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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軍二萬五千里西引記本文發(fā)表在1937年3月5日上海人間書屋出版的《逸經(jīng)》雜志第33、34期合刊上。作者幽谷即董健吾(1891—1970),上海青浦人,中共地下黨員。1936年曾以牧師身份到達陜北,向中共中央?yún)R報上海地下黨情況。隨后安排斯諾到陜北采訪。1937年初,潘漢年將《長征記》資料交給他,他在此基礎上寫作本文,交《逸經(jīng)》雜志社社長簡又文發(fā)表。本文是國統(tǒng)區(qū)最早介紹長征的文獻,當時影響很大。為了方便傳播,文章中用第三人稱口氣,使用了一些當時國民黨污蔑紅軍的詞匯。如“西竄”等等。《黨的文獻》1995年第5期重新整理發(fā)表了這篇文章。

幽谷董健吾(幽谷)(1891—1970),上海青浦人,畢業(yè)于上海圣約翰大學,曾任圣彼得教堂牧師。1928年加入中國共產(chǎn)黨,1929年在上海參加中央特科。從事黨的秘密情報和聯(lián)絡工作,營救被捕同志。1930年開辦“大同幼稚園”,收養(yǎng)中共領導人的子女和烈士遺孤。楊開慧犧牲后,他收養(yǎng)照顧毛澤東的兒子毛岸英、毛岸青、毛岸龍。后通過張學良的幫助,送毛岸英、毛岸青去蘇聯(lián)。1936年受宋慶齡之托,護送斯諾、馬海德去延安,被稱為“紅色牧師”。抗戰(zhàn)時期與組織失去聯(lián)系。1955年受“潘楊事件”牽連被逮捕,出獄后生活貧困。1961年陳賡會見董健吾,并把董的情況向上海市委書記柯慶施作了介紹,董的境況才有所改善。1962年被安排為參事室參事。“文化大革命”中遭受迫害病逝,1979年平反恢復名譽,骨灰安葬于龍華烈士公墓。

余作是篇,因限于篇幅,不能詳盡;惟舉其犖犖大端,以存中國民族近代史跡一頁耳。余既非參與其役,又未列于追剿,何能言之鑿鑿,一若親歷其境者?蓋于雙方對峙之營壘中均有余之友好,各以其所知者盡述于余。余乃考其異同,辨其虛實,然后以其可言者言之,以其可記者記之,而成此篇,諒吾友不以余之執(zhí)中從略而相責也。讀者欲知其詳,將來自可求之于雙方之專書。今得之于本篇者,僅其概要而已。

民國廿六年五月十七日幽谷序于上海


蔣委員長在五次圍剿中采取了新的戰(zhàn)略,以堅壁清野、逐步為營為原則,以集團軍和方面軍為正面推進的重力,并且力戒輕進深入的危險,計策萬全,所以過去紅軍所用“誘敵深入”和“擊破一方”的策略,當時已失去效力。加以政府軍應用一切最新的軍事技術,特別是飛機的轟炸和重炮的密擊,又因中央蘇區(qū)在四面包圍之中,逐漸縮小,到民國廿三年的夏季,僅剩寧都、興國、廣昌、瑞金、上杭、長汀等縣,糧食、鹽,一切軍事需用品,亦逐漸短少,不敷供給。政府軍方面,后方有碉堡的鞏固,偵探的密布和公路交通的便利。故紅軍方面,雖在民國廿二年十二月閩變的前后曾得不少局部的勝利,但終沖不破政府軍北路的陣線。及福建人民政府失敗之后,東路的形勢亦忽然吃緊。那時瑞金當局明知若不變更策略,難期最后的勝利。王明于民國廿三年十一月著了一本《新條件與新策略》的小冊子,說明了紅軍方面已采取了不再死守江西的辦法王明在蘇聯(lián)發(fā)表此文時,紅軍已經(jīng)開始長征。1934年5月,在第五次反“圍剿”局勢不利的情況下,執(zhí)掌中央權(quán)力的“三人團”便準備進行戰(zhàn)略轉(zhuǎn)移。6月25日,共產(chǎn)國際批準了這個計劃。當時大多數(shù)中共中央領導人包括毛澤東,事先都不知道此事。,和實行游擊戰(zhàn)爭的策略,以適應新局勢和條件。

他們既已決定變更策略,紅軍遂于民國廿三年的夏季自動地退出了廣昌、建寧、泰寧等縣,縮短了北路的戰(zhàn)線,采取了暫時的防守戰(zhàn)事。對于東路他們于七月底派方志敏率第七軍東進為北上抗日先遣隊。又于八月初續(xù)派第九軍為后援,就迅速地沖破了政府軍東路的封鎖線,福州城曾有一度失陷的危險。第七軍又很快地折向東北,與福寧、福鼎一帶的地方游擊隊聯(lián)系起來,占領了浙江的開化、慶元、常山、玉山等縣,震動了浙江與全國。又與閩贛皖邊的紅十軍聯(lián)系起來,威脅到江西的政府軍后方。那時政府軍正忙于調(diào)兵遣將去包剿北上抗日先遣隊,故對于江西正面的進攻,不得不暫時放松一步。這是紅軍聲東擊西的辦法,也是擾亂后方政府軍的計策。在北上抗日先遣隊出發(fā)之后,他們派蕭克率領第六軍團,向西而走。在八月中沖破了政府軍湘東的包圍線,順利地通過了湖南的東南部,沿途占領過汝城、桂東、桂陽、新田、道縣等城市。然后分二路,左路由道縣折入廣西,占領全州,沖進貴州,至于烏江而旋回湘貴川邊區(qū),右路由道縣西北行至湘貴邊境,與當?shù)匾粠袆拥馁R龍的第二軍團會合。根據(jù)十月八日蘇聯(lián)《真理報》登載的消息,紅六軍團與紅二軍團匯合之后,以一部軍力直向四川邊境進發(fā)。現(xiàn)在與勝利的紅四方面軍隔江呼應,共同威脅重慶。紅六軍這樣底軍事行動的結(jié)果,把四川、貴州、湖南、江西之間,建立了聯(lián)系的橋梁和孔道,即是造成了中央紅軍西竄的機會。九月二十六日起,政府軍一變從前緩進的計劃,以東北兩路重兵猛攻贛南蘇區(qū)。

在這局勢中,他們認為死守江西犧牲太大,故當時就決定了突圍西竄的計劃和步驟。(一)他們派定了留守江西的部隊,又以江西軍區(qū)獨立一、二游擊隊據(jù)險扼守。(二)將制造廠機器、大炮、剩余的糧食子彈,以及不便帶走的利器,不是銷毀,就是埋藏于深山僻壤之間。(三)以游擊隊為南北兩翼,以第一軍團為先鋒,以三九軍團走中路,以最精最勇的第十三師為后衛(wèi),以中央要人周恩來、秦邦憲、張聞天、林伯渠、王稼祥、羅邁、潘漢年、鄧發(fā)等,女子宣傳隊和一切黨政人員夾于主力軍之間。(四)電令賀龍蕭克所率二六軍團牽制湖南、四川的政府軍,又令徐向前所率的第四方面軍向川西遙應,并開辟川陜甘的交通路線。這樣的準備工作完成之后,就于十月十六日由贛南銅鑼灣先后西引。出發(fā)時號稱十萬紅軍,確是有多無少,決不是虛張聲勢。當時除中樞少數(shù)人之外,預先都不知開往何處,有的猜度入湘,有的猜度入桂,有的猜度入川,也有的猜度入黔入滇,但終不知道究竟到哪里去。他們于十月二十一日沖破了粵軍所扼守的第一道防線,就是安遠信豐間的封鎖線。當時他們由贛南崇義出南康大庾,似乎有入粵之勢,致南雄韶關相繼告急。十一月三日他們占領了湘南汝城和桂東,沖破了粵軍汝城和城口間的第二道封鎖線。

他們復分兩路沿湘粵邊境,經(jīng)過城口、文明司,沿著騎田嶺,進至九峰宜峰之線。那時他們爬山越嶺,感覺到攜帶呆重物件,有礙行軍,故將印刷機鉛字等物盡行拋棄。他們曾在宜章郴州之間與湘軍激戰(zhàn)多次,那時人都料他們要沿宜郴之線北上,威脅衡陽長沙。但他們迅速地占領了臨武、嘉禾、寧遠三縣。何鍵立即派劉建緒率三師與薛岳所部急趨零陵東安一帶堵截;周渾元和李云杰等三師在后躡追,擬將紅軍包圍于瀟水流域而殲滅之。但紅軍知道湘中有備,故乘他們布置未定之際,采取避實就虛的策略。他們分兩路而進,北路占領道縣,南路經(jīng)過永明,這兩路均入廣西,集中于全州,當時人都料他們要占領興安、桂林,不料他們又以一部兵力折回湖南之永明、道縣、寧遠、藍山等處,牽制在后方追剿的諸軍,大部則移向湘西南的西延西延鎮(zhèn),今廣西資源縣治。、城步、綏寧、通道等縣。十二月十四日,他們就分股進抵貴州的黎平、永縣永從縣,今貴州黎平永從鎮(zhèn)。、錦屏等縣。一部約三千余人又迂回至湘黔邊境之藕團潭溪,由此進抵南嘉堡和瑤光。十五日五九軍團之一部分約二千余人又回繞湖南通道西南之播陽。這五千余人都是掩護前方的主力軍和牽制后面的追剿軍的。大部紅軍于十七、八兩日搶渡清水江。十九日已進抵大小廣并經(jīng)過劍河、岑松。二十五、六日連陷施洞口今貴州臺江縣施洞鎮(zhèn)。、鎮(zhèn)遠、黃平、施秉、青溪、玉屏等處。一股向北推進占領舊州今貴州黃平縣舊州鎮(zhèn)。、余慶、石阡、印江等縣,似欲與川湘邊區(qū)的二六軍團取得聯(lián)絡。一股即是主力,于一月四日分向新渡、袁家渡、江界河、孫家渡、梁家渡、老渡口、巖門老渡口、回龍司各渡口在今貴州甕安縣境內(nèi)。猛力推進。烏江南岸的王家烈猶國材兩部,被他們打敗。他們(王猶兩部)就退守重安貴定之線,顯然要屏障貴陽。

占領各渡口之后,就將竹木造成渡江之筏。那時人皆稱為蜈蚣筏,因形似蜈蚣,故有是稱。烏江寬約二百五十米,深不可測。那時水流速率每秒一米八,寒度在十度以下。江之兩岸都是懸崖絕壁,南岸要下十里的極陡石山,才到江邊,北岸又要上十里的陡山,方可走到通遵桐的大道。登高一望,但見一條碧綠的急流,夾在兩岸焦黑的高山之間,烏江天險,真是名不虛傳。二日三日已有小部沖至江邊,但無筏無舟,故無法渡江。當時有十八個善于游泳的勇士,在機關槍掩護之下,躍入江中,順著寒冷刺骨的急流,奮勇前進,十余分鐘之后,他們已泅過了天險的烏江,沿著石壁魚貫而進。二日的晚間繼續(xù)有一連人用造成的竹筏偷渡過江,隨著那十八位勇士,爬上石壁,占領了優(yōu)勢的陣地,向守江的黔軍襲擊,使他們招架不開。

三日晨,侯之擔的健將林秀生旅長帶三團援軍,由陡壁小路出來反攻和包抄,也被南岸的重機關槍掃射,黔軍像山上滾下石頭般墜入江中。黔軍屢遭慘敗之后,陣線動搖,就直退豬場今甕安縣珠藏鎮(zhèn)。。豬場是林秀生的江防司令部所在地。那時紅軍已用苗民的皮船與竹筏相繼渡江,順勢追擊,故黔軍殘部也無暇在豬場停留與整理。自此步步進展,在烏江北面如入無人之地。七日他們占領了湄潭,十三日進遵義城,十四日攻下了遵桐間的重要關口婁山關,并占領桐梓縣城,鳳泉綏陽亦相繼失守。

該時紅軍主力已集中于遵義、湄潭、綏陽之間,趕筑工事,以備抵御追軍。王家烈猶國材兩部向北推進,劉建緒薛岳兩部亦渡江追剿,川軍由綦江正定分途進取思南、鳳泉、桐梓,桂軍已進抵貴定,準備進攻。故那時已成黔湘川桂諸軍合圍之勢。但西路的川軍一部脆弱無能,一聞紅軍將至,即自動退卻,故使在諸軍包圍中的紅軍坦然西移。一月十六日夜間,赤水槍廠的工人,聞紅軍離城不遠,也忽然暴動起來,高呼口號,與城中附和的貧民,聯(lián)合進攻守城的部隊。黔軍聞城中起事,連夜出城。及紅軍一部由松坎、溫水、習水今貴州習水縣。,繞至赤水,但見城外有工人和群眾搖旗吶喊的歡迎,真是給了他們無限的興奮。同時仁懷茅臺亦相繼陷落,川西南的古藺永寧縣境,亦為紅軍所占領。

他們在茅臺時,有一件趣事可以順筆寫出,就是找到了一家永遠不會忘記的釀酒作坊“義成老燒房”。這是一座很闊綽的西式房子,里面擺著百余口大缸,每口可裝二十擔水,缸內(nèi)都裝滿了異香撲鼻的真正茅臺美酒。開始發(fā)現(xiàn)這酒坊的士兵,以為“滄浪之水可以濯我足”,及酒池生浪,異香四溢,方知為酒。可惜數(shù)缸美酒,已成為腳湯。事為軍事顧問李德所聞,(李德素嗜酒)即偕數(shù)人同往酒坊,一嘗名聞寰球的茅臺美酒。他們擇其中最為年遠的一缸,痛飲了一場,至于醉,才相扶而出。臨行時,他們又將是類佳釀帶走不少,繼續(xù)經(jīng)過茅臺的部隊,都前往該坊痛飲一杯,及最后一部經(jīng)過時,數(shù)缸腳湯也涓滴不留了。

那時,四川的劉湘除派章安平、范士杰兩旅趕赴赤水永寧外,又派劉兆藜增防合江,以備萬一。綦江方面,川軍廖部已退守觀音橋,以固后方。綦江城內(nèi)的富戶,已逃走一空,重慶已禁止人民搭輪逃走。一月十八、九兩日,川南形勢非常緊張,人心的不定,于此可見。一月二十六日,紅軍放棄婁山關,西渡赤水河。那時川軍已集中兵力于河西,故紅軍于二月十九日又東渡赤水河,重占婁山關。

那時猶王兩部又損失不少。三月十七日紅軍西渡赤水河,但十九日復東渡,他們在烏江北面休息了一月余。三月卅一日他們又南渡烏江,長驅(qū)而進,將貴陽包圍。當他們向南挺進時,適有一輛汽車過境,被他們掠去,據(jù)說那是一車很為重要的軍事地圖云。他們就從貴陽南面包抄過去,向西猛進。于四月十七日占領了北盤江的渡口,架橋而過。他們就侵入云南,以一師之眾,進抵金沙江,控制了渡口(龍街)。五月八日他們就在那里渡過了金沙江,重入四川境界。

在這地方他們就爬上一座山,名叫“火焰山”。山上的羊腸小道,千轉(zhuǎn)萬曲,已屬難行。加以整個山上沒有一點水,沒有一株樹,也沒有一點風,在五月熱烈的陽光中上坡下坡,其困難遠甚于經(jīng)過北方的沙漠。那時幸有數(shù)十個“老百姓”將一桶桶水頂在頭上,送上山坡,他們靠賣水發(fā)了一筆千載難逢的小財。這批爬荒山的行旅,確喝了一杯續(xù)命的涼水。過了這四十余里的山路,已經(jīng)入夜。下山的時候就與劉元璋的部隊作戰(zhàn),占領了通安的街道。他們在通安休息了一天,就于十日進攻劉元璋應為劉元瑭。部所扼守的會理城。但劉部預將會理城外的房屋盡行焚毀。因估計攻克該城犧牲太大,不如將以逸待勞的劉部包圍在會理城中,他們就安然過境。他們主要的目的是在過大渡河,與四方面軍在川西會合,故雖分股向西昌、冕寧、越嶲進發(fā),只求安然通過,并無攻城的計劃。

紅軍全部這次經(jīng)過大渡河的天險,更非容易。由會理出發(fā),有一條路,經(jīng)過西昌,翻過小相嶺,從越嶲到大樹堡渡河。但對岸是富林,這是一條通成都的大路,有川軍重兵扼守,不易通過。第二條路,經(jīng)過西昌瀘沽到冕寧,必須經(jīng)過蠻子的山頭,然后直下大渡河邊的安順場,這是不容易去的小路。對于第一條路,他們采取佯動的策略,由五軍團占領了越嶲,似欲強渡到富林的模樣。但是大部直趨冕寧。五月二十三日,他們將到該城之前,守城的川軍,已聞風遠遁,故將縣城唾手而得。

冕寧的蠻子,本地人稱為猓猓封建社會與國民黨政權(quán)對涼山彝族的蔑稱。紅軍因?qū)σ妥鍫顩r不了解,沿用了當時的稱呼。。他們對于猓猓,無不言之色變,因為這些蠻子,常從山中出來掠殺漢人,故漢人待遇猓猓,只要捉住,也盡他們殘酷的能事。冕寧城中有專為拘禁猓猓的監(jiān)獄,無論男女老幼,都上了很重的鐐銬。紅軍為著實行他們的民族政策,要解放獄中的猓猓。但冕寧的群眾竭力反對。后經(jīng)一番的解釋和宣傳,始得全部釋放。冕寧失守后,城內(nèi)的縣長、科長、紳士等隨著軍隊,避入山中,到了猓猓的勢力范圍之內(nèi)。縣長被殺,其他的人們都被搶劫一光,甚至有一位科長太太,也被剝得一絲不掛而回到冕寧。紅軍就在是晚從猓猓的手中奪到了大橋、北巖堡等要口,然后爬上小相嶺,進入猓猓國的境內(nèi)。猓猓有自己的武裝和堅固的碉堡,扼守山口,阻止紅軍入境。經(jīng)過一場血戰(zhàn)的見面禮之后,他們就退入深山,但沿途仍有突然搶劫的情形。后來紅軍派了一位代表劉某,用三跪九叩的禮節(jié),朝見了猓猓國女皇帝,送了猓猓國二百支步槍,一千元銀幣,與他們訂定了過境的協(xié)定。他們就準許了紅軍過境,惟沿途向夷民買貨,須以現(xiàn)銀交易,不得參用紙幣,也不準紅軍占據(jù)夷民的房屋。自此以后,沿途猓猓除伸手要錢外,不發(fā)生任何爭執(zhí)。這是猓猓國外交的勝利,亦是紅軍政治工作的成功。后來有三個猓猓加入紅軍當兵。

據(jù)身與此役而后來投誠的友人說,這猓猓國自南至北有一百十里長,東西距離,因未通過,故不得而知。他們在山上,自能耕種,但每歲所產(chǎn)的糧食,不夠供給全年的需要,故有下山向漢人搶掠以補其不足的必要。猓猓所有的武器,除刀槍矛斧外,有毛瑟槍和七九步槍不少,并且會使用,瞄準極正確。紅軍前進時,猓猓成群結(jié)隊,站在兩邊參觀,大部分是赤腳,小部分穿麻鞋,身上穿的是各式各樣不倫不類的布褂,大概都是從漢人身上剝下來的。外面罩著一件羊毛手織的披衫,那倒是真正的土產(chǎn)。女人也是這樣,但是下身圍著一條百折裙。據(jù)說裙內(nèi)不穿褲子的。猓猓可分為兩種,一為黑骨頭,一為白骨頭。白骨頭是黑骨頭的奴隸,黑骨頭倒是猓猓國的貴族。他們俘虜過去的異族,都當白骨頭,故白骨頭中,亦有漢人的子孫。白骨頭可以作商品買賣,而且永遠是奴隸,也不許與黑骨頭通婚姻。倘查出有通奸的情形,白骨頭就要遭著殘殺,黑骨頭利用白骨頭出去運貨,回來替他們耕種,并且用種種方式搶劫他們的勞動力。猓猓雖是一種野蠻民族,他們剝削異族,倒是“內(nèi)行”。他們跑山若猴,行動敏捷,并且一呼百應,作戰(zhàn)奮勇。他們的團結(jié)力頗強,所以他們在歷代漢族的侵略底下生存到今日。這確是他們的民族精神,亦是他們的光榮的歷史。

五月廿五日,紅軍到了大渡河邊的安順場,守軍已預先退走。當時得到諜報云:河北仍有川軍一營扼守,才掘好數(shù)道戰(zhàn)壕,同時正在破壞渡船。于是他們即至河邊,一方面趕造竹筏,又以木索架橋,準備大軍渡河;一方面征集自告奮勇的戰(zhàn)士十七人,先行渡河。相傳諸葛亮南征時“五月渡瀘”的瀘水,即是這條河;太平天國的石達開率三萬人到此,糧絕軍潰,也在這安順場的渡口。這條大渡河真是難渡。河中水流奔騰湍急,速度在每秒四十米左右。對岸均是石壁,靠岸偶一不慎,舟觸石角,即有粉碎的危險。幸當時獲得渡船一只,與富有經(jīng)驗的船夫十二人。在宣傳與重賞之下,在南岸密集射擊掩護之下,他們載著十七位勇士,冒險前進。因伏在戰(zhàn)壕內(nèi)的守兵不敢抬頭,故十七人渡達彼岸,沒有被他們瞧見。他們登岸之后,就沖破了川軍的幾條戰(zhàn)壕,除繳槍數(shù)十支,俘虜數(shù)十人外,余均被他們追擊到望風披靡。但繼續(xù)渡河人數(shù)不多,因舟渡甚慢,又因索橋木橋都架不起來,雖有竹筏數(shù)只,因缺乏長篙轉(zhuǎn)舵,亦無濟于事,故放棄了在安順場渡河的計劃,夾河而上,直趨瀘定橋。廿七日七時,由安順場出發(fā),走過一條鐵索橋,超過一個卅余里的小山,至海爾瓦,那里街道整潔,賣食物者甚多,居民亦甚親愛。出街行數(shù)十里,因?qū)Π洞ㄜ娚鋼簦男猩铰贰_@條山路甚狹,且有荊棘苔蘚,故極難行走。行約廿里下山,抵田灣宿營,二十八日他們離田灣上猛虎崗高山。山上有守兵一連,均被擊退。沿途伏尸數(shù)十具,都是雙方的犧牲者。是日天雨,山路泥濘,極難行走,及行至山脊,已冥冥入夜。下山時幸雨停止,大家跑步前進,至摩西面今四川瀘定縣磨西古鎮(zhèn)。宿行。是日軍行百廿里,至宿營地點,已疲憊不堪。廿九日晨由摩西面出發(fā),經(jīng)楚尼壩至上田壩今瀘定縣杵坭、田壩鄉(xiāng)。宿營。卅日由上田壩,經(jīng)下田壩趕到瀘定橋。該橋橫跨大渡河上,較德昌橋略短,惟兩旁各有鐵索兩條作扶手,行于其上,擺動較小。橋西有一條長街,均是飯鋪與零賣小商,縣署及主要市場,均在橋東。紅軍先頭隊抵此時,(二十九日晚)守瀘定的一旅川軍,已將鐵索橋上的木板拆去,并架機關槍于橋東,故奪取該橋,極不容易。后以一排人從索上爬行前進,續(xù)進部隊即攜板鋪橋。剛沖至橋頭,川軍急將橋頭縱火,阻彼前進。爬在索上的一排人,從火堆中沖出去,將橋東占領。后續(xù)部隊一方面過橋救火,一方面與川軍巷戰(zhàn),終將川軍擊退。川軍在此匆忙中退走,遺棄輜重甚多,同時有大批奸細地痞,到處放槍縱火。紅軍過橋部隊不多,忙于追擊搜索,又要東奔西走地救火,頗有各面應付不暇之勢,以致最繁盛的街市中燒毀了十余家商店。該處為川康惟一的交通要道,四圍均是大山,林菁深密,懸崖絕壁,四時多積雪。當?shù)剞r(nóng)民少,只生產(chǎn)少許玉蜀黍,糧食供給極感困難,一切主要食用品,均仰給于漢源雅安。由四川輸入西康的食糧及工業(yè)品,及西康輸出的藏貨,均須經(jīng)過此地,故不僅為川康軍事要地,也是商業(yè)中樞。

他們占領了瀘定橋之后,一方面派一支軍沿大金川北上至丹巴、道孚、甘孜,最西曾跑到德格,又沿金沙河南下至巴塘、里塘。這支紅軍仍回丹巴,向懋功集中;一方面大軍過瀘定橋折向北行。當時分為二路,一路趨蘆山縣,向懋功今小金縣。集中,二路經(jīng)天全縣寶興縣亦向懋功集中。各路所過之地,都是崇山峻嶺,懸崖絕壁,加以時多暴雨,山路泥濘,行動極感困難。好在全軍都熱烈地期望與第四方面軍在懋功會合,故人人都鼓著不屈不撓的勇氣,兼程而進。六月十六日,正大雨傾盆之際,第一軍就到了懋功境內(nèi),四方面軍已派人在路上迎接。兩大部紅軍會合之時,爆竹聲、軍樂聲、呼號聲、歌唱聲,震動天地。鼓掌時,無異大戰(zhàn)場上放機關槍,握手時,成為千萬個鐵錘。他們就在一個山坡上開了一次兩軍大會合的歡迎大會,各首領都登臺演講,滿山滿谷的赤色群眾,都熱烈地鼓掌著。凜冽的雨點,似不能減低他們的熱度,咕咕的饑腸,也不能委靡他們的精神。這歡迎大會開畢之后,各部隊就走到預先所指定的宿營地,是晚的大歡宴,已由伙食委員會籌備好了,麥粥、羊肉和野菠菜,已成為山中無上的好菜。大家都狼吞虎咽地一掃而光,這是他們在西竄中最快樂的一天。

十七日他們就出發(fā)到八角,在懋功縣城北六十里,在八角休息了一星期,廿三日進至撫邊,廿四日到西河口。廿六日到黃草坪。廿七日經(jīng)過夢筆山,到了理番縣境內(nèi)卓克基在今馬爾康縣境內(nèi)。

卓克基是前清乾隆帝勞師傷財所克服的小金川七大土司之一。土司宮建筑在兩河的匯流點上,前臨急流,后倚峻嶺,在一塊石砌的八丈高、十丈闊的方臺上,建筑著四座儼然西式的高樓。前幢兩層,左右后三幢均是四層,屹立于萬山環(huán)繞中,成為理番境內(nèi)的一幅風景畫。該宮的一、二兩層,都是土司的廚房、貯藏室,及下人的臥室。第三、四層樓,才裝飾得非常華麗,四面皆有玻璃窗,一切的房門與壁板,都有精美的雕刻。石幛數(shù)室,陳設最為精致,沿壁都有古董架子,架內(nèi)都是磁銅玉石的古玩。室內(nèi)的床、書桌、椅凳,都是精致的上等木器。這大概是土司的臥室,左幢兩巨室內(nèi)有木坑,一切的桌凳裝飾都是雅致的,這大概是土司屬員的臥室。后幢樓上為大佛堂,內(nèi)有佛像、佛幛、銅鼓和很多的藏經(jīng),都有條有理地放在經(jīng)架上。兩壁的壁畫,因為年代久遠,故已薰黑,也不能辨識為誰朝的古畫。左右兩幢各有一個小佛堂,堂的兩旁,有新鮮美麗的壁畫,雖屬是近代所繪的,但畫中的馬象獅虎英雄甲胄等,都有生動的姿勢和活潑的精神。在夷民區(qū)域內(nèi)有這樣的高等藝術,實足令人奇怪。土司的會客室內(nèi)題有“蜀錦樓”三字,他的書桌上置有一部《三國演義》及其他漢文書籍,足見他已有幾分漢化。據(jù)說這位土司索觀瀛,曾在成都大學讀過書,與四川軍閥劉文輝等交情頗深。他所有的機關槍和步槍,是劉文輝送給他的。紅軍的先頭部隊至此處前,曾派人去向他假道,他非但不肯,并將派去的人殺了。因此紅軍就派一營人去,打得他落花流水,他就率領了殘余的番兵,竄入深山,據(jù)險扼守。紅軍占據(jù)了他的宮室和碉堡之后,把他的財產(chǎn)沒收。但宮中的古董古玩,仍替他保存在原處,絲毫沒有帶走。宮前的一方平臺,可容一連人操練,故作了一小隊紅軍的臨時操場。他的碉堡是很堅固的很高的,但是在建筑上缺點甚多。(一)碉堡的槍眼太大。(二)目標太顯。(三)碉堡造在宮室的近處,宮室的高樓,成為他們的障礙物。防御盜匪已不甚適用,抵抗大軍更少作用,因高臺一經(jīng)圍困,上臺的階級一經(jīng)把守或一架機關槍的遠遠監(jiān)視,守碉的及守宮的一切番兵,盡成甕中之鱉。若土司不是及早下臺,逃竄山中,亦為俘虜無疑。

番民所耕種的地都是土司的,要向土司納租,此外甚么都要派差,土司所燒的柴,所吃的肉,甚至守衛(wèi)的一切給養(yǎng),都是居民公派出來維持的。造頂橋,開條路,都是居民捐助的。居民見了土司,就跪下,等他過去,才敢起來。這個土司,就是番民的土皇帝。

六月廿九日,紅軍就離開卓克基,向毛兒蓋進發(fā)。經(jīng)過梭磨、馬塘到康廟寺今紅原縣刷經(jīng)寺鎮(zhèn)。(俗稱康貓寺),分為兩路,主力走右路,第六團走左路,都須爬過一座大雪山,先到黑水河,然后到毛兒蓋。不料走左路的第六團,在前進的路上,遇著極驃悍的蠻民騎兵,橫加攔阻。因戰(zhàn)事失利,損失甚大,故不得不折回右路,及行至離蘆花八十里,距馬河壩廿里的村莊上,因糧糈斷絕了四天,茹草飲雪,無法充饑,餓死凍死的已占三分之一的人數(shù)。他們就在該村停留,并且發(fā)報呼援,倘接濟不能及時到達,該部隊將盡成雪山上的一堆白骨。主力部隊接到六團急電之后,立刻籌集大批糧食、豬肉牛羊等,派輸送隊兼程赴援。該隊即由蘆花出發(fā),走了一天一夜泥濘崎嶇的山路,搜索前進,才找到了待援的孤軍。這些僵臥在冰天雪地中的紅軍,聞救星到,都跳躍起來,歡迎他們的救星,述說他們的經(jīng)過情形。他們得到了精神上和物質(zhì)上的興奮,寒冷不怕了,爬山也有勁了。這班輸送隊就做了他們的向?qū)ВI他們與主力會合,好像領一群迷失的羊歸到羊圈。

回到蘆花,主力紅軍已向前移動,他們就隨著主力,由蒼德越打鼓嶺到打鼓。七月七日,由打鼓出發(fā),又走了四天的路程,經(jīng)過拖羅崗、大杵林、黑馬寺,到了毛兒蓋。紅軍主力自七月十日至七月卅日,就在該處休息了二十天。自八月一日至八月廿三日,又行動于毛兒蓋和波羅子之間,但是這個行動,不出黑水河的流域,故仍然是一種休息狀態(tài)中的練習,也是為著入陜甘的準備。波羅子一帶的地方,比較是富庶的區(qū)域。那里的番民,都以石塊造成三四層樓的洋式房屋。紅軍的糧食,要在那里籌足六十萬斤麥子,和幾百只牛羊。在這個時期內(nèi),他們除練習打仗外,又要學習看羊、牧牛、割麥、煮鹽等工作。他們準備好了一切,就于八月廿三日由毛兒蓋出發(fā),經(jīng)過分水嶺南面和西面的草地。廿八日到班佑和巴西。他們在草地中行了五天十分艱難的路程,遠看草地是一片綠色的平原,行過高山低谷的人們,正渴望著這樣的平地,不料行于其間,與爬山同樣的費力,因雙足陷入泥中,舉步總是拖泥帶水,討厭非常。加以常常下雨,他們每人雖帶著木棍和油布,晚上宿營的時候,上面尚可撐起棚來擋雨,但下面無法阻止源源而來的冷水,故往往人身浸在水中。草間飛來的蚊蟲又向過路人為難。因此得病的人實不在少數(shù),當時所得的病叫黑瘧疾(Black Malaria),大概草地的蚊蟲,比較別處的還要厲害,故所得的病也較為嚴重,用金雞納霜治之亦無效,故軍醫(yī)也束手無策,得病而死者多至五百余人。

廿九日他們由巴西進至阿西,在那里休息了三天;由阿西到毛龍,停留了二天;由毛龍到俄界,又休息了七天。此后逐日奔馳,由岷江北源,轉(zhuǎn)到白龍江的上游,附近臘子口的山中,他們遇著魯大昌的一營兵,就擊敗了他們,又俘虜了數(shù)十名兵士。從俘虜?shù)目谥校玫搅唆敶蟛幸宦帽υ谂D子口扼守的情形。臘子口是一個險要的地方,路經(jīng)兩邊的石壁,兵在壁上壁下,以逸待勞,真有一夫當關萬人莫敵之勢。他們早知臘子口是紅軍必經(jīng)之地,故碉堡與戰(zhàn)壕等工事早已布置得非常鞏固。紅軍的領袖在黑拉地方?jīng)Q定了進攻的策略,先派一連人帶著手榴彈和輕機關槍爬上石壁,先將壁上的守兵盡行襲滅,然后一方面以高臨下,一方面沖進大路,短兵相接,不到五個鐘點的戰(zhàn)事,他們已占領了臘子口。這是九月十七日的事。

十八日他們竄至懸窩,十九日竄至鹿元里,二十日竄至哈達鋪,二十三日竄至閭井,二十四日竄至新寺,二十五日竄至鴛鴦咀,二十六日竄至榜羅鎮(zhèn),二十九日竄至通滑。沿途的回民到處歡迎,送水送飯的不絕于道。紅軍過境,不占據(jù)他們神圣不可侵犯的清真寺,也不侵犯他們的信仰自由,故在這長行中,要算與回民的關系最好。這莫非是先從政治工作入手所獲得的效果。他們于十月二日離了通渭,通過固原的時候,與一個騎兵師打了一仗,又沖過了政府軍的封鎖線。隨后又被他們占領了環(huán)縣附近的何連灣。他們就在十月二十二日進了陜北蘇區(qū),到達了洛河上游的吳起鎮(zhèn),雖有三四個騎兵團在后追擊,也無法阻止他們在陜北的大會合。紅軍由江西西行時號稱十萬,及至陜北只剩得五萬。可見沿途打死的,打傷的,落伍的,病死的占其半數(shù),真是絕大的損失和犧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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