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悅悅，你聽好了，咳……”

吆喝了半個時辰嗓子有些受不了，張義山在一群人注視下咳嗽幾聲，咽了口口水潤潤嗓子，這才繼續道：“‘池方一丈，葭深其中央，出水一尺，引葭赴岸，適與岸齊’其實就是個直角三角形的幾何平面題，用勾股定理來解……”

這是現代解平面幾何題的思路，這是任何一個現代人在解題的時候，具有的基本思維。

但是這番話，聽在大唐人耳朵里又是另一層意思。

“勾股‘腚’理，無稽之談，我熟讀算學，也沒聽過什么‘腚’理。”

“一個賣吃食的貨郎，嘴里能說出什么良言？”

“一派胡言，莫讓這貨郎擾了我等心智，專心破題才是正理。”

“……”

書生們七嘴八舌地咒罵，甚至還有的書生伸手摸腚，一臉的茫然。

瞧見人群中張悅皺眉的小樣子，張義山才渾然發覺，他跟這群大唐古人說什么勾股定理，那不就是自找不痛快么？

其實古人，又或者是這群書生，只要接觸過算學的，都知道老祖宗留下來的一句話。

張義山對這些書生的冷言諷刺置若旁聞，話鋒一轉，便道：“這題，其實用咱老祖宗說的勾三股四玄五來解…”

話音未落，人群中就有幾位求生一臉恍然大悟的神情，當下就低頭沉思，不一會兒，便有一位書生滿臉興奮地站起來，道：“我解了，水深十二尺，葭長十三尺。”

其實這群書生里面大多接觸過算學，知道方法，就是不知道活學活用，古代的算學書籍對勾股定理有很多版本的說法，就是沒有涉及其中原理，所以就算看過算學書籍，現實中若是換種形式來表達勾股定理，很多人還是解不了題。

張義山直接傻眼，沒想到本來他是要提醒張悅的，居然變成了成他人之美，不過扭頭一看，張悅臉上帶著輕松的表情，似乎也解了題，那他就不算了做無用功。

這也讓張義山對張悅在算學方面的天賦，有了更直觀的認識。

接下來，好多書生都解開了題目，只嘆自己反應不夠快，讓那書生搶了先。

站在酒肆前的胡姬對第一個解題的書生欠身，笑道：“恭喜郎君解開了第一道題，請郎君入酒肆內稍待，奴這就去請第二道題。”

解開題目的書生一臉喜悅，遙對張義山拱手一禮，道了聲：“借光了、借光了，多謝小貨郎的提點。”

在場書生也都反應過來，他們剛才怒懟的貨郎居然是高人不露相，紛紛上前將張義山圍了起來，問題五花八門，連珠炮一般，讓張義山應接不暇，只想拖了張悅和王三郎開溜。

“我等是看走眼了，小先生高論，讓我等醍醐灌頂。”

“這勾股‘腚’理與勾三股四玄五和解？”

“小先生，何為‘直角三角形’，又何為‘平面幾何’？”

“小先生貴姓、貴庚，可否訂了親事？我家中有舍妹一枚…”

“我是賣包子的，不是什么先生，借過、借過……”面對里三層外三層攔住他問話的書生，張義山深感無奈，他是來賣包子地，又不是來解題地。

張義山拼命擠出人群，將滿臉興奮地張悅小手一拉，吆喝一聲，王三郎便在前為他開道。

此刻不走更待何時，必須盡快逃離現場。

張義山有種預感，一會兒第二道題出現，算學癡張悅一定是不會走的，趁現在第二道題還沒出來，趕緊閃人。

……

酒肆三樓上，三人看著街面的情形，臉上都掛著驚愕地神情。

一群監生面對算題束手無策，若不是小貨郎提示，恐怕這群監生都解不開，當真是給旁觀地三人來了一記重錘。

少女一雙秒目盯著樓下解出題的書生，問阿羅憾道：“至今解出第一道題的有幾人？”

阿羅憾弓身回道：“連今日這位書生，一共一百零七人。”

少女又問：“第二道呢？”

阿羅憾道：“三人，太史令李淳風道長、國子算學博士梁述、太學助教王真儒。”

少女又道：“阿羅憾，你真是為難我大唐來了，連大唐最頂級的算學大儒，也解不了你的第三題。”

“不然。”

“不然？”少女皺眉看向阿羅憾。

阿羅憾整理了一下思緒，這才用他不太熟的漢語對少女再道：“這樓下的貨郎也許能解。”

“他？”少女又看向樓下的張義山，再次皺眉，心中一千、一萬個不愿意相信，這品行惡劣地的貨郎可解阿羅憾的三道題。

阿羅憾忙解釋道：“這貨郎面對這第一道題張口就來，他深知其中數理，將‘池方一丈，葭深其中央，出水一尺，引葭赴岸，適與岸齊’這些‘池、葭、水、岸’這些數理條件，在腦中直接構建了平面，利用古人之法‘勾三股四玄五’為破題思路，證明其數理邏輯能力非一般人可及。”

少女有些氣憤地道：“那也不能證明他能破剩下的兩道題。”

阿羅憾看著樓下準備離去的張義山，笑道：“不如攔下他，讓他破剩下的兩道題就可真相大白。”

阿羅憾知道少女對算學涉獵不深，有些話也沒有說出來，當他在三樓聽到張義山說勾股定理的時候就大吃了一驚，勾股定理或許大唐人不知道，但作為波斯人的他卻十分清楚，這個定理他在亡國前，從一個希臘學者嘴里聽來的，任他想破腦袋也沒想到，在大唐一個賣貨郎也知道這個定理。

而且他還證明過這個定理，恰恰適用于張義山嘴里的“直角三角形”，再聽張義山拋出“平面幾何”這個詞眼，他就感覺到張義山拋出的勾股定理，不僅僅能解直角三角形，還適用于諸多幾何問題。

阿羅憾得出這個結論之后，坐不住了，就算少女不答應他攔住準備離去的張義山，他也要親自登門拜訪，這可是塊算學界的瑰寶啊。

每一個數學家都是瘋子！

“周平。”

“在。”周平忙應了一聲。

少女道：“你知道該如何行事吧？”

周平弓著身子急忙道：“不可用強，不可泄露縣主的身份，攔住這小貨郎，讓他破題。”

“去吧。”少女滿意點點頭。

周平急忙退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