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晴雯離了吳貴家,在車上,紫鵑摟抱著她,說:“晴雯姐姐,這就好了,林姑娘昨日也是這時候才出了園子,在外城江南會館里暫先安了家,晚上就謀劃來接你,知道你受委屈出了園子,又落到你那無賴般的表兄嫂家受煎熬,她說,自己沒爹沒娘,你我也沒爹沒娘,她已把我從府里要出來了,連賣身文書也要出來了,她要把我們當妹妹待呢?!鼻琏┱f:“我知道林姑娘是好人,是心里有苦說不出來,除了寶玉,別看那些當家的主子,面子上親親熱熱的,可心里壞水多著呢。我不服,我忍著,熬著不死,就是要見寶玉,要他親口對我說,我是怎么勾引壞他了,也讓他娘聽聽,憑什么血口噴人,要死那天我就死在怡紅院了?!弊嚣N說:“你別傻,那是有人使了壞?!鼻琏┱f:“我知道是襲人那蹄子,自己偷偷摸摸干的那些見不得人的事,怕我嘴快,掀了她的臉皮,就沒骨頭哈巴狗似的舔主子屁股。我雖是丫頭,我就是要跟主子說理,憑什么就這么耳聾眼瞎地沒一點主見,胡亂冤枉人。丫頭怎么啦,也是人,該干的份內活我干了,不該我干的活也干得不少,到頭來,就這么個下場頭!我就是不服?!鼻琏┰秸f越激昂,一副剛正不阿的樣子。紫鵑忙寬慰她說:“你且耐著性子,養養自己的身子要緊。論冤屈,何況你,姑娘是親外孫女呢,以前的不說,你出去后,她受的委屈,還大著呢,差點小命就沒了,也是她祖上積了德,姑娘病到身子都在涼了,我早算計好了,要是姑娘真的一伸腿死了,我立馬用剪刀剪自己的喉管子跟她一塊去,決不含糊。我說過了,金釧和你不也是一樣受委屈出去的,她一頭栽到井里死了。還有鴛鴦姐姐,我們一塊在老太太屋里長大,把你先撥到寶玉屋里。林姑娘來了,又將我撥給姑娘了。老太太八十歲的人了,能有幾天的活頭,等她一歸天,那老色鬼的大老爺能放過她嗎,要不也是金釧的下場?!薄熬瓦@節骨眼上,她哥哥來了,還帶來一位了得的郎中,才幾天的功夫,姑娘的病,見天的好起來,這下好了,如今咱們三個沒爹沒娘的孩子這輩子廝守在一塊了?!鼻琏┱f:“這還用說,生是姑娘的人,死是姑娘的鬼,我躺在屋里,聽他們夫妻倆說過,林姑娘哥哥是做買賣的財主,給府里送了好幾車銀子,前一陣又聽他們嚼舌頭說,寶玉娶親,里里外外都說是林姑娘,可怎么偷偷摸摸把寶姑娘塞進了洞房。這家子的人怎么做得出來,我知道,這是她們王家人串起來干的這缺德事。這不明擺著害了林姑娘和寶玉嗎?!薄拔腋嬖V你”紫鵑說:“姑娘大病一場,那過去的性情都改過來了,如今度量大得很呢,這些事一點都不記恨誰,說今后,要為自己活一回,發誓一定要比那些臭男人強。你也要學著點,別再為以前的那些事使性子了,何必呢?!币宦飞?,兩人沒停嘴,不知不覺就到了會館門口。紫鵑忙叫榮嫂先去叫孫嫂和阿鵝把那張軟椅拿來,幾個人忙忙的把晴雯抬到樓下,再如法抱上樓,晴雯叫著要先去給黛玉磕頭,黛玉忙叫雪雁出來,說:“把妹妹先安置好,請張爺把脈瞧病,今后就在一處了,要耐心的養身子。”晴雯聽后這才安靜下來。一面把晴雯安頓好,紫鵑忙朝樓下叫巧妹孫嫂去多拿熱水來要為晴雯擦洗,一面叫人傳話,請張爺稍等。又對晴雯說:“瞧你這剛從煤堆里扒出來的模樣,怎能見人?!闭f著,四五個人先把晴雯橫在床上,抱著頭,先洗發,換了兩三盆水,又翻過身子洗臉和脖頸子,然后先洗了一只要把脈的手臂,這才有個人樣兒。紫鵑說:“身上擦洗就難了?!睒s嫂巧妹說:“不難,咱這樓梯下面,修了個洗澡的蒸桶呢,大冬天我們江南家里都能洗澡?!弊嚣N頭一次聽說,真覺得驚奇,那叫她們先備著,等瞧了病,張爺怎么說,要能洗就再好不過了。”說著,先幫晴雯梳了頭,再把身子還裹在被子里,才叫巧妹去請大爺,張爺上來。一會,祥玉,有恒,本厚和賈蕓都上來了,本厚,賈蕓在中間客廳坐著等消息。祥玉和有恒進了西房,因為有了昨日黛玉的先例,有恒也不再那么拘謹了,紫鵑也不再為晴雯放帳子,等他們一進房,紫鵑就給晴雯引見,指著先進來的說:“這就是林大爺,后面的張爺?!鼻琏┮獜姄纹鹕?,被紫鵑按住,說:“你別要強了,現下起不來,睡下,先請張爺把脈才是?!毕橛褚舱f:“晴雯妹妹你就安心養病吧,昨日妹妹都告訴我們了,今后咱們是一家人,別說生分話。”晴雯說:“大爺和姑娘把我當人,從鬼門關把我拉了回來,今世報不完,下輩子也要報你們的恩情。”“才要你不說這生分話,你倒說開了,先把脈要緊,日子長呢?!弊嚣N把晴雯的手拉出來,還是蓋上自己的手帕子。有恒才坐下,把脈良久,其實有恒一面把脈,一面已在考慮判診下藥的事了,把完脈,又要晴雯張口,看了看舌苔,說:“姑娘今日這病就算是傷寒之癥了,病的起因,應是傷風著涼而起,未見愈好再經風寒,則病成,又延誤不治,再調養失衡,內火仍旺,且姑娘性子剛烈,心火也勝,體內虛虧大了,病非難癥,失治實大,姑娘放心,我開一方,即去抓藥,今晚先服一劑再睡,明日起,每飯后一劑,但這兩日要多以鹽開水,清粥,先清腸胃,忌油,也不宜參茸等物。兩日后我再吩咐廚房就是了?!薄皬垹斦f的千真萬確?!弊嚣N說:“這大半年別說看病吃藥,調養二字更說不上了。現在想幫她洗澡換衣服,張爺您說成嗎?”有恒說:“今日才八月底,天且和暖,只是仔細些不再著涼,還是可以的,但先服下些淡淡的鹽開水,再稍后喝些熱粥,咸蛋之類,別讓空腹下水就可?!边@里讓晴雯喝水喝粥,放下不表。
再說祥玉等一行,再回東房黛玉處,先說了晴雯的病情,黛玉放了心。黛玉對賈蕓說:“蕓哥兒雖說小輩,可年紀比我大些,應該是修身齊家的時候,我不把你當外人,總撿好聽的說,我們現下都是平頭百姓,自己找自己的生活。府里有朝廷俸祿,有祖宗留下的產業,如今娘娘沒了,我看也沒當年那么風光了,你能攬到的外差,怕也不多,所以就靠著這些,養家糊口,怕也不是長法,如今也到了成家年齡,想來你娘正愁著呢,你別笑話我,這話本不該我這待嫁的姑姑說。我哥哥來京城,有幾個錢,想開點小買賣,他們都是初來乍到,人地生疏,煩你的事怕不少,但有一條,望你要記牢,做人做事都得講誠信,切不可借勢欺人,壓人,要光明磊落,這是立身處世的根本,與人方便,與己方便,你以為如何?”賈蕓聽后,忙站起身,恭敬地說:“姑姑教訓的極是,侄兒銘記在心,我也在想著,自己和母親多年來相依為命,她老人家后半生就指望我了,可我年己二十,一事無成,這幾年府里差過幾件外差,可也不是長久之計,雖認幾個字,全無一技之長,且為年少,或在辦差中,依府里的顯勢做過一二件荒唐的事,但也不敢過分妄為。姑姑,表叔有用得著小侄的地方盡管使喚,決不敢越雷池半步?!毕橛?,黛玉忙命他坐下說話,賈蕓接著說:“也不怕表叔,姑姑笑話,前兩日母親就向鄰居借過兩日米?!闭f著低下頭去,黛玉急怪說:“你何不早說?!辟Z蕓說:“早聽說表叔來京了,可我從未謀面,又身無分文,連進見禮都拿不出來,有何臉面來見?!毕橛裾f:“你也太見外了?!北竞褚舱f:“和蕓爺初會,今日奉姑娘之命,去接晴雯姑娘,事雖不繁,而蕓爺卻能在該說該做時,都能恰如其分地說出來,做出來,我就覺著,蕓爺也不是不知好歹的毛孩子了。”賈蕓忙說:“大叔過獎了?!庇终f:“昨日晚飯后府里珍大叔把我和薔,芹等三四個在府里辦過差的兄弟叫了去,滿心指望著重陽節快到,說不準要賞發些節下食用的東西,可進府一看,全非如此,西府璉二爺也在,還有蓉哥。珍大叔吿示說昨午后,北靜王府差人叫他去,晉見王爺。王爺說:他這二日就將奉旨出關巡邊,少則三月,多則半年方回,又說西海番王犯境,圣上已差西王爺領兵去征剿,都三四個月了,也無半點音訊。王爺又說,風聞近來有好些朝中的諫議御史和地方巡撫上了折子,參了一些王公大臣,聽說也牽帶有府上不妥的話,王爺要府里小心收斂些才好?!摈煊裾f:“你既知道了,就更應發奮的自己上進才好,靠別人總不是根本辦法,你我都一樣?!辟Z蕓說:“姑姑說的極是?!摈煊裼终f:“幫府里辦過差的薔哥,芹哥家怎樣了?”賈蕓說:“姑姑問的這些遠房兄弟,也不比我好什么,薔哥家人口比我家多,也是吃了今天算計著明天的主兒。”黛玉說:“這樣吧,今日也不早了,就在這里吃過晚飯再回去,明日把他兄弟倆一起請來,大家見見,有什么要你們幫忙的,我哥哥和有恒兄再和你們細談,這里我哥哥留著的銀子,給你二十兩和兩匹綢料,也去做兩件衣裳吧。”說著就叫紫鵑取來給他,賈蕓忙又站起來說:“不敢再領了,昨日表叔,姑姑賞的,已交給母親,她老人家千恩萬謝的,說這就夠咱娘兒倆幾個月的開銷了,今日萬不敢再領。”祥玉說:“拿著吧,昨日是給你娘的,今日給你的。”賈蕓只得謝賞收了。黛玉說:“我已說了,根本的是自己發奮上進才是。”賈蕓答道:“是,今后表叔姑姑如有差遣,若不盡力,我就是不識抬舉的混小子了?!摈煊裼謱ο橛竦热苏f:“今日晴雯妹妹接來了,我之所以看重她和紫鵑妹妹,是有我的緣故的,日后得閑,再和兄長細說,我如此專行,哥哥和大叔有恒兄且莫怪罪。”祥玉說:“妹妹又說到哪里去了?!北竞裾f:“這十來天,我進府多次,今日又去接晴雯姑娘也聽到見到一些,個中原委也能猜得二三分,姑娘行事為人和胸襟真有故老爺太太之遺風,現下還是姑娘,這等的運籌調度真不多見?!薄按笫鍎e夸我。那晴雯妹妹的病如何料理就拜托有恒兄了?!摈煊裾f。有恒答道:“這無妨,姑娘放心?!边@時,樓下孫嫂叫道:“二位姑娘的晚飯都備下了?!毖┭慊氐溃骸扒疑缘葧??!毕橛褚娬f就領眾人出房下樓,本厚將晴雯的文契交給了黛玉,一同下樓。
再說晴雯在吳貴家時,紫鵑見她渾身污垢都積得像蛇殼,一直用被裹著,正犯愁,巧妹,榮嫂說,有專供洗澡的蒸桶,特別高興,就讓巧妹領到樓下西房,原來房后側是樓梯,下面有一塊地方用木板壁與房間隔開,內里用油紙窄木條密密的封嚴了,山墻的上下各開了一個飯碗大小的通氣洞,中間是一方方的鍋臺,約有二尺高,一口大鐵鍋上箍了也有二尺多高的木桶,木桶中腰內外,做了一圈約五寸寬的踏腳板,地上砌有三進踏步,走上灶臺,人可以坐在蒸桶外的木踏步上,也可以走上去跨進桶內的踏腳板上,鍋口處用堅實木料做的方格底,人在里面,腳就踏在這層木格板上,碰不到鐵鍋,放七成水,人坐在里面,水正好齊肩,鍋下面放著一個也是方方的帶鐵輪的火爐子,燒的是上好的木炭,所以無煙無味,這就一邊燒水,一邊在室內加溫,水燒好了,室內溫度也很高了,就把火爐用鐵鉤拉出來,只保溫不燒水,想得十分周到,紫鵑還是第一次見到,巧妹說蘇州家里就有,聽人說,東海里的倭人國也有這東西。紫鵑忙叫阿鵝燒火放水,自己上樓拿了全套的新衣服,又先讓晴雯喝了鹽開水,又喂了粥,忙活了一陣,阿鵝在下面叫,說水燒好了,紫鵑又叫她上樓和巧妹二人將晴雯連人帶被還裹著,抬下樓去,兩個媳婦氣力大些,一直抬到澡間里四個人進去,已擠不開身了,里面又很熱,巧妹她們有經驗,忙叫紫鵑先脫了外面衣服,進浴桶去,紫鵑就只穿一層單衣進了浴桶,她二人先去掉晴雯身上的被子,叫水妹拿出去,再費力地將晴雯抬著抱著先坐在桶邊上,把她的雙腳浸在溫水里,又叫紫鵑用澡布帶水在晴雯身上灑,使其適應水溫,然后二人抱緊晴雯上身,紫鵑在里面托著把她慢慢放入桶內坐定,這樣,紫鵑才把她的衣服全脫下,從頭到腳,擦洗了足有半個時辰,再穿上內里的貼身衣服,讓水妹將去了墊被的躺椅拿進來,三人才將晴雯抬出來放在躺椅上,巧妹等三人退出,紫鵑這才為晴雯脫去濕衣擦干全身,穿上內衣褲,自己也如法穿上衣服。這時晴雯直感到一身輕松舒坦,對紫鵑說:“如今我不叫你妹妹,只叫你親娘,你像是剝了我一層皮去了,該不是林姑娘把我要了來,叫你洗凈了,再放這鍋里煮了吃吧?!弊嚣N裝著生氣,說:“都病得快死了,還說這調皮話?!弊嚣N再叫水妹等進來,為晴雯穿好外面的衣服,又另拿一條新被為晴雯裹上,架上樓。晴雯說:“好嫂子,妹妹們,累著你們了,我還求你們,先把我弄到林姑娘房里,我要見姑娘,先給她磕頭,過幾天,我好些了,就去伺候她?!弊嚣N不答應,她就不停地央吿。黛玉也聽見了,就叫雪雁走出房外,讓她們抬著我見一見。眾人這才把她抬到黛玉房里,她掙扎著要給黛玉磕頭,說:“謝姑娘救我離了鬼門關,你的恩情今世報不完,下輩子還要報答你?!摈煊裰浦沽怂?,說:“好妹妹,咱姐妹們總算又相聚了,要聽我說,先好好養著,以后再不分離了?!彪S即叫紫鵑等將她安置在西房里,躺下,這晴雯一天之內,猶如從十八層地獄,飛升到天堂里,隨之軟癱在溫暖舒適的新被窩里,對紫鵑說:“我喝了一碗粥,才一會兒,怎么又覺餓了呢,好妹妹再賞我一碗喝吧,我不鬧了,吃了我就睡,到了林姑娘這里,就像到了娘懷里,心里踏實了。”紫鵑說:“你餓了,我們忙著累著也還沒吃晚飯呢,不如拿來,在這兒一起吃。”水妹等人一起下去拿來,先喂晴雯喝粥,然后她們也就在西房里吃完晚飯。黛玉又分派水妹,阿鵝伺候著晴雯。從此,黛玉,晴雯病情日見轉好,這就不提。
轉眼就是七八天,已是九月初六離重陽節就只兩三天了。這日天空晴朗,萬里無云,榮國府賈母的內廳,晨省請安是兒媳,孫媳,孫女們每天第一件必行的大事,問安后邢夫人不愿久留,借口賈赦身子不爽,先吿了退,王夫人又命李紈帶著探惜姐妹去了園子,此時就只有鳳姐,寶釵在座,這是王夫人特意安排的,她說:“有件事要回老太太,討老太太的示下。”賈母問:“可是寶玉又鬧什么新花樣?”王夫人說:“寶玉還是那樣,老太太放心,只是他屋里的襲人丫頭,近來越發的糊涂了,整日的呆坐著,失魂落魄的樣兒,往日對寶玉那樣周到勤快一點都沒了,原看她伺候得妥當,我也另眼相看,如今這么著,實在是留不得了?!兵P姐接著說:“依我的笨主意,到不如叫她兄嫂來,要他們外頭實實在在找一個殷實些的主家,多賞些嫁資,開恩讓她體體面面地外嫁,也顯得主子的恩德,不愧她幾年忠心伺候主子的結果。”賈母又往她們商議好的套子里鉆了進去。這件事下文還有交待。
此時,林之孝媳婦前來稟報,說:“賴嬤嬤來了?!辟Z母說:“快請呀,她有好些日子沒來了?!眲傉f請,這賴嬤嬤已由一個小丫頭扶著進來了,走到賈母面前,只說了一聲,“給老祖宗請安?!辈⒉徽嬲卸Y,賈母笑道:“得了,快坐吧,如今你不也是老祖宗嗎?!薄鞍浲臃?,老太太,我可怎能和你比呀。”她說著,也就坐下了。這里王夫人也在座位上略欠身,問聲“嬤嬤好?!兵P姐,寶釵則站起來,問嬤嬤好,賴嬤嬤忙說:“唉呀,太太,奶奶們請安坐,你們這等總守著當年老太爺的規矩,我倒坐不住了?!辟Z母說:“這是應該的?!痹瓉磉@賴嬤嬤當年是賈母公婆屋里的一名得力的大丫頭,按規矩,這賈母也得敬她三分。現今早已在家養老,她兒子賴大現是榮府大總管,靠賈府的幫襯,其孫子賴尚榮兩年前就謀了個七品縣官,這賴尚榮很會鉆營,不久前竟又謀升了六品知州的官,并已風聞朝堂上有不利寧榮兩府的消息,兩日來在家里與父親設計好了脫身的方法,今由其祖母出面前來實施了。賈母又說:“你有好些日子沒來了,我倒是惦著呢?!辟噵邒呓又f:“可不是呢,我的老太太,我是府上的老丫頭,如今雖出去了,可還是時時的惦著府上的老少主子們,前些時,我那混小小子升了個什么官,要請客,我就對他說,小子我也不問怎么巴結著升了什么官,要請客,這府上的老太太,太太,奶奶和姑娘們都得請來,熱鬧一天,不想我媳婦回來說,不成了,府里寶二爺身上不大好,老太太,太太們正調養著呢。我也沒性子看戲文了。昨日我那小小子在他那任上,說是在京城北邊有百十里地呢,差人特特地給我送了重陽節的孝敬,他們告訴我說是四只熊掌,兩對鹿茸,還有兩支說是二百年的高山人參。”鳳姐搶著說:“不是高山,是高麗人參?!薄斑€有四張紫貂皮?!辟噵邒呓又f:“我的老祖宗,你該知道,我伺候太老爺那時候,就聽太老祖宗說過,這些就是從牲口身上取下來的爪子,角架,皮毛,我聽了身上都起疙瘩,看都不敢看。心想他既已送來了,也是他一片孝心,可我消受不了,就想著老太太您才是該享用的人,今日我就叫人拿來,孝敬您,您可別說是我挑剩下的爛東西來胡弄您,那上面還封著呢,不信,您叫鳳哥兒檢查檢查?!闭f了一串子話,賴嬤嬤又回頭叫她的小丫頭:“小梅子叫她們呈上來?!币粫膫€丫頭媳婦捧著大小三個禮盒,抬著一個禮擔進來,放下后躬身退出。賈母說:“你送我這些貴重的東西,退回去卻又不恭,我可再拿不出比這更好的東西送你了?!辟噵邒呙φf:“瞧您說的,自我小時候伺候太老爺起,就沒把我不當個下人,總是護著過來的,如今兒子是府上的總管,這不就是半個主子?孫子還賞了頂官帽,這不都是府上的恩典?我們怎么孝敬也不為過。老祖宗快別說這些了?!兵P姐湊趣說:“嬤嬤怎么只給老祖宗送東西,也不給我稍帶點。”說得眾人一笑,賴嬤嬤忙說:“我的鳳奶奶,我還能有什么呢,要不你跟我回去,瞧著有什么看得上眼的,只管取了來就是?!北娙擞质且恍ΑM醴蛉苏f:“你那孫子看來倒是個會做官的料,這才兩年多,就升六品了?!辟噵邒哒f:“這都是靠府上的福?!辟Z母又問:“你兒子怎樣了,有些日子沒見了,他那病好些了嗎?”賴嬤嬤忙回道:“多承主子們惦記著,別提了,全家人正愁著呢,他那喘不過氣的毛病,反覺重了,喉管子里總是堵得慌,多走兩步路,嘴巴就張得大大的喘上半個時辰,才緩得過來,這才九月開頭,皮子的衣褲都穿上了,看著比我還老得多。”王夫人說:“也請個太醫瞧瞧才好?!辟噵邒哒f:“太太還說呢,如今三天兩頭的郎中跑得不停,天天的煎藥都把一屋子的人泡在藥湯里了,走出去,一股子藥味,左鄰右舍的都知道這是賴家的人來了?!辟Z母說:“這么嚴重嗎?”“郎中們說:這是多年風寒傷身,積下的,這病一時半回的是不能見效的,多半就是這么拖著了,夏天見好些,冬天就要格外的小心了。”賴嬤嬤這么說,賈母又說:“這也是各人的運了,我瞧著,咱們的大老爺也有些像這么的來了。”賴嬤嬤接著說:“咱們愁的到不是這個,最最要緊的是誤了主子的差了,眼看這就是進九月,按往年這就該替主子謀劃著收租子,辦年貨,送禮,請客,祭祖,家宴這些大事了,他們父子倆謀劃著,還是想來求主子開恩,卸了他的差,讓得力的人頂著,也好不誤主子的大事,就這么著,怕守大門,上夜值守也難,若主子憐憫放了出去,就千恩萬謝了,可又想著,這么著,也得給主子呈點銀子才說得過去,這又把他爺兒倆難住了,說要等他上任后,兩下里都省儉些才成呢。今兒是老太太提起了,我才敢說這些話的,他們原不讓我提這個的?!辟Z母嘆道:“都病到這份上了,還想著主子,也難為他了,這么著,你回去告訴他,別惦記著府里的事,這兒已叫林之孝管著呢,也別惦記著籌什么銀子,叫他安心養著他的病吧,這就放他出去,連他媳婦也放出去,叫林之孝把他夫婦倆的文書都查出來發回本人就是了?!辟噵邒咭宦犆γΦ恼酒鹕?,說:“老丫頭先謝老太太,太太了?!闭f著就要趴下去磕頭,賈母忙叫:“丫頭拉著?!闭f:“別閃了腰,快坐了吧。”賴嬤嬤坐定說:“這可從何說起?!庇纸凶约旱男⊙绢^小梅子去叫她媳婦來,給主子磕頭謝恩。不一會,賴大媳婦就來了,聽她婆母一說,裝著誠惶誠恐的樣子,眼淚鼻涕滿臉地跪在地下給賈母,王夫人磕了無數的響頭,賈母說:“好了,起來吧,可憐見的,也難為你忠心耿耿地伺候這么多年,現你男人病成那樣,回去好好照應著,婆婆年紀大了,更要時時在心地孝敬著?!辟嚧笙眿D小心翼翼地答著:“是。”鳳姐又湊趣說:“嫂子這一回去,照樣是一位太太了,等賴大叔好些了,老祖宗高興,說不準哪天還要到你們家逛逛去。”賴家的忙答道:“我的好璉二奶奶,我們求也求不來呢。”
這賴嬤嬤此來的目的,按原來設計好的計劃完全達到了,就不再多說。過不多久,又與其兄弟寧府總管賴升夫婦謀劃了一個針對賈珍特定個性的方案,故意做錯一件事,珍大爺勃然大怒,夫婦雙雙立即攆出寧府了事。
話說此時林之孝媳婦前來稟告說:“剛才西平王府長史官差人來通知說,午后王府要遣人過來會老太太,太太,因璉二爺不在家,是林之孝接待了,來人也未說何事就去了,特來稟告?!北娙寺犃?,賴嬤嬤正好借機告辭不提。賈母,王夫人等卻犯疑,心想咱們家與西平王素來交往平平,今日此來,是禍是福不得而知,寶釵心中直感這十有八九是不祥之兆,但難究其由。鳳姐卻截然不同,與王府往來本就是求之不得的事,今日尋了來,說不準有事求著咱們,不就是好事一件;王夫人近來經歷了元春之死,寶玉病婚,黛玉出園等一系列的精神打擊,早已萎靡不振,遇事總不敢再往好處去想,只有忐忑不安的份,賈母雖也不知底細,畢竟經歷多了,倒還沉得著氣,忙命人立即找來珍,璉兄弟倆,速速多差人打聽,西平王府的動靜,一有消息,即速來報。
午后不久,西王府就來了兩位女官,賈母與邢,王兩夫人接待,落座寒暄兩句后,來人提出要見府上兩位小姐。探,惜應召而入,見禮后侍立一旁。兩女官也不與之答話,只將二人上下細細的注視了一遍,即告辭去了。見此情景,賈母等人這才稍有所悟,王府此來目的,多在探,惜二人婚嫁之上了。別人不說,探春回到秋爽齋,這一夜就沒合眼,她已料定這決定自己命運的時刻就在眼前。第二天一早西王府內史主官帶著兩名女官八名侍女和差役,抬著八大禮箱來到榮國府,珍,璉二人立即出接至榮禧堂正廳,賈母領著邢,王夫人及尤氏有誥命的夫人廳外迎接,內史官至廳中面南口宣:“平西王太妃喻:即日恩收榮國公之后賈政之次女探春為義女,賜女官兩名,侍女八名,此喻。”賈母等只得謝恩,接著眾女官侍女請郡主更衣升座,受賀。并即刻移至榮禧堂賈母內堂西房,除貼身使女一人外,余均由侍女伺候,非直系親屬,不得擅入。這種榮耀的伺候,在筆者看來,實質就是一種高等的軟禁。所謂的直系親屬,僅賈母,王夫人二人而已,即使親生母親趙姨娘,也因出身小妾而不入流,即二人能見一面,也因有女官等在旁“伺候”,只有歌頌王恩祖德這幾句官場套話而已。此時的探春已沒有了以前的敏捷開朗,一臉的嚴峻,行動刻板而機械,而內心的活動卻似翻江倒海,她已預感到,這種莫名的榮耀背后決非好兆。
且說珍,璉二人奉命差人到處打聽,北靜王因已出關巡邊,沒有得到半點信息,倒是在南安王府和平時有些交往的鎮國公府的主事長官和大總管處得到一些有用的信息,聽說平西王奉旨西征,人馬剛到省城以南四十余里,遇大風沙暴,只好扎營,不想當夜番兵趁風沙偷營,馬兵直撲帥帳,單單的虜走了西王爺和四五個親兵。等左右二總兵來救,番兵已無蹤影。兩天后風靜天晴。二總兵急急的與青海巡撫會商,欲進兵營救,又怕先傷了王爺,若退兵又犯抗旨之罪,正無從一是時,前哨來報,說:“番營信使求見?!比酥坏谜僖姡瑏硎钩噬戏鯐环?,并帶來被虜去的王爺親兵一名,親兵說:,王爺安好,并傳王喻:“諸將且按兵不動,速請旨定奪”。并稱其帶有王爺家書一封,要親呈王太妃。三人拆見番王書,其意,“無犯境奪地之意,只欲求婚聯姻,永結親好,保西王安歸?!比瞬桓彝系?,立即差人連同返回親兵八百里快馬進京請旨定奪。珍,璉得訊,卻又不敢入內稟告賈母,商得一法,賈璉入內廳院外,謊稱賈赦病發,不肯服藥,其母無奈求老太太王夫人前去勸慰,賈母,王夫人會意,立即來到賈赦處,二人告知此消息,賈母,王夫人各皆恍然大悟,賈母說:“這就是要三丫頭去和番了?!蓖醴蛉寺犃酥坏袅藘傻瓮槎譄o奈的眼淚,再無他言。賈赦則大聲申質:“將帥無能,兵未血刃,主將卻先被擒,無能!無能!”賈母忙制止說;“得,你別在這里嚷嚷了,這就是女孩兒的命,這西王太妃可是當今皇上的親姑姑呢,咱們能怎么樣呢。”又說:“且先別讓三丫頭知道,防著別再惹出什么事來?!币凰逕o話,次日晨起,就有林之孝急急來到賈母院內報:宮里來了三位公公,說要主事爺出迎,賈母似早有預料,即命人去傳話,命賈璉出接,一會賈璉又忙忙進來,說將有旨意到,命合府男女候旨,賈母忙命大開榮禧堂正廳,又傳吿各處速速至榮禧堂側廳分男左女右恭候,一時賈赦,賈璉,賈寶玉,賈環,賈蘭齊集,右側廳,賈母,邢,王兩夫人,李紈,薛寶釵,鳳姐率巧姐皆至,一會,榮府正門通開,大門內外兩側家丁成行肅立。再一會有一二百內庭禁衛,將寧榮街封禁,又稍停,只見來了十幾個騎馬的太監后面跟著二十來役夫抬著用黃色絲綢蓋著的大禮箱,至門前下馬,早有賈府下人牽過馬匹。為首一太監手捧圣旨,一路高呼:“圣旨到,榮國府合族人等接旨?!焙舢呉阎翗s禧堂香案前,“宣榮國公合族接旨!”賈母,賈赦領眾人跪地呼:“臣等接旨?!碧O展開圣旨,曰: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欽封榮國公之子,江西學政賈政次女,西平王太妃義女賈探春西海郡大酋長格爾丹妃,賜孝敏妃印綬,擇吉啟程,欽此。宣畢,探春已癱坐在地上,在眾人一片“謝主龍恩”聲中,突然,寶玉猛然站起,大喚一聲:“三妹妹!”就失去知覺,身旁賈璉眼疾手快,一把抱住,才沒有摔倒在地上,忙命下人扶歸其房中。這里還得由王府侍女伺候郡主更妃子服,受印升座,接受宮廷來的太監朝賀,接下來是王府眾人,其次又是族人賀拜,至禮畢,足有一個半時辰才完事;太監回宮交差,探春由眾人簇擁著回賈母屋內,賈母,王夫人,寶釵,鳳姐李紈才抽出身來去看寶玉。只見寶玉直躺在床上,雙眼睜得大大的,不時重復大呼:“為什么?為什么受害的總是女孩子?”眾人素知他兄妹情深,以為他是舍不得妹妹,急火攻心,緩和些就好了,也各自安下心來。這時,探春也差侍書前來探望,并勸哥哥多多保重,早日康復,也好擔起立業興家重任,勿以我為念。眾人都為探春命運多乖違而嘆息,又為她能如此識大體而多贊許。眾人又問探春近況,侍書說:“姑娘近來并無多言,多為沉思,全無任何失態之舉?!辟Z母又對侍書說:“好孩子,你要多多的寬慰姑娘,女孩子早晚都是有這一天的。只是遠了些,怕我不能再見她了。”全家人心里都明白這一次遠非元春當年才選鳳藻宮可比,這是遠在數千里之外的荒蠻之地,嫁的是蠻王,也就和古代漢唐的昭君,文成的故事一樣了。
這樣的排場一鬧,全城百姓人盡皆知,西王仗沒打先遭擒,要榮府三小姐和親換人,這些傳言當然也傳到江南會館林黛玉兄妹耳朵里,忙派本厚去榮府,在林之孝那里得到證實,賈蕓,賈薔等送來的消息也只是這些。午后不久,湘云雇一頂小轎,帶著翠縷來了,上了樓進了東房,就直撲到黛玉身上,哭道:“親姐姐!我們又見面了,可我們女孩兒命怎么都這么苦呢,和三妹妹又要生離也就連著死別了,想不到面也見不上?!摈煊褚矒П粫?,說:“好妹妹你且別哭,讓我先好好的看看你,再商議商議?!毕嬖七@才坐正在床沿上,姐妹倆對視良久,湘云又破涕為笑,說:“姐姐一場大病,還不見消瘦?!边@時巧妹走來說:“晴姑娘吵著嚷著要見云姑娘呢。”黛玉忙說:“你快去西房見見你我的妹妹?!薄罢l?”湘云問,黛玉說:“你見了就知道了?!毕嬖破鹕碜哌M西房,只見晴雯坐在床上,擁著被子,晴雯先說:“云姑娘,還認識我嗎?”湘云滿屋子掃了一眼說:“呀,不認識了,我只認得有個叫晴雯的丫頭,而這里明明是財主家大小姐的閨房,床上坐著的是一位病西施似的美人兒小姐?!闭f著,走上去擰了擰晴雯的腮幫子,說:“可憐,可憐,都剩皮包著骨頭了。”晴雯說:“還說呢,要不是林姑娘早一日硬把我拉來,我早進了那鬼門關了?!庇终f:“姑娘,我信你是個能說貼心話的人,你說,這些年,我在府里伺候著主子,我做錯什么了?你一年倒有半年在園子一塊吃一塊住,你都看見了,聽見了,我怎么勾引寶玉了?說有點像林姑娘也是罪?別人偷懶我說了,小丫頭偷東西沒志氣,我恨,我罵,我還攆了她,我也錯了,往死里整我,我是丫頭,命賤,我也認了,為什么還扯上林姑娘是什么用心?更讓人氣不過的是寶玉成親,這事她們也干得出來?”湘云說:“好妹妹,你也別生氣了,我也為這些事好些日子沒去府里,我也不知道,見了她們我該怎么說?!鼻琏┯终f:“姑娘早勸我要寬厚待人,可我不說說心里堵得慌,我知道,你也是快人快語的性子,才和你說說,昨日又得了信,那些沒臉的男人,動真格的就熊包了,拿我們女孩子去頂杠,換自己的狗命,三姑娘也是園子里尖頂尖的人,這就算完了不成?”湘云說:“我正是為這事才急著來見姐姐,看能不能幫幫她?!鼻琏┻B忙說:“對,是該幫幫她,我笨,想不出好主意來,你去跟姑娘說,要是能救三姑娘,要人頭,拿我的去!”紫鵑已走了進來,聽見了,說:“姑娘是叫我來取你的頭,去換三姑娘呢,盡說些沒影子的話?!鼻琏┱f:“我除了這條不值錢的命,還能有什么呢?”紫鵑說:“行了,姑娘叫你養著,有話以后再慢慢聊,這會子要云姑娘過去商量事呢。”湘云這才又回到東房黛玉處床邊坐下,湘云先說:我來了一個時辰了,還沒見你哥哥見禮問安呢?!摈煊翊鸬溃骸八ネ獬情T口新開的藥鋪查看了,說至晚不歸,就是到十字街和中人們見店面房主,商議盤店房想開絲綢布店的事,就要在外面吃飯,大約起更才能回來呢?!毕嬖普f:“那三妹妹的事他知道嗎?”“知道了。”黛玉說:“他說,論親情確實不愿如此遠離,可料定此事非但本人不愿,父母也不會這么狠心,可這王府認了親,朝廷下了旨,抗拒是萬不能了,要思量著為她做點什么才好?!毕嬖普f:“事已急了,我只是干著急,什么主意都沒有,好姐姐,看在咱們姐妹一場的份上,你想個法子幫幫她吧。”黛玉說:“你說什么話,她是你的姐妹,難道不是我的姐妹?哥哥說得對,她這是奉旨和番,昭君,文成的故事難道你不知道?這兩日我只是在想,這西海番王是打的什么主意,他既首戰生擒西王,何不趁這三軍群龍無首之時,一鼓作氣大舉進攻,獲取全勝,卻自請聯姻休戰,互不犯境?!毕嬖普f:“咱們又不打仗,誰知道他是怎么想的,這和幫三妹妹有什么關系呢。”“你且聽我說,這里的道理對與不對;”黛玉接著說:“這西海原就是我朝疆土,地處邊陲,荒漠人稀,又多族混居,不易王化,且多是聚水草而生的游牧民,歷來仍以其各部族首領為其首,只要臣服朝廷,就任其自行管轄繁衍,但其內部各族各支常有爭斗吞并事件,前朝就有成氣候的西夏王李存孝成大患,分裂疆土,與天朝分庭抗禮的先例。我估量這西海王也是這等人物,但目前其羽翼尚未豐滿,故出奇兵,擒得這輕敵的西平王,再請聯姻求和,永不犯界,這聯姻實是人質,求和是要朝廷承認其已擁有的領土權力,且以西王為要挾,朝廷為保西王平安,當然不得不允之。這永不犯界,只是暫時的說辭,一旦時機成熟,他來犯界,你也奈何他不得。再說朝廷這次雖吃了些虧,但兵力,國力并未損傷,且先保西王平安歸來是首要,而復土雪恥之心決不懈怠。日后此戰必定再開,朝廷憑地廣勢強之國力及這次失利的教訓,去征服一個只一二十萬人口的番王,決非難事,到那時吾妹命懸一發矣!”聽黛玉這番話,湘云入神而驚奇,見她停住,才大呼:“姐姐這那是閨中女孩兒說的話,明明是朝堂上首輔大臣的奏本,至少也是領兵西征大將軍的言詞了?!庇终f:“你說得倒是極透極是,可我那苦命的妹妹可怎么辦呢?”黛玉說:“你也別給我帶高帽,也別著急,再聽我說,先讓紫鵑去叫廚房多備兩個菜,留你吃晚飯,然后再叫車送你回去?!毕嬖普f:“我今日不回去了,我要和你一處睡?!闭f著又撒起嬌來,黛玉說:“你就不怕你嬸娘說你閑話?”湘云說:“才不呢,自你哥哥送去那些東西,可高興了,今日我說要來看你,是她說姑娘要是高興就住兩日也無妨,這我不落得快活兩日?!摈煊裾f:“好是好,可這一夜我不知又要為你蓋幾次被,聽你多少夢話胡話了。”說得紫鵑,雪雁,翠縷都笑了起來。翠縷說:“姑娘也不知哪天才有這么高興過,好林姑娘求你就讓她在這兒散散心吧?!薄八假囅铝?,我能不留嗎,連你我也留下了,你就去和紫鵑一處睡吧?!摈煊裾f完,湘云,翠縷雀躍不已。一會,湘云又急問:“剛才你說,再開戰三妹妹性命不保,這可怎么辦呢?好姐姐快想想辦法吧?!摈煊裾f:“你別急,我想著,今晚等哥哥回來再議定?!毕嬖朴终f:“且先說我聽聽。”黛玉說:“事至如今,圣命不可違,三妹妹西番和親是免不得了,我想三妹妹是我們姐妹中最聰明絕頂的一個,我們所想所慮的,她必然也會想到。我想和哥哥商議的是,這幾日必須得多打聽她西行日期,再選幾個機智的伙計帶些絲綢等貨物,悄悄在后面跟著,打探各地的風土人情,商貿需供,和沿路的安全,然后沿路開些店鋪,直到三妹妹所到之處,再設法聯絡,若安則穩,若危則可外援,這事重大,只在這里談起,對別人決不可露半點風聲,你們可記下了?!北娙送暟l誓決不外傳。黛玉又說:“即使派去的伙計也決不告知此意圖,只交代為今后開買賣而趁機探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