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之前與先知議事的山壁洞窟一樣，大部分洞窟乃天然形成，后期經過聚落居民的修繕改造。為了防止落石之類的意外出現，頂部鋪設有成排的大樹枝干，每隔幾米便靠一根立柱作為承重點。

被稱之為神之殘殼的外來物似乎仍在洞窟深處，一條狹長的甬道兩邊都還駐守有士兵。幾個士兵在忙里偷閑的打盹，百無聊賴的看守工作讓他們昏昏欲睡，可一聽到有門口有動靜傳來，卻都一個激靈挺直了腰板。

“看來你們并不擔心殘殼被盜走。”江厭打趣地說，“我挺喜歡這個氛圍的。”

古爾無可置否地聳肩道，“沒人偷得走，殘殼的重量和一只劍齒虎相當，至少需要三個成年男性才能勉強搬動。想抱著那么大玩意兒離開聚落，并且是在沒人發現，不弄出動靜的前提下，根本是不可能的事。除非是你們動了歪點子，不過那也算不上偷。”

江厭點點頭，忽然在即將進入甬道前站定腳步，“我就在這等你們。”

“你不進去看看了？”中田讓不知道江厭心里打著什么算盤，為了防止漏泄，他靠到江厭身邊低聲詢問說，“你不會有什么不為人知的小計劃沒有告訴我吧？”

“沒有，我對天發誓。”江厭無奈地笑道，“我只是覺得這有點小題大做了，我們這么多人，走那么長一段路，就是為了去看一塊兒從天而降的破鐵皮，沒那個必要。我還不如趁現在好好想想該怎么找到‘神之遺體’還劃算得多。”

“你確定那是一塊兒從天上掉下來的鐵皮？”中田讓下意識問。

“你自己心里也清楚，還問我干嘛？”江厭搖搖頭，“古德和先知都描述過，殘殼從天而降的時候是一道光團，因為表面燃起了火焰唄。還有高溫也是，整一塊兒鐵都燒紅了，能不燙手嗎。至于先知說的銀色邊緣泛黑，銀色是鐵皮本身的顏色，邊緣的黑色是燒的。這不就結了，哪還用得著大張旗鼓的去看。”

中田讓還是有些不踏實，“剛才古爾說的話你也聽到了，我看得出來你贊同他對神的觀點。難道我們現在不是應該收起那不由自主的知識優越感，重新看待這顆星球嗎。”

“兩碼事。”江厭說，“我們現在的確應該對未知的知識抱有敬畏，但那僅限于未知的知識。而我們前面的只是一塊兒鐵皮，或者某種更加堅固的材料，至少它不是神的殘殼，這是肯定的。敬畏不代表喪失主見，難道你會因為一個人告訴你，你看到的草不是草，而是一種更加神秘，高深莫測的東西。于是你醍醐灌頂，從而開始對草展開研究？”

“好吧。”中田讓被說服了，“那你在門口等我，我還是進去象征性的看上一眼。具體看到了什么我出來告訴你，算了，還是不告訴你了，我猜你也不想知道。畢竟那只是一塊兒鐵皮，鐵皮還能弄出什么花來。”

說完，中田讓便帶著烏夷和六位同盟成員在古爾的帶領下進入甬道，逐漸消失在昏暗的火光中。江厭則孤身一人返回洞口，趴在走廊防護欄上閉目小憩。

時間已經是傍晚，掠過峽谷的風開始逐漸變涼，風也大了起來，夾帶著不少細碎的沙塵。

由于地理位置的偏差，這里的夕陽和中央大部落的夕陽不大一樣。中央大部落的夕陽看起來溫和，像一塊兒被曬干的橘子皮。而這里的夕陽則更加艷紅，幾乎看不到云層。

江厭閉著眼睛，腦袋里思緒飛轉。‘神之遺體’這事說簡單也簡單，說難也難，關鍵是看他們該如何處理。因為神并不存在，至少是他們無法認識的，所以若是這道題從實際含義出發，想實事求是，那基本上等同于無解，

而江厭和中田讓所給出的答案將關系到聚落住民的發落和未來，因而只能將錯就錯。

那么完成這道題的關鍵點自然而然的變成了該用什么東西來替代‘神明’。簡單的是神明能被任何超過二號次行星知識文明的，對原住民們而言未知的東西替代，難得是該如何得到那個最符合題意的答案。

譬如說答案是一個被淘汰的智能機器人，那他們該上哪去找這樣的東西。難不成真的要為了一只廢棄的機器人而重返空間站。已經破壞了空間站規則，與原住民密切接觸的他們恐怕到時候連腳都沒站穩就會被士兵丟進監獄。

而且更重要的是，現在烏莫，也就是江厭曾今以為的烏夷，那個分給他一半牙齒項鏈的小女孩現在仍不知所蹤。不僅僅如此，他懷里還揣有魚啄靜留下的信息沒來得及看。以及同他們一塊兒來到二號次行星的大書庫生物大學團隊也消失了般形跡全無，讓人不禁懷疑那伊曼是不是又在暗地里策劃著某種巨大的陰謀。

這么多事一股腦的糾纏在一起，怎么扯都扯不開，讓江厭不覺頭痛欲裂，心情煩躁。

正在這時，身后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江厭回過頭去，發現是中田讓正腳步趔趄，一副險些跌倒的樣子左搖右晃地朝他這邊跑來。他的臉色十分復雜，或驚恐，或愁苦，或欣喜或倉皇，江厭一時間看不太透。

中田讓一路沖出山壁洞窟，跌跌撞撞的來到走廊上。由于跑得過于匆促，沒能及時剎住腳，腹部撞擊在防護欄上，上半身重心不穩地便向護欄外傾倒，眼看就要翻出護欄，落到防墜網里去。

所幸江厭在中田讓的身子騰到半空中猛地拽住他的腳，才將他拖回原地，“你要是想玩一次蹦極，最好先找聚落里的孩子學習墜落技巧，免得砸下去的時候不小心摔斷胳膊。”

中田讓氣喘吁吁地站在江厭面前，他一只手拄著膝蓋半弓著腰，一只手捏住江厭的手臂，“不行，我覺得你得和我去一趟。那山洞里面，‘神之殘殼’，你說的鐵片...我不知道，我有點說不清楚，總之很...你最好自己去看看，我認真的。”

江厭伸手拍打著中田讓的后背，幫助他平順呼吸，“看你的樣子那東西不是鐵皮？那是什么，人造衛星碎片，宇宙逃生艙，還是一把重型武器...你別這么看著我，你想說都不是？難道真是神的殘片，開什么玩...”

當中田讓平復下心緒，穩定住呼吸，江厭才看清楚。從他臉上流露出的，既不是愁苦也不是欣喜，更遠遠超出了驚恐所能描述的范疇，而是不折不扣的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