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一走在路上，京城的風云詭譎與暗流涌動從此似乎與他再無瓜葛。
作為黑衛的日子讓他成長了許多，卻也讓他更加堅信，那不是自己想要的生活。
說起生活，林一不禁在心里無言嘆息，這一陣殘破被風高高揚起，他現在還剩下些什么呢。
父母死了，海姬死了，花清死了，從前沈歷小隊的前輩們，一半也死了，他林一卻是死不掉的人，唯獨剩著，不得好死，僅僅賴活著。
一晃已經半個多月過去，他一臉臟亂，衣服破爛，路上撿到東西就吃，寒風一吹就冷，他成了一個乞丐，乞討著無人可以施舍的恩惠。
林一從京城徑直投南方而去，他行得很快，反正就這樣過著乞丐般的生活，什么也不計較，自然走得就快。
一路上，并未出現來追自己的黑衛，江湖中的勢力倒是活躍不少，不過林一并不在意。
他現在只想回到南方，回到當年那個村子里，就這樣躲完一輩子，再不出世。
回首往昔，盡是些放不下的事，或許他的命運便是如此，背負著這些沉痛的包袱，一遍一遍在失落中沉淪。
……
除夕夜里的爆炸和血案在這些天的全力補救下，已經被李尋的雷霆手段給壓下七七八八。
盡管已經將后續的影響極力降低，可李尋比誰都明白，那一夜將是整個國家往后幾十上百年無法愈合的傷疤。
楊玉清的死他已并不很是在意，這次的事件原本就是他一直想要的，只是過程里卻出現了他意料之外的事。
范易的報告說一切都是天濟會刺客所為，李尋也對外如此宣稱，可他自己對于這說法，也十分不以為意。
眼下，那爆炸已經發生，楊玉清也已經死了，許多李尋早就想清理的人的最大靠山倒了臺，他也就不必心慈手軟。
與京城爆炸案一同推進的，還有對于楊玉清黨羽的清除，此事事關重大，牽連甚廣，已經殺掉的，都有幾百人。
繼續深挖的話，恐怕到最后也不好收場，所以李尋打算找個時機做得差不多了就收手。
也正是在處理完因這場事故導致的諸多棘手問題后，鄭義選了個晴朗天里，進宮面見了皇帝。
他已經老了，許多事早就有心無力，楊玉清的確是死了，可這也不代表他就贏了。
鄭義深知，在一個更為廣大的層次里，他恐怕已經敗得一塌糊涂，此前所做，不過杯水車薪，盡力而為。
清安亭下，李尋看著這個為國家盡忠職守的老人，一時間心頭感慨良多。
皇帝不是好人，卻也不是壞人，他只是一個人，面對曾經的老師，李尋到底還有幾分恩情。
他沒有拒絕鄭義辭官還鄉的請求，只是客客氣氣地讓他給推薦一些能當大任的人，畢竟楊玉清一死，鄭義一走，朝中的局勢波云詭譎，貪惡者多，忠良者少，李尋需要一個明面上的好官，在將來接替鄭義的位置。
于是，在離開以前，鄭義腆著臉向李尋舉薦了鄭子仁。
對此，李尋倒還頗有些意外，因為鄭義并未推薦自己的兒子，反倒是讓侄子頂了上來，他久居皇宮，卻也聽過鄭家鄭子仁宅心仁厚，能力出眾，此刻鄭義舉薦，想必確有其能。
李尋采納了鄭義的推薦，然后目送這個老頭兒漸漸遠去，直到鄭義的背影消失不見，他才招了招手，輕輕告訴身邊的太監：“差人暗中護著，他的一生，值得善終……”
另一邊，由于范易對于沈歷的刻意打壓，匯報時當著李尋的面說其捉拿林一不力，鎮壓刺客不力，導致爆炸發生，人也沒有抓到，沈歷已經被免職。
只是，李尋也僅僅是將沈歷免職，除此之外，不罰不賞，就讓他這么閑著。
這顯然不是范易想要的結果，他想要的是治沈歷的罪，最好是直接讓其去死，只可惜作為棋子，皇帝還覺得沈歷有用。
已經在京城觀望半月有余的蔣明和趙喻也在今日回到了黑衛總部，兩人都換了一身裝備，蔣明左眼的眼罩也重新戴上。
他們之所以殺了吳凱如后遲遲不回，倒并非害怕范易前來問罪，而是想掌握有關此次爆炸后的一切有用信息，尋找可能的蛛絲馬跡。
楊玉清的事絕不是偶然，在天濟會的這場刺殺背后，還有一雙黑手在暗中操盤。
又聯想到民間的超能者在近幾年有越發增多的趨勢，或許背后的人是同一個勢力也不一定。
趙喻和蔣明走在路上，本想先去面見沈歷，卻不想半路殺氣彌漫而來，一個人影堵住了二人去路。
“這不是統領大人嗎”，趙喻做出一副沒有想到的樣子。
“這么多天未歸，給個說法吧”，范易盯住二人。
“有些事情，耽擱了許久”，蔣明語氣毫不客氣。
“吳凱如是怎么死的……”，范易冷哼一聲，質問言。
“他死了嗎，這我們就不知道了”，趙喻擺出難以置信的樣子，“或許是去執行任務途中遇到硬茬，失手了吧，黑衛做事，向來如此，尖刀舔血，你死我活，大人你也清楚”
“是嗎，我倒覺得是你們殺的”，范易殺氣散發，直勾勾盯住二人。
“說話可要講究證據啊大人”，趙喻惶恐道，“殺死同僚，可是死罪，殺吳凱如這樣的黑衛，更是罪加一等，我們怎敢……”
趙喻話未說完，卻見范易一身氣勢攀升，他沒有用他的能力，可那種壓迫感還是讓趙喻二人心頭一動。
龍級黑衛，就是有這樣的實力和氣勢，雖說這些年來范易作為統領基本不怎么親自出手，可他始終是有著實打實的硬實力的。
面對氣勢逼人的范易，趙喻和蔣明不敢輕舉妄動，只是把手放在刀柄上，神經緊繃到極點。
三人就這樣僵持了一會兒，范易忽然收斂起全身氣勢，然后就這么走了，末了留下一句：“你們可能真沒做過，不過我會親自找出兇手……”
范易當然清楚，吳凱如十有八九都是死在趙喻和蔣明手中，不過尸體找到時早就不成樣子，也沒有留下任何有用的證據，只能先當做有第三方勢力半路殺出殺死了吳凱如。
眼看范易離去，趙喻才長舒一口氣，蔣明又看了看四周，隨即二人一道前往沈歷的住所。
見到沈歷時，鴆虎還昏迷躺在床上，這間宅院四下無人，已經算做了沈歷被免職后的安身之處。
“妥了嗎”，沈歷一見面就問了句。
趙喻沒有說話，而是輕輕點了點頭，目光和蔣明一樣，看了看床上的鴆虎。
恰此時，鴆虎睜了睜眼，輕輕動了動，沈歷急忙回身看去，昏迷了半個月的鴆虎終于醒了。
鬼門關前走了一遭，幸好閻王沒把他給收去。
誰也不知道鴆虎與張聞之一戰經歷了什么，往后，他也再沒有提起過，當得知張聞之已經死去時，鴆虎甚至還流露出惋惜的神情。
眼下，沈歷已經被徹底當做了閑人，李尋這一手牌的目的并不明確，但黑衛內部，已是范易掌握絕對的話語權。
不過不管外面怎么樣，他們四人在今后將是最為親密的盟友，這是有意為之的選擇，也是迫不得已的選擇。
三日后，已經傷愈的宗啟站在皇宮的高樓上，看著鄭子仁一步一步走入宮中，而另一邊，年輕的袁政帶著一隊人馬正在操練。
有很多人已經死了，但新的力量未曾斷絕，他們所有人的命運都將在一場漩渦過后，再次卷入新的漩渦，從個人到家國，從小利至大義，由南至北，從東向西，命運的審視下，無人可以逃脫。
遙遠的北地，溪谷與安國的邊界，衿安若還未得到這南方國度里除夕之夜發生的事的消息，但他的眼睛，極目遠望，好似一眼望穿了安國，望透了林羅，望見了最南方，直通大海的地方。
南方邊境上，也有幾人跟著一隊商人進入了安國境內，若是林一還在，他必然還認得，其中二人，便是當初徹底改寫自己和村子命運的仇人。
……
時間在表面的平靜中又過去兩個月，轉眼又進入了屬于春日的節氣。
林一從一開始的一鼓作氣奔赴南方，變得走一步算一步，就這么像個乞丐般走走停停。
志向終有窮盡之時，人也終有疲乏之刻，現在的林一已經不知道為何而活，他聽了花清的話，繼續活著，卻總覺毫無意義。
普通的江湖勢力風云涌動，林一并不知道他們為什么而動，倒是李尋已經暗中下達清除天濟會的命令，讓林一發現超能者們也和這些江湖勢力一起活躍起來。
只是，縱是世間風云如何變換，林一也并不關心，別來打攪他就行，若是打攪了……想到這里，他身上散發出一股濃烈可怖的殺意，偶然從他身邊走過的人像是遇到了瘟神，趕忙匆匆離去。
林一花了許久才收斂住殺氣，他知道自己有些癲狂，體內的力量似乎越發膨脹，或許有一天，他會抑制不住。
他從未想過變成失去理智的怪物，可那沉甸甸的現實像在訴說，或許那樣忘記一切也好。
他回頭望了望，又繼續奔向前方。
林一又開始行路了，春日的陽光下，他還帶著冬日的寒冷，那寒冷中，有一股經久不絕的哀傷，淡淡吟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