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大四畢業前夕，寢室里的大多數同學都已經在雙選之后將工作的事情塵埃落定，三個人暫時還待定。

楊柳其實只算半個，都沒有人相信他能找個不好的工作，以他父親在嘉溪和周邊地區的影響力，他弟弟尚且能夠在執法部門得到一個好職務，學歷更高的哥哥沒可能比弟弟更差。

簡單說他父親的影響力吧，雖然他父親的單位不在嘉溪，可是如果他父親到了嘉溪來，嘉溪的市委市政府都會有領導來接待他。這就是楊柳的先天優勢，套用后來的名詞，楊柳絕對算是寢室里正宗的官二代，代注恒只能勉強算半個。

岳博天還未確定，其實他也只能算半個，主要在于，他已經和某個學校簽了約，只是他還想著更好的機會，并且期待著憑借自己高超的專業技能和口才讓更好的單位能夠出違約金來解除自己和那個相對比較差一些的學校的合同。

這種情況每年在每個地方都在發生。一個大學畢業生同時會尋找多個就業單位，一個就業單位也會同時不斷的選擇大學生。有的同學任性且有實力，他們肯定難得去把時間浪費在不好的單位不好的機會上，他們直接等著好機會。有的同學為了更加保險，會先和一些差一些的單位簽約，等待得到更好機會再跳出合同。運氣好的話，新單位會幫學生出這個違約金，運氣不好，那就自己拿出錢來跳出合同。

岳博天原來簽約的單位是一個不太發達的城市的縣城一所重點中學，前途很一般。他后來聯系上的那所中學其實也是一所縣城的重點中學，兩所學校的區別主要就是所在城市不同。原來的那所縣城中學是個山區縣城的中學，后來的那所學校是在靠近省城的一個地級市一個最靠近省城的縣城的中學，今后說不定整個縣城都會被省城利用區劃調整給吃掉，發展潛力不可同日而語。

如果做一個更簡單的對比，岳博天和代注恒都是經濟專業的，就用經濟指標說話。當時已經開始住房商品化，房地產業正在走向狂暴的高漲初期，嘉溪的商品房大約市場價格在400元到600元一平方米之間。嘉溪是省內比較大經濟也算中上的城市。代注恒老家的房子價格高的要高于嘉溪一些，能達到750元左右，其實整體上差不多。

當時縣城的房子比地級城市的房子更低一點。岳博天簽約學校縣城的房子才180元到240元這個區間，而他愿意等待機會的那所學校所在縣城的房子基本價格在250元到350元不等，這個發展指標就說明了兩個縣城不同的前途。如果在這兩個縣城去工作生活，未來的前途別的不說，就是房價差異肯定就特別大，如果能夠早日借錢買個房子，未來升值的預期簡直不可同日而語。

岳博天在等待，那是搏一把更光明的前途。代注恒也在等待，可是他搏的是父母能否放棄對他前途的安排。

如果代注恒完全按照父母的安排，他大學畢業的第一份工作很可能在全寢室里是排名第二位的，僅次于楊柳，在全班來說，大概也能排在前五名。如果他按照他自己的計劃去工作，那么在寢室里他會把未來發展的起點降到最低點，就算放到全班來看，也一定是倒數三名之內！

代注恒當時已經知道，就班級同學已經簽約的情況來看，四十六個同學之中，一共有三十一個同學畢業后第一份工作是教師。其他十五個同學則除去未確定的七個同學之外，八個中有三個進軍隊單位，兩個進機關，兩個進公司，一個回父母家族公司繼續創業。七個未確定的同學除去楊柳、代注恒和岳博天之外，有三個確定了暫時不工作，繼續考研究生，一個確定了找不到好工作就去父親的國企上班。

三十一個同學當中有十三個同學和國家級示范中學簽約，八個和省級示范中學簽約，兩個和市級示范學校簽約，一個和專科大學簽約，一個和省城的小學簽約，一個回了自己老家地級市的名牌小學。還有五個跳出了體制外，四個走進了私立教育集團的私立中學，一個走進了私立小學。

幾乎可以預見，作為全班專業成績第六名，男生第一名，代注恒很可能在他22歲的時候走進了自己人生最低最低的低谷之中，未來前途一片昏暗。

為什么這么選擇，或者說為什么他一定要選擇龍山中學，即使人家不給他專業的機會，讓他參加了非專業的考試，并且以他第二名的身份拒絕了他，他還是要去龍山等待呢？

就算他要擺脫父母的安排和包辦，要走自己的道路，也完全可以尋找其他類似的學校或者類似的機會，難道龍山一定有龍？真龍一定要去龍山才能布雨？

正如牛大開說的那句話：“你肯定不會因為這個女孩去龍山吧？”這是牛大開第一次看到孫曉春的照片后說的一句話。大家都知道代注恒不會接受父母的安排，那就是他的一種人生選擇，至于他為什么跑去龍山中學參加招聘考試，那大家唯一能夠聯想到的就是他的干妹妹孫曉春。

“你真的是因為曉春才去龍山的？”這是易雍的疑惑。

老實說，這個女孩發的照片并不是她現在的照片，按她的說法，她的條件不允許她經常照相，她發給代注恒的照片其實是她初一時候的照片，那是她哥哥借了朋友的照相機給她拍的。

信件里，曉春也是多次提到自己如果有了新照片一定會洗一張給代注恒寄過來，可是直到代注恒大學畢業，也沒有收到曉春高中時的照片，不知道是一直沒照過，還是不愿意寄。

“有一定的原因，沒有認識她之前，我根本不知道有龍山這么一個鄉鎮，也不知道那里有一所農村中學。和她交朋友，我才知道他們那里條件很艱苦，教育水平很有限。”

“那里教育水平很高啊，否則我們的代子他都看不上。我們本以為你起碼應該是在渝陽或者昌德的最好學校去工作的，那個時候最起碼你也是我們班簽約單位最好的幾個之一。你實習的那個學校都要你，你不是當時決定去渝陽教大學嗎？怎么會搞出一個龍山中學來。”焦魯澤還曾經想去代注恒的老家田安的名牌中學，因此找代注恒談過利用一下他父親的關系。當然這個是焦同學的后路，他在雙選的時候，很幸運的找到了昌德下面的一個縣城中學，就沒再提出想去田安的意思了。

“如果你真的畢業以后就去渝陽教大學，那絕對是我們班的№1，我們是普通大學，你連研究生都不是還能去211工程大學教書，真的很牛X。我們院的學生會主席也是去渝陽教大學，不過他那所大學和你的渝陽大學相比差上一兩個檔次呢。”易雍其實已經被軍隊招走，不過他當初還是夢想過去大學里教書的，只不過他作為班級干部和學生會干部，曾經找過學院領導，學院領導答應給他推薦，可是專業成績、獎學金等方面硬傷使他的想法存在相當難度。

“也許現在的我還不太適合他們。我的水平很低嗎？大家都能看到。我覺得只要我堅持，還是能夠打動對方的。”

“恰恰相反，不是你的水平低，他們的需求和你的供給是不平衡的，他們需要的不是你所特長的，你所特長的肯定他們用不著。你會無用武之地，去了肯定就廢了！”焦魯澤憂慮的說，眉頭皺在一起。

不等代注恒說話，易雍按住代注恒的雙肩，仔細的看著代注恒，語重心長的說：“這是我們最后一次提醒你，你在玩火。我們都覺得你應該好好的考慮你父母的安排，哪怕不接受父母的安排也應該慎重的考慮自己的前途命運，而不是任性子和父母斗氣，到時候一定是兩敗俱傷的結局。我們一起住寢室四年，基本上還是比較了解你的。”

“你父母不讓你去渝陽，不讓你去南京、武漢、海口，不讓你離他們太遠，怕無法照顧你，這是他們在對你負責。除了楊柳，我們的父母還無法對我們負責，能把我們照顧到大學就已經很了不起了，現在他們即使有心也無力再幫助我們聯系工作，我算運氣好，遇到了特殊的情況。否則我也只能拼命尋找好一些的城市的好一些的學校去工作去賺錢養家。”易雍已經兩年半沒有這么對代注恒長篇大論了，他是在盡自己最后的朋友之情、兄弟之義。

“你說那些高尚的大道理，我相信有一半是真的，另一半是假的。你的個性可能我是最清楚的，你反對中庸之道，你尋求刺激。我相信你選擇龍山有三個原因，一個是你父母反對你去渝陽和其他地方，你在斗氣，既然好的去不了，那就去差的，越差越好；第二個是你自己所說的什么人生價值，奮斗之類的大道理，其實在任何地方都可以奮斗，不一定要去農村山區才可以奮斗；第三個是你認識了一個龍山的小妹，我不說你對她有想法，我要說的是你把這個看成上天的安排。你在和父母的斗爭中有些迷茫，于是接受命運的安排！我們幾個最后奉勸你一句，你的任性可能傷害的是你的父母和朋友，你在報復父母不給你自由！”

易雍的話像大錘一樣砸在代注恒的心里，錘錘都見血！不愧是形影不離一年的兄弟！這也是易雍最后一次和代注恒鄭重談話，從此兩人分道揚鑣，兩不相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