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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男人

  • 絕煜該擇
  • 物悲
  • 4111字
  • 2020-01-21 20:35:07

“現在可以進去探望病人,不過只有十五分鐘,對了三號床的病人家屬是誰?”一身白衣的遮面護士走出,望向許多在外焦急等待的家屬。

“是我。”秋康紅腫著雙眼,他一夜未眠,徹夜等待,聽見“三號床”后,連忙起身,身體焦急地顫抖。

她被秋康疲憊的姿態,驚的有些發愣,不過她瞬間擺脫了狀態,語氣不變:“三號床的家屬是吧,病人已經蘇醒了,記得不可以情緒化對待病人,要溫柔,還有就是你去交一下費用,病人必須手術,不能拖太久,不然會有生命危險。”

秋康身心定住,顫抖的身軀失去氣力,攙扶著墻壁,勉強穩住身形,眼中即將涌出的淚,被他強行忍了回去。

他不能哭,他必須笑,他如此想著,輕聲地回答:“嗯,謝謝護士姐姐了。”

“嗯。”她輕輕一瞥,并未多話,便是打開家屬專用通道。

秋康皮笑肉不笑,很牽強,也很虛假,帶好口罩與腳套,連忙朝著ICU內部走去,腳步急促,有些焦急。

陰暗、黑暗是ICU內部的唯一氣氛,酒精消毒液的氣味漂浮,還夾雜著其他藥物的氣味,有些生澀和難受,熏人的空氣,被口罩凈化,卻更加的難聞。頭頂上的白熾燈透射出僅存有的光芒,暗淡的像是只有那護士控制臺傳出的微弱光芒可以照亮一樣。

秋康早已停下,望著渾身被插滿管子的他,在一瞬間,紅了眼眶。

他依舊蒼老的面容,如同骷髏一般的身軀,蓋在綿薄的棉絮下,空調的溫度開得有點低,ICU有些陰涼。

秋康愣住,比起昨晚看見的他更加蒼老、消瘦、疲倦。

枯槁的身體和綿薄的呼吸是癌癥后期的惡病質體現,秋康早已查過此類資料,而現在他的確見到了百度百科中所寫的那樣的結局。

肝癌晚期。

秋康神形停頓,像是被抽干了靈魂,像是人死后,會削弱的那份重量——靈魂的重量。

那微不足道的21克,卻承載了太多,太多不該存在的重量,比起體重強上,重上千倍,萬倍。

秋康握著他的手,感受不到溫度,只有顫抖的細微變化在手中緩緩挪移著。

秋康笑著,像是他平時教導他的那樣:“生活總需要笑,這世界上,總會有人在偷偷地愛著你,若是你自己都不愛自己了,誰還會愛你呢?”

深陷的眼窩,渾濁的眼睛里卻閃爍著光芒,仿佛有話想要說給秋康,可他卻說不出任何的話,只有“嗚嗚”,如同哭泣一樣的聲音,干澀而殘破。

“爸。”秋康咧著嘴笑著,像是以往的秋康,那位傻帽康。

他聽見了秋康的聲音,仿佛聽見了生命的呼喚,像是在鬼門關前,他聽見有人在喊他,他“嗚嗚”的聲音變大,他是在回應著秋康的呼喚,可秋康卻越發難受,胸口的沉悶感,像是壓下了千萬斤巨石。

心臟被針刺著,很疼。

“爸,沒事的。你的病要不了多久就會出院的。”秋康握著他的手越發用力,直到他的手不再戰戰兢兢,恢復了以往的平和,寬厚與溫暖雖然消散,但是秋康的手卻開始變得寬厚與溫暖,漸漸變得蒼勁有力,身體的成長也已經達到了一定程度。

忽然秋康又笑,只是眼里涌出的淚,令他別過眼,望著那些閃爍著一段段波紋的儀器,秋康不知道是什么,便吐槽說:“爸,你看這個儀器是綠色的,就代表你的病快好了,我們很快就會出院了,錢的事情不用擔心,你不是還有一個兒子嗎?”

“你兒子已經十八了,是一個男人了。”秋康將他的手合在手中,輕輕撫摸著,像是寬慰:“爸,你還記得我小時候第一次出去海邊玩嗎?”

秋康隨處尋來一個凳子,弓著腰說著,像是初為人父時,晚上陪睡興奮的孩子時必須要說的故事或者是以前的往事,這樣他才能睡的安心,睡的香甜,只不過ICU這里沒有年輕的父親與年幼的孩子,只有剛剛成年的孩子與枯槁即將死去的父親,這一幕幕真像,像是往昔。

“那時候,你說要教我游泳,可是我不愿意學,滿腦子都是那些螃蟹,那些困在巖石坑邊的小魚,總覺得他們找不到回家的路,會覺得他們很可伶,于是沒有認真聽你說,只是顧著與那些螃蟹和蝦魚一起玩,就沒有學會游泳呢。”秋康幫他剪著手指甲,一邊剪著,一邊偷笑著,像是當初開心的心情又回來了,他們父子兩人一同在陽光下沐浴,一同在小溪中游玩,望見那被河水打滑出的“瀑布”,欣喜地哧哧笑,捉到小魚小蝦時,又會興奮地大叫。

他邊說,邊笑著,望著他的手,眼眶濕潤著,不過他看不見秋康眼底的濕潤,只有秋康依舊輕松喜悅的語氣,像是也一同回憶起當初,嗚嗚的聲音漸漸小了許多,平和的像是呼吸機里的氣息,由急促變得緩慢。

“當時,爸你教我學游泳可是磨蹭了好幾個月,夏天都要完了我才學會,可把你氣壞了,不過好歹是學會了……”秋康偷偷抹掉眼角的淚,像是從未哭泣過一樣,只是紅了眼眶,酸了鼻尖而已。

“那個時候,爸你可是氣地咬牙,差點就跺腳了,我可是吃了幾次“干炒竹筍”呢,現在屁股上都有鮮紅的疤痕印記呢。”秋康已經將他的手指甲剪光,摸著凹凸不平的新指甲痕,像是抹擦著家里的嶄新家具,熟悉的輪廓里承載著時間與歷史。

“對了,爸,還記得那次嗎?”秋康似乎又想起些什么,依舊哭著笑,語調依舊輕松幽默,像是平常的秋康,只有當淚水滑至嘴角的時候,才會稍稍停頓,抹掉嘴角的淚。

……

兩人持續著,像是以往睡前的聊家常,并未與平常不同,只是地方和環境有些不同而已。

時間流逝著,像是秋康說的每一句、每一字應對著分針、秒針,每說一句話,每說一個字,時間就會少上一分鐘,少上一秒鐘。

十五分鐘有著期限,容納不了一生想說的話,想回憶的事。

可人就是這樣,只有當真正要失去的時候,才會注意曾經的那些點滴,那些看似平凡卻刻骨銘心的事,一些永遠都磨滅不了的事,即便是死之前,這些事都會再次涌上心頭,像是播放黑白電影,帶著沉重的歷史感與滄桑感。

“只有一分鐘了,各位家屬請注意時間。”護士站傳來冰冷的話語聲,像是朝著他們沉浸的美好回憶里,澆上一瓢冷水,在一瞬間里拉回了現實。

秋康停下,僅用一秒鐘將其他人的狀態收在眼底,無一不是眼睛里帶著淚水,哭哭啼啼地堅強笑著,和他一樣,眼中全是帶著擔憂與心痛。

“爸,我過幾天再來看你。放心,要不了幾天就會好起來,對了,我這幾天碰見你當初在工地上的張哥了……”秋康似乎又想到些能夠引起他們二人注意的話題,宛若忘記了時間。

“他可是個好人,但是……”秋康忽然停頓了,被護士長的冰冷話語聲打斷。

“時間到,請家屬們離開重癥監護室,我們即將給病人換藥,請你們不要打擾病人休息。”護士長推著藥架,身邊跟著主治醫師。

秋康握著他的手有些不肯放開,直到他們緩緩走來,帶著毫無情緒的眼神望著秋康,秋康才緩緩松開。

霎時間,秋康停下,他感受到他一直未動的手,竟然拉了一下秋康。

他“嗚嗚”的說著,想表達些什么。

秋康低下頭,靠近地聽著他的話,而醫生和護士也早已在一旁待上許久,也沒有厭煩的情緒,他們也很是能夠體會到病人家屬的心情。

最后一眼里,他干枯的眼簾緊緊閉合,像是幸福的笑了,可那深陷的眼眶里流出了一行渾濁的淚,像是沒有預兆的洪流,抒泄壓抑的痛苦和幸福。

秋康仰起頭,沒有說話,只是狠狠地“嗯”回應了一聲,便是轉身往外走去。

推開那即將封閉的門,望著外面一片死寂冰冷的過道,即便是有著很多人在外面,可都是哭喪著臉,像是思索人生。

秋康癱軟在墻壁上,借著背壁冰涼的瓷磚,借用刺激令自己清醒。

許久,秋康還是沒忍住,慘白的臉上,落下一行無聲的淚。

秋康用手背抹去。

他腦海里只有剛才,他離去時,他對他說的話,雖然模糊,卻是能夠聽清。

“康崽,照顧好自己……”

每次地回蕩,秋康都無法忍住眼眶中溢出的淚。

寂靜,再次彌漫,直到主治醫師喊了他的名字。

“三號病床的病人家屬在嗎?”

秋康才稍稍抹去淚,故作堅強地朝著主治醫師走去:“我就是三號病床的病人家屬。”

他有些驚訝地望著秋康有些青澀的面孔,面色變得有些嚴肅:“我們進來說吧。”

秋康走入一旁隔間的醫生休息室,這時休息室里只有他們兩個人,與外面的擁擠相比,這面更加寬闊,可同樣,也非常冷清,更有些冰涼。

主治醫師緩緩坐在軟椅上,望著電腦中的電子病例:“你爸的情況很嚴重。”

秋康緊繃了皮膚,汗順著皮膚滲出:“嗯,我知道。那我們是要動手術,還是肝移植?”焦急的語氣,暴露出了秋康此時的心境。

主治醫師稍稍沉吟,儼然地說道:“已經出現了癌轉移,只有進行癌轉移部位快速切除以及全身淋巴結清除才行,還要同時進行化療,可這些都是暫時的,只能勉強維持他的生命,他的病只能拖,已經沒救了。”

秋康瞬間無力,癱軟的像是棉球,可他在一瞬間接受了現實,帶著堅毅的神情說到:“我希望我爸能多活一段時間,該做什么手術就做什么,錢什么的不要擔心。”

主治醫師沉默了,在思考。

他微微嘆氣,望著秋康帶著點勸解:“最多能夠活一年,而且需要很多藥物支持,那藥費不是普通家庭能夠承擔的,光是手術費就幾十萬,你確定你要繼續堅持?”

秋康沒有猶豫,依舊堅定地回答:“嗯,做手術吧。錢我會想辦法。”

主治醫師沒想到秋康回答得如此堅定,他也尊重家屬的決定,正準備簽上字的時候,驟然停筆,望著秋康:“可是,這對病人也是一種折磨,不僅僅是身體上,更是心靈上的?你…還要堅持嗎?”

秋康忽然停下,眼神放空,他在想象他爸手術后依舊蒼白的模樣,骨瘦如柴的狀態,他猶豫了,猶豫自己做的決定是不是對的,或者說這樣地堅持對他而言是不是一種折磨呢?

忽然,秋康眼底的猶豫散去,望著主治醫師,依舊堅持:“嗯,還是要做手術。”

主治醫師眼底里閃爍著驚訝,卻還是簽上了他的名字,遞給了秋康。

秋康推門離去,借著過道里開始躁亂的光亮,微弱地看見了手術費用。

秋康心底自言:“245000。”

這是一個天價,秋康付不起的天價,不過秋康并沒有逃避,堅定的眼神帶著成熟。

曾經記得有這么一句話,還是劉源告訴他的,誰知道劉源是在那本書上看到的:“男人不分年齡,只看這個人背上肩負了什么和他是否擁有著背負一切的決心。其實大部分人都沒有,只有對生活的抱怨,自認為是一個男人,卻從未認真背負和做好隨時背負一切的準備,所以只有埋怨,這樣的人其實不算男人,應該算是男生。”

“自己呢?”秋康自問,背影忽然有些寬厚了起來,像是秋康寬厚地握著他干瘦的手掌,卻帶有點陰暗。

秋康自嘲一笑,并不像個男人:“我在認真背負,卻沒有一顆背負所有的心呢。”

他眼底閃爍著自嘲與輕蔑,裸裸地貶低自己,因為他面對主治醫師的最后一問時,他自私了,自私地想要他活下來,即便他會痛苦,他會難受,可秋康還是堅持了。

他不知道為什么,可能是自私了吧,也可能是害怕了吧……

到底是什么呢?秋康無法回答。

或許只有他眼睛里閃爍著的金紅十字瞳能告訴他答案。

又可能是因為,他害怕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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