帶著一種宿命輪回般的荒謬與悲涼:“……寫著……兩個清晰到刺目的字——”“辰!皎!”
轟——!如同晴天霹靂!司昭宸渾身劇烈一顫!猛然抬頭,眼中充滿了無法置信的震驚!“‘辰皎’?!”她失聲重復,“那個世界的……‘她’……身份是辰皎?!”這一瞬間,無數線索在司昭宸的腦海中轟然炸開!像破碎的星辰重新排列組合!風顏卿的異世經歷……那個世界的“卿卿”被冠以“辰皎”之名受盡折磨……識海之中遇到的辰皎……辰皎曾說過的“異世界”記憶……辰皎靈體一直以來的虛弱……
風顏卿發出一聲絕望又帶著無盡諷刺的慘笑:“原來……這就是反噬的終極代價?!”“一體雙靈……破碎的不只是靈魂……”“竟然……”他的目光如同淬毒的冰箭,直刺司昭宸劇烈震蕩的心神:“……是時空的錯亂!”“……是身份的徹底倒置?!”“……是讓卿卿……替辰皎去承受……本該屬于辰皎在那個世界的……所有……苦難?!”
司昭宸腦中一片轟鳴!她想起了在卿卿識海深處,遭遇辰姣時,辰姣曾茫然地提起過:“我以為自己來自另一個世界……”“沒想到……我竟也是這個世界的人……”當時司昭宸只以為那是靈體虛弱造成的記憶混亂,并未深究!可如今……
“原來……是這樣……”司昭宸喃喃自語,臉色煞白,“辰姣的靈體之所以從出生起就如此微弱……不穩定……像一盞隨時會熄滅的殘燭……”她的聲音帶著無盡的寒意與洞察天機的顫栗:“并非她天生不足……”“而是她的主體意識……或者說……構成她靈魂中最完整、最核心的‘根源性部分’……”“竟被……割裂了!”“留在了……”司昭宸抬起手,顫抖地指向虛無的遠方,仿佛指向那個存在于異世的坐標:“……那個……我們無法觸及的……世界?!”所以辰姣的靈魂始終無法真正強大凝練,因為她……并非完整的“容器”!她的核心,被遺留在了異世!
風顏卿痛苦地閉上眼,又緩緩睜開,里面是燃燒過的灰燼:“我發現……”“在那個名為‘辰皎’的身體上……”“布滿針孔!”“那些密密麻麻……像螞蟻啃噬過的小孔……”“深入手臂、大腿、甚至頸部的血管……”“她的骨骼……”風顏卿的聲音帶著毀天滅地的怒火,拳頭再次不受控制地狠狠砸向身邊的石柱!堅硬的石頭發出悶響,留下隱約的印記!“……被一次又一次地……惡意折斷!”“又用所謂‘先進’的手段……治愈連接……”“那些人……就是一群惡魔!”“他們用一種叫‘藥物’的東西……”“……注射!!”“不斷地注射?。。 薄盀榱舜輾囊庵?!為了讓她麻木!為了讓她變成一具聽話的行尸走肉!??!”
“而那份報告告訴我……”風顏卿的聲音陡然拔高,充滿了替卿卿承受這一切的不甘與悲憤:“在那個世界……‘辰皎’的身份……”“是一名……令人尊敬的……特種兵戰士?!!”“只因為任務失敗……淪為俘虜……”“那些人……那些折磨她的畜生……根本不知道……”“從他們俘虜她的那一刻起……”“被迫承受他們非人虐待、淪為實驗品和玩物的……”“早已不再是那個名為‘辰皎’的少校??!”“是我的卿卿?。?!”
“我花了整整一年……”風顏卿的語氣充滿了令人心悸的疲憊和付出巨大心力后的慘淡:“在那個世界……在那個屬于我的身份的掩護下……”“帶她看最好的心理醫生……給她最無微不至但小心翼翼的照顧……試圖一點點喚醒她……”“一點一點……像修補碎裂的琉璃……”“……終于……讓她眼中……漸漸有了一絲……微弱的……神采……”
“直到……那一天……”風顏卿的聲音瞬間變得冰冷絕望:“電視……那種能傳播影像的東西……正在播放一場‘魔鬼營’的……所謂‘反恐演習’……”“畫面上……”“……一群被蒙著眼、被捆綁的人……被穿著奇怪制服的人……以極其羞辱的方式……‘處決’……”“報道說……那些被處決的人是……‘辰皎’曾經的戰友?……也是被俘的特種兵?……”
“就在那一刻……”風顏卿的眼神死死釘在虛空中某一點:“她……原本呆滯的眸子……“猛地……亮起了一道光!”“那道光……如此銳利!如此決絕!”“充滿了……同生共死的……血性和……毀滅一切敵人為同伴復仇的……戾氣!”“那是……屬于特種兵‘辰皎’刻在骨血里的……本能與意志?!在那一刻……完全占據了主導!壓倒了卿卿本就脆弱、正在恢復的殘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