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業的時候，不知怎么著，原本讓全班同學咬牙切齒的李霸王，居然還有一點舍不得。

可能平時都習慣了李霸王的手段了吧，之一倒是心里有一股子的氣沒發泄出來，自從那次抄書之后。

不過，可想而知，李霸王的手段倒是對于之一班上的同學來說，是有用的，起碼讓他們知道，錯了就要挨罰，挨罰就要改。

升學考那幾天，之一也沒見過李霸王幾面，就連畢業照，李霸王也沒來，說是出去參觀其它學校，其實之一都懂，李霸王怕舍不得這群孩子，即使打過他們，罵過他們，罰過他們。

就在考試前一天，李霸王回來了，眼神帶著看不清的蕭瑟，整理好面容，鄭重其事地掛上了熟悉的笑容，高跟鞋滴答滴答地漸行漸近。孩子們議論著，嘀咕著，盼望著。

一個孩子偷偷溜出教室，手撐著門檻，小小的頭探出去，張望著，打探著外面的情況。

李霸王突如其來地走到他的背后，一把拉起來：“干嘛呢？快進去！”

孩子呆滯地看著李霸王，不可思議表露著臉上：“嗯，嗯，嗯。”

孩子趕緊回到座位上，李霸王隨即跟著走進教室，手上沒拿一本書。

李霸王邁上講臺：“孩子們，明天就要考試了，你們復習了嗎？”

臺下嘩然一片，說道：“李老師，我們都復習好了。”

李霸王點了點頭，拿起老牌子的粉筆，在黑板上筆畫著：“復習好了就好，以后你們就要上初中了，我也見不到你們了，也不能罰你們了，但如果你們以后有作為了，還是希望你們記得有個老師罰過你們抄書就行了。”

李霸王轉頭，指著黑板上的字說：“我鄭重地介紹一下我自己，我叫李玲花，是六年級二班的班主任，上面是我的電話號碼。”

再后來，李霸王走出了教室，再沒有見過，直到考完試的那天。

之一記得考完試的那天，天上夾著或大或小的雨滴，撫摸著每個考生的頭發，滋潤著老師們關心的情愫。李霸王獨自站在考場外面，望著每個同學從教室里出來。

有糾結的，有懊惱的，也有欣喜的，李霸王都會正兒八經地笑著說：“考完了，可以回家了。”

直到之一出來，臉上沒有過多的表情，獨異于人的鎮定令同齡人都不敢相信。李霸王的笑容可掬，招呼著之一，她說：“之一，以后你一定很不錯的！”

之一是個很沒勁的人，不過多的在乎別人的看法，想不通的事不去想，做不了的事也不去做。他自己也說過，為什么要固執于一件事，它又不重要！

十幾年后的之一再回頭來想，這個觀點原來是多么愚蠢，只有自己固執己見。

后來之一如愿以償地進去了落木初中，那年，之一和大茂、柳柏序、以檸同升到一個班，初一二班，直到幾十年以后都還記得清清楚楚。

這所學校，就是落木鎮剛修好的初中，他們是第一批入學的學生，在感到榮幸的同時也感到嫉妒。因為在他們之后，每一屆的設施都比他們要好，從課桌到操場，再到校服，都換了一遍又一遍，第一屆用的是老式黑板，第二屆可移動黑板，第三屆就變成了電子黑板，他們的心里有難受，還有嫉妒。

不過對于之一，這些東西都是次要，怎樣平平淡淡度過初中，不出什么差錯，才是之一首要的任務。

偶爾放學，路過李婆小賣部的時候，還是會去看看。每次去，走的時候都大包小包的，弄得以檸怪不好意思的。之一很懂事，幫著李婆忙東忙西，整理柜臺、清點貨物，之一都傾力而為。大茂就慵懶得很，時不時摸來幾包零食，吧唧著嘴，恨不得把小賣部吃垮。

李婆總說：“看看，你們要多像大茂一樣啊，別客氣，當自己家！”

大茂還自信地點頭，迎合道：“就是，就是。”

反正大家都習慣了，也沒什么不好意思的，一巴掌拍向偷吃的大茂都是常事。

剛報道那會兒，大茂渣渣嗚嗚的。換了個環境就像是換了個人一樣，平時大大咧咧的，見到陌生的同學話都不會說了。大茂也沒想到，居然有一天連自己都有說不上話的一天。

之一搖搖頭，埋怨道：“瞧你這個樣子，以后都在一個班了，還有什么好害羞的！”

大茂低著頭，鼓弄著手指說：“那我不就認識你們幾個嘛。”

以檸探過頭來，望了望兩人：“你們倆嘀咕什么呢？”

大茂連忙回答：“沒……沒什么。”

以檸說：“好吧，以后我們就一個班了，我們四個又可以一起玩了。”

之一瞟了一眼：“就知道玩，是讓你上學又不讓你來玩的？”

以檸氣得臉通紅：“哼！”

之一在想，是不是這就是緣分，分班的時候，那一張單子，他們四個是寫在一起的。還好，這樣子的話，也不必擔心見不到想見的人了。

落木鎮的山山水水，都寄托著落木人世世代代最美好的愿望。祖墳青山上，不見纏綿的雜草，柳絮池塘淡淡風，一鳴一驚百鳥回，山下阡陌小路，來來回回，連通了張家村和李家村友好的見證。記得有一條道，之一有事無事都會走上一遭，道上石子硌腳，汽車駛過都會留下或深或淺的痕跡，邊上是樸實的農民耕耘的莊稼，金黃閃閃的麥田，蓬松的白菜棚，青油白間的油白菜，枝丫橫生、等待裁剪的柚子樹，都事這條道上獨特的美景。

每到星期六傍晚，之一都要走一遭，為的不是別的，只是想去迎接之初的回家。每次之一接過之初的行李，都會抱怨幾句，有說重的，有說輕的。

之初也只是淡然一笑，有個弟弟能不辭辛苦得幫一下自己，讓他抱怨幾句也是理所當然的事了。

落日余暉，弟弟問姐姐，為什么你每次回來都要買水果？

姐姐回答，因為阿公老了，只是我們沒發現而已。阿公不舍得買水果，可水果甜啊，姐姐愿意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