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飄著雪花。

墻角一株臘梅傲然挺立，枝頭小花微顫。

其余皆是一片潔白。

亭子里，李原抱著雙手閉眼坐著，面前清茶早已涼了。

在他對面則是坐著一位中年男子。

...

“后來呢？”

“后來我不知道，是你救了我。”睜開眼睛望著陳景州，李原眼底一片平靜。

看著李原的眼睛，陳景州覺得有些可怕。

那是一雙平靜到沒有一絲波瀾的眼眸，盯著任何事物，都好像在看著死物。

仿佛一切東西在他眼里都沒有太多的差別，也沒有絲毫感情。

陳景州覺得自己開始相信了李原的故事。

“你說的寧國，我也不是非常清楚，但北方無盡山脈，有人居住的可能性不大。”

陳景州想了想，說道：“如果說你真是從寧國走到這里，那寧國應該是在極北寒域邊緣，距離此處數百萬里，你要走上數十年的時間，除此之外，無盡山脈中兇獸極多，其中許多就連尋常的修行者都不得不小心應對...”

“或許是我的運氣真的不錯。”李原說道。

他并沒有太多的想法。

無論陳景州怎么說，他都清楚記得自己是從寧國走來，但在寧國之前是什么樣子，他已經忘記了。

他始終只記得自己的目的。

就是把這個世界看得更加通透。

至于是夢境還是幻覺，那是另外一回事情。

不過這數十年經歷了什么，也只剩他自己清楚了。

陳景州深吸一口氣，點了點頭，說道：“不管怎么說，你現在都在這里。”

“不錯。”李原點了點頭，不知道陳景州是不是與他想的一個意思。

他現在還活著，并且見到了這個世界。

至于從前是什么樣子，他不必去在乎，需要在乎的是以后。

他的目的依舊沒有變化，他依然想要看清楚這個世界。

只是從之前寧國的束縛，變成了現在的整片天地。

至于看清這個世界的初衷，他已經忘記了。

“我給你的那些修行法門，依然不懂嗎？”陳景州望著他，忽然問道。

“感知不到你說的靈氣。”李原望著他，神色有些認真起來。

陳景州想了想，說道：“修行界的修行法門千千萬萬，但我給你的修行法門，感知的是最為基礎，最容易接觸到的一種靈氣，若是不行的話，或許...也不一定，你也可以嘗試一下別的修行法門，但前提是你能感知相應的靈力。”

“比如儒家修文，主修精神力量，佛家修緣，主修信仰之力，除此之外，還有著無數種特別的修行法，若實在不行...”陳景州想了想，說道：“那便算了吧，天下修行者雖然眾多，但無法修行的普通人更占大多數，不可強求。”

“我知道。”李原點頭回應。

他神色平靜，也認同陳景州說的話。

但實際上還是有些想法。

那些強大的修行者都還未看透這片天地，一個普通人憑什么做到？

修行是他必須學會的東西。

“佛家在何處？”李原忽然問道。

陳景州一愣，望著李原，笑了笑，隨后抿了口茶：“佛家講求緣分，或許你與佛有緣也說不定。”

“但真正的佛家正宗都在西方，距離此處極遠，若是你前往西方求佛，便是借助一些外力，或許也要走上十年時間。”陳景州輕嘆了口氣，說道：“即便你說的從寧國走來數十年是真的，也很難再走十年。”

李原沉默不語。

陳景州望著他，無論如何也看不透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沉默許久之后，陳景州道：“對了，開設畫院的事情你考慮得如何？”

“沒有時間。”李原搖了搖頭。

實際上陳景州第一次提起的時候，他便有過這個想法。

因為如今這偌大的院子里，只有他一人居住，平日里缺少了些生氣。

但最終他還是決定算了。

他要準備修行，沒有時間教人畫畫。

至于孤獨，幾十年來他實際早就已經習慣了。

陳景州默然，又道：“既然如此，便之后再說，但是你得再送我一幅畫。”

“有空再說。”李原瞥了他一眼，說道。

看著他的反應，陳景州稍有些惱怒：“你這是什么態度，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

“把畫還我，再把我丟回當初救我的地方便可。”李原看著他，嘴角微揚。

據陳景州所說，他被發現的時候，距離這里有數千里。

或許很遠。

但與數百萬里相比，真的不值一提。

“你...”陳景州抽了抽嘴角，說道：“你的這個院子可是我幫你買下來的，你如今的衣食住宿一切都是我花錢置辦的！”

“我的那幅畫不止這個價。”李原嘿嘿一笑，說道：“若不是看在你救我的份上，就是十座這樣的院子我也不會給你一幅畫。”

陳景州深吸了一口氣，隨后無可奈何地點了點頭：“行，行，有空...有空記得送我一幅。”

“關于修行，你自己再好好琢磨琢磨，我得先回去了，我女兒還在家等我呢。”陳景州站起身來，或許是想到自己的可愛女兒，心情極好。

看了李原一眼，不等他回應，便走出亭子，然后離開了院子。

陳景州對他算得上是大恩。

他的畫雖說不錯，但也只有在愛畫之人眼里才有些價值。

而大修行界，修行為主，這些筆墨便更加無人在意。

救命之恩，又豈是幾幅畫能夠償還？

李原默然微笑，目光落在亭外雪地里。

潔白得有些刺眼的積雪，讓他想起了些事情。

......

大修行界廣闊無邊，東西或南北邊界的距離比他走過所有的路還要長遠。

而此處所在之地，北方是一片無盡山脈。

極北處有一個凡塵雪國，那里的人們一輩子都沒有走出過大山，仙人在他們眼里不過是一個遙遠而美好的傳說。

那里便是寧國。

他曾在寧城書院做書畫先生，而后耐不住枯燥乏味，踏上了南下的那條路。

途中遇見了些伙伴，而后一路上，除了留在黃泥村的梁七二之外，除了他之外，那些人全都死了。

他們終究沒有見到這片廣闊的天地。

而從寧國來到這里，他花了將近四十年的時間！

有些事情他也忘記了。

這是寧國的人們無法想象的天地，距離寧國數百萬里遠。

數百萬里之隔，便是天與地。

與司成志他們相比，李原覺得自己真的是運氣極好。

他還活著，并且來到了這里。

陳景州告訴他，大修行界有著無數的修行法門。

仙家、佛家、以及一些上古傳承之道。

修行法門修行方式都各有不同，但無論是何種法門，修行都基于天地之間的一種特殊力量，這種力量通稱為靈氣。

而靈氣之分，種類繁多，如佛家信仰，儒家精氣，仙家歸元之力，兇獸妖魔生靈之力...

有人天生能夠感知數種，也有人一竅不通，與天賦相關。

而李原就沒有感知到任何東西。

只是即便如此，這是一片渲染多彩的全新天地，李原覺得對自己來說，無論如何都算是一種新生。

只是他的時間已經剩下不多。

他也慢慢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