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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從此禍茬躲不開

醒來已是日上三竿,我微微起身便渾身劇痛。

“來人……啊……”

“大人!您終于醒了!”王伯紅著眼圈,一把鼻涕一把淚,想來是被我昨晚嚇得不輕,“您可把老朽急壞了,若您有個三長兩短,老朽怎么回去見老爺!”

“咳咳……”

我捂著胸口咳了兩聲,拍拍他的手背讓他放心,接著我見到了站在他身后的兩個年輕人,一男一女。

“你們是……”

“見過大人,在下穆紹珺。”

“穆紹琰。”

見我滿臉疑惑,王伯吸吸鼻子解釋說:“昨天是這兩位俠士救了大人。”“他們?”我努力在腦海里回想昨晚的事,但是頭疼得厲害。

忽地,我腦海中閃過一些畫面,問:“宇陽將軍呢?”

王伯有些愧疚地看著我,說:“將軍昨晚沒去,大人不用擔心。”

聽到這里我心底有些失落,原來即使昨晚我沒有出意外,也會是竹籃打水。我努力地想要適應官圈的生活,結交好友,可為什么就這么難呢?

“大人……”

唉……我在心底嘆了口氣,也許阮淮的預言是真的,我這一生仕途坎坷,不會有什么大富大貴了。

“大人!大人不好了!”屋外有侍衛神色焦急地跑進來,因為腳步太急,還在門口絆了個踉蹌。

“別急,慢慢說!”我冷然起身,心里有種不好的預感。

侍衛喘著大氣,一臉凝重:“宇……宇陽將軍……將軍……他被人殺了!”

司天臺的白塔靜默在秋雨里,今天還應景似的起了霧,纏繞在院心高大的核桃樹上久久未散。我在院子里站了很久,直到下屬走到身側說攝政王來了,我才回過神。

剛剛轉身,門口就飄進一襲緋紅,女子步伐急促,讓人感覺好像在半空跳躍,猶如秋季里飄落在雨中的紅色月季,掙扎之下涌現出深深的絕望。

“宇陽!”

她沖進了白塔的大廳,哭倒在宇陽將軍的身側,顫抖地伸手拉開白布,在確認了死去男人的身份后,爆發出了悲凄的慟哭。

我站在旁邊,心里很不是滋味。女子的哭聲令人心痛,明眸中浸透了凄楚和蒼涼。那個在北方沙場歷經無數生死的男人,終于回歸故里,昨晚還答應了我的邀約,而今卻這樣不明不白地死了?

連華從門口進來看了她一眼,走到我身邊,面無表情地問:“阮大人呢?”

我瞥了他一眼,應道:“在塔頂觀星臺。”

連華蹙了蹙眉,雙手負于后背,語氣冷冽:“這人都死在了他司天臺的白塔里,他怎么跟沒事人似的。”

其實我也很苦惱,我想不明白這個節骨眼上阮淮腦子在抽什么風!在連華一干人來之前我就去找過他,可是他說什么都不出來,實在令人匪夷所思。

“一定是他!是他殺了我的宇陽!”女子霍然起身,撕心裂肺地喊,“之前他就下手陷害將宇陽遣去了北疆,如今宇陽好不容易回來了……一定是阮淮心里有鬼,害怕宇陽揭發他當年的行徑!肯定是他殺了宇陽!”

我的腦海中一下閃過昨天傍晚的情景,在司天臺大廳一身戎裝的人莫非是宇陽將軍?

不會吧……我心頭莫名一緊,攥起拳頭抿了抿唇,張口要說話又被女人打斷:“我們就快成親了……昨日宇陽還好好的,說出來見個朋友……怎么就變成這個樣子了呢!”

我一聽,渾身一顫,想不到只是一晚,一對有情之人竟已陰陽相隔。

“我等了他那么多年,好不容易等到他回來,以為熬出了頭……為什么?為什么老天要這么折磨我?”她哽咽著,眼淚簌簌落下,一身緋衣幾乎要灼傷我的眼。

“快叫阮淮出來!”周圍有人插話說,“就算不是他殺的,這人是死在他的地盤上,他躲著不出來實在說不過去。”

連華又看了我一眼,語氣加重了幾分:“他的嫌疑自然脫不了。”

我心中五味雜陳,宇陽將軍死在了阮淮的司天臺,兩人之前本就結怨,這是盡人皆知的事,現下阮淮又躲著不出來,這不更讓人懷疑他就是兇手嗎?

“嫣歌,昨晚宇陽將軍出來見的人是誰?”連華的臉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可他的眼底的確有幾分暖意,這是我第一次看見大頃的攝政王對一個人表示出關心。

然而,我心底的動搖與此無關。

嫣歌早已哭成淚人:“我不太清楚……只是昨晚他說要去跟朋友一起吃個飯……”

我失落地以為宇陽將軍爽約,甚至還在心底埋怨他的言而無信,誰知他的尸骨涼在這個地方,連兇手是誰也不知道。

“大人,您的臉色怎么這么差?”身邊下屬瞧見我的臉色,連忙問道。

我苦笑一聲,擺擺手,穩住自己的身形,深深地吸了口氣說:“你們不用猜了,宇陽將軍昨晚要見的人,是我。”

全場寂靜。

嫣歌眼淚在眶里打轉,愣愣看著我,眾人面面相覷,神色各異。若宇陽將軍來找的人是我,我便也脫不了嫌疑吧。

連華狹長的眼睛里閃著幽深的冷光,仿佛要將我看穿。我知道這樣承認會將我推向不利的境地,但比起故意隱藏,坦白的結果應該會更好一些。

連華嘴角微微揚了揚,他忽然湊近我,低聲道:“他給了你什么好處,讓你這么袒護他?”

我心頭猛然一跳,望著連華冷若冰霜的臉說:“沒有的事,我昨晚確實約了宇陽將軍。”

連華站直了身子,冷傲的神情激得我心里一陣害怕,他負手于背,看著我冷冷吩咐:“來人,把薛大人請到京兆衙門。”

“是!”

我立時傻眼,這么說攝政王是要把我抓起來啦?我在安民縣當過職,自然知道牢獄之災意味著什么,瞬間?了。

“那個……王、王爺……我……”

有人架住我的手臂,我本來昨晚就受了傷,哪受得住他們這般粗暴對待。

“疼!”

“是什么風把大頃第一王爺吹到我司天臺了?”

阮淮把玩著手里的核桃從側門徐徐走進來,銀色的面具鍍著一層寒光,他的嘴唇有些發白,樣子看上去不太好。

“阮大人。”

連華打了個招呼,看著我說:“薛大人既然在你這里護衛,卻連死了一個人都不知道,難道不該審?”

阮淮面無表情地盯著連華,他緩緩走到我面前,頎長的背影遮住連華犀利的目光,讓我莫名安心。

“薛梓官昨晚沒有值崗。”

“哦?”連華瞇眼一笑,“既然是先皇御封的護衛,皇上又下令讓她守衛司天臺,薛大人居然敢如此怠慢?”

看著兩人交錯的目光,我心頭七上八下,連忙開口:“是我的失職,我昨天跟阮大人吵了一架,一氣之下擅離職守。”

阮淮驀然回頭,茶色的眸子里噙著復雜的光。他的唇抿成一條線,我知道我又惹他生氣了。

“所以王爺……”

“薛梓官,這里哪有你講話的份兒?”阮淮霍然打斷我的話,再次將我扯到他身后,隱約間我似乎瞧見了他白袍下淡淡的紅色。

“人死在我司天臺,王爺要問話,找我便是。”

“阮淮……”

“王爺!”有下屬從屋外匆匆跑進來,單膝跪下,“皇上請您跟阮大人迅速進宮。”

御書房安靜得不像話,皇上手中的折扇“嗒”一聲打開又“嗒”一聲合上,自北疆歸來的將軍只是一夜就死于非命,朝中上下議論紛紛。

眾臣都覺得宇陽將軍的死跟阮淮脫不了干系,但在得知將軍死前是受我之邀后,另一個版本的猜測又悄無聲息地開始蔓延。

阮淮斷了我的官路,我懷恨在心,恰逢與他有恩怨的將軍北歸,我就設計栽贓陷害他。說實話,這各種流言滿天飛,我自己都要信了。

“薛卿,你昨晚跟宇陽將軍有約?”

皇上遞給我一個眼神,今日他的臉上鍍了層霜,扇子一搖冷風就“唰唰”撲上人臉,連我旁邊站著的連華都比平日要拘謹。

我抬手行禮,回應道:“臣昨日確實約了宇陽將軍在會客樓見面,可是將軍戌時還沒有來,后來……”

皇上搖著手里的折扇,居高臨下地望著我,讓我頭皮發麻。

“然后?”

我看了阮淮一眼,說:“后來微臣遇上歹徒,幸得江湖俠士相助,才免于一死。”

“哦?”皇上扇子一合,眼神里有幾分擔憂,“那你可有受傷?”

皇上還是關心我的皇上,對我好得一塌糊涂,我來到京城后從未真正為他效力過什么,甚至之前還接了別人的聯名書要“偷窺”他。

“謝皇上關心,微臣沒事。”

皇上看了另外兩人一眼,緩緩道:“既然這件事發生在司天臺重地,宇陽將軍又是朝廷重臣……朕必須找一個信得過的人來處理。”

皇上稍加思索,眼里精光流轉,片刻后看向連華:“不知皇叔意下如何?”

我偷偷看了一眼身旁的連華,他修長的身軀站得筆直,一身傲氣,眼底噙著冷肅的光,如同深林里藏匿的野豹。

連華依舊面無表情,語調冷清:“一切聽從皇上安排。”

“朕會命刑部一同處理,”皇上笑了笑又問,“阮卿覺得如何?”

阮淮也是面無表情,銀色面具映射著淡淡寒光,讓他整個人看上去有些疏離。我的視線還是落在他白袍下的淡紅上,有什么東西跟昨晚的記憶重疊在了一起。

連華突然開口,打斷我的思緒:“這件事阮大人有些地方恐怕說不明白,本王覺得你還是一直待在司天臺為好。有什么進展,本王會讓薛大人轉告。”

這擺明了就是要禁足啊!

我趕緊對著阮淮擠眉弄眼,卻聽他淡淡開口:“有勞。”

然而,我?了。

皇上似笑非笑,見我眼露怯光,遞來一個挑釁的眼神。聯名書的事情沒有解決,連華不會放過我的。

“嫣歌是你的干妹妹,由你監管案子她應該會放心。”皇上朝著連華說了一句,算是做個小結,轉而對阮淮道,“阮卿,你留一下。”

從御書房出來,我覺得自己緊繃的神經更加緊繃了。與其說帝王心思難猜測,倒不如說皇家人心思都難測,因為我完全沒想到連華居然就這么答應了。我們一前一后走在道上,連華突然停下腳步,我心尖驀地一顫。

“薛大人,聯名書的事情你好像一直在回避。”

我的天,憋了這么久真是難為你了啊,怎么不繼續送東西給我呢?我細細一想,大概是昨天回送他一個土雞蛋,把尊貴的攝政王給硌硬了。

靜默了半天,我發自肺腑地嘆道:“同為帝王臣子,王爺又何必為難下官呢?”

連華淡淡地瞟了我一眼,冷意不言而喻,他從來就不是什么好惹的人,自然不會讓我好過。連華盯著我的樣子就像野豹在盯著獵物,讓我頭皮發麻。

我雙腿早已哆嗦,然而臉上還要故作鎮靜:“還煩請王爺有什么線索多透露幾句。”

我瞇眼一笑,趕緊朝前走去,再被他瞪一眼恐怕我就要哭爹喊娘了。皇上到底安的什么心啊,怎么把攝政王給我送來了,不知道我白天黑夜都想躲著這個煞星嗎?

我突然想到,皇上派連華跟我一起查案,跟連華聯名查帝王懷著的是同樣的目的。阮淮啊阮淮,你究竟是怎么在這兩個人之間做到游刃有余的……

第二天天氣晴朗,我一早便去了集市給阮淮買了一堆核桃,付賬的時候只覺得胸腔在出血。阮淮嘴刁,我自然買的是最好的。

一襲白衣緩緩坐到我身側,渾身散發著冷冽寒意,墨黑的長發拂到了我臉上,濕濕的、冷冷的,似乎剛剛吹過寒風。

我動了動唇,問:“你還好吧?”

阮淮身形一動,伸手拿過我買來的核桃,捏開:“薛大人連買個饅頭都會記賬,一下子給我買了這么多核桃,一定花了不少錢吧?”

我嘴角抽了抽,笑吟吟道:“大人喜歡就好。”

阮淮迅速地剝開,一會兒就吃了好幾個。我拿起一個核桃學著他一捏,咦?怎么捏不開啊?我雙手合十用力一壓,逗我呢?

“哼!”

那一聲冷笑是怎么回事,就這么看不起我?我耍大刀的時候,你還不知道在哪兒吃奶呢!

我不甘心,將核桃放在桌上,掄起拳頭往下一捶,圓滾滾的核桃忽地彈跳而起,沖向我的腦門兒。

“嘶——啊!出血了!”

我趴在桌子上捂著腦門兒,阮淮繼續自顧自地剝著核桃,瞥了我一眼:“我以為薛大人是故意買硬殼核桃來整我呢,原來是被人給誆了。”

“硬殼?”我愣愣側頭,瞧見了阮淮微勾的嘴角。他起身拿了個用核桃殼雕刻的小盒子過來。

“別動。”他挖了點藥膏,涂在我破皮的腦門兒上。他的手指修長,蒼白得幾乎和白雪同色。我愣怔地抬手撫上他的手背。

阮淮一僵,停下了動作。

嘖嘖,皮膚這么滑啊,都是什么養的?這么熱乎,嗯,我還以為真跟雪一樣冷呢……

“你拉著我的手,是要做什么?”

我錯愕地回過神來,臉頰“嗖”地躥紅。我望著他,結結巴巴地回道:“我……我什么都不干!”

阮淮一臉淡漠:“是都不干,還是干了不認賬?”

太無恥,太無恥了!

我心里氣不過:“阮淮,你說話的時候能不能積點德?就是因為你嘴巴太毒才會四處樹敵。”

他若無其事地“哦”了一聲,揚起薄唇笑道:“我就是喜歡你看不慣我又對我無可奈何的樣子。”

我盯了他片刻,心里的情緒一直在翻江倒海。我想了想,還是湊過去認真地問:“昨晚……是不是你救了我?”

阮淮又百無聊賴地拿了兩個核桃在手心里把玩,身子向后一倒,懶散地倚靠著椅子,語氣淡漠:“昨晚?”

我眉毛一擰:“直覺告訴我那人是你。”

面具下,茶色的眼睛染了幾許笑意,他沒有回答。

我又湊過去,說:“將軍的死跟你一點關系都沒有,對不對?”

他也沒有承認。

我急了,認真道:“我會告訴攝政王的,這樣你就洗清嫌疑了。”

阮淮把玩著核桃的手一停頓,蹙眉:“然后呢?讓他懷疑你?”

“呃……”這個問題我還真沒想過。

一時間,阮淮的臉色如同黑云壓城,臉變得比小孩兒還快。他將手里的核桃摔到我懷里:“出去站崗!”

我被轟出了門外。秋風冷颼颼的,我一哆嗦才想起來披風落在了廳堂的座椅上。每次見阮淮都倒霉透頂,他簡直是我的衰神!我環抱著手臂,走到院子門口時被低著頭進來的阿九狠狠撞了一下。

“抱歉大人!”阿九個子小,此時縮成一團。

我揉著手臂,低頭看見他手里還端著一碗藥,幸好沒潑灑。

“咦,阿九你生病了?”

阿九似乎沒想到會遇見我,神情緊張:“是……是啊。有點傷寒……哈哈……”

“哦,照顧好自己。”我應了一聲。

“大人,大人!”

我一回頭,是司天臺的下人。

“您的披風,天冷了別著涼。”

看著他跑紅的臉,我心里一陣感動,都說下人隨主子,沒想到主子是那副德行,下人卻如此貼心。我感激地接過披風,披風居然暖暖的。

“謝謝你。”

他撓了撓鼻尖,有些不好意思:“那個大人……我家大人說讓您把上次的清掃費和這次的跑腿費一并付一下。”

秋風,真冷。

“王伯,我發誓定要把阮淮給剮了!”我罵罵咧咧地走進院子,“他居然跟我要了上次的清潔費,這次還要收跑腿費!”

然而廳堂內,連華的聲音沒有預兆地響了起來:“薛大人真是讓本王好等。”

從來不踏進我家大門的人,此刻竟坐在我家凳子上。

看到連華我有些發蒙,王伯趕緊用眼神示意我,說:“大人,王爺等了您好一會兒。”

連華英挺的眉毛皺在一起,面色有幾分陰冷,他看著我,我看著他。我呵呵一笑,坐在他對面,問:“天冷路遠,王爺怎么有空過來?”

連華語調微微上揚,嘴唇翕動:“不遠,就隔壁。”

“哦。”

我發現了,自己要是一心虛說話就特別沒有章法,其實我就是特別害怕他。

“那也來得挺早。”

“不早了,你的雞起得更早。”他語氣淡漠,聽不出什么情緒。這件事我一直理虧,我家后院養的土雞經常飛到隔壁撒野,有幾次還弄壞了他的珍貴名花,但是他沒讓我賠。

“那……案子有什么進展嗎?”

我扯開話題,瞥了一眼連華,他的手指搭在茶盞上,嘴角弧度漸起,眼底卻無笑意:“你很關心這件事。”

我啞口無言,心里總覺得有一口氣堵著。

連華低頭抿了一口茶,啟唇道:“走吧。”

我一愣,去哪兒?

將軍府在蕭瑟的秋風里一派冷寂,門口威武的石獅子上也掛了白花,風中夾雜著紙錢和香燭燃燒的味道,靠近之后嗚嗚的哭泣聲越來越清晰,最后縈繞在耳際久久揮散不去。

奴仆們神色哀怨,一排排將士肅穆而立,心中的痛惜從眼中透出,有的將士實在隱忍不住,悄悄避到一旁掩面失聲痛哭。誰會想到,久經沙場的宇陽將軍,最后竟落得死于非命的下場。

我在門口站了一會兒才跟著連華踏進了將軍府。靈堂的正中透著濃郁的哀傷和死寂,偶爾能聽到一聲哽咽,來自跪在靈堂前的女子。她脫去了那日緋紅的衣裙,幽怨的瞳眸中淚水將落未落,蛾眉婉轉間一副楚楚動人、惹人憐惜的模樣。

“兄長。”

嫣歌見到連華,緩緩站起來行禮,連華不動聲色,給宇陽將軍敬上一炷香。

“兄長,你一定要替嫣歌做主……”嫣歌哭得凄慘,淚珠大滴大滴地滾下,“宇陽生前為人忠厚,我實在想不出有誰會對他下此毒手!”

凄厲的聲音回蕩在靈堂上,很明顯,她認定了阮淮就是兇手。

連華淡淡啟唇,語速不疾不徐:“刑部的人來過了?”

“嗯,”她擦了擦眼角的淚跡,“李大人說需要辦的事情都辦完了,明天就可以出殯。”

明天?這么快!我在心底驚嘆,更多的卻是疑惑。秋日比不得夏季,再說將軍的這件案子本就撲朔迷離,雖說能早點入土為安是好事,但也不需要這么著急啊。

連華依然不動聲色,我實在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么,他頓了頓開口道:“嫣歌,你跟本王出來。”

好吧……不讓我聽。

我撇了撇嘴,站在靈堂上,向旁邊的將士請了一炷香。

“將軍,梓官與你雖只見過一面,但梓官是打心底佩服你的驍勇。”

我將香插到爐內,無意一瞥,雖沒看見將軍的容顏,但他放在身體兩側的手臂進入了我的視線……

“薛大人。”

“來……來了!”

我連忙跑出去,連華已經跟嫣歌談完事情。看見他凝重的表情,我覺得這個案子一定很棘手。

“本王會查清楚的,你放心。”他抬手拍拍嫣歌的肩膀安慰她,看似平常的動作又讓我對連華刷新了認識。看不出來啊,平日一副冷冰冰的模樣,說話口氣就像別人欠債不還的攝政王還有如此柔情的一面。

出了將軍府,我想了半天才開口問他:“王爺,我有一個問題想知道。”

連華劍眉一蹙,微微頷首:“你說。”

遲疑了一下,我抬眼對上他俊美的臉龐:“宇陽將軍……是怎么死的?”

連華微微一愣,隨即神色肅然道:“阮淮讓你來打探消息?”

“呃……不是。”

“那你想做什么?”

我啞然看著他,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為難我。地上的落葉被秋風卷起,飄到了連華腳邊,我垂著頭看著連華的錦靴,總覺得有點兒眼熟。銳利的目光自上而下掃視我,即使我沒抬頭也可以想象他的表情。

野豹。

“匕首從后背插入心口。”他輕描淡寫地說了一句。

我錯愕地抬眼,像是聽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連華眼底升起疑惑,反問我:“怎么了?”

“沒……沒事。”我干巴巴笑了兩聲,殷勤道,“王爺不是還要去刑部嘛,下官下午還要去司天臺站崗,就不陪同了。”

冷冽的眸子微微凝起,他唇邊勾出一抹絕美但沒有絲毫溫度的笑:“是要去回復主子嗎?”

他的話大多不留余地,我已經習慣,對于這樣的警告我心領神會。

“王爺慢走。”

連華策馬揚長而去,留我一人站在將軍府門口。而此時我的心底除了疑惑再無其他,難道……是我剛才看錯了?

回府的時候,我順便去了趟藥鋪,那天傷了筋骨,我打算去拿點藥。

“喲,這不是薛大人嗎?”掌柜的笑嘻嘻地問我,“不知道阮大人喝了藥好點兒沒?”

我一愣,擰眉問:“阮淮喝藥?”

掌柜的也一臉疑惑,反問我:“大人難道不是來給阮大人拿藥的?”

我心里“咯噔”一下,那個背影如果……我呵呵一笑,點點頭:“是啊,給他拿藥,可是我忘記名字了。”

掌柜的一邊說話,一邊拿出一提藥遞給我:“小人都配好了呢,早上阿九來的時候小人沒在,所以只拿了幾袋。勞煩大人幫小人帶句話,請阮大人務必好好養傷啊。”

我的腦袋一炸,半天才憋出一句:“好、好的……”

今日站崗時,我一直憂心忡忡,肚子里一堆問題想問可是又找不到人,不知阮淮是不是故意躲著我,換崗前我都沒見到他。早上他莫名地生氣,真怪不得我,我本來就是好心好意想讓他洗脫嫌疑,更何況剛才下屬也說他跟連華的關系其實非常糟糕。

站在司天臺門口,我看著手里的藥,覺得有千斤重。他真的受傷了嗎?所以救我的真的是他吧?

心里五味雜陳,我嘆了口氣:“罷了,不管是不是你,我從來不喜歡欠人情。今晚就替你走一趟吧……”

父親從小就說我好奇心太重,生怕我總有一天闖出什么禍端。

我承認,對任何事情我只要心存疑慮都想一探究竟,所以我很自然地進了安民縣縣衙。

夜色薄涼,深夜的將軍府人煙散去,偌大的靈堂內燭火裊裊,隨風忽明忽暗。趁一個丫鬟下去添香火,我在空中幾個轉折溜進了靈堂。

我不想打擾將軍的,但是有些事情必須查清楚。

四下無人,我悄悄地往棺材內探頭,而我的對面突然出現了一個黑乎乎的影子。

“哇……唔……”我差點尖叫出聲,來人一個翻轉,身形變換如閃電,落到我身側緊緊捂住了我的嘴。

“噓,別出聲。”

這個聲音是……阮淮?他怎么在這里?

我點點頭,瞪圓了眼睛看著昏暗光線中的黑衣蒙面人:他臉上的面具換成了蒙臉布,只遮住了下半張臉。一雙茶色瞳眸映著微弱燭光,像是琥珀鍍上了月華,晶瑩剔透。他眼窩有些深,眉眼輪廓分明,跟刀削似的,跟我們安民縣那邊西域過來的原族人還挺像。

阮淮的眼睛很漂亮,我看得愣神,他垂眸的樣子總讓我覺得有點兒熟悉。他一眼掃過來,我的心跳一下子亂了節奏,只好慌張地移開視線。

其實真的很想伸手去扯掉黑布,這么長時間了身邊這個人究竟長什么樣子,我簡直心癢難耐。幾次去偷窺都被他逮了個正著,還被說心術不正。

但我真的只是好奇而已……阮淮到底長什么樣?是不是真的跟傳言一樣好看,還是……奇丑無比?

“你……怎么來了?你可是被禁足了。”我隨便找了個話題打破寂靜。

他看了我一眼,修長的食指放在我的唇間,不準我講話。我悶聲跟在他后面靠近棺材。

宇陽將軍躺在里面,一身戎裝英勇神武,臉上卻一片死寂。是的,大頃這名驍勇的將士已經不在了,他的神態很安詳,死前應該沒有承受太多痛苦。

阮淮從頭開始細細往下查看,我跟著他移動視線,兩人的目光同時停在了將軍的手上。阮淮抬起將軍的手臂示意我來看,果然,白天我沒有看錯。

“你怎么想?”我定定地看著他。

我希望是自己看錯了,若非如此那就證明連華和刑部有意隱瞞宇陽將軍真正的死因。那他為何要騙我?

阮淮淡漠道:“下毒這種下三爛的事,我才懶得干。”

聞言,我抿了抿唇,眼珠滴溜兒地盯著他:“我相信你。”

幽暗的光線里,阮淮怔怔地看著我,過了片刻干巴巴地蹦出兩個字:“謝謝。”

將軍慘死,皇上下令追查,攝政王故意隱瞞……這怎么想都是個大陰謀啊!

“身為一名武將,棺內卻沒有他的貼身佩劍。”阮淮微微瞇起眼睛,認真的樣子讓我一下子把他跟記憶里另一個人的影子重合起來。

太扯了,怎么可能?我狠狠掐了自己一下。

不過話說回來,沙場上刀劍無眼,身為武將寶劍確實不會離身,為什么棺里沒有呢?

“想什么呢……”阮淮半瞇著眼睛,瞳眸深如幽潭,他微微一笑,“怎么,是不是覺得自己特別蠢?”

我一口老血卡在喉嚨,在這種情形下,他的嘴巴怎么還這么不饒人。

靜默了老半天,我想好說辭正準備反駁,門外卻突然傳來了一陣腳步聲。

阮淮和我四目相對,交換了一記眼色,他低聲道:“練了這么久,你的輕功應該有進步了吧?”

我臉色很不好,弱弱道:“還……行……”

身為御封護衛,我最難以啟齒的是我差勁的輕功,幸好我耍大刀厲害。

“讓你這樣的人保護,我還真擔心自己的命。”說罷,他便走過來抓起我的胳膊,繼續調侃,“輕功不好,那你翻司天臺圍墻怎么這么順溜?”

我啞然,我能說我是爬樹上去的嗎?

腳步聲越來越近,阮淮二話不說,拉著我運起輕功往屋頂上一躥,穩穩落在屋頂橫梁上。

“都搞定了?”

這聲音好熟悉……

“速度點,別讓府里的人發現。直接搬走。”

幾個影子躥進了靈堂,光線太暗看不清人臉,但借著屋外的月光我瞧見了他們腰間的十字飛鏢。

“阮……”

我剛開口便被阮淮一把鎖在懷里封了口。他目光冷厲地盯著下方,那些人來到將軍棺材旁,似乎想要偷走遺體。

我努力給阮淮擠眉弄眼使眼色:他們要偷遺體,你不阻止嗎?我想要反抗又不敢使勁掙扎,只得將手伸進他的大腿內側狠狠一捏。阮淮蹙眉,低頭看我一眼。

我掰開他的手,用口型道:“去啊。”

阮淮的手搭在我的肩膀上,他微微一笑,嘴唇貼在我的耳旁:“我思前想后還是覺得你去比較合適。”

啥?

“嘩啦——轟!”

衣袂飄飛后轟然落地,我趴在冰涼的地板上一臉錯愕,難以置信他就這么把我給扔了下來!

那些人的視線都釘在我身上,我屏住呼吸,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這一剎那凝住了,一時間四下寂靜。

秋風蕭瑟,燭火搖曳得仿佛更強烈了些。

我靈機一動,從地上爬起,拍拍身上的灰塵:“各位……賞夜色呢?”

他們交換了一下眼神,紛紛“唰唰唰”地從腰間抽出了細長的軟劍。我的天,上次只是兩個人我就差點被打死,這次有四個人啊!

我狠狠剜了一眼房頂的阮淮,恨不得立刻就砍了他。我端起笑臉,能笑得多燦爛就笑得多燦爛:“四位爺,我也是來偷東西的,這將軍府盡是些鄉下沒見過的寶貝……你們偷你們的,我偷我的,之后各走各的互不干擾,豈不快哉!”

他們好像沒聽見,一臉肅殺地握著劍慢慢靠近我。

我腿腳有些哆嗦,但我必須強迫自己鎮定,若是被嚇尿了,事后阮淮一定會天天拿此事嘲笑我。我擺出一副放馬過來的姿態,伸手去抽腰間的佩刀,咦……怎么空空的?

我腦子里立馬蹦出晚上換夜行衣的時候將它放在桌子上的情景。

最近真是有點禍不單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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