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我化名進入了你哥哥的軍營，一直潛伏在他的身邊，按理說，我該立刻找機會殺了他。但是，你的哥哥當時正在抗擊胡軍，我殺了他，那些城鎮(zhèn)勢必不保，我的猶豫反倒讓我救了你哥哥幾次。”

“你是哥哥身邊的那個親兵？”

閻懷瑾的話讓陸沅立刻就想到了一個人，那時哥哥的身邊忽然多了一個面生的士兵，一度引起了小陸沅的興趣，印象里那個士兵的面容早就已經(jīng)模糊不清，后來聽說是犧牲了。

“沒錯，我做過一段時間的親兵。我拖延任務，北辰司很快就派來了另外的人來執(zhí)行任務，如果你的哥哥不死，死的就會是你和你的爺爺，我想就是這個原因，所以你的哥哥才會欣然赴死。”

“不是你殺的，那么就是那個被派來的另外的人，那個人是誰？他又是怎么拿到你的佩刀的？”

“…………”閻懷瑾沉默了一會，搖了搖頭。

“我不知道，這也算是我的猜測，我并沒有見到那個幫我執(zhí)行任務的人，我只是在一個清晨，看到了我斷掉的佩刀，和你哥哥樹下的尸體…………還有因為受驚過度昏迷在樹上的你。”

陸沅一時間有些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她愣愣地盯著眼前的篝火。自己一直以來的擔心如今已被別人親口證實。在迷霧里她看到的那一切并不是幻覺，是她一直塵封在腦海深處的回憶。她曾經(jīng)親眼目睹自己的哥哥死在了自己的面前。但是即便知道了這些，她的心還是沒有一絲一毫的放松，如果那段記憶是真實的而不是幻境，那么要如何解釋，她當時看到的屬于閻懷瑾的臉。她不傻，她知道閻懷瑾在敘述事實的同時也隱瞞了很多東西。比如是誰能夠悄無聲息的拿走他的佩刀，又比如他是真的不認識那個被派過來幫助他的人嗎？還有更重要的，他的哥哥是什么樣的人，真的會因為自己和爺爺就束手就擒嗎？而且自己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哥哥的住處?陸沅滿心以為自己可以解開謎團，但是沒想到伴隨著謎團之后的卻是更多的謎團與疑問。

“我相信是真的如你所說，你十分敬佩我的兄長，不然你不會冒著被爺爺殺死的風險替他扶靈回鄉(xiāng)。你也不會頂替他戴上面具，為我陸家馳騁沙場解決危機。”

閻懷瑾愣住了。他看到陸沅的臉上，隨著她說的這些話，不斷的有淚珠滑下。這些眼淚里面包含的東西太過復雜，閻懷瑾，甚至連猜測的勇氣都沒有。他只能移開自己的目光，假裝自己沒有看到這一切。

“我這一生做過太多太多的錯事，我辜負別人，也被別人辜負。世人都在追求長生，可我卻希望我的生命能早一些結(jié)束。只是死，對于我們這樣的人來說是一種解脫。在沒完成我應該完成的事情之前，在沒有得到救贖之前，我不配死去。從前我活著唯一的目的是復仇。仇恨支撐著我茍活在這個世上。不過我之前突然知道，我那所謂的仇恨啊！全然可笑的可怕。你殺我，我害你。誰又能說的清楚誰欠誰更多一些呢？我從始至終都像是一個局外人，什么都不知道，我哪有什么資格替人復仇呢？我小的時候，顛沛流離，是被師傅撿回去的。我甚至已經(jīng)記不清楚我是否還有親人可能活在這個世上，我一身的本領，是師傅教我的。我和我的師兄弟們一起長大，他們對我而言就是我的親人。但是沾滿鮮血的雙手，是不能觸摸親人的臉頰的。到如今那些走了的人，連我的夢都不肯再入了。而我除了懷念，什么都做不了。這些話可能今生我也只會對你一個人說起。你在我的心里，就如同我親生的妹妹一般。我看著你從一個垂髫兒童長成如今亭亭玉立的少女。你的人生本該過的更輕松，若不是因為我，你不用拿著刀劍去沙場上搏命。我欠你的，我這一生都還不完。”

陸沅淚中帶著笑，極力的想要安慰情緒低落的閻懷瑾。

“哎，你適才才說這世上說不清楚誰欠誰更多。怎么現(xiàn)在又說你欠我呢？是，我的哥哥他的死和你有關(guān)系，但如果不是你，我們陸家早在多年之前就被人滅門了，我連長大的機會都沒有。這么多年你書信不斷，讓我在成長的過程中始終沒有少了兄長的陪伴，你說你把我當親妹妹看，我又何嘗沒有拿你當成我的兄長呢？即便是爺爺，他的心里都是從來沒有怪過你的。他時常對我說。我們陸家祖祖輩輩馳騁沙場犯下的殺孽太多了太多。也許子嗣單薄困難就是上天對我們陸家的懲罰。我早就看開了，你也應該看開學才對啊。”

世事如刀，改變了我們所有人的模樣。如今即使面對著面，也再也找不回當初的感覺。有的時候物是人非，就是這個世界上最殘忍的形容詞。

“好啦，我們就不說這些難過的話題了。我的好兄長，你什么時候?qū)⑽业纳┥┯⑦^門啊？”

“我可不記得給你灌了酒。怎么開始說胡話了？”

“這怎么是胡話呢？你跟他是命中注定的情緣呀，人家可早早的就等著你這個預言的丈夫上門吶。你可不好始亂終棄呀！”

“哎！我的生活太不穩(wěn)定了，我不是任何一個女孩子的良人。自然也包括她，可能她從小一直都在期待著有這樣的一個如意郎君前來迎娶她。而我只是恰好碰上了她的夢想。可是夢想和現(xiàn)實終究是有差別的，我如今比賽完全是另有所求。若是能拿到冠軍，你便知道了。我們先將東西吃了，回頭要回到住處去。養(yǎng)精蓄銳，明日尚有一場苦戰(zhàn)。”

閻懷瑾和陸沅匆匆吃完了那些野味兒，趕在天黑之前離開了這里。他們走后不久，一旁的一塊大石頭后面猛地滾出來一個人，潘連云跟在后面走了出來，他掃了一眼那處已經(jīng)熄滅的火堆，眼神有些飄忽不知在想什么。

“喲，咱們的東廠廠公這是被你師兄的那一番話說心軟了？”

潘連云的臉色一冷，殺氣四溢。

“舌頭不想要了，就剁了吧。”

曾舜和看來灰頭土臉著實狼狽，但是他的態(tài)度卻頗為自然，沒有半點窘迫，還有閑心開潘連云的玩笑。

“不要這么大的火氣嘛，就是開個玩笑而已，試試你的身手看有沒有退步，畢竟我們一會兒要去的地方可是危機重重，還得指望著您呢。”

“沒有下一次。”

看懂了潘連云警告的眼神，曾舜和的笑意凝滯了一瞬，從善如流的點了點頭。

從前的樣子？潘連云閉眼想了想，嘴角露出一絲嘲諷般的笑。

果然只有閻懷瑾才會做這么無聊的事情！