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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華買書記〉

小引

北京這塊地方,歷史文物不用說了,就是景致風情,也頗有可夸口的。廟會中一人高的糖葫蘆串,冬夜里熱騰騰、香噴噴的涮羊肉,深秋銀杏林中一地金黃的落葉,還有冰雪初化時街道兩旁嫩黃的柳芽,這些都曾使我這嶺南人激動不已。可說實話,真正吸引我的,還是這兒的“文化空氣”。說具體點兒,那就是買書、讀書、品書、評書的種種便利、種種樂趣。

當然,我說的只是一個讀書人的感覺。如今“讀書人”的概念已不同往昔,不再是隨時準備出將入相的候補官僚。不久以前——我講的是20世紀初——還有畢業(yè)于外國大學(xué)者賞進士,得學(xué)士學(xué)位者賜翰林之類的好事。如今則不會因為你學(xué)問大或者文章做得漂亮,就派你去當市長或省委書記。這也好,終于有了一批純粹的讀書人。北京的官多,北京真正的讀書人也多。因而,想借幾本好書看看,或者找?guī)讉€善讀書的朋友聊聊,都不是什么難事。何況,還有那各式各樣需要經(jīng)常光顧的書店,可做休息娛樂的場所。

我生也晚,趕不上那書肆林立的年代。當我開始讀書的時候,許多人家正忙著賣書、燒書。當我開始買書的時候,書店里又只有《朝霞》《法家著作選讀》之類,再加上各式各樣的紅皮書。真正領(lǐng)略逛書店的樂趣,還是這六七年的事。

每當翻讀周作人、鄭振鐸、阿英,乃至唐弢、黃裳等人情趣盎然的買書記,或者胡適、劉半農(nóng)、錢穆、謝國楨等人記敘如何獲得珍本秘籍的題跋詩文時,都不覺怦然心動。相比之下,我的訪書簡直不值一提。宋槧元刊明清禁本不用說了,就連大路貨的清代刻本也沒幾部。怨我運氣不佳,也怨我眼界太窄,可還有個客觀原因:一部朵云軒重梓的《十竹齋書畫譜》,要抵我一年半的工資,叫我如何雅得起來?

清人孫慶增在其《藏書紀要》中稱“最難事亦最美事最韻事最樂事”的購求書籍有六難:

知有是書而無力購求,一難也;力足以求之矣,而所好不在是,二難也;知好之而求之矣,而必欲較其值之多寡大小焉,遂致坐失于一時,不能復(fù)購于異日,三難也;不能搜之于書傭,不能求之于舊家,四難也;但知近求,不知遠購,五難也;不知鑒識真?zhèn)危瑱z點卷數(shù),辨論字紙,貿(mào)貿(mào)購求,每多缺佚,終無善本,六難也。

對我來說,真是“六難俱備”。照孫君說法,有此“六難”,就不配當藏書家,當然也就不配言訪書藏書。盡管如此,我仍深信,每一個喜歡逛書店的讀書人,都有其值得訴說的酸甜苦辣。

雖說區(qū)區(qū)買書小事,無關(guān)家國興亡;不過,北京書業(yè)的盛衰起伏、北京人買書的遭遇心境,似乎也是一種值得重視的文化現(xiàn)象。前者雖有孫殿起輯的《琉璃廠小志》,但詳于清代而略于民國,解放后則基本付闕;后者未見專門著作,可讀的零星文章不少,但也以談解放前訪書的為多。我輩讀書不多,訪書更有限,可既然希望讀到此類文章,就不妨拋磚引玉。

(原刊《中國文化報》1988年2月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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