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南邁著沉重又疲憊的腳步上樓，老代提著袋子開門出來。二人微笑著看向對方……

“我出院那天，你也沒說來接我。”老代有些埋怨。跟著周南進了門，家具和地面蓋著一層明顯的灰塵。很明顯，周南只是回來睡覺，并沒有時間打掃家里的衛生。“你在外面忙什么呢？”

“我？上班啊！換了個新地方。還是給老板開車。我可能就是吃這碗飯的，運氣也不錯。”周南順手燒水，捏了一小把茶葉放進杯子里。

“張偉…最近是有什么事嗎？給他打電話也不接。”

“嗯，是有些事。他爸身體不太好。可能什么事都沒心思做。”

“張家人，你都見過了？”老代這句話本是試探。

周南沒想瞞他，手上的動作慢了半分。他警覺的回頭看向老代，嘴角掛著假笑掩蓋心虛，“你這人哪點都好。就是愛操心的毛病不好。”

周南不提。老代也不問，袋子里裝的都是剛做好的拌菜，把它們一一放進冰箱才有空坐下喝杯茶。

“有人打聽你的事。我比較敏感留了心眼。”老代為人很講義氣，結交的朋友也都是一個類型。更別說收了陳遠這個徒弟。“你沒什么事跟我說嗎？”

只要老代說這句話，都會攪得周南心里過意不去。可眼下的情況，周南無從判斷，保守秘密或許會被誤解，但誰又能說清楚哪個決定是正確的？

“你就踏實的養好病。天大的事，也有我們這些年輕人頂著。陳遠怎么樣？有女朋友了嗎？可不能讓他像你瘋狂熱愛工作。”周南喝了半杯茶，看著老代推來的熱粥，幾次試著喝上一口，可還是有些燙。

“你照顧好自己！張偉人品我知道，和你性格差不多，卻比咱們普通人經歷的多。他對你有幫助不假。做什么事之前考慮清楚后果。以前找你麻煩的張家老三……”

“張留？嘿嘿，現在我們關系也挺好的。嗯…看在他二哥的面子，我倆打不起來。”周南盛了一勺吹了吹。

老代沒有繼續說。看著周南認真吃飯的樣，他不忍心繼續逼問，沒有義務也沒有必要。陳遠被其他部門抽調走，調查對象正是張家。從最近的日常來看，周南已經成為張儉的專屬司機。而老代保存這些年關于周南的資料，也必須全部交上去。

送走小海。洋洋情緒變得不穩定，沒事總想吵架。小白早出晚歸不回來，張偉打了不少電話準備賣掉眼前的廠房。所以洋洋就成了他唯一能使喚的人……

天又一次黑了，洋洋坐在板凳上，孤獨的看著大門口。他就盼著有人能回來跟自己說句話。有時候張偉無意間瞥見他的背影，似乎那背影能瞬間長出蘑菇。

一輛出租車停到門口，洋洋的雙眼漸漸有了亮光。接著下來兩個人，他看著走路的姿勢和步行的方向，大叫道：“回來啦！回來啦！”

張偉抱著半盤子炒飯走過來，借著月亮的光想看清楚移動過來的人。

周南嘴角還火辣辣的疼。小白低著頭心里填滿愧疚。二人停下來看著他們沒一句話。

張偉指著周南捂著臉的手，“你打架啦？”他手背還有血跡。

小白的頭更低了。

“今天讓你家老三給暗算了。”周南攬著小白的肩膀進屋，搶了張偉剩下的炒飯，歪著頭送了一勺進去，嘗了一口味道還不錯。就讓洋洋給他炒一份。

洋洋剛起身經過小白身邊，看他修長的手指有傷痕，鞋印踩踏的痕跡很明顯。

“誰打你的？”洋洋頓時雙眼冒火。在他心底，盡管小白為人沉悶卻踏實可靠。誰都不能打破他心中的光！

周南嚼著飯含糊不清的回答，“冤家路窄。讓小白給碰上了。商協辦的酒會，聽說小白手藝好就聘請他去調酒。快結束的時候，碰見之前跟張留玩的幾個朋友。這不正好適合找茬么！我陪老板去的。在外面等著結束，老板沒見著倒是見著小白挨欺負。”

張偉臉色變得更嚴肅，“太不像話了。老三的朋友都敢對你動手。”

“也不怪他們。”周南把空盤還給他，給自己倒了杯熱水，“天黑。而且，我上去就是一腳。估計對方那一身也得挺值錢的。嘴角挨了一拳也沒什么大不了的。”

小白抬起頭，眼睛有些泛紅，“我，是知道他們的秘密。才一直被針對。”

周南和張偉都沒想到。一時間誰也不知道該問什么。反正這間屋子里，和張家有關系的人都在。

“朋友離職前拍了一些在酒吧的畫面，有些老板很害怕會在網絡上流傳或者舉報。就會偷偷花錢去買。后來這個朋友出事了。他做的事情我知道，但從來沒參與過。”小白掏出一個紅色優盤，“我們一起買的優盤，不知道什么時候混在一起。我搬來之前整理東西，發現了這里面的內容。”

周南用手捂住自己的臉深埋在雙腿間。張偉沒收了優盤，震驚還沒過去，兜里的手機突然響起來嚇了他一跳。

張儉看著車窗外，語氣有些不屑的說：“你到底收了多少人？一個周南還不夠。又弄來一個調酒的小孩？酒調的不錯。就是不太會看眼色，要么就是一無所知。真想贏我，就拿出點本事。把身邊的人處理好，就真的開始了……”

張偉掛了電話，還沒緩過神來，“周南，這地呆不下去了。”

洋洋有些害怕，不自覺得縮到小白身后。

周南目光絕望看著周圍，“誰能買這啊？不在開發范圍，不適用建筑工地的鋼筋。你就是倒貼錢，也沒誰愿意買。”

“我知道有人想買啊。”洋洋從小白身后探出半個頭，“有一個叔，經常給我爸送梨。他之前說要蓋雞舍。也不知道蓋了沒有。”

他這么一句提醒，張偉倒是想起來了。前幾天這個人還打電話問老王的情況，當時寒暄幾句也沒多聊。周南眼看著這幾個人慌忙的收拾東西，他只覺得耳邊嗡嗡的響……

張偉的辦事效率太高了……

周南只回家睡了一宿，就接到張偉讓他開車過來接人的通知。并且三人要搬到周南住的那棟樓的一層，短期租三個月。

張偉下車指點過后，才重新回到車上，“這回方便了。”

“你是不是瞞著我什么事？住在老代他們家樓下？你是有多想不開？張儉是斷你的財路還是要滅你口啊？哎呦…我是真的怕你們兄弟三個了。每天就防著有誰突然冒出來……”周南并沒有夸大其詞。張留給了他明確的警告，一個人獨行的時候小心腦袋。

“你也別那么多的顧慮。就是老代幫我聯系的房子。你也知道，我那邊資金周轉有個時間差。資金到位我就帶著洋洋搬出來。小白這孩子挺有想法的。有時間你和他聊聊。”張偉打開錢包捋著里面的票據。

“為什么我要跟他聊？”

“你們兩個像啊！”

“哪里像？”

張偉抬頭茫然的看著他，“性子耿直的要命…這算是優點還是缺點？”

“跟沒說一樣。廢什么話？”

“最近我哥沒有開除你的意思？”

“你哥倒是沒有，他身邊的秘書早就在心里把我開除無數遍了。”

有鄰居從樓棟走出來，和周南對視后含笑舉手打招呼。

“老三最近在弄跟車有關的事。你有什么想法隨時跟我聯系。”

“你找的是什么？還是說…你只想成為家產的繼承人？”

張偉感到有些莫名其妙，周南從沒質疑過自己。張偉不想放棄由來已久的計劃，“我爸這個人心挺狠的。大哥是他一手帶出來的接班人。老三從小被寵著養大。我雖然夾在中間，吃穿不愁卻總有莫名的失落感。尤其看著他們漸漸狂妄，用金錢收買一切，認定沒有自己干不成的事。想到這些我就忍不住本能去反對。唉…尤其老王這次栽了，也是因為我大哥講了一句話，才導致洋洋四處搬家迷茫的活著。”

“你這么說還有點良心。老王也不虧。你幫著做成的項目，背后多少都有張儉。很多人看在他的面子也得勉強合作。單說郊區幾個別墅和回遷房，不都是么…嗯，你大哥的秘書還挺崇拜自己老板的。”周南看著手機屏幕上的短信提示，嘆口氣，“林蔚想過來請你們吃飯。三個小伙子的飯量可不少。一起買菜去吧！”

張偉趕緊收拾票據，慌張的說：“不是，為什么一起買菜？我沒錢啦！伙食費還是我代繳的。你有就先借我點。總不能讓人家小姑娘請客喂咱們！”

周南知道事情肯定會變成這樣。也拿他們沒辦法。錢包里的五百元，還是這半個月的零花…

“唉，話說回來。你怎么不著急上班？”張偉反應過來，疑惑的盯著他。

“老板親自打的電話，給我放一天假。”

“哦……”

張偉的情緒就像今天的天氣一樣。不是風就是雨。

林蔚帶著她大包小包的慰問品，從滿地的包裹趟出一條路。小海騎了一輛破自行車過來，進門洗臉，雙手還有黑色的污漬沒洗凈。

小白戴著圍裙做飯，還別說，刀工看著得有三年以上的做飯經驗。一個多小時后，大家就座。每個人面前的塑料杯里倒滿果汁。

林蔚這次回來挺開心的。和初次見面那會比起來，她多了自信和穩重。過段時間就要跟著師父參加設計大賽，臨行前想感謝在坐的每個人。也正是這次的見面，周南才知道她的過去。她的父親是在幫鄰居勸架的過程中誤殺。后來她的媽媽帶著林蔚回娘家生活。從小對布料很感興趣，也沒有放棄的打算。出來工作的這幾年，她還是第一次對陌生人講述過去。

小海眼睛紅的像兔子。洋洋背過身偷偷擦眼睛。

每個人或多或少都經歷過艱難的時刻。林蔚很幸運，她在最危險的時候，有小白的照顧，有小海的等候。如今命運轉變，如今她可以笑看未來了……

周南見他們熱鬧說笑，很自然的退出去抽支煙。林蔚背著包出來準備回家，小白被共同指派出來送她。

“周哥，謝謝你。”林蔚聲音有些顫抖，包含著感激之情。

“哦。別謝我。是你運氣好。有機會咱們還會在見面的！”周南伸出右手。

林蔚感激的握住他的手，“除了姥姥，你們就是我最親近的人。我知道是您幫我認識了現在的師父，這份恩情我會還的。”

“還…嗯，那就在公益事業上多捐點錢吧！”周南調皮的眨眨眼。小白急忙對他瞪圓了眼睛。

屋內，小海有些失落。跟在李揚身邊的這幾天，他漸漸明白過來，自己的喜歡是多么的一廂情愿。小白和林蔚做飯的時候，他偷聽到兩個人的談話。他們談到對未來的憧憬，林蔚想成為服裝設計師，小白想入伍。

“洋洋。以前我總想逃，拼命逃出我爸的魔掌，逃出我生活的環境。怎么能讓熟悉的人討厭我，我就做的更過分更有勁。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第一次偷車，被人抓住還被揍個半死。是你幫我求情。”小海感激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咱們也找點事做吧。雖然你們家老爺子發生點事。不是還有張偉和周南哥嗎？你就踏實的做自己想做的。我都無條件的支持你。”

“看來你找到了自己喜歡的路。真好。我還沒想好。是出國找我親媽，還是在國內玩出個名堂。”洋洋端起酒杯，一口氣喝了半杯。

張偉看著他倆有些困惑，“這到底是喬遷宴還是散伙飯啊！你們還沒過20歲的年紀，說話倒是老氣不少。酒要適當的喝。站起來走兩步，能不摔到就是剛剛好。”

小海和洋洋照他說的做，沒走兩步，二人搭著對方的肩膀一起跌倒。張偉笑的上氣不接下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