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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相遇刺紀實

西報記李中堂遇刺事,照譯之曰:光緒二十一年二月二十八日,中堂自會議處言旋,將至行館,忽有日人自人叢中走出,距輿前五尺許,以手槍擊中堂,倏逸去。警察追捕之,刺客奔入店中,與捕相拒,旋為所擒。查驗手槍,有已放槍子一枚,未放者四枚。當中堂之被擊也,眼鏡帶稍低,以便瞻望。槍子擊破左鏡,中左顴,深入左目下,碎鏡紛落衣襟及輿內,幸創口與目無之。輿夫見刺客所為,駭懼,逡巡不能進,警察促之行,拔劍逐路人,擁輿至行館,舁入寢室,中堂暈眩幾不省人事。隨即兩醫官奔至,見流血甚多,方取止血藥,而裹創手帕,血已滿矣。止血裹創后,中堂略息片時,醫官乃探槍子所在。日本醫士亦馳至,互商方藥。中堂謂,被刺時,唯仿佛見一人持手槍來,距輿前數尺,忽聞槍聲,即覺左顴痛甚,以手撫之,知左目下受傷流血,遂以手帕拭之。血灑袍服殆遍,自料必死,幸心神鎮定不亂,唯暈眩難支云。其時,日官來問傷狀者絡繹不絕,寢室前后甬道游廊皆滿。俄而伊藤、陸奧兩大臣躬詣慰問,謝罪甚恭,憂懼之情,見于辭色。地方文武大小員弁,紛至沓來,慰問甚周。眾醫探取槍子,窮極心力,不得其處。行館隨使員役,無不恐懼。行館外派警察甚眾,四圍防守,出入稽查,兵士巡邏街道,以備非常。境內,申行軍律,頒示保安條例,如是者。數日,卒無他變,乃知行刺之事,僅一狂病喪心者之所為,非有亂黨約期舉事也,眾始稍安。山口縣知事及警察長,同時解職。巡查加嚴,凡入境者,人與行李,無不搜查,行旅苦之。翌日,日皇遣御醫一人,軍醫二人,來視疾,探取槍子甚久,亦不得其處。被刺之三日,眾醫既不能決傷之致命與否,乃共議割取槍子,以免日久變生。然恐年邁創劇,流血已多,震動全體,終歸無益。于是定議,暫緩數日,以觀其變。厥后,傷不增劇,日有起色,漸次復原。眾乃竊喜,以從緩觀變之議為是也。初,眾醫之議取槍子也,請命于中堂曰:“割取槍子,子出,則創愈,然難保無虞,且取出之后,尚須靜養多日,尤不能稍勞心力。”中堂慨然曰:“國步艱難,和局之成,刻不容緩,予焉能延宕,以誤國乎?死生有命,我寧死無割。”遇刺之明日,見血滿袍服,或言曰,此血,所以報國也。中堂潸然出涕曰:“舍予命而有利于國,予亦不之靳也。”當是時,日人方圖遠略,無停戰意,舉傾國之師,逼我和。款所索既奢且不愿遽和,而我全權大臣復被刺,隨使各員,罔不憂懼。中堂憂勞傷心,創亦難速愈,然中堂心雖憂而氣不餒,力疾籌商一切,雖創劇偃臥,猶口授事機,一若未經受創也者,力諫,不聽,眾醫苦之。迨停戰之約就和,局有轉機,中堂心稍安,創亦漸愈。傷之速痊,停戰之力居多是,停戰之舉,勝于醫者之藥石也。日人目擊中堂年高受創,寢疾不能起,無以自解于天下,幡然有悔過之心,故允停戰,而合約條款,亦酌改從輕,此口舌所不能爭而借一槍子之傷以得之者也。唯中堂不避艱險,不畏勞瘁,雖身受重創,猶扶病從公,不惜一身支撐危局,忍辱負重,危身奉上,為人所不能為,卒能化干戈為玉帛。紓朝廷宵旰之憂,拯生靈涂炭之厄,使時局危而復安,則一子之傷而定難回天,實權輿于此,豈天下之小故哉,是可紀也。

日本外部送到日皇明降諭旨云:中國現在雖與我國兵爭未息,而按照儀節格式,欽派頭等全權大臣,前來締結和局,經朕遣派全權大臣等,前赴馬關會議,我國應有責成,確遵萬國通例,優待中國欽使,方與國家體面相符。并應優予護衛,以資保安。朕業已迭降特旨,飭令文武官員,懔遵辦理去后。現查據有不法兇徒,下賤已極,竟敢傷及中國頭等全權大臣之身,朕心深為憂愁惋惜。其兇犯,自應飭吏按照國律內最嚴之刑辦理,茲特明降諭旨。通飭官民,欽遵旨意,保我國家榮耀聲名,庶不致再有此等狂悖不法情事,而損我國之光譽也。

照錄預審判語云:犯人小山豐太郎,即六之介,明治二年三月所生,住郡馬縣邑樂郡大島村大字北大島第四十二番,平民,無事業。右小山豐太郎,系犯謀殺未遂罪名,由檢事請辦前來。茲將預審口供,錄開于下。被告小山豐太郎,因去年日清兩國,生此葛藤,至交干戈,皆中國大臣直隸總督李之所為。非去此人,則不能保持東洋之平和,故欲前往中國行刺,因此事不能允準,今茲三月,聞李為議和全權大使,來山口縣赤間關,有此好機會,似不可失,因生殺意。于明治二十八年三月十一日,在神奈川縣橫濱市金丸謙次郎處,買得短銃一挺,于是月十二日午后,由東京陸路動身,是月二十四日抵赤間關,是日午后四點四十分鐘時,在赤間關市外濱町,用該銃欲擊大使胸部,由轎外放擊,誤中左下眼窩去方外中央一寸許之所在,致不能遂其殺害之意。以上事實憑證十足,應照法律刑法第二百九十二條第百十二條及第百十三條,移請山口地方裁判所,歸重罪審判。被告人于此判,得以上控,其期日由判文交付之日起三日以內。明治二十八年三月二十五日,山口地方裁判所赤間關分局預審判事遠山嘉,又裁判書記仁澤金平。

日本外務大臣來函云:啟者,罪犯小山豐太郎,今由山口地方裁判所,定以無期徒刑,即終身徒罪,由該裁判所檢事長野,寄電報前來。先此奉達,即祈查照。外務大臣子爵陸奧宗光。(光緒二十一年三月初五日到)

照錄結案判文云:小山豐太郎預審之后,照謀殺未遂,定案審結判斷,被告豐太郎,因我帝國與中國啟釁致動干戈,皆中國現任欽差頭等全權大臣李,暗為主持。思非絕其生命,則我國不能得志,難保東方之平和,適聞其奉命來我帝國山口縣赤間關議和,遂決意行刺。于明治二十八年三月十一日,在神奈川縣橫濱街上金丸謙次郎店中,買得五響短槍一支,并彈子。于是月十二日,由東京起旱,至二十四日,到赤間關覘機會。適是日午后四點四十分鐘時,李大臣坐轎經過該市外濱町,遂裝置彈子五個,用短槍由轎前欲打其胸部,誤中左眼窩下,距中央約有一寸許之部位,彈子深入約四寸,不能損其命。以上事實,系該被告當堂自供。查證人憲兵上等兵阿部恒次郎之預審供詞,并陸軍二等軍醫止古宇田信近之診視醫案,征以現在之短手槍彈子,憑證十足。照法律,被告之所為,系預謀殺人。雖已行其事而因意外舛錯,以致未遂。照刑法第二百九十二條第百十三條一項第百十二條并第六十七條之例,由死刑一等,議以無期徒罪。犯人所用短槍,并裝置彈子四個,照第四十二條第二例,收沒入官,其他物件,照刑事訴訟法第二百二條,交還被告,照上理判定如下。被告小山豐太郎,辦以無期徒罪,短槍一個彈子四個收沒入官。此外,不收沒物件,皆交還被告。明治二十八年三月三十日堂判。檢事黑部陳平,書記市川保雄。

譯錄日本西字報云:馬關信息,傳至本國樞桓,及各當道之時,罔不大為震動。聞中國使臣,與伊藤相國執別僅數分鐘,即遭非常之害。相國聞信,震怒驚天,并對左右言及,倘該犯以和為非,應將本大臣槍擊,不應戕害中國使臣。蓋議和一事,所有條款,專靠本大臣定奪,非靠中國行成使臣也。言迄,隨即前往華使館慰問。回轅,則抑郁難申,并稱此事雖出自狂悖之徒,實大玷我國聲望。若該槍子非傷及華使,而傷及本大臣,則事體較細,蓋本大臣即遭此而斃命,于我國無關輕重也。又聞兵部尚書山縣有朋接電之時,正值批覽要公,一閱電文,不勝煩恨,立即離案大呼,該匪罔顧國家大計,旋喚馬車,驅赴大營。又水師繼統樺山資紀,聞此信息,即由客寓,奔往大營,迨旋寓,則深為焦灼,竟夜籌思云。

照譯陸奧三月初三日來文云,大日本國大皇帝,因二十八日之憂,抱歉殊深,特諭本大臣等,即允停戰,無庸苛求,唯須定明日期界域。此系本國前未允行者,敝同寅伊藤,目下不在馬關,貴大臣之所知也。貴大臣得便,隨時可與詳訂應辦各節,以便早立停戰條款。

[〔美〕林樂知編譯,蔡爾康纂輯:《中東戰紀本末》(一),臺北:廣文書局1972年版]

李鴻章在日遇刺報上刊載的病情診斷書(《東京朝日新聞》明治廿八年三月二十七日一版)

“當中堂之被擊也,眼鏡帶稍低,以便瞻望。槍子擊破左鏡,中左顴,深入左目下,碎鏡紛落衣襟及輿內。”圖為井上勝之助在家書中隨手所繪李鴻章受刺像,選自吉辰:《昂貴的和平:中日馬關議和研究》,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2014年版

李鴻章于1896年攝影,其左眼下彈痕即為1895年馬關被刺時所留,選自吳汝綸編:《李鴻章全集》第1冊,海南出版社1997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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