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喬家，喬巧要連夜殺奔喬達家安撫叛亂，順便送向陽回住處休息。分手前，喬巧欲言又止，終于還是說了出來：“向陽，我就要嫁給你了，有些事你能做的，我也能做，我們可以一起做。我只希望你不要把我當(dāng)別人，有些話應(yīng)該跟我說，我想我有這個權(quán)利。”向陽點點頭，叮囑了喬巧幾句不要沖動的話，揮手作別。

回轉(zhuǎn)身剛要開門進屋，房東阿姨扭著肥胖的身軀叫住了他：“向陽，有你的掛號信。”向陽以為又是寄送來的訂閱刊物，隨手接過來道了聲謝回了房間。

在喬家好酒好菜因為戰(zhàn)火連綿沒吃上，向陽默默坐了一會兒，從冰箱劃拉出一罐啤酒和兩根火腿腸，瞄了眼生產(chǎn)日期已近臨界點，趕緊剖開開吃。呷了兩口啤酒，隨手拽過剛才的掛號信，信很厚，向陽習(xí)慣性地瞄了一眼寄信地址，心下大驚，一口啤酒就著一截未嚼的火腿腸被吞進喉嚨，噎得向陽差點兒背過氣去：寄信地址上是熟悉而娟秀的字跡——YN省DLBZ治州彌城縣彌南鄉(xiāng)亞溪河小學(xué)——楚娟！

向陽把啤酒和火腿腸扔在一邊，嘴里喃喃罵道：“死丫頭，快他媽一年了才給老子寫封信”，著急忙慌又小心翼翼地拆開信封。信封里一疊厚厚的信，大小不一類型各樣，信紙、白紙、英文本、五線譜……看得向陽眼花繚亂，仔細分揀才發(fā)現(xiàn)，是亞溪河小學(xué)的學(xué)生們寫的信。一封封讀來，筆跡稚拙、話語淳樸：

“向老師，聽陳強說你發(fā)財了，你有我二舅有錢嗎，他一天可以殺十頭豬……”

“向老師，你說讓你的娃跟我們一起上學(xué)，我爸把桌椅都給他們做好了，他們啥時候來……”

“向老師，你給陳強買的衣服真好看，但他摔跤給磕破了，還哭了一鼻子。向老師，我也想要一件……”

“向老師，你的腰還疼嗎，我想給你寄藥過去……”

“向老師，我在全縣書法比賽中獲獎了，我把獎狀給你郵過去，但你要再給我郵回來，我就這一份……”

“向老師，我告訴你一個秘密，楚老師給你爸媽、梁校長和陸曉栓上墳時候把眉毛燒了，她畫了個假的，她不讓我們說出去……”

“向老師，你和白老師為什么不回來看我們，我想你們了……”

“向老師，我回學(xué)校上學(xué)了，我媽的手術(shù)做得挺好的，快要出院了……”

向陽一頁頁仔細地讀著，不由淚光迷蒙，一個個幼稚樸實親切的面孔浮現(xiàn)在眼前，雖已經(jīng)年，恍如隔日……

厚厚的一疊信看完了，向陽閉上眼睛，拉回思緒，忽然想起了什么，除了信封上的寄信地址，怎么沒有楚娟的半點字跡？重新仔細翻閱信件也是沒有。向陽狐疑，拿過信封認真找尋，心里終于落下一塊石頭：一個潔白的信封再度從里邊被掏了出來，信封上無著一字，打開后，也只有一張照片。向陽把臺燈擰亮，點著一支煙細細端詳。照片上是全校學(xué)生在操場的合影，人人面上燦若桃花，估計是喊“茄子”的時候“茄”字剛出口就被拍下，個個都張著嘴一副等著喂的模樣，楚娟站在中間，抿嘴笑著，身上還是那身舊衣裳。向陽仔細看去，果真眉毛有些異常，想是不擅妝容，柳葉眉畫成了關(guān)公臥蠶眉，看得向陽不禁笑出了聲。楚娟拉著陳強的手，陳強身上穿著自己給他買的衣服，膝蓋上果真有一處破洞。照片上綠柳依依、景物依舊，東邊的院墻顯然有新整修過的痕跡，七歪八扭的磚頭泥土堆砌在一起，一看就是楚娟的技術(shù)水準(zhǔn)。向陽閉上眼睛，想著楚娟趔趄著步子挑水和泥、搬磚壘墻、滿身泥濘、大汗淋漓，心里一陣酸楚襲來……

翻到照片背面，終于見到楚娟的寥寥數(shù)語：“向陽兄，見字如晤。陳強已歸，72個孩子俱在，無一輟學(xué)，一切安好。依兄所托，父母及老梁、曉栓皆如期祭祀，勿念。肉肉日益發(fā)福，實如其名，飼其如汝。哎呀，寫文言文真累。孩子們想你，我也是……”落款處書“妹：娟兒”

向陽看得哈哈大笑，笑著笑著淚水滑落。是夜，枕著厚厚一疊信件，向陽輾轉(zhuǎn)反側(cè)，久久入睡，夢回滇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