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天的黎明緩緩起勢，這是一輪新日，可因為是在冬天的緣故，依舊顯得格外寒冷。

昨晚上林一的衣服已經毀于一旦，此刻正穿著一身窮苦百姓的行頭，與荊絡和季禾二人共同行到一個岔路口。

三人在蔣明與趙喻的協助下逃走以后，頭也不回一口氣行了一晚上，期間只找了個郊區的農夫用錢買了些雜糧，換了件衣服。

身上的傷還在疼痛，不像林一那樣不會死掉，荊絡和季禾必須趕快去尋個能夠安心靜養之地。

已經走了這許多路途，昨晚的事情發生以后，京城早就亂成一團，暫時也騰不出什么力量來追他們了。

這個春節，在以后的歷史中被寫進恥辱，不過如今的林一卻是管不上那許多。

察覺到分別的時刻到了，三人都在同一時間停止了步子。

荊絡和季禾不會跟著林一一起，他們都明白，各自要走的路從此刻開始已經不怎么相同了，即使短期內可能還是一樣，但現在分開，也好斷絕了某些念想。

林一的心情異常沉重，這是新的一年的第一天，可花清卻永遠死在了昨日。

他的心中帶著無盡的悲傷，看了看眼前的岔路，又看了看渾身是傷的荊絡和季禾：“兩位前輩，林一多謝你們的恩情，這道路，我走左邊……”

對于荊絡和季禾在那樣的關口冒死來救自己，林一的感激之情自不必說，他只恨自己，對于這大恩大德，無以為報。

“既然你選了，那我們就走右邊”，荊絡也看了看這岔道，走哪邊都無所謂，只要不是來時之路就行。

“往后恐怕就是天各一方，荊絡前輩，季禾前輩，你們請一定多保重”，林一十分鄭重地行禮道。

“得了，林小子，你也保重”，荊絡見此倒是笑了笑，又看了看季禾，拉著她的手就走了，頭也沒回。

林一目視二人離去，心中久久不能平靜，朝陽又大又冷，卻早就填不滿此刻每個人心中產生的空缺。

走到遠處，荊絡才忽然有聲音傳來：“對了，你小子可別死了，不論怎樣，至少活下去……”

林一聞言，只是暗自點了點頭，沒有回話。

此時，京城中，李尋早就連夜召集文武百官商議如何處置昨夜的事件。

除夕夜里，大年初一，一個國都竟然出了這樣的事，作為國君，這是絕對無法容忍的。

有關楊府巨大爆炸的事被提到了最優先級，天濟會與楊玉清的事反倒先放了放。

現在的首要任務是要處置好這場爆炸的后續影響，做了決斷以后，廢墟的清理重建，災民的安置任務，消息輿論的掌控早就在昨夜就已經開始執行。

按著范易的報告，此次的巨大爆炸被歸結于天濟會刺客所為，李尋雖然覺得或許有蹊蹺，但對外也只好如此發布消息。

現在他并未對天濟會這樣的民間組織趕盡殺絕，可在這京城的事件稍微過去以后，李尋絕對不會放過那些民間的超能者。

范易對于這些到并無所謂，唯一有些讓他心虛的只是關于這場爆炸，他也不知道具體是何人所為，他本想找到那個知道一些事情的線人，可那人在昨晚以后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五行衛都受了重傷，今早派出的人也在郊外找到了吳凱如那燒黑的尸體。

盡管五行衛都看見了蔣明和趙喻跟著吳凱如追了出去，可看著那一團狼藉的尸骸，范易還找不到任何證據，只要對方一口要死不是自己殺的，那短期內也沒有什么辦法。

皇帝現在一門心思在處置京城爆炸的事，范易也不好再去旁敲側擊什么。

袁政在昨夜的巨大爆炸中活了下來，不過帶去的金甲衛卻是死傷了十之七八。

皇帝并不會怪罪于他，不過這事情其中的貓膩也讓他心生懷疑，他本想一路追查弄個明白，只是最終也沒有什么頭緒，更在兩年后被調往邊疆，輔佐邊將劉靖。

天濟會參與刺殺楊玉清的人員除了小七以外盡數死去，而黑衛這邊也沒好到哪里去，豹級及以下的黑衛死傷超過百人，就是宗啟和鴆虎這樣的強者，也是身受重傷。

宗啟把范易配給自己的九人小隊全給折了，不過他倒并不怎么在意，反而對這爆炸更感興趣，他在爆炸之前離開，也在遠處被那沖擊波給擊飛了出去。

沈歷也受了重傷，好在已經能夠自己活動，只是鴆虎依然生命垂危。

他很擔心鴆虎，心中的謎團也在增加，忽然感到一陣頭痛，使勁甩了甩頭后，他決定先把眼前的事處理好。

昨夜里趙喻和蔣明沒有回來，但今天范易并未來找自己麻煩，想必他們二人已經成功殺了吳凱如，林一和荊絡、季禾也該安全離開了。

這是他能幫他們做的最后的事了，也是堵上了自己全部的事，沈歷偶爾想起會覺得可能并不那么值得，但再選一次的話，他還是會這樣決定。

解決掉吳凱如以后，趙喻和蔣明又回到了起初林一與五行衛大戰的地方，他們二人想辦法帶走了花清的尸體，又找了個安靜的地方給埋了。

做完這個以后，也并未返回黑衛總部去見沈歷，而是治了治身上的傷以后，繼續在這京城四處觀察，打探情況。

在一處密林中，小七站在一座矮矮的土堆前，久久無法平靜，土堆外是她小七，而土堆里是她姐姐小六。

她忍著悲痛用手刨開了一座墳，雙手已然凍得通紅，到處是血，可身體的疼痛卻半點無法影響心中的哀傷。

她就站在那里，哭得很是傷心，姐姐死了，天濟會的其他人，也都死了。

她在哭那些死者，也在哭自己這樣的生者，她哭這世道不仁，也哭自己無能為力。

她就這樣哭著，雪花開始融化，四周的溫度降得更低，某些樹上附有冰棱，天地間白茫茫一片，傳出小七隱隱的啜泣。

不知過了多久，她才從那土堆前離去，時間已是中午，心還是格外的冷，她不會再回這京城，卻也暫時不想回去天濟會了。

她就想這樣先在民間游蕩，或許時間能撫平所有的創傷，但很明顯，不是現在。

林一在那岔路口投左而去，他只是活著，卻像是沒有靈魂一般，只是活著。

一路走過，雪，路，草，人，屋子，大樹，蒼白的天，耀眼的日，一切都恍若虛幻。

他想就這樣東躲西逃一輩子，可命運的漩渦到底不會讓他置身事外。

離開了黑衛，新的殺機與故事卻并未就此停止，反而在以后的將來更加猛烈。

就在林一踏上這條路的半個多月以前，一個女孩帶著十余個隨行的人，在這岔路口，也是選擇了左邊。

發生的都已經發生，死去的不會復生，林一想就此告別一切，然而一段新的江湖故事就在前方，他勢必和它撞個滿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