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黑手黨
- 百年神秘經典
- (美)約瑟夫·路易斯·弗朗奇
- 13306字
- 2020-03-09 13:52:13
亞瑟.B.瑞福/著
錢峰/譯
一天晚上,在紐約下西城一家名為路易吉的意大利小餐廳里,我和肯尼迪正吃著晚餐,天色已經很晚了。我們還是學生時就已經知道有這么一家餐廳了,并且從那時起,我們倆就表示每周都要來這兒吃一次,以便練習如何優雅地吃那長長的意大利面,這簡直是一種藝術。因此餐廳主人在餐桌前停下向我們問好的時候,我們倆并未感到奇怪。餐廳主人暗自環視了一圈其他客人——他的客人多是意大利人,然后突然傾過身子來對肯尼迪低語道:
“我聽說您探案本領了得,教授,您能否能就我一位朋友的案子給予一點小小的建議呢?”
“那還用說,路易吉,什么案子?”肯尼迪靠在椅子上問道。
路易吉再次警惕地環視了四周,然后放低聲音說道:“先生,可不能這么大聲。等您二位結了賬,出了餐廳,走到華盛頓廣場,然后從那兒的一個暗門進去。我會在大廳等候二位,我那位朋友正在樓上用餐,沒人知道他在那兒?!?
我們享用了一會兒美味的意大利吉安蒂紅葡萄酒,然后低調地付了賬,離開了餐廳。
正如他說的那樣,路易吉正在沒開燈的大廳等著我們。他做了一個不要出聲的動作,然后帶著我們從樓梯走上二樓,之后迅速打開一扇門,帶我們走進一間相當大的私人餐廳。一個男人正在不安地踱著步子,桌子上放著一些食物,顯然沒動過。開門的時候,我想他嚇了一跳,好像很恐懼的樣子。我敢肯定當時他并不白皙的臉變得慘白,但那只是一瞬間而已。想象一下當看到著名男高音吉納羅時我們是多么的驚奇吧,哪怕和他只是點頭之交,也足夠讓你聲名鵲起了。
“哦,是你,路易吉!”他驚呼道,他的英語說得很地道,聲音飽滿成熟,“這二位紳士是?”
路易吉只說了兩個字:“朋友。”當然也是用英語。接著他便放低聲音,滔滔不絕地用意大利語向他解釋著什么。
進屋之后,我能夠看出肯尼迪腦中閃現出了和我一樣的想法:自從報紙報道吉納羅的女兒安德麗娜被離奇綁架以來,已經過去三四天了。安德麗娜是吉納羅的獨生女兒,今年只有5歲。綁匪留了張條子稱要一萬美元的贖金才肯放人,和許多其他綁架案一樣,留言上面簽了一個神秘的名字:黑手黨——在勒索和敲詐中,這個名字總是被頻繁地使用。
在和路易吉簡短地談了一會兒后,吉納羅先生向我們走過來。我們剛剛做完自我介紹,肯尼迪就搶先說道:“先生,你什么都不用說了,我明白。我在報紙上讀到了那則消息,你希望能有人逮住那幾個劫持了你女兒的罪犯。”
“不,不!”吉納羅激動地驚嘆道,“不是那樣。我還是首先希望我的女兒能回來,然后才是抓住那些罪犯,如果你能夠抓住他們的話——是的,如果有人能抓住他們,我會很高興的。但是請先看看這個,然后告訴我你是怎么想的。我怎么才能讓我的小安德麗娜毫發無損地回來呢?”這位著名的男高音從那本有點笨重的口袋書里抽出了一封信,信草草地寫在一張廉價紙上,很臟,還皺巴巴的。
肯尼迪迅速將信翻譯成了英文,信是這樣寫的:
尊敬的先生:
您的女兒現在很安全。但是,看在上帝的份兒上,如果您將這封信交給警察的話——像您上次那樣,那么遭罪的將不止是您的女兒,您的家人、您身邊的人,都有可能因此遭殃。我們周三已經成功了,這次也不例外。如果您想讓女兒回到您身邊,那么您就一個人在周六晚12點的時候到恩里科·阿爾巴諾酒吧去,不許告訴其他人。您必須隨身帶著一萬美元的鈔票,藏在周六的《意大利進步報》里。您會在餐廳后面看見一個男人,他獨自坐在一張桌子前,他的上衣別著一朵紅色的花。您就過去說:“《我是小丑》是個好歌劇?!比绻卮稹皼]吉納羅就不是”的話,您就把報紙放在那張桌子上。他會把報紙拿起來,把他自己的那份《公報》留在桌子上。報紙第3頁有一個地址,您女兒就在那兒等著您,立即去把她帶回家。但是,看在上帝的份兒上,酒吧附近要是有警察的影子的話,您的女兒那晚上就會被裝在盒子里送給您。不要不敢來,我們發誓,如果您不?;?,我們也不耍,這是最后的警告。為了給您提個醒,我們會在明天再一次顯示我們組織的力量。
黑手黨[1]
信的最后裝飾著一個骷髏和兩根交叉的骨頭,還有一張草圖,是一把匕首穿透了一個心臟,心臟還流著血,心臟下面是一副棺材,最下面還有一只巨大的黑手。信是打印出來的,沒什么可疑之處,近幾年大城市里這種打印的信件變得越來越普遍了。
“你還沒把這封信給警察看吧,我猜?”肯尼迪問。
“當然沒有。”
“周六晚上你要去嗎?”
“我害怕去,又害怕不去?!彼@么回答。吉納羅是個每四個月就能賺五萬美元的男高音歌唱家,但此刻,他的聲音同每周只賺五美元的普通父親沒有什么差別。因為不論是誰,不論他的地位如何,他們內心深處的情感都是相同的。
“我們周三已經成功了,這次也不例外?!笨夏岬现貜土艘槐檫@句話,“這是什么意思?”
吉納羅再次在那本口袋書里翻找起來,然后他從書里又抽出一張打印的信紙,上面有萊斯利實驗室的信頭。
“我接到第一個恐嚇后,”吉納羅解釋道,“我和夫人從賓館去他父親家。你知道,他父親是銀行家切薩雷,就住在第五大道上,在那里我把這封信給了意大利警隊。第二天早上我岳父的男管家發現那天的牛奶有點奇怪,他就沾了一點點放在舌頭上嘗了嘗,結果他馬上就暴病了。我立即把那瓶牛奶送到我朋友萊斯利博士的實驗室,去進行了分析。這封信能夠告訴我們為什么管家會突然暴病?!?
“親愛的吉納羅,”肯尼迪讀道,“待驗的牛奶已仔細分析過,附上檢驗結果,謹啟。
水………………………………………………………………………84.60%
酪蛋白…………………………………………………………………3.11%
白蛋白…………………………………………………………………0.56%
球蛋白…………………………………………………………………1.32%
乳糖……………………………………………………………………5.08%
蓖麻青蛋白……………………………………………………………1.19%
脂肪……………………………………………………………………3.42%
其他……………………………………………………………………0.72%
蓖麻青蛋白是一種新型罕見的毒藥,是從蓖麻青蛋白籽殼中提煉出來的,埃爾利希教授稱只需一克這種純凈毒藥就能毒死1,500,000只豚鼠。最近羅斯托克的羅伯特教授分離出了蓖麻青蛋白,但它仍然很少以純凈狀態出現,不過就算不純也足以致命,其毒性超過士的寧、氫氰酸和其他常見毒藥。萬幸您和家人躲過這一橫禍,當然我會完全尊重您的意愿對此保密。相信我。
你誠摯的朋友
C.W.萊斯利”
肯尼迪把信還給他時,鄭重地說:“我十分理解你為什么不愿讓警方介入,事情的確超出了一般警方的控制范圍。”
“而且明天,他們還要再次展示他們的力量?!奔{羅嘆息著,坐在飯桌前的椅子上。
“你已經搬離了旅館?”肯尼迪問。
“是的,我妻子堅持認為住在她的銀行家父親的家里更安全。但自從那次投毒事件之后,即便那里也不覺得安全了,所以我秘密來這兒找路易吉——我的老朋友路易吉,他為我們準備了食物。幾分鐘后切薩雷會派輛汽車來,我要把食物帶給她——不惜代價,不顧一切了。她的心都碎了。肯尼迪教授,要是我們的小安德麗娜真出了什么事,她肯定會傷心得死掉的。
“啊,先生,我也不是窮人。一萬美元,只是我在劇院工作一個月的薪水,他們要的就這么多而已。他們若要的話,我眉頭都不會皺一下的。就連我跟導演卡西涅利先生的合同金,也全拿去吧??墒蔷欤麄冎魂P心逮住罪犯。若是我的小安德麗娜死了,就算逮住了兇手又有什么用呢?那些盎格魯—撒克遜人要談正義談法律就談去好了,但我卻是——你們怎么形容的來著——一個情緒化的拉丁人。我要我的女兒,不管付出什么代價。之后再抓罪犯,就是這樣。我愿付贖金的雙倍去抓他們,好讓他們不能再勒索我,只是希望先救回女兒?!?
“那你岳父怎么看?”
“我的岳父,他在這里太久了,都被美國人同化了,他和罪犯們對著干。他在自己的銀行里豎了個標志——拒絕勒索,我說這樣做很蠢。我雖然不像他那么了解美國,但我知道一點:警察從未成功過——贖金都是瞞著他們付過了的,而他們還毫不知情地引以為功。要我說,先付了贖金,然后再向他們宣戰。錢付了,為誰討回公道我都愿意。只是告訴我應該怎么做,怎么做?”
“首先,”肯尼迪接過話,“我希望你坦白回答一個問題,要毫無隱瞞,像對待朋友那樣。我是你的朋友,相信我。在你的親戚、熟人,或是你妻子或岳父的熟人當中,有沒有哪個人是你有理由懷疑能用這種方式勒索你的?無需我解釋,這是處理大多數所謂的黑手黨案件時,地方檢察官辦公室常有的一幕?!?
“沒有,”歌唱家斬釘截鐵地說,“我知道,也想過這點。沒有,我想不出有哪個。我知道你們美國人常常講黑手黨最初是專欄作家杜撰出來的,也許根本就沒有這個組織。不過,肯尼迪教授,對我來說這可不是什么杜撰。也許這個黑手黨就是一幫歹徒,為了方便起見,盜用了這個名字來實施勒索呢!這還不夠真實嗎?我的女兒沒了!”
“正是如此,”肯尼迪很贊同,“擺在你面前的不是假設的理論,而是個嚴峻冷酷的事實,我完全理解,這個阿爾巴諾酒吧在哪里?”
路易吉說了個桑樹街的號碼,肯尼迪記了下來。
“是個賭場?!甭芬准忉屨f?!鞍柊椭Z是個那不勒斯人,他是卡莫拉組織成員,是我為其赧顏的一位國人,肯尼迪教授?!?
“你認為阿爾巴諾跟這封信有沒有關系?”
路易吉無奈地聳了聳肩。
就在這時,外面傳來一輛豪華轎車的聲音。路易吉拎起放在屋子角落的一個大籃子迅速走下樓去,吉納羅緊隨其后。男高音離開時緊緊握住我們的手。
“我有個主意了,”肯尼迪簡要地說,“今晚我再仔細琢磨一下,明天我怎么聯系你?”
“明天下午來劇院找我吧,要是時間早,我在切薩雷先生的住處。晚安,萬分感謝你們,肯尼迪教授,還有你,沃爾特先生。我完全信任你們,因為路易吉信任你們。”
我們坐在小客廳里,直到聽見轎車的門砰地關上,以及駛離時換擋變速的突突聲。
“還有一個問題,路易吉,”當門再次打開時肯尼迪說,“桑樹街上這個阿爾巴諾酒吧所在的那個區我從未去過,你認不認識那邊附近的哪家店主呢?”
“我有個表兄弟在阿爾巴諾酒吧南面的街角處有個藥店,在街道的同一側?!?
“好極了!你覺得他是否愿意在周六晚上把藥店借我們用幾分鐘呢——當然不會對他自己造成任何威脅?!?
“這我應該可以安排?!?
“那很好。那么明天上午九點吧,我先來這兒,然后一起去見他。晚安,路易吉,非常感謝你會想到找我幫忙這個案子。我在劇院很喜歡吉納羅先生的歌,也很希望能幫他這個忙,而且我十分高興能給所有正直的意大利人幫上忙,當然假如我的計劃行得通的話。”
第二天上午將近九點,肯尼迪和我再次來到路易吉的住處??夏岬咸嶂疤煲估飶膶嶒炇胰』胤块g的手提箱,路易吉已經在等了。沒多作耽擱,我們一行便出發了。
穿過老格林尼治村迂回曲折的街道,我們來到貝利克大街,融入紐約南部種族混雜的人群中朝東走去。還沒到桑樹街,我們就注意到一處較熱鬧的街角,有一大群人被警察圍成的警戒線攔著。警察們在極力維持著秩序,保持人群溫和平緩地移動,就像六英尺高的愛爾蘭警察在熙攘于紐約的東南歐國家五英尺高的謀生者們面前展示出的那種溫和的好脾氣。
我們擠到人群前面,看到有棟樓的整個正面遭到了嚴重的損壞。窗子的厚玻璃被炸成綠色的碎片散落在人行道上,上面幾層樓的窗戶以及街道兩旁的好幾所房子都是如此,之前為保護窗戶而設的粗鐵欄已經扭曲而變形。門口的地板上有個大洞,里面可以看到扭曲得亂七八糟的桌椅。
“發生什么事了?”我一邊向旁邊的一個警官出示自己的記者防火線徽章,一邊問道。在如今媒體被迫保持沉默的日子里,我這么做更多只是心理作用,并沒指望能獲得多少真實信息。
“黑手黨的炸彈?!蹦蔷俸喡缘卮鸬?。
“噓——”我吹了聲口哨,“有沒有人受傷?”
“他們并不隨便殺人,不是嗎?”警官反問似的回答我,想試探我對這事的知曉程度。
“是啊,”我承認,“他們更多的是毀壞財物。不過這次有沒有傷到人呢?從現場情況看炸彈的威力真不小?!?
“真是好險,銀行才剛開門,就聽得轟的一聲巨響,煙塵還沒太散盡人群就圍了上來。銀行主受了傷,但并不嚴重。好啦,不能再說了,是規定?!彼闷獾剡肿煨χa充道,然后又對著人群喊,“行啦,你們阻礙交通了,動一動,動一動?!?
我轉過來看肯尼迪和路易吉,他們的目光都緊緊盯著頭頂上方懸著的歪斜破裂的鍍金標識牌,上面寫著:
西羅迪·切薩雷及銀行家合作者
紐約,熱內亞,那不勒斯,羅馬,巴勒莫
“這是給吉納羅和他岳父的警告。”我倒吸了口氣。
“是的,”肯尼迪拉著我們離開,“而且切薩雷自己也受傷了,也許是他貼告示說拒絕付錢的緣故,但也不一定。這案子很古怪,他們通常是在晚上沒人時安放炸彈,這應該不僅僅是為了嚇唬吉納羅。我感覺他們好像也在對付切薩雷,先是毒藥,然后是炸藥。”
我們擠出人群,繼續走,來到熙熙攘攘的桑樹街。我們朝南走過一間間小商鋪,躲避著玩耍的孩童,不時地讓路給頭頂著或是在寬大披肩下抱著大捆布料的婦女們。這里簡直是成千上萬意大利人居住的小殖民地——人口比羅馬的意大利人還多——這里的生活其余的紐約人既不知情,也不關心。
終于,我們來到阿爾巴諾的小酒吧,這是街道上一個陰暗、邪氣、味道難聞的地方,與一棟以“新律”自居的五層樓公寓齊平??夏岬蠜]做停頓,直接進去了,我們也跟著進了屋,裝扮成一伙來貧民窟獵奇冒險的人。天色尚早,店里有幾個顧客,都是些失業的、無足輕重的人,他們用銳利的目光打量著我們。阿爾巴諾本人渾身油乎乎的,很粗俗,長相給人一種狡詐的感覺。很容易想象這樣的家伙用拇指按住兩邊太陽穴,再將他瘦削的食指劃過喉嚨,便能給單純的人心底散播恐懼——這種所謂的黑手黨標志甚至在法庭上都曾嚇得許多提供證詞的目擊者閉上了嘴巴。
我們從他們身旁穿過,來到后面的暗室。這里屋頂很低,里面空無一人,我們找了個桌子坐下,點了一瓶阿爾巴諾酒吧有名的加州“紅墨汁”葡萄酒,靜靜地坐著??夏岬险谛睦锬涍@個地方的樣子,屋頂的中央有個煤氣噴嘴,上方連著一面大反射鏡。屋子里面的墻壁上有扇長方形窗戶,用鐵欄圍著,窗框可以像氣窗那樣打開。桌子很臟,椅子也不穩。墻壁光禿,沒有粉刷完,可以看到裸露的橫梁,總之是我見過的最不起眼的地方。
很明顯,肯尼迪對自己觀察的結果很滿意,便起身離開,向店主贊美他的酒。我能看出肯尼迪已經明確了行動方案。
“犯罪真是骯臟啊,”我們走在街上時他感慨道,“看看阿爾巴諾酒吧,我懷疑就算是像你這樣在《明星報》工作的警方新聞記者也未必能在那里找到什么出彩的地方吧。”
我們的下一站是路易吉表兄弟的街角小店,他領我們到隔板后面配藥的地方,找椅子坐下。
路易吉迅速說明了來意,藥店主原本開朗的臉上立刻露出了愁云,好像很猶豫,不愿把自己和他的那點財產這樣完全暴露在勒索犯面前??夏岬弦姞畈逖缘溃?
“我想做的只不過是在這兒安放一個小儀器,今晚用幾分鐘而已。真的,對你沒有任何威脅,文森佐。我希望你能保密,那么沒人會知道?!?
文森佐最終同意了,肯尼迪便打開了他的手提箱,里面沒多少東西,只有幾卷絕緣電線,一些工具,兩個包裹,以及兩套工裝褲。一會兒的工夫,肯尼迪已經換上了工裝褲,然后又朝自己臉和手上涂抹灰塵和油污,我照他的指示也跟著做了。
我們提起工具袋,背上電線,拿著其中的一個小包裹,出門上街往北,然后進了昏暗不透風的公寓門廳。上樓上到一半時,一個滿臉懷疑的女人攔下了我們。
“電話公司的,”肯尼迪簡慢地說,“房主找我們來屋頂拉電線,這是許可證?!?
他從口袋里掏出一封陳舊的信,但因為當時光線太暗,那女人就是想看也看不清,于是我們如他預想的那樣順順利利地上了樓。最后我們來到屋頂,南面隔著幾間房子的房頂上,有幾個孩子在玩耍。
肯尼迪把兩捆電線扔到文森佐藥店后院的地上,接著,他把兩根電線沿著屋檐放好。
我們沒干多久,來玩的孩子們越來越多,然而,肯尼迪接著干活,直到我們爬到阿爾巴諾酒吧旁邊的那間公寓樓。
“沃爾特,”他低聲說,“把那幫孩子引開幾分鐘。”
“喂,小鬼們,”我喊道,“離屋檐遠點兒,當心掉下去,往后去一點。”
這話沒有一點效果,很明顯他們對我們下方雜亂無章、令人眩暈的晾衣繩一點也不害怕。
“我說,這個區有糖果店沒有?”我有點歇斯底里了。
“有的,先生?!毙『凖R聲說。
“哪個愿意下去幫我買瓶姜汁啤酒回來?”我問道。
孩子們眼睛一亮,紛紛應允。我從口袋里掏出一個五角硬幣,給了其中年紀最大的孩子。
“好啦,快點去,零錢你們就分了吧?!?
隨著一陣奔跑的腳步聲,他們都走光了,只剩下我們倆??夏岬弦呀泚淼桨柊椭Z酒吧的屋頂,等最后一個腦袋從屋頂上的天窗一消失,他立馬扔兩大捆電線到后院,就像在文森佐藥店一樣。
我要往回走,他拉住了我?!澳强刹恍校彼f,“那些孩子會發現電線到這兒就沒有了。我得把線牽得再遠一點兒,多過幾間房子,好做個掩護,至于他們會不會發現通向底下的電線,就只能碰運氣了?!?
當孩子們嘴邊沾著廉價的“信得過”糖果末和東區巧克力,浩浩蕩蕩地回來時,我們在南面隔著幾個房子的屋頂上,還在拉著電線。我們打開姜味啤酒,強迫自己喝了幾口,以免引起懷疑。幾分鐘后,我們走下公寓的樓梯,剛好從阿爾巴諾酒吧北面出來。
我還在想肯尼迪會怎樣再進到酒吧去而又不讓人疑心,可他已經很干凈地解決了這個問題。
“沃爾特,要是再灌點兒阿爾巴諾酒吧的‘紅墨汁酒’,你還能撐得住嗎?”
我說要是為了科學和正義,應該還能挺住——否則是不行了。
“好,你的臉夠臟的了,”他評論著,“再加上工裝褲,你跟第一次進去時大不一樣,我覺得他們應該不會認出來。我看起來怎么樣,還不錯吧?”
“你看上去像個正在干活的運煤工人,”我說,“我都快抑制不住對你的敬仰啦?!?
“好啦,拿著這個小玻璃瓶,到酒吧的里屋去點些便宜的東西,好跟你現在的樣子相稱。當旁邊沒人時,打碎瓶子。這里面裝的是液化煤氣滴,你的鼻子會告訴你下一步怎么做。告訴店主你看到煤氣公司的車子在下個街區,這些做完后就來告訴我。”
我進了酒吧,有個長相陰險,有點兒狡詐刁滑的人,正在桌邊寫著什么。他邊寫邊抽著雪茄。我注意到他的臉上有道深深的傷疤,從耳垂一直延伸到嘴邊,那是克莫拉組織烙在他身上的標志。我坐了下來,抽著煙,慢吞吞地抿著酒,心里詛咒著的,較之他兇神惡煞的相貌,更多的是他的不合時宜的存在。最后,他總算起身往外走,找店主要郵票去了。
我踮著腳快步移到屋子的另一角,用腳把小玻璃瓶碾碎,然后又回到了座位上,令人作嘔的氣味頓時在屋里彌漫開來。
那個帶著傷疤的兇相男人又進來了,用力嗅了嗅鼻子,我也吸了吸氣。隨后店主進來了,也嗅了嗅。
“我說,”我盡力裝出最粗獷的聲音,“你漏氣了。等會兒,我來的時候看到煤氣公司的車在下一個街區停著,我去叫人過來?!?
我沖了出來,趕忙跑到街上肯尼迪等候的地方。他裝出不耐煩的樣子,哐當作響地拿起工具,一臉不情愿地跟在我后面。
他進了酒吧,像煤氣修理工一樣,哼聲哼氣地說:“哪兒漏氣???”
“你自己找去,”阿爾巴諾咕噥著,“你拿錢干嘛的?自己的活兒要我干嗎?”
“呃,你們六個都出去。抽著煙的,想被炸死嗎?清場,清場!”肯尼迪發著牢騷。
人們都紛紛退了出去,克萊格匆忙地打開工具包。
“快,沃爾特,關上門,抵住?!笨夏岬线呎f著,邊忙活著,他打開一個小包裹,從里面取出個扁圓形的黑色硬化橡膠圓盤,跳上一張桌子,把圓盤固定在煤氣燈口上方的反射鏡頂部。
“你在門口能不能看得到,沃爾特?”肯尼迪低聲問我。
“看不見,”我答道,“就算知道那里有東西,特意瞧也瞧不見。”
他把兩根電線連在上面,再穿過天花板,小心地把線藏在橫梁的陰影里,牽向窗戶,接著,他又飛快地把窗邊的電線與屋頂垂下的兩根電線系在一起,塞到旁邊看不見的地方。
“我們得確保沒人看見,”肯尼迪說,“這么短的時間,我只能做到這樣了。畢竟,我從沒見過這么光禿禿的屋子,除了藏在這兒沒有其他隱蔽的地方了?!?
我們把煤氣油滴瓶的碎玻璃收拾干凈后,我打開了門。
“沒事了,”肯尼迪晃悠到吧臺前說,“只是下次你再碰上麻煩就打電話給公司。我沒有接到命令按理是不該來修的,知道嗎?”
片刻之后,我也離開了這個壓抑的地方,和肯尼迪在文森佐藥店的后院會合。他已經在那兒忙活開了,后院墻上沒有開窗,所以只能在外面把電線從一扇側面的窗戶里繞進去,很費事。不過最后終于繞好了,肯尼迪把電線連在裝著兩節特制干電池的風化橡木做的長方形盒子里。
“好了,”我們沖洗了身上的痕跡,又把工裝褲塞回手提箱后,肯尼迪開口道,“很合我的意?,F在可以告訴吉納羅,他可以安全地去見黑手黨了?!?
我們從文森佐的藥店出來,朝街心方向走??夏岬虾臀易屄芬准然厮娘堭^,并囑咐他那晚十一點半時到文森佐藥店等候。
我們轉身走進了新的警署總部,穿過長長的走廊,來到意大利分局。肯尼迪取出一張名片轉交給負責人古賽比中尉,我們很快就被引見了。中尉是個意大利人,個頭不高,臉又圓又胖,淺色的頭發,兩眼乍看之下有點呆板,但細察之后會發現那只是偽裝而已,他的眼睛其實正一刻不停地觀察著一切并將其銘記于心,就好像刻錄在感光板上一樣。
“我想談談吉納羅的案子,”肯尼迪開口道,“補充一下,我和中央局的歐科納檢察官聯手偵破了很多案件,所以我覺得我們可以互相信任對方。如果我承諾有情報提供的話,您是否介意告訴我您對此知道的一切呢?”
中尉靠在椅背上,緊緊地盯著肯尼迪,卻沒有答應的意思,“我去年在意大利的時候,”他最后終于開口道,“在追蹤一些卡莫拉疑犯上,做了不少工作。我得到一條線索,調查他們中一些人的檔案記錄。至于消息從哪得來的就不必說了,但那份情報真的功勞不小。在維特爾博受審的家伙們,好幾個犯罪證據都是因為我提供的線索,憲兵們才收集到的。那些消息都是在美國這里,由我所說的那個源頭傳給我的。不過我覺得的確也沒必要再隱瞞了,線索的源頭來自紐約的一位銀行家。”
“我能猜到是誰?!笨夏岬宵c頭道。
“那么,你也知道,這位銀行家是個反抗派,他組織了白手黨——試圖除掉黑手黨中的意大利人。他的同伴持有大量證據,不僅關于那不勒斯的卡莫拉,還有西西里以及紐約、芝加哥等其他城市的黑手黨。你知道的,他叫切薩雷,是吉納羅的岳父。
“當我在那不勒斯調查一個罪犯的記錄時,我聽說了幾年前的一件離奇的謀殺案。有個為人正直的老音樂家,生活一直很安寧,與世無爭的。不過后來他得到了切薩雷的資助,收了一筆可觀的禮金,那個老人就是——估計你們也猜到了——吉納羅的啟蒙老師,也是發掘他天賦的人。你們或許會奇怪這樣的人怎么會有仇家,不過正是有人覬覦他的那筆小財富。一天,他遭遇了劫匪,還被刺了一刀。兇手跑上街,大叫著有個倒霉鬼被殺了。人群自然很快圍了過來,因為當時是白天,受傷的音樂家還沒來得及告訴人們兇手是誰,罪犯已經離開了大街,消失在迷宮般的老那不勒斯,那里有很多朋友的家可供他藏身。
“這宗案子的罪魁禍首——弗朗西斯科·保利逃到了紐約,我們現在正在通緝他。他很聰明,異于常人,是離那不勒斯幾英里遠的一個鎮上醫生的兒子。他上過大學,不過因為一些瘋狂的惡作劇被學校開除了——總而言之,他就是一個敗家子。當然啦,以他的出身在這里肯定不愿意親自到鐵道上或溝渠里干活,可是做別的工作又沒有足夠的教育背景,所以,他就向自己辛勞的同胞掠食——這是一個沒有明顯物質來源的人通過投機取巧來過活的典型案例。
“現在,我不介意向你們透露最高級的機密,”中尉接著說,“我認為老切薩雷在這兒見過保利,也知道他因謀殺老音樂家而受到通緝,所以給我情報去查他的記錄。無論如何,我剛從意大利回來,保利就消失了,而且至今我們都沒有發現他的蹤影。他一定是通過某種方法得知了查他檔案的線索是白手黨提供的,他在意大利時曾經是個卡莫拉成員,所以在美國這里有很多眼線?!?
他停了一下,手里把玩著一個硬紙板。
“我覺得這個案子,如果找到了這個保利,就可以很快解決小安德麗娜的綁架事件了——這是他的照片?!?
肯尼迪和我俯過身去看,我大吃一驚,照片里的人正是我們見過的那個臉上有傷疤的兇相男人。
“哈哈,”肯尼迪說,“不管是不是他,我知道今晚在哪兒可以抓到綁匪,中尉。”
這回輪到古賽比吃驚了。
“若能有你的幫助,我今晚就可以抓住這個人,連同整個團伙?!笨夏岬媳阆蛩笾陆忉屃俗约旱挠媱潱㈦[瞞了一些環節,以免古賽比因為急著想立功,倉促進行干預而破壞了整個計劃。
最終的安排是在警組里找四個最出色的警員,在傍晚時分,完全沒人注意的時候,藏進文森佐藥店對面的一間空屋里。他們開始行動的暗號是藥店櫥窗里彩色瓶子后面的燈被熄滅,與此同時,警署總部外停一輛出租車,三個出色的警員在車上待命,只要電話上的警鈴一響,他們就立刻前往某一特定地址。
在劇院里,我們發現吉納羅正焦躁萬分地等候。切薩雷銀行的炸彈是壓死他的最后那根稻草,吉納羅已經從銀行取出十張嶄新的一千美元鈔票,也帶了一份《意大利進步報》,把錢藏在了紙頁之間。
“肯尼迪先生,”他說,“我今晚就要去見他們了,他們可能會殺了我???,我帶著把手槍,為了我的小安德麗娜,如果有必要的話,我也要反抗了。但是如果他們只想要錢,那就隨他們的心愿吧。”
“我只想說一句。”肯尼迪說。
“不,不,不!”男高音嚷道,“我一定要去——你阻止不了我的?!?
“我沒想阻止你,”肯尼迪辯解道,“不過——你要完全按我說的去做,我保證你的孩子平安無事,而且我們還能抓住綁匪?!?
“怎么做?”吉納羅急忙問,“你想要我怎么做?”
“我想要你準時到阿爾巴諾酒吧去,在里屋坐下,和他們交談,最重要的,先生,是當你拿到《公報》時,立刻翻到第三頁,假裝看不懂上面的地址。請那人讀給你聽,然后跟著他重復一遍,裝出異常興奮的樣子,并提出要請大伙兒喝酒,只幾分鐘就行。我的要求就這么多,只要你照做,我擔保你明天將成為全紐約最幸福的人?!?
吉納羅熱淚盈眶,緊緊抓住肯尼迪的手,“這比有整個警署做后盾還要好,”他說,“我不會忘記的,永遠都不會?!?
我們出去時肯尼迪說:“不能怪他們對自己的麻煩緘口不言。我們曾派一個警官去意大利調查一些最惡劣的疑犯的作案記錄,結果他失去了生命。取代他位置的人回來后,只被分配干翻譯之類的活,他的一位伙伴還被降了職。這一切的結果呢?幾百份作案記錄都毫無用處,因為在有可能將他們驅逐出境的三年里工作毫無進展。我認為在所知的700名意大利疑犯中,只有大約50人被捕,其余的仍然逍遙法外,大部分還在這個城市里。而保護其余的意大利人的警察,人數是已知罪犯數目的三十分之一還不到。唉,黑手黨若是愈發猖獗,那也是我們的錯啊。”
我們站在百老匯的街角等車。
“對了,沃爾特,別忘了,十一點半在地鐵的貝利克大街站跟我會合。我要去一下大學,有一些關于磷光鹽的很重要的實驗想要今天完成?!?
“那跟案子有什么關系?”我迷惑不解。
“沒什么,”肯尼迪答道,“我沒說會有關系。十一點半,別忘了。老天,保利一定很聰明——想想他對蓖麻青蛋白的了解,我自己也是才聽說有這種東西。好了,我的車來了,再見。”
肯尼迪鉆進了一輛到上阿姆斯特丹大道的車,留下我在每周的《明星報》工作之余的時間里,忐忑不安地打發了八個小時。
八個小時終于過去了,我和肯尼迪在約好的時間準時會合。壓制著內心的興奮,至少是對我而言,我們向文森佐藥店走去。這一城區在夜間真是個黑色的謎,賣橄欖油、水果和其他貨物的店鋪,燈火一盞一盞地熄滅。到處都飄蕩著從酒吧傳出來的音樂,人們在各個角落湊成一堆堆的,興奮熱烈地交談著。我們隔著街經過阿爾巴諾酒吧,小心翼翼不敢靠得太近,因為有幾個人在附近閑晃——放哨的,很明顯,他們有著某種暗號,能夠把示警訊息瞬間傳播開去。
我們穿過街角,瞧了瞧文森佐藥店的櫥窗,又偷偷瞥了一眼隔街警察埋伏的那間黑乎乎的空店,然后進了藥店,漫步到隔板后面。路易吉已經在等候了,店里還有幾個顧客,我們靜靜地坐著,文森佐飛快地開好藥方,等著最后一位顧客。
終于,門鎖上了,燈光暗了下來,只有櫥窗里作為暗號的燈還亮著。
“差十分鐘到十二點,”肯尼迪說著把長方形盒子放在了桌上,“吉納羅很快就要進去了,我們現在來試試這個機器是否有效。要是我們今早安放的電線被剪斷了的話,吉納羅就得獨自去冒險了?!?
肯尼迪食指輕輕一動,按下了一個開關,立刻就響起一陣喧囂,是快速而響亮的交談聲。我們時不時能聽清一小段對話,一個詞,一個短語,有時甚至是一整句話,玻璃杯的碰撞聲不絕于耳。我能聽見色子在桌上翻滾,接著是一句咒罵,還有瓶塞砰地被拔出來,以及劃燃火柴的聲響。
我們坐在那兒,滿臉困惑地望著肯尼迪。
“想象一下你們正坐在阿爾巴諾酒吧里屋的桌旁,”他解釋說,“這就是你們將聽到的。這是我的‘電子耳’——又叫作竊聽器,據我所知是美國情報局使用的東西——再等一會兒就能聽見吉納羅進來。路易吉和文森佐,把你們聽到的翻譯一下,我的意大利語已經很荒疏了。”
“他們能聽見我們說話嗎?”路易吉一臉敬畏地低聲問道。
肯尼迪笑了,“不,暫時還聽不見。不過只要我一按另外的這個按鈕,就能在那間屋里產生出堪比著名的伯沙撒墻字跡的效果——只不過這個是聲音,不是字跡?!?
“他們好像在等人,”文森佐說,“我聽見有人說:‘再過幾分鐘他就來了,你們現在都出去?!?
人們開始離開,喧鬧聲也隨之平靜了下來,屋里只剩下一兩個人。
“有一個人說那孩子沒事,她被放在后院里。”路易吉翻譯著。
“什么院子?他說了嗎?”肯尼迪問道。
“沒有,他們只是說‘院子’。”
“沃爾特,到店外面的電話亭打電話給總部,問他們汽車和警員們有沒有做好準備。”
我打了電話,片刻后警部中心回答說一切就緒。
“那么告訴中心保持電話在線——我們一刻都不能耽擱。沃爾特,你就待在電話亭里。文森佐,你假裝在櫥窗邊干活,但不要引起注意,因為他們有人在街上放哨。什么事,路易吉?”
“吉納羅來了,我剛才聽到有人說,他來了?!?
街道南面阿爾巴諾酒吧里,那個骯臟的小暗室中人們的對話被竊聽器重復著,即便是在電話亭里,我也聽得見。
“他點了一瓶紅酒?!甭芬准p聲說,興奮得手舞足蹈。
文森佐緊張得碰倒了櫥窗里的一個瓶子,我感覺自己的心跳聲重得連在電話里幾乎都能聽見,因為我反復不斷地詢問是否一切就緒,連警方連線員都厭煩得要對我發火了。
“就是這個——暗號,”肯尼迪叫道,“‘《我是小丑》是個好歌劇?!F在聽他的回答?!?
過了一會兒,“沒有吉納羅就不是。”竊聽器上傳來了一個粗魯的聲音,用意大利語應道。
接下來是一陣寂靜,氣氛十分緊張。
“等等,等一下,”我聽出了吉納羅的聲音,“我看不懂,這個王子街23.5號是什么?”
“不是,是33.5號,她在后院里?!?
“沃爾特,”肯尼迪在電話里說,“告訴他們把車直接開到王子街33.5號,那個女孩在后院里——快點,趁這些黑手黨還沒有反悔耍賴?!?
我幾乎是對警署總部吼出了這些命令?!八麄兂霭l了?!钡玫搅诉@個回答后,我掛了電話。
“剛才說的什么?”肯尼迪問路易吉,“我沒聽清,他們說的什么?”
“剛才那個聲音對吉納羅說,‘坐下來,我數一數?!?
“噓!他又在說話了?!?
“要是少了一分錢,或是在鈔票上發現有一個記號,我就會打電話給恩瑞科,你的女兒馬上就會被轉移走。”路易吉翻譯道。
“現在,吉納羅說話了,”肯尼迪說,“好的——他在爭取時間,他真是個好樣的。我聽得很清楚,他在問那個粗嗓門的家伙愿不愿意再喝一杯。那人說要,太好了。他們現在肯定已經到王子街了。我們再給他們幾分鐘時間,不能太久,因為消息很快就會傳回阿爾巴諾酒吧那里,速度比野火還快,那幫人知道了肯定不會放過吉納羅的。啊,他們又在喝酒了。說了什么,路易吉?錢數是對的,他說?就現在,文森佐,去滅燈!”
街對面的一扇門砰的一聲打開了,四個高大的黑影沖了出來向阿爾巴諾酒吧的方向奔去。
肯尼迪用手指按下了另一個開關,大聲叫道:“吉納羅,我是肯尼迪!到街上去!警察!警察!”
接著傳來廝打和驚叫的聲音,酒吧里的一個新的聲音叫道:“快關燈,快關燈!”
砰!一聲槍響,然后又是一聲。
剛才還傳出各種聲響的竊聽器,已經安靜得像個香煙盒了。
“出什么事了?”當肯尼迪急匆匆地從我旁邊跑過時,我問道。
“他們用槍擊滅了,我的接收設備也報銷了??旄襾恚譅柼亍N纳簦闳舨幌氤雒婢痛谶@里?!?
一個矮小的身影從我身邊疾奔而過,動作甚至比我還快,正是那忠誠可靠的路易吉。
阿爾巴諾酒吧前面正發生著激戰。黑暗中槍響不斷,街道兩邊的公寓窗里不斷有人探出頭來觀望??夏岬虾臀覜_進人群,我們瞥見了吉納羅的身影,他的肩膀受傷了,血流如注,正和一名警察扭打在一起,而路易吉正試圖把他們拉開卻毫無辦法。還有個人被另一名警官控制著,正給前面那個警察吶喊助威?!熬褪悄莻€人,”他正嚷著,“他就是綁匪,我逮著他了。”
肯尼迪很快到了那個人身后,“保利,你撒謊,你才是綁匪。抓住他——錢在他的身上,那個人是吉納羅?!?
那位警察放開了男高音,轉過來一起抓住保利。其他的警察們正不斷撞擊著酒吧的大門,門里面已被死死抵住。
就在這時,一輛出租車沿街道飛馳而來。車上跳下三個人,加入了撞擊阿爾巴諾酒吧門障的隊伍。
吉納羅大叫一聲跳上了出租車,從他肩膀上方我看見一團棕黑色小卷發,一個稚嫩的童音道:“您為什么不來找我,爸爸?那個壞人告訴我如果我在院子里等著,你就會來找我的,但如果我哭的話他就用槍打死我,所以我就等啊,等啊……”
“好啦,好啦。麗娜,爸爸馬上帶你回家見媽媽?!?
隨著一陣破裂聲,門被撞開了,臭名昭著的保利團伙終于落入了法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