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萬五千嗎?”秋康輕聲低喃的話語聲回蕩在寂靜的冰冷醫院過道里,在空氣里被漸漸抹去存在的痕跡。
秋康眉目緊鎖,他的眼神里充滿著焦慮,卻也未有退縮的念頭。
他獨自一人,走去,消失在清冷的醫院過道。
瘦小的背影,卻在陰影里拉出幾米的距離,給人一種視覺上的錯覺,覺得他的背很寬很廣。
可這只是陰影的錯覺,他還只是十八歲的少年。
……
臟亂不堪的庭院里,只有灰塵。
他和他爸曾經坐著的位置上,也早已被塵埃填滿,披上了一層薄薄的霧,輕輕摩挲便是沾在指尖肚,輕吹即散。秋康抽出幾分鐘時間將庭院打掃干凈,那放置在廚房破碎瓷碗的冷饅頭也早已發餿,秋康望著變得漆黑的饅頭,冰冷僵硬的臉龐上閃爍著一絲不忍。他這次沒有扔掉,而是放入嘴里,那酸臭的氣味,令秋康嘔吐,可他依舊堅持著將那餿饅頭吃光,直到吐了一地的污垢并夾雜著胃里的酸液。
這便是他爸長久以來吃的東西,原來是如此的難吃,相比而言,他吃的東西和他吃的東西,早已不在一個平面,像是兩道等階。
秋康沉默地掃盡所有污垢,看著依舊冷清的家,那強烈的歸屬感漸漸散去……
許久,淚水流下…被他抹去,瞬間又提起心神。
一個月,卻篤定了他的未來與人生,他的人生路不長,不過看來他爸應該會走到他前面,至少…他不用看著他先死,隨后再死呢……
對一個人的愛的期限,是如同生命的長久,是用生命連接的羈絆,所謂親情吧。
竟然是如此沉重,卻又讓人不舍的東西。
秋康將一切都打點干凈后,隨即將那早已堆積成山的東西拖出,孤單的背影后滿是透明尼龍口袋的易拉罐與瓶罐。
廢舊物收回站,秋康停在那里,里面正在回收垃圾的男人有些驚訝,立馬將秋康手中的尼龍口袋接過,也沒花多長時間,秋康手中接過沉甸甸的一千多塊,他的心有些刺疼,嘴角發出咝咝的吸氣聲。
秋康轉身,便是走向一旁的ATM,從包里取出建行卡,望著棕色的正面,插入那ATM機中,一番操作,望向那露出的數字,秋康皺眉:“14,1175”,竟然還剩下這么多。
這是他爸所有的錢,留給秋康的錢。
秋康終于忍不住捂住發酸的鼻尖,因為他知道爸省吃儉用,寧愿吃冷饅頭,從不買一件新衣服,從不肯亂花錢,甚至是一些昂貴的藥都不肯買,其實…其實就是為了給秋康留下更多的錢,讓他上大學,至少成家立業之前能夠有所依靠,僅此而已。
這是一個父親所肩負的東西,也是一份沉甸甸的愛,卻只能用冰冷的數值來表達。
秋康已經捂不住淚水,他從未細想過,他竟然連自己的死后的準備都已經做好,就差離去。
秋康半蹲在地,也不知道哭了多久,直到那ATM自動彈出卡來,秋康才緩緩站起,將卡帶走,沉默而不言。
望著外界車水馬龍的世界,依舊閃爍的霓虹燈,依舊轉化著的紅綠燈,依舊不變的人流量與歡聲笑語,依舊擁堵的街道,依舊不變的作息規律與人。也許,唯獨變化的只有此刻的秋康,他的心境已經變的斑駁不堪,也許“傻帽康”這么一位樂觀向上,類似于小丑的角色,也該徹底地沉溺,消失在心境的底部,可能這么一消失,就永遠不可能出現,可秋康沒有辦法,如此抉擇下,他需要撕開外表的皮囊,徹底的將原本的他釋放出來。
這可能是秋康第一次,感受到了“孤獨”這個帶有色彩的詞。
可他并不孤獨…那這是什么感覺呢?
秋康面色冰冷的走在人群的街道上,有著眼神朝著秋康投來,一瞬間抹去,他們看不到“秋康”,那已經被他磨滅的秋康。
路人的眼神里,有些帶著喜悅,有些帶著憂愁,有些帶著好奇,有些帶著悲傷……
可這些都與他沒有關系。他不認識他們,也不關心他們,也……
秋康是獨自存活在一個世界的個體,并不依靠著人群和他們那簡單的悲憐之心。
同情可以,但是過多的同情便是偽善,因為自己也希望被別人同情,然后在不斷同情的同時,同情這個詞語將不斷變的虛偽而脆弱,也許僅僅能作為一種精神糧食存在,有些像陶淵明依舊堅持的以詩作伴,以文學作伴,不為五斗米折腰之神魄。
可是秋康不可以,因為他是自私的,想要自私活下去的人,如果說自己的自私將會給別人帶來傷害,他也依舊會如此,因為他不想對生活絕望,他總覺得自己活著還有很多的希望。
“美好的希望嗎?”秋康悲鳴的嘲笑著自我。
他一邊期盼著,卻又一邊破滅著。
秋康突然發現自己,似乎好久都沒有認真地笑過了,像是笑這種東西都已經被內心空洞的地方拿去填補了,若是還有笑的話,他也應該留在了心里,不會再表露。
“憂郁?”這詞語兀然閃爍在他的腦海里,卻又被他磨滅,他知道自己似乎患上一種精神疾病,可這種詞他不愿接受,他也不準備接受什么治療,因為他本就活不長,所以說:“憂郁”就憂郁吧,這已經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了。
他緩慢的腳步停下,思緒徹底斷絕,憂郁退散,又像是平常的秋康。
他冰冷的臉露出難得的笑容,雖然虛偽的只能引動皮上的勾勒,肌肉已經不受他的控制。
雙層樓小平房已經是普通人家的標準生活配置,不過在他們龍頭站這里,這已經算是比較富裕的地方了。青銅色的防盜門緊閉著,秋康輕輕敲響,里屋一直沒有傳出應有的回應聲。
秋康加大了手上的力度,終于,里屋傳出應答聲。
“誰啊,大中午的。”里屋傳出標準的普通話,是秋康嬸嬸的聲音,依舊那樣尖酸刻薄。
秋康調整好自己的笑容,望著那打開的門,里面走出一中年婦女,肥胖的身軀,有些卡著那門,縫隙都變的狹隘,臉上拖著圓潤脂肪,圓嘟嘟的臉像是七歲的小女孩,不過這在一個中年婦女上到是顯得有些怪異,至少在她臉上是這樣的。
像是某人在LOL的時候,連線之后,聽見yy語音另一邊傳出的清脆蘿莉音:“小哥哥,小哥哥,我蘿莉音,帶我飛好嗎?”并在你打了雞血一般的叫著:“好啊,好啊。”的時候,不小心點擊到視頻連線,恰好她也手抖接受了,露出了圓潤的身姿和肥碩可愛的臉龐,小眼睛里充滿了焦急連忙關掉連線的那瞬間的感受。
那一刻,和秋康此時的感受一樣。
她也有些驚訝地望著秋康,似乎怎的都沒想到秋康會來找他們,自從分家鬧掰了之后,他們兩家就再也沒有交際過。
可她還是虛偽地笑著,和秋康的笑有些相似,語氣比起剛才的尖酸刻薄,現在的她才像是真正的嬸嬸一樣:“哎喲,這不是我們家秋康嗎?長這么大了,現在才記起伯伯家呀,快進來,別在外面傻站著了。”
秋康有些欣喜地回應著:“嬸嬸。”膩膩歪歪地喊著,喊得她臉上一陣欣喜。
“真乖,快點進來坐,屋外熱,家里面有空調。”說完,便是拉著秋康往里屋走去。
別說,里屋和外面,的確是冰火兩重天,隔著一道門,卻猶如隔絕著兩邊世界。
里面,是極致的冰寒,秋康單薄的身體有些受不了,他沒有她的厚肥脂肪,抵擋不了這極致的寒風。
陰暗的過道僅僅開著幾十瓦白熾燈,是照不亮過道里的黑暗。
秋康跟在她身后,聽見她扯著嗓子喊著其他人:“康氣,康碑揭下來了,家里來客人了。”
秋康被引到了客廳里,望著客廳里的涼床和那呼呼轉動的空調,還有松軟的大沙發擺在里面,上面有著嬸嬸的凹陷印,應該就是面前這位成噸位的嬸嬸的專屬位吧。
秋康抄著有些蹩腳的普通話,輕輕擤鼻:“謝謝嬸嬸。”
“都是一家人,說什么謝喲,要吃什么?給嬸嬸說,嬸嬸給你去弄。”她臉上的笑容像是盛開的花,只是花兒有些丑而已。
秋康眉目微凝,他可是記得當初分家的時候,她話說的是有多絕。現在,秋康眼中的輕蔑忽然散去,露出微笑:“不用了,嬸嬸,我吃了飯才來的,您還是去忙你的吧,不用管我,我和伯伯有些事兒要說。”
她的笑容忽然僵硬,似乎是猜到了什么:“哦。”
她并未回到一旁沙發上,而是朝著那往樓下走來的康氣小聲嘀咕著什么,秋康聽著,嘴角的微笑更勝,輕蔑再次自眼底流出。
康氣是康和的哥,卻因為當初兩人搶家產成為了諸多鄰居的笑柄,站在他身邊有些較小的孩子是他的孩子,康氣和他爸一樣也是老來得子,不過他這是第二個兒子,第一個兒子因為強暴鋃鐺入獄了。
秋康露著溫和的笑容:“這就是表弟吧,真可愛啊!以后肯定長的特別帥。”
康氣被秋康這么一夸,頓時眉開眼笑。
和康和有些相似的臉龐,看的秋康有些恍神。
“還好,這孩子讀書行,和你一樣,對了康碑揭叫表哥。”
“表哥~”他奶聲奶氣地喊著,單純的像一張白紙。
秋康摸摸他的頭,肉稍稍有些扯動的笑著:“哎,這孩子真乖呀。讀書好啊,一定要認真讀書,可不要辜負了你爸爸媽媽的希望喲。”秋康望著他,宛若記起當初的自己,不禁露出了笑容,因為當初伯伯分家前,也是這樣說的。
孩子終究是無辜的,他們遲早有一天會知道一切,可是現在還太早,還不是時候,所以一切都要裝作沒有發生過任何事情。
“揭揭,去玩吧。我和你表哥談一些事。”伯伯望著康碑揭瘦小的樣子,笑著說。
“嗯,我上樓去玩了。”他狠狠點著頭,咕噥的大眼睛里,閃爍著小機靈,說完就奔奔跳跳往樓上跑去,一步接兩步。
秋康笑著,突然笑容消失,平和地說著:“伯伯,最近怎么樣了?”
他微笑著,望著秋康帶著疑惑的色彩,認真打量著弟弟的孩子:“還不錯,我記得上次見你,你還和揭揭差不多大呢,都和他一樣,眼睛里閃爍著小機靈,是一塊讀書的料。”
秋康也是緩緩說著,帶著笑:“是呢,上次伯伯來的時候我和他差不多大吧,就那么大塊,不過我和他有些不一樣,我們家只有一層樓,可沒有樓可以上。”
他面色漸漸變得僵硬,笑容退散:“說吧,你來什么事?”
“當然是有事要麻煩伯伯了……”秋康笑著,謙卑地說著。
忽然秋康想起他爸和伯伯兩人之間的名字。
一個康和,一個康氣,接著后面兩字讀起來就是和氣。
一家人和和氣氣。
秋康想到這里,不禁笑笑,像是雙重性格的矛盾體,他覺得爺爺可能是知道有這么一天發生,所以分別取了康和與康氣,可沒想到,這一家人還真是“和和氣氣”的呢。
……
“什么事?”康氣原本和氣的臉龐突然變得有些警惕。
秋康也發覺他微弱的變化,并未多話,而是繼續謙卑地說著:“伯伯,你和我爸是親兄弟吧?”
康氣和藹地點著頭:“嗯,我與你爸是親兄弟,即便我們倆關系不好,但也是有著血緣關系的親兄弟。”
秋康粲然一笑,似乎對他的回答很滿意。
隨后秋康站起身來,朝著康氣彎腰鞠躬,隨后大聲說著:“謝謝伯伯,沒忘記我爸。”
他被秋康的動作驚地連忙起身,將秋康扶起,秋康沒有多話:“大侄子,你這是干什么?快起來。”
秋康起身,望向康氣焦急的模樣,眼淚瘋狂涌著,哭泣地說著:“伯伯,我爸…我爸他……”
秋康哽咽著,身體在無力地顫抖著:“我爸在醫院。”
康氣有些不忍心,看著秋康哭泣的模樣,連忙加大力度將他扶起,說著:“我弟他出什么事了?”
秋康眼中淚不斷涌出:“我爸他現在肝癌晚期,在醫院,快死了。”秋康的話語聲洪亮回蕩在陰暗的客廳里,嬸嬸聞聲走了過來,坐在了康氣的身邊。
康氣聽見秋康的聲音,似乎是被震驚到了:“大侄子,我們先站起來,慢慢說,別著急。”
“嗯。”秋康站起身來,抹掉眼角的淚水,眼眶通紅。
哆嗦地說著,抽噎的語調:“伯伯,我爸很早之前就患上了肝癌,現在已經肝癌晚期,必須要做大手術。”
“那你爸現在在哪家醫院?我去看一看他。”康氣也有些焦急,對父親的兄弟情還在,可他卻被一旁的嬸嬸拉了一下。
秋康繼續說著:“我爸他必須要做手術,可是我家已經沒錢了,手術費要二十四萬五千,我們家還有十四萬,還差很多,所以我希望伯伯能借我點錢,我以后會還的!”
秋康希翼的眼神望著他,他眼中的焦急瞬間消散,換來更多的憂慮。
寂靜,沉默不語的死寂空氣像是鬼門關前的濃濃迷霧,遮掩世間一切。
他和嬸嬸都皺著眉頭,沒有說話。
伯伯先說出了話:“你想要借多少錢?”
秋康露出鮮紅的嘴唇,哽咽著:“伯伯,你能借我多少萬?我希望能更多地借給我,不然的話,差太多了。”
嬸嬸瘋狂地朝著伯伯使著眼色,嬸嬸那眼底的不厭煩和嫌棄像是溢出的惡心朝著秋康身上蔓延而去,伯伯眼中也有著這樣的情緒,可他那最后一絲的惻隱之心在隱隱作祟,他和康和由始至終都是兄弟,可這樣的兄弟情在那一旁肥的圓潤的嬸嬸詭辯的口舌下將會湮滅,因為康和不僅僅有著兄弟情,還有著身邊需要他更加珍惜的情,不管是親情和愛情都將作為他的借口。
秋康知道他應該借不到錢了,可是他爸的病還需要治療。
他做出了決定,為了他爸而做出的決定,因為他覺得這樣的犧牲遠沒有他爸的性命重要。
“咚!”秋康跪下了膝蓋。
這是秋康平生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在外人面前跪下膝蓋。
秋康曾經以為除開他爸,他應該永遠都不會跪下膝蓋。
他即便是死,也不會為那令人惡心的錢財下跪;不會為尋求別人的同情而下跪;更不會給令自己厭惡的人下跪,可在一些東西面前,他必須舍棄這些東西,才能換取到那些他必須要的東西,所謂舍得,便是如此。
所謂的尊嚴,所謂的堅持,所謂的厭惡,所謂的鄙夷,所謂的嫌棄,所謂的躲避……
都在剎那里,崩碎。
秋康忽然明白,當初那次爸上門求別人不要將他們趕出小巷時而下跪,原來是這樣的感覺,一種說不明的感覺,是悲傷?是痛苦?是折磨?是什么?
驀然,他明白了,這種感覺應該什么都不是,算是明悟吧,曾經自以為的一切都毀于一旦。
原來自認為和現實的差距有著銀河那么大。
秋康模糊的視野里,落下一行清淚,沾濕臉龐。
秋康咬牙,還是說出了他最不愿的幾個字,他作為一個少年的一切,都即將失去,他將成為一個男人,失去尊嚴的男人,卻活的像個男人的男人。
“伯伯,念在你和我爸幾十年兄弟情,求您了!”
伯伯被秋康的舉動嚇得趕忙起身,就連一旁的嬸嬸都被嚇的起身,扶起秋康。
秋康掙扎著,死活都不肯站起身來,連忙低身下氣地說著:“求你們了!”
“要是你們不答應的話,我就不起來。”
他們兩個也不再拖著秋康,任秋康跪在冰涼的地板上。
他們兩個討論著什么,秋康聽不見他們的對話。秋康依舊低著頭跪在地上,冰涼感自縫隙里傳來。
秋康跪得發麻,都沒見他們眼底里閃過一絲不忍,只有猶豫與焦慮。
忽然秋康抬起頭,他感受到了目光,一道單純不知世事的目光,在灼熱地望著他。
雙目對視,秋康復雜的眼神,望上純白的目光,像是當初的他望向他父親時。
秋康收回目光,閉上眼簾,淚滑落而下。
他希望自己還是一名單純而不知世事的少年,他希望自己還是一名簡單不需擔憂生活的學生,他希望自己還是一名簡單而純真的十歲孩童,他希望不要長大,他希望像小王子一樣不需要長大,只需要最后離開地球,躲避成人們齷齪、骯臟、實際的世界。
希望永遠是希望,像是福爾馬林泡過的尸體,雖然不會腐爛,卻早已經死去。
秋康想,遲早有一天“他”應該也會知道自己正在失去什么,也會知道自己這樣做的原因是什么?或許他會被他嫌棄,會被他蔑視,會被他嘲諷。
可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爸的命,這超越著一切,超越活著的一切。
秋康的眼里閃爍著堅定。
“揭揭你出來干什么?快回去。”嬸嬸發出尖銳的聲音,便是再對康氣悄聲叮囑了幾句,便是朝著那樓梯上走去,將康碑揭抱回了二樓,再也看不見秋康。
忽然,康氣拿出煙來,猛地抽著,像是做出了決定。
“你先起來吧,這樣跪著也不是辦法。”
秋康起身,他知道這樣跪著也沒用,膝蓋傳來的酸痛感,讓秋康差點重心不穩摔倒在地。
“我們做出了決定。”煙霧繚繞里,他望著秋康一臉嚴肅。
秋康規矩地坐著,依舊謙卑。
“是這樣的,借可以,但是你要給我打一張借條,而且要用你們家的地契做抵押。”康氣緩緩說著,吐出濃濃煙味。
秋康沉默的臉上,露出了笑容,不知道是欣喜還是嘲笑:“嗯,可以。伯伯在借條寫上以地契用作抵押,我簽字就好了。”
“借給你五萬,還要按手印,現在不比以前,必須按手印才可以,不然沒效果。”秋康又笑了,紅腫的眼眶再也流不出淚,像是干涸了。
秋康點頭,便是見到嬸嬸拿著油印和借條走了下來,秋康手指扣著沙發,扣得手指都在顫抖,扣得將沙發活生生的扣出了洞。
“喏,把你的卡號寫給我或者存折號給我,然后在這上面簽字就好,錢馬上用手機打給你。”康氣將手中的煙掐滅。
秋康寫下卡號,遞給了康氣,他便在一旁操作著手機。
嬸嬸則將油印和借條遞給了他,秋康接過,手指顫抖著,印上了手印,寫上了名字。
康氣也將手機里的轉賬記錄遞給秋康看。
陰暗的客廳里,閃爍著手機屏微弱的光芒,秋康猛地起身:“謝謝了。”
說完,便是徑自離去,不顧他們虛偽的挽留聲。
秋康走出,迅速抹掉了眼淚。
走入一旁的小巷道里,人極其稀少。
小道里灌著冷風,身邊是一些已經廢棄的破舊屋,冷清荒涼的庭院沒有人打掃,他仿佛是想到了以后的“家”。
秋康推門走入其中,雜草叢生。
秋康手中拳頭緊握,指甲已經深陷了肉里,血順著傷口流出。
秋康突然很恨!
恨,他為什么如此無力?出賣了所謂的尊嚴,出賣了自認為的一切,出賣男人應該保留的最后底線,可是最后換來的是什么?是借條?是地契的抵押?
“哈哈哈哈!”秋康突然諷笑著,淚已經無法遏制。
若只是如此,也就罷了。
可是他爸一直堅持的兄弟情,即便是被分去了家中七成的財產,也依舊在秋康面前念叨著康氣的好,念著兄弟情,即便是爺爺在世時,康氣甚至都沒回來看過一眼,念叨著他們曾經的點點滴滴。
可這所謂的兄弟情,所謂的堅持!
卻是如此脆弱,或許它并不脆弱,只是單方面的自認為而已。
的確是如此,單方面的自認為……
原來,一直堅持和守護的所謂,在現實下,卻是這樣的脆弱和不堪。
其實他們也沒錯,康氣并未忘記兄弟情,也未做出什么沒良心的事,借了錢,只是要了抵押,只是做了借條,的確是沒錯。
那錯的是什么?
秋康眼底閃爍著金紅色光芒,瞳孔化為十字,漸漸蘇醒,天空之上烏云瞬間掠過,閃電落下,陰暗的天地刺眼光芒快速流轉。
天即將變暗,這是他第一次感受到絕望…如此清晰的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