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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與假楚絲相會的一年之后,2012年9月初,距飛往法蘭克福、進而轉車前往卡塞爾的既定日期還剩一個禮拜,風云突變,我甚至猶豫起要不要去。足足一年,文獻展的負責人與我少有聯系,也幾乎沒有什么理由能促我于一周后遠赴德國。一整年來,我只收到過一封簡短的郵件,落款是皮姆·杜蘭,附件則包括了漢莎航空公司的機票和在法蘭克福轉乘火車的相關說明。

楚絲·馬丁內茲(或確切地說,被我認作是楚絲·馬丁內茲的那人)再無音訊,我與之聯系的嘗試也一一落空。即便如此,我仍確信,一到文獻展我就必能和她見面;最可能的是,她的一個朋友告訴我,要共同策劃一次那么大的展覽,她太忙了,沒時間聯絡我,可到了卡塞爾,事情就簡單多了。

從我讀到的關于第十三屆文獻展的信息來看,很清楚的一點便是,它已遠超之前的第十二屆——在許多方面都顯得糊涂至極的一屆:為招攬媒體,他們請來了加泰羅尼亞大廚費朗·亞德里亞,而在熒屏上取得巨大反響的同時,也令這五年展的一條不成文的規定變了味,即它與藝術市場的關系不應過度緊密。

除此之外,我記得,那不討喜的第十二屆文獻展還收入了艾未未的一項同樣意在媒體的計劃:他驚世駭俗地帶一千零一個中國人去了卡塞爾,其陰影甚至籠罩著此次對我的邀請;每當陰郁的情緒盤踞我心(這事無可救藥地發生在每天傍晚,偶爾還會延伸至黑夜),有個想法總會讓我恐懼,甚而有時還挺劇烈(盡管乍一想似乎搞笑得很):會不會有一千零一名中國作家一股腦擁進“成吉思汗”,聚在我身后,看我正在寫些什么,對我的筆跡與習慣評頭論足……

不管怎么說,鑒于人們在這一年中對于卡塞爾表現出的漠不關心,已沒有什么可以促我動身,況且想想,我此行的目的只是讓人關在一個中餐館的角落里,向好事之徒展示我寫下的東西。

出發之日已近在眼前,確切地說,那是9月4日——我不曾忘記——距離前往德國恰還有一周。我記得自己于巴塞羅那的書桌前徘徊,許因黃昏已近而焦躁煩憂,事實上,我苦惱透頂;在去不去法蘭克福這個巨大的猶疑面前,萬物都遭受著我的滋擾。

雖則受邀去往卡塞爾,我對該城卻是一無所知,只知道市中心有個叫格洛麗亞的影院,我在網上偶然見過照片,尤其喜歡,就把它存在了電腦里。之所以存下來也是因為巴塞羅那已經沒有那種風格的放映廳了;格洛麗亞影院好比一滴水,映出了我幼時的社區影院、重映廳與連映廳;自我還是個孩子時就特別愛看那些下周放映的電影的“圖片”,當然還有那些含糊其辭的海報,上書“即將上映”。

幾個月來,由于我不曾見過那座城市的其他影像,格洛麗亞影院就是我心中的整個卡塞爾。有次我都懷疑,那影院的命名是不是在向范·莫里森[10]的《格洛麗亞》致敬;后者的美有相當程度要歸功于歌手說即唱、唱即說的風格以及對嚎叫野狼[11]——棉花種植者的兒子,其嗓音被比作“在卵石路上行駛的重型機器”——式的哼哼的模仿。

事實上,在這一整年中,每當我記起自己就快去往卡塞爾,我想到的只是那個位于市中心的影院和一陣重型機器的聲音。

而雪上加霜的是,就在9月4日傍晚,當每天黃昏的忐忑準時前來赴約,我從我素來合作的那份報紙的編輯處得到了一條來自墨西哥人馬里奧·貝亞丁的信息——據我所知,他是于我之前坐在“成吉思汗”那張中國椅子上的作家之一。他請那位編輯將卡塞爾之危險轉達給我:“若你見到那位共同的好友,請警告他,去文獻展時務必謹慎小心:那兒都是些極其不負責任的人,藝術家都是買了意外保險去的,而我們作家沒有。我正忙工作呢,電腦就被偷了,也沒人管我。”

讀到此處,我的畏懼十足加重了,考慮著還是別去參加文獻展了吧。所以那大名鼎鼎的“成吉思汗”,我心想,也不過是公園盡頭的一處無聊之地,不僅如此,還是個劫匪出沒的巢穴,想必都是端著機關槍的,在此橫行霸道,搶掠著窮苦文學家的勞動工具。

我決定不去卡塞爾,但沒過多久,我又改變了主意;我想起,我內心是極欲了解當代藝術之先鋒狀態的,且我明白,如果不去的話,我就永遠不可能知曉潛藏在卡羅琳·克麗絲朵芙—巴卡姬芙與楚絲·馬丁內茲的提議以及“成吉思汗”背后的甚為隱秘的奧義。

好奇勝過了懼怕,我決意要去,不過有一點可以明確,哪怕我瘋了也不會把我的筆記本電腦帶到那中餐廳去,畢竟誰都不樂意自己的吃飯家伙被人擄走的。但得說明的是,臨出發三天前,我寄了封郵件給貝亞丁,想知道在成吉思汗待著到底有多危險:“你好,馬里奧,能不能給我講講那件事的細節,好讓我明白你的電腦是在什么情況下被偷的,這樣我也能對我將要在那中餐館里駐扎的那幾天有個完整的概念。”

他幾乎是立刻回復了我:“沒事,不用慌。到了中餐館,你只要坐在緊里頭的一張桌子前寫上一會兒就行,帶上鉛筆和橡皮,別拿電腦,不過我的電腦也不是在那兒被偷的……我在文獻展書店還有個另外的活動,邊工作邊賣一本‘兩棲’書籍,盜竊是那會兒發生的,有人趁亂拎走了我的箱子,我的所有東西都在里頭。”

既然確定風險并不在于那中餐館,我也放心不少,便決計給皮姆·杜蘭去封郵件,對我不久的將來的某些方面予以試探。在她4月份寄來的那封郵件里,她的姓名下方可以見到如下字樣:“文獻展與弗里德里希阿魯門博物館大型活動有限公司(弗里德里希廣場18號)部門主管私人助理[12]。”這一長串頭銜讓我記起了布萊士·帕斯卡關于簡短及其反義的一句話——或一個麥高芬:“我寫下那么長一封信的原因正是由于我沒時間把它寫得短些。”

我在給皮姆·杜蘭的郵件中寫道:“尊敬的皮姆:理論上我應當飛往法蘭克福的日期已近,但你方音信全無,令我茫然若迷。我手頭只有一張印有往返機票代碼的紙片,除此之外再無一物。我不知該從何而行。”

剛點完發送鍵我就意識到,興許我寫得太長了,恰因來不及把它改得短些。我正準備再給她去封致歉信,就已收到了來自皮姆·杜蘭的那條簡明扼要、格外迅速的回復:“我已和你卡塞爾之行的負責人阿爾卡聯系。別急,你會得到妥善接待,被告知所有信息。阿爾卡會在法蘭克福機場等你。”

我一時寬慰了些,但要我依憑著阿爾卡這么一個在我看來難以解析的名字,我還是有點心懷惴惴:我不知它是男是女抑或是德國第四代機器人,再說了,“我卡塞爾之行的負責人”又是什么意思?我連自己走走都不行?

我查了查谷歌,找到個1986年生的克羅地亞肚皮舞者阿爾卡·齊納利,人稱阿爾卡,自幼習舞,已通過綜藝節目“薩格勒布秀”享譽全球。可能就是她吧。為什么不呢?我也不再找了。倘若遇見阿爾卡,我一定不會坦承,但我總會將她與那位克羅地亞舞者聯系在一塊。另一方面,我奶奶的親姐還曾是一位克羅地亞舞女的情人呢,不過那又是個新的故事了;在這兒提起當然不算應景,不過我還得說,正如我親愛的二表哥——我奶奶的親姐的孫子——所言,所有的故事都會引出另一個故事繼而又再引出一個故事,周而復始,直至無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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