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黎東方講史之續·細說明朝
- 黎東方
- 1721字
- 2020-03-26 17:14:50
一四 北伐
元朝的宮闈、朝廷、將帥,如此內斗不已,就朱元璋看來,真是天造的機會。恰好在這時候,他早已打平了陳友諒與張士誠兩個勁敵,剩下的僅有區區不足道的方國珍、陳友定、何真、也兒吉尼之流。所以,他一面分兵南討,一面在“吳元年”(至正二十七年)十月甲子日,任命徐達為征北大將軍,常遇春為征北副將軍,率領二十五萬主力北伐。
兩天以后,丙寅日,他發布一篇宋濂所起草的檄文:“自宋祚傾移,元主中國,此豈人力,實自天授。(這是說,蒙古人沒有什么了不起,當年宋朝該亡罷了。)自是以后,元之臣子不遵祖訓,廢壞綱常,有如大德(元成宗)廢長立幼,泰定(泰定帝)以臣弒君,天歷(元明宗)以弟鴆兄;至于弟收兄妻,子烝父妾,上下相習,恬不為怪。夫人君者,斯民之主。朝廷者,天下之本。禮義者,御世之防。其所為如彼,豈可為訓于天下?(這是說,元朝君臣違背中國的倫理傳統,失去統治資格。)及其后嗣,荒淫失道(指元順帝),加以宰相擅權(指脫脫),憲臺報怨(指御史大夫朵兒直班,宣政院使哈麻,御史袁賽因不花),有司毒虐,于是人心離叛,天下兵起。使我中國之民,死者肝腦涂地,生者骨肉不保,雖因人事所致,實天厭其德而棄之也。
“當此之時,天運循環,億兆之中當降生圣人,立綱陳紀,救濟斯民(這是“彌勒佛轉世”的預言的改版)。今一紀于茲,未聞有濟世安民者(韓林兒、徐壽輝、陳友諒、張士誠,皆不足以成事),徒使爾等(齊魯河洛燕蘇秦晉之人)戰戰兢兢,處于朝秦暮楚之地,誠可矜憫。
“方今河洛關陜,雖有數雄,阻兵據險,互相吞噬,皆非人民之主也(指王保保、李思齊等人)。
予本淮右布衣(平民),因天下亂,為眾所推,率師渡江,居金陵形勢之地,得長江天塹之險。今十有三年,西抵巴蜀,東連滄海,南控閩越,湖湘漢沔,兩淮徐邳,皆入版圖,奄及南方,盡為我有,民稍安,食稍足,兵稍精。(“稍”字用得好,于謙虛中顯出力量。)日視我中原之民,久無所主,深用疚心。
予恭承天命(大膽假設),罔敢自安,方欲遣兵北伐,拯生民于涂炭,復漢官之威儀(比起劉福通之“復宋”,進了一步)。慮人民未知,反為我讎,挈家北走,陷溺尤深,故先諭告:兵至,民人勿避!予號令嚴肅,無秋毫之犯,爾民其體之!(只要你們人民作消極的歡迎,不希望你們作積極的參加。推翻元朝的事,有我朱元璋派兵去打,就夠了。)”
事實上,朱元璋交給徐達統率的二十五萬精兵,先聲奪人,無可抗拒,元朝本身又已分崩離析,士無斗志,連蒙古人也很少有效忠元朝到底的了,何況“色目”?
肯在山東抵抗徐達的元朝將領,僅有三個漢人——王宣、王信和俞勝,以及一個蒙古人——普顏不花。王宣與王信是父子,替元朝守沂州(臨沂)及膠東一帶,本已投降,降后想叛,王宣被殺,王信逃走。俞勝守樂安(惠民),也是降了又叛,戰敗逃走,其后被捉。普顏不花守益都,不堪徐達一擊,城破,被殺。
肯在河南抵抗徐達的元朝將領,僅有王保保的弟弟脫因帖木兒一人。這人就名字而論,和他哥哥(“擴廓帖木兒”)一樣,像蒙古人,其實也是漢人(至少是在父系血統上,母親是否屬于純西夏血統,待考。他們的母親,是察罕帖木兒的妹妹。)脫因帖木兒領了五萬兵在洛陽東邊的塔兒灣打了一仗,戰敗,逃往陜州;在陜州也守不住,逃去山西他哥哥那里。
徐達遵照朱元璋的指示,于肅清山東之后,不向北續進,轉師西向,肅清河南;也不向西續進,隨即集合在山東河南的大軍,會師運河與衛河的交叉點:臨清,以雷霆萬鈞之力,沖破河北,由長蘆(滄縣)、青州(青縣)、直沽(天津城北),直搗通州(通縣)。在直沽通州之間的河西務,遇到元朝的俺普達朵兒只進巴,打了一仗;在通州城郊,遇到元朝的“知樞密院事”卜顏帖木兒,也打了一仗。這兩仗打完了,元順帝聽到消息,率領老婆(第一皇后奇氏)、兒子(太子愛猷識理達臘等人)、孫子(買的里八剌等人)與妃子、太監、宮女,在至正二十八年(洪武元年)七月丙寅日(二十七日)的夜里,偷偷地開了大都的建德門,向著居庸關的方向逃去,逃往“上都”(在明朝叫做開平,在今天是內蒙古的多倫)。
隔了三天,八月初二日庚午,徐達由齊化門進入大都,只殺了不肯降的元官六名,對老百姓秋毫無犯。
元朝的歷史,到此結束。明朝,已經在這一年正月元旦,朱元璋在應天(南京)稱帝之時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