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注恒已經在學校門口等待了一個小時，這已經達到了他等待的極限。他不愿意走進學校去，他不愿意的是，自己毫無自尊的走進去。因為前一年的12月他已經被拒絕了一次，他并不想這么腆著臉皮的去死纏爛打。

他之所以在校門外給學校的房瑞冬副校長打電話，是想明確了自己是否有機會，如果沒有機會，他的自尊根本不容許他跨進學校大門。他多么希望學校是愿意接受他，“請”他到學校來任教啊。

這個自信是他在嘗試著和其他非父親能夠安排的單位聯系時形成的。

渝陽就有三所學校求才若渴，對他的態度非常好，在看過他的自薦書和面試過后，都非常積極的客氣的甚至帶著興奮的邀請他加盟他們的團隊，共創美好的未來。這些單位不在父母能夠接受的范圍之內，可他們給了代注恒信心。

前兩天，代注恒還接到了渝陽某所重點學校的副校長的電話，說是希望他再考慮一下，是否能夠在近期到學校去報到。這個學校的領導甚至還因為看過代注恒的論文和其他一些幫人寫的散文、小品文、公文而邀請他到學校去負責新校區的校報編輯工作和校文學社組織指導工作。

作為市作家協會的作家，雖然還沒有什么特別出色的文學作品，那畢竟是還沒有進入社會，還在讀大學的緣故。代注恒相信，只要教書三年，他就能夠創作出一部長篇小說《班主任之歌》。這部作品將向社會展示一群年輕人的青春歲月在學校這個特殊的環境中的點點滴滴，真實反映新世紀的農村教育。

一個小時過去了，接收了自己三次致電信息的房瑞冬副校長并沒有回電話過來，代注恒開始焦躁不安。

門衛已經三次看到他在門衛室外面走動，第一次還專門走出門衛室來看了看，似乎是想詢問一下他在門口等誰或者想干什么，只是見代注恒毫無要詢問他的意思，看到門衛出來相反的還朝旁邊走去，于是也沒有開口詢問。后兩次也是一出來看代注恒，代注恒不和他正視，也不開口，門衛也就是看看，觀察一下，然后就返回了門衛室。

代注恒此時并不知道，門衛后兩次出來看他，其實只是為了確定他是否還在門外，因為他當時已經好幾分鐘甚至十來分鐘不在校門右側位置。門衛不問代注恒有什么情況實際只是來觀察當然是有原因的，是得到了某種指示的。

代注恒有時候就有一股倔強的勁頭，打不通電話那就絕對不采取其他方式，他甚至把這個當做一種冥冥中的天意來對待。他會在心里暗示自己，如果這次打電話還沒人接聽，那就是上天安排自己不能來自己。或者他暗示自己，如果十分鐘之后還不回電話，那就是老天爺不愿意接受自己的這個選擇。

其實代注恒的這種“神的指示”是一種非常荒謬的思想，可他一直都會在自己無法掌握的事情里時不時的加上這種“神的指示”，尤其是遇到特別不順心不如意無法掌控的事情。

半個小時又過去了，時間已經到了下午4點鐘。代注恒為了“懲罰”自己的“癡心妄想”，不時的站到保衛室和大門建筑沒有遮陰的地方去迎接烈日的拷問，全身的衣服都濕透了，頭發也開始滴汗。

代注恒知道自己從中學開始就有一個綽號叫“呆子”，主要來源于他有時候的“呆傻”行為，像他的自我懲罰就在其他人眼中像個“呆傻”行為。這類行為，他并不是偶爾為之，不少同學和老師都見過他的這種行為。

此時此刻，絕大多數人肯定是直接到學校里去找人，即使房瑞冬副校長不在，隨便找個其他領導或者是在學校里值班的領導都行，說明來意，交待清楚，沒希望了就轉身回家。代注恒不是，他盯住了房瑞冬，他崇拜房瑞冬的實干和能干，希望得到他對自己的認可，否則他還真不想通過校長盧長明來決定他的去留。

換句話說，就算盧長明校長決定聘用他，甚至讓他來做政治教研組長，只要房瑞冬不接受他，他就不會來。他的心態真是在別人眼中的“呆傻”，就算全校都不喜歡他，只要房瑞冬接受他，他就愿意像勝利者一樣留下，甚至毫不在乎別人的眼光；就算全校都喜歡他，歡迎他，只要房瑞冬不喜歡他不認可他，他就可能以失敗者身份離開，永不回頭。

代注恒在遇到挫折的時候也有一個“呆傻”行為，那就是一旦自己三番五次的努力都沒有良好的結果，那他就會加倍“懲罰”自己，就連他自己也說不清是因為自己的“失敗”而懲罰，還是在懲罰自己的“堅持”。

此時此刻，他就不愿意躲在陰涼處乘涼，他寧愿把自己擺在烈日下炙烤。

在陰涼處的位置，他偶爾抬頭時可以看到學校里的改造過的舊教學樓。在烈日炙烤的地方他能看見操場和新教學樓的部分。

一拖再拖，代注恒既不給房瑞冬打電話了，也沒有立即轉身回家。他就這么與天斗、與地斗、與命運斗著，從暗自告誡自己一個小時之后就離開到暗自告誡自己最多兩個小時離開再到告誡自己最遲5點離開，也就是等待兩個半小時，否則都趕不上返回田安的班車了。

5點鐘緩緩的到了。代注恒的手機仍然沒有動靜，期間父親打過一個電話，他根本沒有接聽，他知道父親想問問他在哪里，想怎么辦。因為自己也沒有準確的答案，所以干脆不接聽。

就在代注恒轉身而行，準備離開龍中去乘坐可能是最后一班從龍山鎮經過龍山高中外面的路口發往風林縣的農村客運班車去風林縣的時候，事情突然發生了一點他毫無準備、意料之外的變化。

“小伙子，請等一下！”一個戴著高度近視眼鏡的矮個子中年男人從校園大門側面的小門沖出來，緊趕幾步朝代注恒叫喊著。

代注恒回頭看了看，又朝身邊周圍看了看，確定這個男人不是在和其他人打招呼才停住了腳步轉身看著這個朝自己小跑過來的中年男人。

能確定是從學校里走出來的，否則也不可能憑空的冒出一個人來。但這個人代注恒毫無印象，似乎不認識，也從未見過。

出于禮貌，代注恒看著對方，并沒有轉身繼續朝路口走去。

“你在叫我？”

“是啊，是啊。”男人有點胖，也是容易出汗的體質，剛走出陰涼處的陰影范圍，額頭上已經開始冒汗。

“有事嗎？”代注恒再次確認自己根本不認識這個男人。

“天氣真熱！”中年男人拿出一張折疊起來的像是A4紙之類的辦公用紙權當扇子對著自己的面部扇起來。而說出一句這樣的話，讓代注恒完全不知所措，不好接口。

代注恒距離校門已經大約有三十米，其中只有八九米的路段存在著陰影，二十多米都是烈日照曬的泛白的水泥路面。

男人越來越近，急促的呼吸聲讓代注恒覺得這個男人要么體質非常差，要么一定是急著走了不短的一段路。

“你是學校的老師嗎？”代注恒看著這個男人已經距離自己只有兩三米了，隨便找了一個問題出來。

“是啊。曹休言。曹操的曹，休言就是不要多說話的休言。”

“哦，你——”

“你就是代注恒？嘉溪師大政法學院的代注恒吧。”

“是啊。”曹休言主動伸出了厚實的手，代注恒只好禮貌的也伸出了手，兩只手握在一起。這個男人的手厚實而粗糙，但比較干燥，不像代注恒的手那么潮濕。

握過手之后，中年男人一邊說著“難得難得”一邊拉了拉代注恒的胳膊，示意走陰涼的屋檐下。

代注恒不知道對方的意圖，不過他相信自己還能夠應付，對方的身高并不高大，自己也沒有可以吸引對方的什么特點，就算是個壞人又能從自己這里得到什么呢？

剛巧走過拐角的新文具店外。那個叫做穆小江的店老板正巧在店外洗墩布，扭頭看到代注恒和那個中年男人，笑著說道：“老弟，我就說學校不錯吧，把孩子送到這個學校就可以徹底放心了。不但能夠學出好成績，而且不用擔心會學到其他壞習慣壞毛病。”

“嗯，是啊是啊。”代注恒點著頭和曹休言一起走過穆小江身邊。

“你們是熟人？”曹休言看看代注恒。

“剛才認識的，在他店里坐了一會兒。”

“你中午就到了？”

“我在鎮上吃的飯，吃完飯就過來了。”

“哦。”

“你認識我嗎？”代注恒終于在曹休言自己點煙，又遞了一支給他的時候發問了。

“也可以說認識，也可以說不認識。怎么說呢？你這個人我還是第一次看到，上次你來學校的時候我在市里開會，沒在學校。不過你的材料我都看到了，現在基本上算對你有了書面上的認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