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凌風的劍尖抵在顧鵬澤咽喉處，一滴鮮血順著劍鋒緩緩滑落，在燭光下泛著妖異的暗紅色。
“皇爺這是何意？“顧鵬澤面色不改，甚至微微向前傾了傾身子，讓劍尖刺得更深了些，“下官若有罪，皇爺大可一劍了結(jié)，何必如此大費周章？“
段凌風瞇起眼睛。顧鵬澤的反應(yīng)太過平靜，平靜得反常。若是常人被當朝攝政王持劍相向，早就嚇得魂飛魄散，哪會如此鎮(zhèn)定自若？
“顧侯爺好膽識。“段凌風手腕一抖，劍鋒在顧鵬澤頸間劃出一道淺淺的血痕，隨即收劍入鞘，“本皇今日來，是想問問侯爺，可認得此物？“
他從袖中取出那塊染血的紫色布條，上面詭異的蛇形圖騰在燭光下若隱若現(xiàn)。
顧鵬澤的目光在布條上停留了一瞬——短得幾乎無法察覺的一瞬——隨即露出困惑的表情：“此物...下官從未見過。不知皇爺從何處得來？“
“從未見過？“段凌風冷笑，突然一把抓住顧鵬澤的右手腕，將他的袖子猛地向上一擼，“那這個又作何解釋？“
顧鵬澤的手腕內(nèi)側(cè)，赫然有一個與布條上一模一樣的蛇形印記！
書房內(nèi)的空氣仿佛凝固了。段凌風緊盯著顧鵬澤的眼睛，試圖從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眸中找出一絲破綻。然而顧鵬澤只是輕輕嘆了口氣，用另一只手撫過那個印記。
“原來皇爺說的是這個。“他苦笑一聲，“這是家母留下的族徽。顧家祖上曾與南疆蛇族通婚，故有此印記傳承。下官不知皇爺手中的布條從何而來，但這印記在顧家族譜中確有記載。“
段凌風眉頭微蹙。顧鵬澤的解釋合情合理，甚至無懈可擊。但他總覺得哪里不對勁——那個印記的顏色太過詭異，不像是普通紋身，倒像是...活物。
“是嗎？“段凌風松開顧鵬澤的手腕，踱步到書案前，隨手翻動上面的公文，“那侯爺可否解釋，為何一個月前十里亭，為本皇戰(zhàn)死的紫衣衛(wèi)會一夜之間消失無蹤？“
他猛地將一疊密報拍在案上。
顧鵬澤眼皮都沒抬一下：“皇爺明鑒，下官久居府中為亡妻守靈，對外界之事知之甚少。“
“不知？“段凌風突然提高聲調(diào)，“那為何本皇的人回報，說鬼醫(yī)趙子寰頻繁出入侯府？！“
“荒謬！“顧鵬澤終于露出一絲怒容，“自內(nèi)子被無辜殘害，犬子重傷，府中除了太醫(yī)和法師，何曾有過外人進出？皇爺若不信，大可搜查全府！“
段凌風盯著顧鵬澤漲紅的臉，心中疑云更甚。顧鵬澤的憤怒表現(xiàn)得恰到好處——既不過火顯得虛假，又不至于太過克制顯得刻意。這種分寸的拿捏，若非真情實感，便是演技已臻化境。
“侯爺息怒。“段凌風突然緩和了語氣，在太師椅上坐下，“本皇也是為朝廷安危著想。“
顧鵬澤面色稍霽，親自為段凌風斟茶：“皇爺忠心為國，下官佩服。只是...“他猶豫片刻，壓低聲音，“下官聽聞，辰城主近日前往景德，不知是否與此事有關(guān)？“
段凌風端茶的手微不可察地一頓。顧鵬澤這一招反擊來得又快又狠，直戳他心中最痛處。自十里亭一別，辰皎就像人間蒸發(fā)一般，任憑他派出多少紫衣衛(wèi)都尋不到半點蹤跡。
“辰皎與本皇已無瓜葛。“段凌風強壓住心頭翻涌的情緒，聲音冷得像冰，“侯爺還是多操心自家的事吧。聽聞世子妃離家出走，世子又重傷未愈，侯府近來...可真是多事之秋啊。“
顧鵬澤長嘆一聲，眼中泛起淚光：“家門不幸，讓皇爺見笑了。云尚那孩子...自小就倔強，如今又遭此打擊，下官這個做父親的，實在...“
他哽咽著說不下去，掏出手帕擦拭眼角。段凌風冷眼旁觀，心中暗罵一聲“老狐貍“。顧鵬澤的表演天衣無縫，若非他手中確有線索，幾乎要被這番做作騙過去。
“侯爺愛子心切，本皇理解。“段凌風放下茶杯，突然話鋒一轉(zhuǎn)，“不過，本皇很好奇，世子妃為何會在辰皎造訪侯府當日突然出走？這其中...是否有什么隱情？“
顧鵬澤的手帕停在半空，眼中閃過一絲幾不可察的異色：“這...下官也不甚清楚。只聽說那日辰城主與云尚起了爭執(zhí)，世子妃受驚過度，當夜便離府而去。“
“爭執(zhí)？“段凌風身體微微前傾，“關(guān)于什么？“
“陳年舊怨罷了。“顧鵬澤苦笑，“云尚年少時曾與辰城主有過節(jié)，想必皇爺也有所耳聞。“
段凌風突然拍案而起：“顧鵬澤！你真當本皇是三歲孩童嗎？！“他的聲音震得書房梁木簌簌作響，“辰皎為何獨獨找上顧云尚？趙子寰為何與你暗自聯(lián)系？你手腕上的印記又作何解釋？！“
面對段凌風的暴怒，顧鵬澤反而平靜下來。他緩緩起身，直視段凌風充血的眼睛：“皇爺若執(zhí)意要給下官安個罪名，下官無話可說。只是...“他壓低聲音，“皇爺還是多關(guān)心關(guān)心辰城主的身體吧。聽聞在廬州時一顆九轉(zhuǎn)還魂丹讓原本重傷的城主，又雪上加霜，中毒頗深，早已失了兩感…“
段凌風如遭雷擊，一把揪住顧鵬澤的衣領(lǐng)：“什么叫中毒頗深？她怎么會中毒的？失了什么兩感？“
顧鵬澤不慌不忙地掰開段凌風的手指：“皇爺慎言。下官只是聽聞辰城主身中奇毒，故而關(guān)心。至于她到底是怎么中毒的，皇爺是不是應(yīng)該更清楚...“他整理著被扯亂的衣領(lǐng)，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下官一介閑散侯爺，又如何得知？“
段凌風胸口劇烈起伏，太陽穴突突直跳。他從未如此刻這般想殺人——顧鵬澤的每一句話都像毒蛇般鉆入他的耳中，明明滿口謊言，卻讓他抓不住半點把柄。
“好，很好。“段凌風怒極反笑，“顧侯爺今日所言，本皇記下了。但愿他日真相大白時，侯爺還能如此鎮(zhèn)定自若！“
說完，他甩袖而去，玄色錦袍在風中獵獵作響，宛如一頭暴怒的黑龍。
顧鵬澤站在原地，目送段凌風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良久，他嘴角緩緩勾起一抹詭異的笑容，眼中的紫芒一閃而過。
“三哥的演技，當真令人嘆服。“
一個陰冷的聲音突然從屏風后傳來。顧云尚緩步走出，蒼白的臉上沒有一絲血色，唯有那雙眼睛亮得嚇人。
顧鵬澤——或者說，“三哥“——臉上的表情瞬間變了。方才的儒雅悲愴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邪氣。
“你都聽到了？“他漫不經(jīng)心地擦拭著頸間的血跡，聲音里帶著幾分玩味。
顧云尚死死盯著父親——不，是這個頂著父親皮囊的陌生人——手腕上的蛇形印記：“那是什么？我從小在你身邊長大，從未見過你手腕上有這個印記。“
“哦？“顧鵬澤輕笑一聲，突然一把扯開衣襟，露出胸膛——那里，密密麻麻布滿了與手腕上一模一樣的蛇形紋路，如同活物般在皮膚下緩緩蠕動！
顧云尚倒吸一口冷氣，踉蹌著后退兩步：“你...你不是我父親！你到底是誰？！“
“傻孩子。“顧鵬澤緩步逼近，眼中的紫芒越來越盛，“我當然是你的父親。只不過...不是你記憶中的那個顧鵬澤罷了。“
他伸手撫上顧云尚慘白的臉，聲音輕柔得可怕：“二十年前那場大火后，你的'父親'就已經(jīng)死了。現(xiàn)在的我，才是真正的顧鵬澤——“
顧云尚如墜冰窟。二十年前...那場改變了一切的大火...母親臨終前詭異的笑容...還有辰皎造訪那日，對他說的那句莫名其妙的話：“顧云尚，你真的了解你的父親嗎？“
“不...這不可能...“顧云尚搖著頭向后退去，直到后背抵上冰冷的墻壁，“母親知道嗎？她...她的死...“
顧鵬澤的笑容擴大了，露出森白的牙齒：“你母親？她當然知道。事實上...她比你想象的要了解得多。“
他忽然轉(zhuǎn)身，從暗格中取出一個精致的玉盒，打開后里面赫然是一枚泛著詭異紫光的丹藥。
“吃下去。“顧鵬澤將丹藥遞到顧云尚面前，“這是能讓你看清真相的'鑰匙'。你不是一直想知道，為何我禁止你人前展露真功夫？為何二十年來對你嚴加管束？答案...都在這里。“
顧云尚盯著那枚丹藥，心中天人交戰(zhàn)。理智告訴他這很可能是個陷阱，但內(nèi)心深處對真相的渴望卻如野火般蔓延。
“為什么是現(xiàn)在？“他嘶啞著嗓子問。
顧鵬澤——不，現(xiàn)在應(yīng)該稱他為“三哥“了——眼中閃過一絲贊賞：“因為時機到了。段凌風已經(jīng)開始懷疑，辰皎體內(nèi)的毒，而你...“他輕輕撫過顧云尚的臉，“我親愛的'兒子'，是時候知道自己的真正使命了。“
窗外，一道閃電劃破夜空，照亮了顧云尚慘白如紙的臉。雷聲轟鳴中，他顫抖著伸出手，接過了那枚泛著紫光的丹藥...
與此同時，攝政皇府的馬車在暴雨中疾馳。段凌風緊握著那塊紫色布條，腦海中不斷回放著顧鵬澤最后那句話——“她體內(nèi)的毒，可拖不了太久了“。
“停車！“段凌風突然喝道。
馬車戛然而止。他掀開車簾，對隨行的紫衣衛(wèi)統(tǒng)領(lǐng)厲聲道：“立刻派人去查妖帝白祁，尤其是...與顧家有關(guān)的！“
紫衣衛(wèi)統(tǒng)領(lǐng)領(lǐng)命而去。段凌風靠在車壁上，閉上酸澀的雙眼。顧鵬澤的話像毒蛇般纏繞在他心頭——辰皎中了毒？什么時候的事？為何他全然不知？
突然，一個可怕的念頭擊中了他：如果...如果辰皎當初執(zhí)意要與他和離，不是因為不再愛他，而是...發(fā)現(xiàn)了自己體內(nèi)的異常？
段凌風猛地睜開眼，一拳砸在車壁上。木屑飛濺中，他咬牙切齒地低吼：“顧鵬澤...不管你是誰...若辰皎有半點閃失，我定要你生不如死！“
馬車外，暴雨如注。一道閃電劈開夜空，剎那間照亮了段凌風扭曲的面容——那上面，赫然流下兩行血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