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注恒在和曹休言朝學校走的路上就思考過這次“面試”,當然他最初的對象是房瑞冬,而不是盧長明。他甚至想到了房瑞冬一定會詰難自己,讓自己知難而退,沒想到是和盧長明談,卻又在房瑞冬的辦公室里談。
盧長明毫不隱藏對代注恒的欣賞和好感,這讓代注恒多少還是有些受寵若驚。雖然他也是見過世面的,甚至在渝陽還見過清華大學人事處退休處長來做一所私立大學的大學部主管,見過某省教育廳廳長退休后擔任某大學的校長,見過有行政級別的有學術地位的有社會團體職務的各類大人物,并且多少時候都能夠贏得認可點頭贊許夸獎,可畢竟這些人物都是代注恒刻意去思考過說話方式說話內容和應聘技巧應對方略的,是對他當時的行為或者語言的認可,而并不是對他整個人的贊許。
盧長明所表達的是對他整個人大學四年的總評價,這確實讓代注恒第一次感到真正的被賞識,內心相當愉悅。
“經驗可以靠積累,天賦和性格卻是無可替代的。”盧校長喝了一口茶望著代注恒說,“一個沒有經驗的人無論如何積累經驗也無法徹底改變自己的天賦和性格。一個黃種人無論練習多少次,積累多么豐富的經驗,他在短跑上也不可能超越黑種人的天賦,只要黑種人能夠積累到一定的經驗,天賦就能夠兌現出來。”
代注恒沒想到盧長明和自己一樣也是喜歡論證的性格,而不是房瑞冬那種只給論點不加闡釋的性格,一種知心又知音的感覺越來越強烈。
“我們學校的用人風格老曹已經給你說過了,我在這里就不浪費時間重復。我這個人有個不好的毛病,不喜歡拖沓不喜歡浪費時間不喜歡重復。有人說是急性子,我自己認為我不但是急性子,還是急性子中的急性子。”
“盧校長說的這個話是金竹市教育局嚴局長的說法。其實嚴局長還有另一個說法,說盧校長是效率分子。這個說法我覺得更書面更正式。”曹休言插話說。
此時房瑞冬再次走進自己的辦公室,坐在曹休言旁邊的單沙發上,和盧長明相互點頭交流后就往后仰躺下去,整個人深深陷進沙發中。他的姿勢和曹休言可不同,曹休言坐在沙發的前半部,整個身體前傾,保持緊張的工作狀態,房瑞冬是整個身體后仰,一種充分放松的休閑狀態。
“效率分子這個說法也行,急性子中的急性子也行。我就是覺得不能浪費時間,浪費自己的時間就是浪費生命,浪費別人的時間就是在犯罪。”
代注恒很有同感,覺得在這個問題上他和盧長明是絕對的同志,很有種惺惺相惜的感覺,只不過身份不同,自己沒有資格和人家成功人士與相提并論。
“嗯,哦。”
“我剛剛問了一下昨天晚上和你們一起吃飯的學校那些個領導們,他們大多都認為你的水平很高,知識很豐富,應變能力很強,就是處事上還有些年輕人的稚氣。房副校長和曹主任對你的看法我主要看專業上的看法,其他那些主任我就問他們你的性格、為人處事。本來我應該親自和你聊聊,咱們一對一的聊聊,但我考慮了一下,目前還有一些事情在開校前要必須落實的,時間比較緊。很難單獨找時間和你暢談,看看你腦袋里的那些個先進的理念啊思想啊是否和我的想法具有兼容性。這個也不著急,后面還有時間。既然你來了,說明了你的態度,我們也應該給個態度。我的態度是,歡迎你加入我們的團隊!”
“謝謝學校,謝謝盧校長!”
盧長明喝了一口茶,給大家都扔了一支煙之后,接著說:“如果說昨天下午我還有一點猶豫的話,那么昨天晚上我的猶豫已經徹底打消了。昨晚我那培訓班的同學,也就是你們大學的李處長給我寄的材料才到我手中。兩天前就到了學校,我昨天下午到學校卻沒有看見,晚上才看到。這個材料今早我又看了一次,還是比較詳細的,連你們寢室有哪些人我都知道,所以說,我算基本了解你了。”
“哦。”代注恒一時也不知道該怎么接話,只好點頭。
“你們寢室里的同學好像工作都找的不錯嘛,有的去了軍隊,有的去了機關單位,有的去了名牌學校,你要是來我們學校,就是我們學校引進的師大生。同時你來我們學校,你將很可能成為你班上進入教育系統起點最低的一位。”
“我不覺得——”
盧長明打斷了代注恒的解釋,繼續說:“我知道,我知道。目前我們學校只是一個市級示范學校,你那些同學則都是去了國重省重,以后同學會你都和他們不是一類喲。不過如果是畢業十年同學會,經過我們的努力,那個時候學校是什么級別什么牌子全看我們自己的努力,也許那個時候我們也是省重也未見得!”
“名牌學校寧有種乎?還看大家齊心協力、各顯神通!”曹休言順著盧長明的意思可能是引用了盧長明以前的說法。
“曹主任這句話我說過。你明白嗎?現在市場經濟,原來的很多東西都改變了,好的現在未必好,差的現在可能更好。誰能抓住機遇,沖在前面,誰就占據優勢,后面的只能吃塵,所以說要快,快人一步可能獲得千步萬步的優勢。慢人一步,萬劫不復!”
代注恒情不自禁的鼓起掌來,這是一個充滿個人魅力的校長,也是一個魄力十足的領導。
“老房,把協議拿出來,如果你沒有意見,我們把協議簽了,那我們就成了一個戰壕的戰友。如果有意見,你可以提出來。”
簽約很快很簡單,等待時間卻很漫長,而且如果不是代注恒決心大,他再次來到學校,等電話是一定等不到的。
這個代注恒人生中第一個協議到底是對了,還是錯了,到底是“一失足成千古恨”還是“失足從此空留恨”,到底是“一著不慎滿盤皆輸”還是“一著不慎從此不慎”造成了后來的結果。
總說是一次失足造成的結果,其實一次失足并不必然產生惡果,往往是一失足后不怕失足,多次失足,最終形成惡果。總說一著不慎輸了全盤,其實僅僅一著可能只是造成了被動和困境,如果不是之后不斷的出現新的不慎,不懂得自救,不懂得逆境求生才是滿盤皆輸的真正原因。
“盧校長的月、日和時辰都屬虎,雖然年份屬雞,可風林縣一些領導和學校校長都說他為人有虎氣,干事有虎勁,管理有虎威,叫他虎王。他要是喜歡你,那絕對是個關懷備至和藹可親的領導,如果不喜歡你,認為你做事不對路不上心不認真,那他可就是一點感情都沒有了,該他承擔的他承擔,該你承擔的絕對沒有任何人情可講,絕對不手軟!以后你就慢慢知道了。”曹休言在代注恒簽了約送代注恒出來的時候語重心長的給代注恒補充知識。
“哎,那個不是小劉嗎?”曹休言看著校門外一家文具店里的一個女孩背影說。
代注恒望過去一看,果然是劉小葉的背影,她正在自己昨天來學校時和老板聊過天的文具店里和老板穆小江說著什么。
“好吧,曹主任,你請回吧,謝謝你的照顧和信任,我一定不會浪費自己的機會,不會辜負學校、盧校長和你的信任。”代注恒和曹休言握了手之后走向文具店。
曹休言看著代注恒的背影,又看看遠處的劉小葉的背影,摸著下巴笑了笑,轉身返回學校去。
“小劉老師,怎么還沒走?”
“我在等你啊。呵呵,不是,我買點東西,做個準備,怎么樣?簽了吧。”
“簽了。總算把自己買出去嘍。”
“你把自己賣給學校啦。”
“我覺得我是賣給了盧校長。”
“有什么區別嗎?”
“當然有區別。是盧校長力排眾議,力挺我,才給了我一個機會,并不是學校選擇了我,接受了我。至少我知道的房校長和段主任一直都不欣賞我,或者說他們無法理解我。”代注恒想起自己在房瑞冬辦公室里和盧校長談話時,房瑞冬幾乎沒對自己說過一句話,曹休言都會偶爾插話發言,他卻根本沒動過口。
“也不是吧,我覺得房校長和段主任也挺好的。”
“我也沒覺得他們不好,就是他們無法理解我,所以無法接受我。”
“嗯,你現在要回家嗎?”劉小葉給了錢,拿著一個漂亮的筆記本向文具店外走去。
“是啊,還得回家給父母匯報呢。”
“我們同路,一起走吧。”
“啊?你是田安的?”
“不是,我是甘昭的,不過你來到甘昭和金竹都要從我家門口過,我家就在高速路邊。我們可以一起走到金竹吧。到時候我再轉車回家,你再轉車回田安。”
“哦。我沒想到,我們還可以順路,我不知道我們算不算同志,至少可以算同路吧。”
人生中的路是誰陪你走下去,很多人都不知道。等到一段路走到盡頭,再回頭看看,我們曾經有過多少同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