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注恒怎么也想不到干妹妹孫曉春和自己的第一面是在這樣的情況下相見的。自己受了燙傷，噴了藥，用手支撐著短袖襯衣不碰到自己的皮肉。就這個樣子見到了孫曉春，或者說孫曉春見到的這個天不怕地不怕擁有堅強意志和強健體魄的恒哥哥居然就是這個鬼樣子。

“也是，你和曹主任就很像，他也是滿口大道理，我們都說沒有人能說得過他，他就好像什么都知道一樣。”

“曹休言主任是你們的政治老師嗎？”

“嗯。他又幽默又嚴謹。喜歡你的時候讓你開開心心，你要是不聽話或者完不成任務，他又讓你哭哭啼啼的。”

“這么厲害啊。我是該向他好好學習學習。”

“哥哥，你是不是不認我這個妹妹呢？你一直都沒有叫我妹妹。”曉春突然這個來一句，讓代注恒心里有些愧疚。在書信里，他一般都叫孫曉春為春妹妹或者春姑娘的。

“哦，嗯。妹妹……怪不好意思，我從來沒有妹妹，叫起來有點別扭。我們家的親戚里只有姐姐，什么干姐姐表姐姐堂姐姐的，從來沒有妹妹。有些不習慣哈。”

“我知道啊，你給我的信里說過。我也沒有哥哥啊，連表哥堂哥都沒有。只有表弟堂弟和弟弟。”

“哎，你怎么說你給我的照片是你大姐的呢？我看很像你呀。”

“那是我大姐啊。我和大姐長得比較像，我自己沒有好看的照片，所以就只好把大姐的照片寄給你。”

“那你還是騙了我啊，你說你長得像你二姐啊。”

“我們三姐妹都很像，你仔細看得話，都是一個模子的。只不過二姐比我們矮一點，也比我們胖一些，平時總是喜歡剪短發，故意把自己打扮得像個男孩子的樣子。所以感覺上就有差別了。”

其實，代注恒相信這個觀點，當然也對曉春的二姐曉英特別崇敬起來，那樣的一個家庭，需要一個強有力的形象來支撐，父母不行，大姐性格比較柔弱，身體也很單薄，因此二姐自然而然的挺身站了出來。

“哦，那我找個機會給你照點照片，然后把大姐的照片還給你，我拿著你大姐的照片算個什么事情，你大姐也不是我的妹妹。萬一以后你大姐知道了，還以為我是不懷好意呢。”

“我照相沒有大姐好看啊。”

“那有什么關系，你是我的妹妹，又不是你大姐是我的妹妹。而且，我覺得你照相一定好看的。”

“我照過一次藝術照，不過真的不好看啊。”

“那是照相師的技術有問題，或者那個時候你不在狀態，沒有照出好照片來。”

“哦。”

“你是哪個班呢？你們班主任是誰呀？”

“我是高二五班，班主任是林建章老師，他是教歷史科的。”

“哦，不認識，我才來，以后肯定就認識了。他對你好不好？”

“很好啊，我覺得學校的老師對我都很好，這個學校是個好學校，我能到這個學校來讀書真是我的幸運。不過要不是哥哥你幫助我，恐怕我考不上這個學校，也許我連書都讀不成了，早就去南方打工了。”

“也不能這樣說嘛，外部的幫助都只是客觀條件，主觀的努力，你自己的能力和決心才是最重要的。要相信自己，要有自信，越自信的女孩越有氣質，越美麗。”

“哦。哥哥，你能來學校教書，真好。”

“我覺得這個學校是值得我來奮斗來實現人生價值的地方。”

“哥哥，我真沒有想到，你會因為我來到這個學校，那個時候我只是說我夢想中你能來我們學校，沒想到你真的來了，而且你事先還不告訴我，還瞞著我，想給我一個驚喜呀。”

“也不完全……嗯，如果不是因為你，我這一生真的未必知道有這個學校呢。”代注恒本來準備說自己選擇龍高并不完全因為曉春，但一看曉春的樂滋滋的表情實在也不忍心說出這樣的話。

“曉春一輩子都活在痛苦的磨難當中，直到遇到哥哥你，你就像久旱的甘露一樣來滋潤了我的心田。我今生都很感激你。”

“不要這樣說，人與人的認識是需要緣分的，我們能夠認識，就是緣分的結果。我也很高興能有你這樣一個妹妹。我一定會好好的珍惜你，幫助你，直到你從一顆小草成長為參天大樹！成長為對自己家庭對社會對國家都有用的人才。”

“哥哥，我……謝謝你。我以后可以經常來找你嗎？我心里很苦，有時候怎么也堅強不起來。哥哥你就是我的信仰！可以嗎？”

“哥哥可以幫助你，可以支持你，可以為你做很多很多，可以為你去爭取，也可以為你去放棄，但我不希望成為你的信仰，我需要你自己信仰自己，做好自己的人生導演和主演。”

“哥哥，你會嫌棄我嗎？”

“妹妹，你就是我的親妹妹，我怎會嫌棄你呢？這是上天的安排。你沒有哥哥，我沒有妹妹，互相就填補了遺憾。”

“嗯，我一直都覺得自己命苦，覺得上天不公平，遇到哥哥以后就覺得沒有那么不公平了。現在更好啦，哥哥都到我們學校來上班了，這簡直就像天方夜譚一樣。”

見到孫曉春梨花帶雨的青春模樣，代注恒心中忘記了被燙傷的失落情緒，能夠改變一個女孩對上天的看法，自己也算有了一些存在價值了。

代注恒因為一場代表17名新教師發言的開學典禮而在學校一舉成為“名人”，就連在學校外面去吃面的時候都老板都認識他，并且聽一些家長談論起他。

甚至他在外面去乘車到鎮上買東西也聽到同車的人有個女學生樣子的女孩在向同行的家長模樣的中年婦女偷偷說這個老師是龍中今年新來的教師。代注恒雖然裝作沒有看到沒有聽到，但內心深處其實非常自豪。

誰也不知道，在一次不錯的亮相之后，接下來就是苦難的折磨。

代注恒從小到大，沒有被哪怕一滴油一滴開水燙過。在被整整一壺開水燙過右側身之前，恐怕唯一跟燙傷有關的只有他在大學里開始練習用拇指和食指捏熄煙頭時受到的小小燙傷。

一次燙傷，按照玄學的觀點來看，似乎是給代注恒興奮的心情來了一個當頭棒喝。就在代注恒心情處于一種極端奇異的感覺之中，似乎感到一種茫茫然的時候，那個在他心中縈繞了三年多的小妹妹孫曉春來寢室看望他。看到孫曉春，除了她的純潔自然的美麗之外就是她艱難的家境和頑強的精神沖擊著代注恒波動的內心世界。

燙傷無疑很難受，但人生沒有難受又怎會有好受？孫曉春用美麗的外表和純潔的心靈，堅強的斗志和艱苦的生活經歷四種要素組成靈藥，一下子將代注恒從半喜半悲、半哀半怨的失落頹唐情緒中拉了出來。

是啊，為了人類的偉大事業是多大的目標多大的理想啊，既然自己下定決心要付出，那么怎能半途而廢，自怨自艾。既然自己決定了要做點有歷史價值的事情，不想混吃等死、吃飯造糞的虛度人生，那就不應該像其他人那樣脆弱！

不可否認，代注恒看出了曉春對他的好感，甚至是愛的萌芽，那不是在寢室里聊天十多分鐘感受到的，在信件中他早就有所感覺，自己似乎就是小小的曉春心中的完美人格。

在一個經受諸多苦難而成長起來的小女孩心中，在一個從14歲就認識了他一直到16歲才見了第一面的女孩心中，代注恒無疑是她目前精神世界里的頂禮膜拜的偶像。

為了曉春，我必須完美，必須把人性中最美的一面展現出來，給小女孩看到世界的真善美，她經歷的困苦實在太多了。代注恒在曉春離開去上晚自習之后在寢室里暗暗在心中發誓！

中國歷史上，歷來北方軍事實力都優于南方軍事實力，幾乎除了國民革命軍的北伐以外就沒有幾次真正成功的北伐，更不要說以南統北，諸多原因之中，就有一點，南方的氣候和環境使人難起奮爭之心，北方苦寒地方的人往往能夠在最艱苦的環境中被訓練成斗志昂揚、意志堅定、心志頑強的人，做起事來更是不怕挫折、堅持到底。

順境成才的故事很多，或者順境成才已經沒有故事，但逆境成才確實給自己很深刻的感受，給其他人很大的鼓舞。溫室中的花卉有可能無法適應外面的惡劣環境，但也有溫室花卉能夠適應惡劣環境。

當代注恒把人生第一次真正疼徹心扉的燙傷帶來的精神傷害成功的轉化為一種動力的時候，他無疑比起原來出生在中級知識分子家庭里并是家中獨子那種不諳世事、難耐風寒的時候更加成熟了一些。

有人說男人只有在成為女人的保護神或者戀愛或者結婚之后才能真正長大，可代注恒成長為男人的第一步應該主要是這次銘刻進記憶中永遠不滅的燙傷，當然孫曉春這味藥應該也有獨到的功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