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連云此次的任務除了本身十分危險,周圍各方勢力的環伺也是很大的掣肘,他熟悉的麾下勢力是一個也不敢用,找的第一個人還是已經遠離權力中心八年,身體受損的逃犯閻懷瑾,但是光他們兩個人是不可能成事的,沒有王朝強大的情報網支持,他們兩個人可能連怎么進入雪山都不知道。但是這難不倒潘連云,他找不到人,但是他可以讓別人幫他找人。為了不引起懷疑,他找了一個江湖上的一個掮客,郭小莊。之所以選擇他,正是因為他號稱西北第一掮客,生意的范疇從來不出玉門關,找他既合情又合理。郭小莊的老窩是一間小客棧,鬧中取靜就在邊陲小鎮的一角。潘連云和閻懷瑾趕到此處,潘連云亮了約定好的木牌,郭小莊親自出來迎接他。郭小莊看起來有五十歲,實際上只有三十歲出頭,實在是邊關風沙戰火不斷,著實磨人老。未開口,笑先留。潘連云一筆生意可是郭小莊能頂他一年的流水,實打實的大主顧。
“兩位來得太快,找的人手還沒到齊,目前只來了一位,在樓上歇著。”
“是個什么來歷?”
“曾是藥王谷掛著名的徒弟,名字叫曾舜和,后來藥王谷沒了,就一直流落江湖,在這片待了十年有余。”
潘連云知道藥王谷的事情,算算時間,這個人起碼也有四十歲左右了。
“去將他喊下來,我且看看郭老板招人的本事。”
郭小莊店小人不少,除了他這個掌柜,跑堂的有兩個,廚師一個,專門負責雜活的雜役一個,不到三層的小客棧就有五個人忙前忙后。外面雖然缺水,但是郭小莊這里還是給潘連云閻懷瑾兩個人上了茶水。
人下來的很快,閻懷瑾和潘連云抬眼望著他,一身粗褐布藝應是被這個瘦弱的人穿出了幾分飄逸,他是個很白凈的人,只是白的不健康,像是久臥病榻不見陽光的慘白,但是這也讓他顯得年輕,完全沒有四十歲的樣子,他的目光掃過坐著的閻懷瑾和潘連云,臉上完全沒有表情看不出來在想什么,眼神更如死水一般。
“我不會和藏頭露尾的人合作。”
他說這句話時,眼睛看著閻懷瑾的臉。閻懷瑾的臉使用的異形草,異形草變化的臉型幾乎是天衣無縫,唯一的破綻就是異形草改變臉型時是通過改變臉上的皮肉,改不了骨相,十分熟悉人體結構的大夫是可以看出違和之處的,但是用草這么多年,還是第一次有人一眼就看了出來。潘連云笑著拍手稱贊他好眼力,然而話音一轉,潘連云也開始發難。
“你自己就是藏頭露尾,怎么還嫌棄起別人了?”
曾舜和搭在扶梯上的手猛地收緊,潘連云卻好似看不出他的緊張,毫不在意直接掀了他的老底。
“當年藥王谷滅門,明面上的原因是遭到了江湖其他門派的報復,實際上卻是藥王谷的人不肯拿出壓箱底的靈藥救治皇帝的寵妃,所以是滅于朝廷之手。據我得到的消息,當初藥王谷被滿門屠殺之后,北辰司的人是一具一具點過尸體的,當時只有兩個人的尸體沒有找到,一個是藥王本人,因為它在京城,還有一個就是藥王的小孫子,孫錦中。曾舜和是哪位?”潘連云輕描淡寫的就將幾十年前的江湖隱秘往事給抖得干干凈凈,朝廷也好,即將合作的曾舜和也好,一點面子也不留。
“你究竟是誰?”曾舜和只覺得潘連云的幾句話就讓他的內心震顫不已,讓他生出了極大的恐懼,不是畏懼死亡,而是即便死也守不住秘密。
“我告訴你這些,不是讓你問這句話的。”潘連云的臉上帶著殘忍的笑,就好像看著自己走進陷阱的獵物。
“我要你明白,該給的不會少給,但不該管的,多一句,我就送你去見你全家。”
閻懷瑾眼看著曾舜和臉幾乎要白的像死人了,他不得已出來打圓場,總不能真看著潘連云把這個病大夫活活嚇死吧。
“世上的事情,大抵都是經不住掰扯的,若能只看表面的風清月朗,也不失為一件樂事。大家彼此幫助,都達成愿望就皆大歡喜了。”閻懷瑾說著摸了摸自己的臉。
“曾大夫如果看不慣我這張臉,我將異形草去了便是,不打緊。”
異形草不難解開,用到的東西也很簡單,只是需要區區的甘草水,只是過程會十分痛苦,畢竟挪移血肉,那和扒皮削骨也沒什么區別,而且使用的時間越長,變回來的時候就會越痛苦。有的人會奇怪,甘草遍地都有怎么就能做世間稀有的異形草的解藥。以前閻懷瑾也不了解,知道有一次他執行任務進入了曙雀森林,他看到了和甘草長在一起的異形草,其實道理很簡單,相生相克罷了。或許在很多年以前,異形草也和甘草一樣滿大街都是,知道有人發現了它的驚人作用,于是甘草就再沒有異形草可以作為伴生了。人和草其實也沒什么區別,越是有用,就越容易被人控制,生死都掌握不到自己的手里。閻懷瑾找了一間客房準備解除異形草,跑堂的端來了燒好的甘草水,閻懷瑾摸著木盆邊緣看似無規律的刻痕,淺淺的刻痕在他的指腹留下了淡淡的紅痕幾乎要將他刮傷。他深吸一口氣,將臉埋進了木盆,血肉轉移的麻癢和劇痛,讓他在木盆上留下了深深地指痕,將原本的刻痕全部抹去,半晌,他將臉猛地抬出,濺射了一道水花在鏡子上,閻懷瑾睜開眼睛,那是一張他既熟悉又感覺到陌生的臉,恍惚間那道橫亙在他鏡中臉上的水痕似乎變做了一道血痕,就像他以前一樣,不知道是什么時候,又是誰的血濺在自己的臉上。他抿了抿唇感覺同時有什么東西在他胸腔深處的傷口上輕輕地剮蹭而過,難忍的酸痛和感覺活著的暢快噴涌而出,他眼眶酸澀,他伸手摸了摸,卻想起他早就忘記了怎么流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