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子衿咬著嘴唇，托著已戴上簡易支具的前臂，孫修的話讓她眸子一亮，似乎閃爍著一絲飽含深情的東西。

“不要再說這些無關緊要的事了，現在最重要的是救回陳杰的命，除此之外再沒有讓我關心的東西了。”

程朔悄無聲息地來到她的面前，那一瞬間，柳子衿的眼神多了一絲慌亂，她微微低下了頭，如瀑長發遮住了她的臉。

“聯系到他的父母沒有？”程朔語氣平淡地問。

“打了電話，估計1個小時才能到。”

“1個小時太長，他等不了，你告知他們，就說現在需要上ECMO，可能產生巨額費用。”

“你們用吧，他家的經濟條件可以負擔得起。”

“嗯，那就好，你要進去看一下他嗎？”

柳子衿思考了一下，緩緩搖了搖頭。

“修，帶柳子衿去骨科住院吧，這邊我來處理。”

程朔轉頭對孫修說到，未待柳子衿回應，就已轉身離去。

長廊的燈光下，他的背影顯得有些落寞，又熠熠生輝……

凌晨12：50，搶救已經整整持續了1個小時。

陳杰此時所反映出來的一切指標，都提示著只能使用ECMO。

除此之外，再無其它可能。

搶救小組沒怎么討論就確定了治療方案，同時打電話通知了醫院的行政總值班人員。

此舉是為了應對家屬不能及時趕到簽字、繳費，行政總值班將為這幫現場搶救的醫護人員做主，開啟綠色搶救通道，授權繼續必要的治療。

有時候急危重癥的搶救，前進一步就是生，退后一步或者暫停都意味著死。

橫亙在生死之前的，并不單單是醫療技術上的因素，更多的是患者家屬與醫生之間倫常綱理之間的考量。

了解到了患者此刻的危險處境，總值班當機立斷現場拍板，簽字授權繼續搶救，這一決定，解除了現場十多名醫護人員的后顧之憂。

胸外心臟按壓依然在持續著，麻醉科醫生往返于麻醉科、急診科之間，一趟趟地取回了急救設備、藥品及耗材。

ICU的一位年輕醫生則跑出了一萬多步，往返ICU查猝死年輕人的生化指標，并通知ICU護理團隊準備接收病人。

由于ICU目前已沒有閑置的ECMO，所以心外科醫生便從心臟外科里，推來了常備的體外人工膜肺——ECMO。

這種精密的儀器，平時多應用于心臟外科手術或者心、肺移植手術當中。

特殊的離心泵加導管、膜肺，能夠讓使用的患者在心臟、肺臟完全怠工的情況下，依然維持著生命必須的血液、氧氣供應。

得益于前些年流感流行期間的爆款科普文章，它近乎逆天的功能開始為普通人群得知。

從那以后，這個設備開始被廣泛運用于危重型患者的救治當中。

有了它，患者病變的心臟、肺臟能夠部分甚至完全地被解放出來，也就是說心肺不工作，患者也依然能夠存活。

此設備是最高級的生命支持設備，缺點只有一個，那就是“貴”。

單單耗材開包需要的費用就接近4萬元，這還是取消耗材加成之后的收費標準。

而運營維護期間的高昂治療相關成本，每天以萬元計算，但與無價的生命相比，天大的代價都是值得的。

ICU和心外科醫生一起配合，開始著手利用導管、ECMO建立一套獨立的體外循環。

預沖管路、置管、連接管路、開機…

醫生切開了陳杰股動脈、股靜脈的時候，暫停了10秒鐘的胸外心臟按壓，將導管接駁進入動靜脈時，同樣也暫停了10秒鐘。

直到人工膜肺的離心泵開始發出細微的“嗡嗡”聲時，堅持了1小時20分鐘的徒手心肺復蘇才徹底停下來。

細心的ICU醫生在陳杰的胸部，數出了九條電擊除顫遺留的痕跡，也就是說電流刺激糾正室顫一共進行了九次。

人工膜肺不僅解放了猝死患者的心臟、肺臟，同時解放了7名輪番心肺復蘇的醫生、護士的雙手。

ECMO的神奇之處真不是吹出來的，機器一轉動，陳杰的血壓、循環、心跳等生理指標便漸漸趨于穩定，這些很直觀地反饋在了心電監護設備上。

緊接著，一個同樣重要的問題擺在眼前——心源性猝死雖然短暫緩解，可為什么會年紀輕輕的發生心源性猝死？

目前病因還未查清，搶救小組的醫生們絲毫不敢掉以輕心，護士緊盯陳杰的呼吸心跳血壓等指標，醫生們就現有的化驗報告，結合病史探討病因。

作為陳杰唯一的“家屬”，柳子衿被叫了進來，并根據許主任的問題敘述了陳杰近期的狀況。

“一個月前，他的腳踝曾扭傷過，骨科醫生建議他靜養一段時間，所以他就長時間待在家里玩游戲，平時一日三餐也是我給他送的。”

這個細節很快便引起了搶救小組人員的注意，ICU主任劉志勇率先說出了自己的意見：“會不會是下肢靜脈血栓形成所造成的肺栓塞？”

許主任點了點頭：“嗯，這個可能性很大，結合踝關節扭傷病史，再加上久坐不活動，下肢血流速度就會放緩，靜脈里極其容易出現血栓。

血栓脫落進入肺動脈就引發了肺栓塞，而且肺栓塞病情兇險，一旦發生，死亡率可高達80%。”

初步判定為肺栓塞，為明確診斷，當務之急是將陳杰轉運至CT室，行CT肺動脈造影（CTPA）檢查。

許主任當場下令：“立刻出發！”

深夜里的中心醫院，出現了一支浩浩蕩蕩的白大褂隊伍，他們推著上了ECMO、轉運呼吸機的陳杰，小心翼翼地行走在急診科通往CT室的長廊上。

那一刻，聲勢浩大的搶救車床成了醫院里行走的ICU，成了引導生命返航的護衛隊！

CT很快做了出來，當看到檢查結果的那一刻，眾人卻傻眼了——暢通無阻的肺動脈里，哪里有半點血栓？

正當諸位專家在思考的時候，醫生群中突然有人說了一句話，讓所有人頓時如醍醐灌頂。

“會不會是某種心臟病？”

許主任對這個聲音再熟悉不過了，這一次，他沒有持反對的態度，毫不遲疑地表示贊同。

“嗯！程朔說的沒錯！既然已排除了肺栓塞，那么結合目前各種癥狀、表現來判斷，患者極可能患有一種遺傳心臟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